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坂田先生亲笔所书的扇面,上面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静夜思》,世上独此一份,再无分号。”大枝雄介笑着答道——日本老一辈的棋手视棋为道,所谓棋道,书道,茶道,剑道等等,沾上这个‘道’字,基本就是以‘艺’的高度来对待,故此许多棋手都喜欢同样需要修心养性,平稳心态的书法练习做为平时的消潜和爱好,不少棋手的书**力很深,远非一般的书法爱好者可比,而坂田浩二的书法更是独树一帜,风格独特,即使在书法界里也相当有名气。折扇是棋手比赛时的常见小道具之一,天热时可以扇风消暑,思考时可以平稳心神,调整状态,复盘时将纸扇折起还能代替手指来指示棋子落点,多些一物,作派和风度比直接拿手指指来点去不知道要潇洒多少倍,也因而如此,著名棋手所书写的扇面便成了围棋爱好者们喜爱的产品之一,很多棋迷都以持有一把棋手题字的折扇而自豪,而棋院也把出售棋手所书写的扇面作为副业收入的一部分,中、日、韩三国莫不如此,只是棋迷爱好者的需求量极大,而那些知名棋手写扇面的目的又都是出于修养的目的,没打算靠这个赚钱,兴致来时才写,没有兴致便不会去做,所以市面上买到的这类产品大多是流水线上的印刷品,真正是棋手手书而成的极少,而且就算是那些扇面大多也只是棋手常写的几个字而已,比如,‘飞翔’,‘平常心’,‘斗魂’,‘流水不争先’等等,象这种由坂田浩二亲笔所写,而且还是完整的二十字唐诗更是凤毛麟角,拿到市场去卖,估计上百万日元也未必挡得住,更可能是有价无市,想买也没有地方,也难怪说出这个赌注的大枝雄介满脸的自豪,若非是他亲自登门相求,找成别人,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劳动坂田浩二动笔呢?
“原来如此,呵呵,黄院长这回算是赚到了。”王仲明闻言后笑道,
“呃。。。。。坂田老师的扇面很值钱吗?”大枝雄介与王仲明的谈话用的是中文,虽然谈不上多标准,但魏国清和溥家齐基本都能听懂,看到两个人的表情,他们俩在旁边小声嘀咕着——在他们眼中,坂田浩二只是一个精神头比大多数同龄人旺盛一些的老头儿,写个字就那么值钱吗?
“呵,那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而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打个比方,比如你们两个,就算是怀里抱着满满一堆钞票向坂田先生求字,你觉得他会写给你们吗?”王仲明笑着问道。
“这个。。。。。”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年纪轻,阅历浅,许多事情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但凡有真本事的人性格往往古怪,不能以常理视之,所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个世界上不在乎钱的人有的是,难保坂田浩二就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说的好!”几个人正在交谈,身穿和服的坂田浩二左手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也许是刚刚洗过澡,又换了舒适的和服,老人家的精神显得很好,完全没有刚刚输了棋的样子。
“坂田先生。”几个人连忙向坂田浩二致意问候。
坂田浩二一一向几人点头回应,目光最后落在王仲明身上,“呵呵,如果是他们俩,就算是抱着成捆的钞票来我也不会多看一眼,不过要是你的话,分文不取我也愿意写付字送给你。”坂田浩二笑道。
“真的吗?”几个人都是一惊,尤其是大枝雄介,当初为了求这个扇面,他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虽然以日本棋院常务理事的身份,却也没有权力要求象坂田浩二这种德高望众,辈份极高的棋手去做什么,所以求字之时也要奉上从韩国带回来的高档人参做为润笔,而现在,王仲明无需付出半文,坂田浩二却肯主动赠字于他,这待遇相差也太悬殊了吧?
