“托梦。”
……
简缘回到家後,瞧见柏亦、曦姐和白涓涓正坐在沙发上玩,见她回来了纷纷扭头冲她笑:“回来啦。”
简缘一愣,看着笑得天真灿烂的柏亦,她心里突地一酸,点点头,换了鞋子後便往房间走去。
放下背包走出房门後,她站在一张柜子後,趁柏亦三鬼没朝她这看来时,突然喊:“许柏亦。”
柏亦下意识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姐姐叫我?”
曦姐和白涓涓都愣了,对视一眼後,疑惑地看向简缘。
而简缘得到柏亦这个反应後,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柏亦就是许柏亦。
姜教授的儿子,许柏亦。
她叹息一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问他:“小亦,你是叫柏(Bai)亦,还是许柏(Bo)亦?”
柏亦愣了愣,小脸浮现迷茫,几秒钟後,晶莹的泪水一瞬间盈满了眼眶,无声滑落,他却恍然未觉。
“许、许柏亦……我叫许柏亦……”
泪水愈淌愈多,稚嫩的童声也哽咽起来,听得人心碎。
曦姐见状赶紧将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脑袋安抚他,问简缘:“怎麽回事?”
简缘正要说话,就听柏亦继续说:“可是我之前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
一双圆润漆黑的眼睛哭得通红,他用悲伤的眼神看向简缘,说:“生日的时候,爸妈带我去森林里露营,妈妈在整理帐篷,爸爸和我去溪边钓鱼……爸爸明明让我不要乱跑的,可是我看到一条好漂亮的小鱼,就跟着它跑,结果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简缘闻言心里喀噔一声。
生日的时候……
难怪他清楚地记得生日是什麽时候。
因为他的生日,就是他的忌日。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哭一边说,听得简缘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喉头酸涩不已。等待那股涩意过後,她才缓声开口,声音有些哑:“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顿了顿,她唇边扯开一抹安抚的笑,道:“小亦,姐姐找到你的妈妈了,姐姐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
……
简缘隔天让江祈带柏亦附到长命锁里,然後带着他去到了学校。
下午刚好有两堂姜教授的课,柏亦一见到姜教授就哭了,一个劲地喊着妈妈,可姜教授却恍若未闻。
应该说,她本来就听不见。
简缘不由叹了口气,悄悄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课堂结束的时候,眼见姜教授收了东西要走,柏亦急得挣开了江祈的手,如一道疾风般飞快地跟上了姜教授,简缘惊得站了起来,正要去追,江祈拦住了她:“让他去吧。”
简缘看了看江祈,又看了看已经消失在教室里的姜教授,眉头微微蹙起。
“小亦还会回来吗?”
江祈勾了勾唇,冲她安抚一笑:“会的,别担心。”
另一头,姜亚菁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下东西後便下班了。
她一路慢步朝着停车场而去,面无表情,目光冷冽,绷紧的面色使她看起来刻薄而冷酷,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股沉沉死气,毫无生气。
柏亦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一路仰着脑袋看她。
总觉得妈妈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妈妈性格温柔爱笑,看着他的时候弯起的眼睛里尽是疼爱。
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木然如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姜亚菁刚走到车前时,有电话来了,她接起,依旧是冰冷的语气:“我刚下班,你今晚回家一趟吧。”
她一边说一边开了车门,“我有事要和你谈。”
扣好安全带後,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麽,她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沉声道:“回家再说,挂了。”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到包里,整个人靠上椅背,抬起一手挡住了眼睛。
重重的叹息声响在封闭的车厢里。
柏亦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皱着小眉头看着姜亚菁,开口,软糯的声音说:“妈妈,你不开心吗?”
姜亚菁没有回答。
柏亦看了看她,又低头看向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抬起小手缓缓覆了上去,说:“妈妈,不要不开心。”
那一刻,姜亚菁突然放下了遮住眼睛的那只手,侧头朝副驾驶座看了过来。
“妈妈?”柏亦愣了下。
姜亚菁看着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有些失神。半晌,她抿起唇角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
汽车行驶的途中,柏亦张开小嘴不停地说着在向阳公寓里发生的事。
“公寓里有曦曦姐姐,涓涓姐姐还有缘缘姐姐,和一个很可怕但应该不坏的哥哥,缘缘姐姐常常去找那个哥哥,曦曦姐姐说他们在交往,是男女朋友……”
“从前还有个烧炭哥哥,可是烧炭哥哥去投胎了,现在多了个阿祈哥哥……”
“阿祈哥哥可好了,常常说好多有趣的故事给我听,曦曦姐姐和涓涓姐姐也常常陪我玩,缘缘姐姐还帮我找到了妈妈你呢……”
“妈妈,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妈妈……”
柏亦一路滔滔不绝地说着,可任凭他说得口乾舌燥,姜亚菁还是只盯着前方,嘴角绷起,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柏亦失落地垂下了头。
妈妈和缘缘姐姐不一样,她听不见他说话。
车子最後驶进了一栋大厦里。
跟着姜亚菁从车里下来後,柏亦左右张望着,问:“妈妈,你现在和爸爸住在这里吗?”
