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叫无耻,这叫情趣。”
他赤着身子,紧紧挨着她,他的*有着非常暖和的温度,他的气息里充满他的味道。
无论多少次看他,他都是如此令人沉迷。
这让湛露觉得,倘若时光能够停留于此,将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然而时光啊……又怎么能为她停留呢?
她收敛心神,沉思半晌,慢慢向明夷君说道:
“如今我与郎君之间千般恩爱,享尽人间欢乐。只不过我到底是凡人,因为食用了雪蜂蜜与玉青柠,才能长久保持年少时的容颜。不过雪蜂蜜和玉青柠毕竟只能救得一时,将来我终有年老色衰之日,郎君却仍是风华正茂。到了那时,就算是郎君不嫌弃,我也要自惭形秽了。”
明夷君听她说出这样的话,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我有通天彻地之能,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就算是如此,你我未来的命运,我也无法算清。你想那没有影儿的事情作甚?你我在一起一日,便是一日的快活,何苦要忧虑此事。你莫要忧愁,未来一切有我。无论生死,你我只在一处便是了。”
湛露点头答应,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明夷君见湛露仍是愁眉不展,便取出一颗珠子,交到湛露手里,说道:
“你若不放心,我把这东西给你保管,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总不向你讨回它,你看怎么样?”
湛露好奇地看向那珠子,只见它晶莹剔透,里面蕴着一团烟雾似的东西,样子非常好看。湛露向明夷君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
明夷君笑道:
“从前我身在神殿里之时,曾经抽出神魂,去京师看你。自那之后,我的神魂就不怎么稳固。此前尝了那么一点离魂酒,就分离出来这么一点神魂。我觉得有趣,便没有让这一点神魂归位,而是装在了这颗珠子里面。你拿了它,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你我就总是在一起了。”
湛露闻言,接过珠子仔细打量,问道:
“郎君,你分出这么一缕神魂,会不会有什么伤害?”
明夷君摇头:
“我的神魂很强,只分出这么小的一缕,是没有什么妨碍的。只是你要把它收好,若是这一缕神魂被毁,我还是要受些小伤的。”
湛露听闻此言,便把宝珠收在了衣服中胸口的位置,笑道:
“这样就丢不了啦!”
明夷君微笑,对她说道:
“那卖酒的我昨日已经解决了,你多卖几天仙贝,县上人的魂魄就会强健一些,你可以不必再担心了。”
湛露闻言,心中放心不少,转头问道:
“郎君,那个卖酒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明夷君迟疑一会儿,方才摇头答道:
“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他被我教训了一顿,打发走了,从此大约是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湛露听明夷君如此说,心中便十分放心。两个人一同起了身,湛露收拾了一番准备开门,明夷君却出门往南街上去了。
明夷君没有去过噬魂鬼所赁的那间房子,不过昨夜里噬魂鬼在地上留下的酒渍此时还在散发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味道。明夷君循着酒味找过去,走到门前,看见有个人站在那里捶胸顿足。
明夷君走过去,只听那人说道:
“那个卖酒的本来说好了今天付房租钱,结果我一早到这儿来,他就不见啦!我在这儿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只留下这一屋子酒,可怎么是好?”
明夷君听了,便知道那人是噬魂鬼所赁房屋的屋主。如今噬魂鬼已死,自然没人能来付他的房租。明夷君见状,道:
“既是如此,你把这一屋子酒卖给我,就当是那个卖酒的付你房租了,可好?”
屋主摇头道:
“这人失踪才刚一日,我若是就这么卖了他的酒,未免不厚道。再等三日,若是那人还不回来,就依你所言。”
明夷君点头道答应,转身离去。那噬魂鬼早已成了飞灰,自然不能再回来取他的酒。三日之后,明夷君用很便宜的价格把那些酒全部买了下来,雇了一辆车拉回了酒肆。车夫帮着明夷君把酒坛子一个个搬到了酒肆地窖里,明夷君掏了钱,把车夫打发走了。
湛露认得噬魂鬼所用的那酒坛子,她看见明夷君拉了这么一车酒回来,只觉得十分奇怪,等到那车夫走了,她便开口问道:
“郎君,这酒又不能卖,你弄回来干嘛?”
明夷君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那一坛坛断魂酒收到了自己的百宝囊里,一边说道:
“自然不能卖,不过这种东西配制起来也麻烦得很,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放在我这儿也省得又被什么人喝了,放心。”
他收拾完了断魂酒,外面还留下个小酒坛。明夷君拿过那小酒坛,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道: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好东西。”
他打开酒坛的泥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顿时散逸出来。只过一会儿,那香味逐渐变得浓烈,似酒香又似花香,让人辨不分明,这味道如此奇异,如此美妙,让人想要不断地继续闻下去。
湛露一向很会酿酒,却也没有闻过这样的酒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郎君,这是什么酒?”