“呵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当真的。”坂田浩二昂然道,虽是笑言,但一代宗师的气势隐然而现。
“那真是太好了,赵总长,黄院长!”如此雅事,大枝雄介怎么不乐观其成,他马上向在另一旁正和黄德志把酒言欢的赵林昌高声叫道。
这一声不仅把赵林昌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屋内其他众人的注意力也转了过来,不知所以,赵林昌和黄德志一起走了过来,先向辈份最高的坂田浩二致意,然后询问大枝雄介有什么事儿叫他们。
“呵,坂田先生想写一付字赠给王仲,不知研修院里有没有纸墨笔砚文房四宝?”大枝雄介问道。
“什么?坂田先生想要即兴挥毫泼墨,太好了,如此文雅之事怎可错过,你,快去准备。”此次三十二进十六强比赛,韩国棋手九人过关,总数超过中、日两国之和,而且朴志炫,吴灿宇,金伍中等三位韩国年轻棋手中的希望之星也都在其中,所以他此时的心情非常之好,听说坂田浩二要题字祝兴,哪儿有反对之理,马上吩咐工作人员去做准备。
三星研修院是经常承接各种会议,比赛,纸墨笔砚是常用物品之一,工作人员跑出去和研修院招待方提出请求,不大一会儿功夫相关用具就送到现场,腾出一张餐桌将上等的宣纸铺开,王仲明动手研墨,十几下后,淡淡的墨香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诗中隐意
听说坂田浩二要即席写字,不用招呼,一大帮人便都自动围了上来,中老年棋手固然都知道坂田浩二书法作品的难得,那些年轻棋手也乐得趁此机会补补自已文化修养上的不足,一瞬间小小的临时书案旁边围上了十多号人,人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坂田浩二会写什么。
坂田浩二坐在椅上闭目养神,神情肃穆,严肃无比,那种感觉几乎与坐在棋盘前参加比赛前的状态一般无二,见此情景,年轻棋手们无不暗自佩服。
墨已研浓,王仲明退到一边,“坂田先生,墨研好了。”他轻声提醒道。
坂田浩二听到提醒,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来到桌案前,拈起挂在笔架上的狼毫毛笔,先是饱蘸浓墨,再在砚台边将多余的墨水挤掉,将毛笔拿在眼前,细手的将分岔的部分修理整齐后并没有急着马上落笔写字,而是右手持笔端然而立,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盯在纸上,仿佛是在审视什么。
“为什么还不写呀?”有年轻的棋手等不急了悄声问道。
“不要乱出声,坂田先生那是在构思布局,不然一会儿字写下去写到一半儿纸不够了怎么办?!”吴永权板起脸来教训道。
吐了吐舌头,那名年轻棋手做了个鬼脸——现在的年轻人玩的是电脑,ipad,手机,不要说是毛笔字,连钢笔,油笔,铅笔都很少碰,哪里会懂得这些。
下棋讲究的是‘谋定而后动,制胜不迟疑’,在布局构思的时候一定要慎而又慎,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而在执行时则要意致坚决。绝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而书法写作亦是如此,落笔之前必须先有定夺,胸有成竹,落笔之时才能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中间但凡有半点迟疑停顿,便会失于连贯顺畅,坂田浩二此时当众表演。自是打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定要写出一幅足以代表自已书**力水平的好作品。
蓄势待机足有半分多钟,算准了纸页篇幅以及自已所要写的字体大小,坂田浩二这才突然动笔,正所谓运笔如飞,笔尖到处,或勾或捺,或提或按,笔笔如刀。遒劲粗广,力透纸背,转瞬间,一首七言古诗跃然纸上。当最后一笔写完后,老棋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已用光,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玉石方印,蘸好红色的印泥,重重地按在诗句的左下角。
“呵呵。献丑了。”收起印章,坂田浩二向众人笑着,面色虽略显疲惫,却是一脸的得意,不用问,所谓的‘献丑了’只是他个人的谦辞,实际上,他对自已的这幅书法作品十分的满意。
刚刚写完,墨迹未干,暂时还不能移动,黄德志来到桌前,抑扬顿错地高声念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好诗,好字!”吟颂过罢,黄德志是连声称赞——他的书法造诣比不了坂田浩二,但鉴赏水平却却不一旁,在中国,琴棋书画所谓四大雅趣是古时文人必修之课,现在虽远不比当初,但象他这样的老棋手又是棋院领导与书画界的名人交往却是很多,他这样的高调称赞固然是因应情境,给坂田浩二以面子,但也是由衷钦佩老棋手的书法造诣非常人所能及也。
有了黄德志的带头赞扬,其他人也是纷纷称赞夸奖,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尽管在场众人中真正懂得书法欣赏的连三成也不到,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棋坛前辈的尊敬与爱戴。
得到这么多人的赞扬,坂田浩二是志得意满,得意非常,脸上又泛起了红光,纸上的墨迹已干,他将压住纸头的铜制镇纸移开,双手拿起,递向王仲明,“呵呵,小小礼物,不成心意,祝你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再接再励,再创一番事业。”他微笑着说道。
听到这样的祝词,王仲明微微一愣,旋即表情恢复正常,“谢谢坂田先生的鼓励,我会尽力的。”接过纸卷,他正色答道。
掌声四起,带头的是黄德志和大枝雄介,现在世界棋坛的形势是中日两国联合抗韩,坂田浩二赠王仲明以书法作品并加以鼓励,倒也不失为一番棋坛佳话。
“坂田先生,王老师,请面向这边!”不失时机,孙浩举起从不离身的照相机向书桌案前的两人叫道,坂田浩二和王仲明闻声配合地转过身来,双双举起墨迹刚干的书法作品让记者们拍照留念。
人群中,陆一鸣悄悄捅了一下儿身边的林海涛。
“怎么了?”林海涛扭过头来不解的问道。