姜亚菁锁了车子後,缓步朝电梯走去。
柏亦赶紧跟了上去,语气落寞地说:“妈妈……你们,为什麽要搬走呢?”
“你们搬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们了呀……”
姜亚菁回到家後,先进房里换了身衣服,这便走出来进了厨房。
柏亦站在客厅里,看着这个家,小眉头再次蹙起,有些不安。
这里跟从前的家一点也不一样,跟缘缘姐姐家也不一样,好空旷……
不是说这个家什麽都没有,而是尽管家里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却还是让人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格外不适。
冰冷,没有人气,哪里像一个家。
这时,姜亚菁拿着一瓶红酒和一只高脚杯走了出来,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酒杯里倒满了酒,姜亚菁仰头一口就喝光,彷佛她喝的不是酒,只是白开水而已。
她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喝完了一瓶後又开了一瓶,然後继续一杯接着一杯。
柏亦坐在一旁看着她喝酒,小眉头愈蹙愈紧,担忧地说:“妈妈在喝酒吗?”
“……”
“妈妈从前不是说过酒不能喝多吗?”
“……”
“以前爸爸喝太多酒时妈妈都会骂他,为什麽现在……”
连你也喝这麽多了呢?
就在姜亚菁将要将第二瓶红酒喝完时,门口突然传来声响,几秒後,门开了,一抹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柏亦抬头看去,一瞧见来人立即亮了眼睛:“爸爸!”
他快步奔到男人脚边,仰头看着他,说:“爸爸,你快叫妈妈别喝那麽多酒!”
许君彦一进了门,看见坐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喝酒的姜亚菁後,立即皱了眉头,快步走过去抢过酒瓶,道:“你怎麽又喝这麽多酒?”
姜亚菁拿着酒杯晃了晃,神色冰冷。半晌,她终於抬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你快签吧。”
许君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
他拿起桌上放着的牛皮纸袋,拿出里头装着的纸张看了一会後,“嘶啦——”一声将纸张连同袋子给撕碎。
他冷着脸道:“我不签。”
一旁的柏亦见状一下子懵了,不晓得从前十分恩爱的父母怎麽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姜亚菁的脸色丝毫未变,依旧是冷淡的语气:“你撕了也没关系,我会再准备一份,你每撕一份,我就再准备一份,就看你什麽时候妥协。”
许君彦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半晌,他的表情忽地变得颓然,哑声道:“菁菁,你能不能别再闹了……”
“谁跟你闹。”姜亚菁抿了一口红酒,冷声道。
许君彦的喉头滚动了下,开口,语气几近哀求地说:“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想让我一辈子赎罪也行,我都会补偿你的,求你别再提离婚的事了……”
姜亚菁冷淡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一下子红了眼睛,放下酒杯,声音哽咽:“补偿?怎麽补偿?你能把小亦还给我吗?”
许君彦沉默。
姜亚菁站了起来,走到男人面前,突然握拳打在他的胸膛上,颤抖着嗓音说:“你把小亦还给我啊,把小亦还给我……还给我……”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任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他的胸膛,眼睛渐渐红了。
一旁的柏亦见状都吓哭了,几步奔过去看着哭泣的女人说:“妈妈,不要哭……”
泪水早已淌满面颊,姜亚菁一边哭一边说:“当时你为什麽不把孩子看好?你答应我会看好他的,你答应过的,可你为什麽没有做到,为什麽?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许君彦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脸埋进了她的脖颈间,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对不起,菁菁,对不起……”
“你把小亦还给我……呜呜呜小亦……”
柏亦被突然痛哭失声的母亲吓坏了,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手足无措地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不要哭,小亦在这里……妈妈……”
这时候,姜亚菁突然一把推开了许君彦,红着眼睛狠狠地瞪着他说:“既然你不能把小亦还给我,那就快签字吧!”
许君彦面色变了变,最後绷着嘴角说:“我不签,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尖声喊道:“许君彦!”
“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男人突然暴喝一声,眼眶通红一片,寒星般的眼睛里盈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自责,他语气激动地说:“小亦走了,我比谁都难过,比谁都自责,我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你……你明白吗?”
“爸爸……”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麽用!”姜亚菁也激动起来,声音愈来愈高,“我的孩子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他才七岁,他还那麽小,那是我的孩子……你把他还给我啊!”
“妈妈……”
“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你们不要吵架……”
“要是你当时有顾好他,他就不会死了!都怪你,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姜亚菁!你冷静点!”