明夷君也在享受着酒香,他闭着眼睛,回答她:
“这是百花娇啊,要酿这种酒,需要从春到冬采集数十种鲜花的花瓣。每采集一种花都需要重复一次酿酒的过程,要酿这么大的一坛酒,至少也要七八年的工夫,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这种酒非得是本领最强的酿酒师才有可能酿得出来。我也只喝过那么两三回,味道似乎都没有这次的好,这坛酒只怕是数百年的陈酿。”
湛露听闻此言,叹道:
“想不到那人竟是如此厉害的酿酒师,可惜他已经不在这里,否则我与他或许还能交流一二。”
明夷君皱眉道:
“走了便是走了,那般心术不正的人,我也不愿让你与他多说,他留下这般好酒,也只不过是能抵偿你我的辛苦费用罢了。今天晚上你关了店之后,我们一起来尝这酒可好?”
湛露连声答应,想起那酒的美味,就不再想那模样丑怪的卖酒人。又卖了一天仙贝,晚上关了店门,与明夷君两个把酒言欢,一夜就把那坛子数百年的陈酿喝尽了。
湛露拿过那酒坛子,打算放到酒窖里去,留着装别的酒。不经意间往坛子底下瞥了一眼——
☆、第82章 烤鲫鱼
湛露非常好奇地伸出手去,从酒坛子底下摸出一张*的纸。
那张纸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的,虽然一直泡在酒里,居然还很柔韧。上面的字迹似乎也还非常清晰。
湛露把那张纸展开,这才发现那张纸薄如蝉翼,分明只是薄薄一叠,展开之后竟然成了一张很大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仔细读时却发现并不成句,其间夹杂许多生僻古字,湛露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辨认出几句,却也不能弄懂这些话的意思。
“无由之渴望献祭牺牲之血”
“美人之血污我衣”
“魂魄魂魄魂魄魂魄……”
后面所写的就都只有“魂魄”二字了,笔迹越发潦草,到了后来甚至辨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字了,只是根据笔画的走势能够判断出大约仍是那两字而已。
湛露把纸张递给明夷君看:
“郎君,你能看懂吗?”
明夷君看了看,皱眉道:
“从这里的文字来看,这个卖酒人从前大约是古代的巫觋,他所心爱的女子被选中作为人牲献祭给神明,此后他就益发癫狂。后来他学了酿酒,用她最喜欢的花酿百花娇喝,让自己沉浸在幻梦之中。这东西大约是他喝过百花娇之后自己写的,内容有些颠三倒四,不太容易看明白。他似乎很希望能寻找到那个女子转世的魂魄。”
湛露略有些动容:
“他找到了吗?”
明夷君摇了摇头:
“大约是没有找到吧。”
湛露叹息一声:
“希望他以后能找到。”
明夷君低头不语,他并不打算告诉湛露那卖酒人其实是吃魂魄的怪物,已经被他消灭,就让湛露再保留一点那美好的幻想吧。有些东西,她是没必要知道的。
如果那噬魂鬼真的找到了他所恋慕女子转世的魂魄,他又会做什么呢?大概会把那女子的魂魄吞噬掉吧。不过他已经死了,再想这些已经不再有意义。
明夷君见识过很多人类的这种奇怪执念,人类实在是一种比一切生灵都要奇怪的生灵。然而人类的魅力也正是在此。
如果未来有一天,他消失了,湛露会不会像这个噬魂鬼那样,在人间不断游荡只为了寻回他的踪迹?
不,他是不会让她落到这种境地的。
百花娇入口微甜,后劲儿却大。明夷君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百花娇的香气犹在,湛露就在眼前,人比花娇。他看着她影子,笑道:
“这百花娇虽然好,到底赶不上你酿的高粱烧酒,你去取来些,今晚让我们痛饮一番,可好?”
湛露笑着埋怨道:
“我酿的这些酒,还没来得及卖,就要被你喝光啦!”