“呵,漏馅儿了。”凑近林海涛的耳边,陆一鸣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什么就漏馅儿了?”林海涛莫名其妙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就是他的身份被坂田老师看穿了。”陆一鸣轻声笑道。
“呃。。。。。。,你怎么知道?”林海涛一愣——王仲明在三星杯上如此风光,身份被看穿只是早晚的事儿,他好奇的只是陆一鸣为什么此时得出判断。
“你没听刚才的赠书祝词吗?‘祝你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再接再励,再创一番事业。’为什么用再?只有曾经有过才会用再这个字,坂田老师长年研究中国文化,不仅书法水平极高,汉语造诣甚至也比大多数中国人都强,我不认为他会不知道‘再’这个字的用法。”陆一鸣答道。
“呃。。。。,你这么说倒也是有点儿道理。”林海涛恍然道。
“呵,岂止是有道理,还有所赠的这首诗,‘万里长征人未还’说的不是盼着远行的人早日归来吗?‘但使龙城飞将在’,飞将是谁?他的名字里不就是有个‘飞’字吗?中国的古诗成千上万,坂田老师为什么非要用这首诗相赠?要说里边没有特别的含义,打死你我都不信!”(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章 指教
“去,要死你自已去,别拉着我!”林海涛哼道,不过他也晓得陆一鸣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坂田浩二的字没那么好求,至于主动赠字与人,至少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过先例——当然,他又不是坂田浩二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知道坂田浩二身边发生的所有事儿,但围棋的圈子很小,若是赠字的对象是棋手,而且还是他国棋手,这种事情没理由自已一点儿耳闻都没听到,如果说坂田浩二心情好,兴致高,一时兴起有了创作**,问题是老人家刚刚连败两轮,被淘汰出局,无缘于三星杯十六强之战,此种情况,能够保持住一颗平常心淡然以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坂田浩二居然还有心情给战胜自已、阻止了自已在三星杯中前行之路的人赠诗?(同样是输棋,对坂田浩二这种上了年纪的老棋手而言第二轮还是第三轮区别极大,因为第二轮和第三轮之间没有休息日,坂田浩二的体力和精力绝对应付不了连续两天的高强度比赛,所以第二轮不能过关,第三轮也就更不用抱什么指望,故此,让老棋手未能在此次三星杯中放卫星的责任其实还是在王仲明身上,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坂田浩二此举确实是让人生疑。
“呵呵,有病呀我。”陆一鸣笑骂道。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但他们终究是在人群之众,所谓人多眼杂,只要人多了,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咦,陆老师,您说的‘飞将’是谁呀?”年轻人的耳朵灵,魏国清听到了一耳朵,凑过来好奇的请教道。
“去。哪儿都有你,想知道‘飞将’是谁,回去买本《唐诗三百首》自已学去。”突然伸过来的脑袋吓了陆一鸣一跳,瞪了魏国清一眼,他呵斥道。
碰了个钉子,魏国清悻悻离开,“不就是问个问题,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名字里有个‘飞’字,现在的棋手里有谁叫‘飞’的?”他小声嘀咕着——听起来象是中国或者韩国棋手名字里才会出现的字,而且他记忆里也确实有几个名字里带‘飞’的棋手。但那些棋手最多也就是和自已实力差不多,当得起诗句中那个可以‘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飞将军吗?
三星杯三十二强的比赛结束了,参赛棋手们纷纷回国,记者们也离开三星研修院回自已供职的单位报道,崔实源也不例外。
背着沉重的背包,回到《韩国日报》的办公室,《韩国日报》的办公室和许多大公司的普通职员办公场所差不多,都是一个大房间中用半人多高的隔断分成数个较小的空间,每个空间便是一个工作平台。工作平台基本一样,一张写字台,一台电脑,一个文件架。一把带滚轮的可升降坐椅,椅子调到最高时坐在上面,只要把后背挺直就能从隔断上方看到别人那里,只不过基本没人会那么做。
来到自已的工作台前。崔实源把背包扔在工作台下的空地,再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便开始写稿件。
“哟,实源,回来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悠悠然地走了过来,看见崔实源正在赶稿子,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噢,李前辈,您好。”抬头见是负责《韩国日报》政治新闻的记者李朝源,两个人的办公隔间就在隔壁,论资历比自已少说也要深十几年,他连忙站起来恭敬的向对方行礼问好。
“呵呵,你好。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在三星研修院采访比赛,情况怎么样呀?”李朝源曾经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围棋记者,在崔实源面前他总是以前辈自居,在自已的椅子上坐下,他笑着向崔实源问道。
“情况算是比较正常吧,十六强中有九位韩国棋手,五位中国棋手和两位日本棋手,朴胜熙,赵元武,李光朴三位超一流棋手顺利晋级,朴志炫没出意料,战胜上阳三生以小组第一名轻松过关,此外吴灿宇,金伍中两位实力派新锐的表现也相当出色,也以所在小组的第二名打入十六强,就形势而言,这届三星杯韩国棋手十六强中的整体实力超过以往,可说是非常乐观。”崔实源答道。
“唔,日本有两个人晋级,不错嘛,比去年强,都是谁呀?”李朝源问道。
“井上宏野,高尾正义。”崔实源答道。
“嗯,井上宏野是现今日本头号棋手,打入十六强很正常,高尾正义以前在世界棋战中的表现一般,这一次进入十六强,运气算是很不错了。”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