“我怎麽冷静?我不管,我要跟你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
柏亦的耳朵捕捉到这一个字眼,离婚的话,他的爸爸妈妈就不会在一起了吗?
那他的家,就会永远破碎了……
想到这,他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他高声尖叫:“不要!!!!!”
就在这一瞬间里,彷佛有一阵飓风猛然侵袭了这个家,摆在家中所有的瓷器、玻璃器皿全在一瞬间破了个稀巴烂,巨大的破碎声猛然响起,惊得屋内的两人蓦地停止了争执声。
待动静停止後,家里早已狼籍一片,地上满是破碎的器皿散落的碎片。
而在那满地的碎片中,一抹娇小的半透明身体正飘在上头。
小脸布满泪痕,一双圆润漆黑的眼睛通红一片,盈满了绝望的悲伤。
呜呜呜谁来帮帮他……
谁来帮帮他?缘缘姐姐……
帮帮小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的一章,自己一边写一边哭哭qwq
………
祝看文愉快。
☆、第104章 |||Chapter 104
自从柏亦跟着姜教授走後; 至今已过了三天。
简缘其实很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见到爸妈; 完成遗愿之後便一声不吭地走了,不过仔细想想他就算要走应该也会来和她打个招呼再走,但简缘又担心他不知道该怎麽回公寓。
“鞋子掉了的鬼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是柏亦先前和她说过的; 他光是从死去的溪谷回到曾和爸妈一起住过的家就花了几年的时间。
简缘原先想着,反正柏亦一直跟着姜教授,而姜教授平日里都会来学校上班,自己要是去找她估计就能见到柏亦。
可是在这三天里,姜教授都没有来学校; 课堂上是由助理教授代课的。
简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应该是出了什麽事。
可她一时也没办法联系到姜教授; 因此心里愈发不安。
後天就是柏亦的生日……兼忌日了。
她有想过去要姜教授家的地址,可又想到见到她之後该说什麽?说自己是来找她儿子的鬼魂?
姜教授听了估计会把她打出家门。
正当简缘暗暗发愁的时候; 学校里对於姜教授因故请假的事流言四起,不少陈年旧事和八卦都被人挖了出来。
早先前简缘就听说过姜教授和从前判若两人,听几个S大本科毕业的研究生说起; 从前的姜教授可是S大炙手可热的新星教授,不仅年纪轻轻就当上教授; 且有才有貌; 对教学事业更是满腹热忱; 加上为人开朗又幽默; 和同事及学生都很能打成一片。
只是自从她某一年不知何故请了一段长假再回来後,就是如今这副刻薄又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当听闻研究生形容从前的姜教授多麽“天使”时,遭受“魔女”荼毒过的学弟妹们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除了简缘。
是什麽让一个曾经阳光灿烂的“天使”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 成为一个死气沉沉的“魔女”?
因为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在孩子七岁生日那一天。
从此,她的世界再没有光明可言。
除了这个,关於姜教授和丈夫正在闹离婚的事也被人拿出来讨论,大家猜测这估计就是姜教授之所以请假的原因。
研究生说姜教授从前和她先生十分恩爱,可也不知怎地突然就要离婚了,其中的缘由人多嘴杂,众说纷纭,也不知谁说的才是对的。
简缘倒是没有纠结於姜教授为何离婚,她反而担心起柏亦。
要是知道他爸妈要离婚了,他会怎麽样?
自然是崩溃且完全不能接受的。
至於简缘是怎麽知道的,是因为柏亦在晚上的时候突然跑回了公寓。
他是哭着回来的,那时简缘正在徐靖家一边吃晚餐一边忧心忡忡地和他讨论柏亦的事,正说到一半时,徐靖突然放下碗筷,目光幽幽地看向了大门。
简缘愣了愣,问:“怎麽了?”
只见徐靖眉头微微蹙起,嗓音微沉:“有东西过来了。”
简缘不由紧张起来,抓住了他的手,道:“什、什麽东西?”
徐靖看她一眼,觉得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可爱极了。当下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抿唇,脸色凝重地说:“鬼。”
简缘被他沉重的脸色吓了一跳,握着他的手愈握愈紧,神色慌乱地问:“是恶鬼吗?很厉害?”
徐靖没有回答,只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朝他那挪了挪,睁大双眼紧张地看着门口。
徐靖见状愈发忍俊不禁,突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调侃道:“怕就坐过来。”
简缘见状顿时红了脸,终於明白过来他是在闹自己,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想想也是,公寓里有徐靖这麽一个百鬼克星,还有把恶鬼当成粮食的妖精白涓涓在,哪个不要命的鬼还敢主动招惹。
那来的是什麽……
简缘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大门,当徐靖淡声说了句“来了”的时候,一抹疾风似的半透明身影猛地自门外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