虽说口中埋怨,湛露到底还是从酒窖里取了些高粱烧酒。她把酒放在桌上,对明夷君说道:
“吃寡酒无趣,你稍等一等我,我去给你弄些下酒物。”
她说完了,就到厨房里去。厨房里有旁人给她送来的两条鲫鱼。她早已处理干净用盐酒腌好。此时点上小碳炉,将鲫鱼放在上面一烤,很快冒出香气,一会儿工夫就烤好了。
湛露在烤好的鲫鱼上撒上些辣椒粉,又稍微烤了一下,就拿出来用两个盘子装了端出去。她把其中一个盘子往明夷君那里一推:
“一人一条,可不许多吃。”
明夷君笑笑:
“我哪里会抢你的东西吃?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湛露哼了一声不理他。
明夷君伸出筷子,轻轻夹下一点鱼肉送进口里,鲫鱼的鱼肉细腻,湛露撒上的辣椒粉让烤鱼带上一点更加刺激的味道。拨开鱼肉,只见金黄色的鱼籽密密实实地排列着,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鲫鱼刺多,湛露小心翼翼地挑着刺,明夷君却吃得很快。当明夷君吃完了他的那份的时候,湛露的鲫鱼还剩下一半。
明夷君喝酒喝得面颊酡红,一双眼睛紧盯着湛露的那半条鱼,突然开了口:
“阿露,外面有人找你。”
湛露虽说也喝了酒,倒还算清醒:
“你怎么知道,外面没有脚步声呀?”
明夷君不做声,过了一会儿,又道:
“阿露,你的筷子掉到地上了。”
湛露看看手里的筷子,又好气又好笑:
“郎君,你别想把我支开偷吃我的鱼,当初咱们说好了,一人一条。”
明夷君醉得不堪,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
“我……才……没……想要……偷吃……呢……”
这句话刚一说完,噗的一声,他又变成小饕餮了,身上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小饕餮两下就跳到桌上,眼睛紧盯着湛露面前的鱼。湛露看着它可怜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盘子推到了它面前。
虽说明知道它就是他,可是每当她看着这个小家伙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狠不下心呢?
小饕餮欢天喜地吃起来,湛露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收起来,转身回来看见小饕餮已经把那半条鱼吃光了,还眼巴巴地看着她。
湛露狠下心告诉它:
“没有了。”
小饕餮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可怜起来,好像湛露欺负了它一样。
就算是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是一样,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此时已经很晚,湛露抱住小饕餮,带它去床上一起睡。抱着小饕餮睡也很有意思呀,好像是在抱着个可爱的玩偶似的。
夜很静,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黑色的人就站在酒肆对面看着,他每天晚上都会站在这里看,酒肆一开门,他就固定要出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虽然这人与酒肆里的那两人隔着厚厚的墙壁,他却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一样。看着两人嬉笑打闹,他冷酷的嘴唇也会微微翘起,吐出两个字:
“有趣。”
他不住摩挲着手里的陶埙,那陶埙经过他长久的摩挲,外表变得似乎更加光洁了。
他低头看看那陶埙,低声自语:
☆、第83章 夜半埙声
这个黑色的人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他夜来晓去,无人注意到他的踪迹。大多数时候,他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不过有时候也会说上一句“有趣”。
此人非僧非道,也不是一般俗人。传闻说古代有一种人,称作剑侠的。神出鬼没,行踪诡秘。仗剑而行,能平天下不平之事,可于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此人形貌,便有些像那传说中的剑侠。只是他日日在此守候,倒有些不像是剑侠的作为了。况且他腰上并没有佩剑,只是捧着陶埙。但若说他是乐工之流,又未免让人难以相信。
他在这里驻留已久,若说他并无所图,未免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若说他所图乃是钱钞之类的身外物,似乎又将他看得太低了。此人形貌如此修伟,又岂是蟊贼之流?
若说他是为情所苦,看中了这酒肆的女主人,倒也勉强能说通。只是他双眼之中,分明也并无情意。不仅没有情意,甚至连一分常人所有的情绪都无,只是一整片冰冷寒霜。
倘若有人站在这里,如同这个黑色人观察酒肆一般地观察这黑色人,几日之后,说不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此人虽然空具人类之形,实则并非人类。
人类岂有如此冷漠无情的吗?
不过不管我们对这个黑色的人做出何等的判断,都不妨碍他在这里进行他要做的事情。他仍是每夜都来,在这里站了足有三个多月,他手中的陶埙渐渐被他摩挲得光滑可爱了。
秋风乍起,夜渐渐变得凉起来。然而这个黑色的人并没有给自己加一件衣衫。穿的仍是那一身单薄黑衣。那衣服应付夏季的夜风尚可,秋夜里穿,就显得有些冷。不过那人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似的,并不发抖,只是和往日一样站着,凝视着酒肆中人的举动。
酒肆里的时光与往日并无区别。白天的时候,湛露买了从遥远的北方贩来盐渍的鲑鱼,这种鱼平常在海中生活,只在秋天的时候返回内陆江河之中。此种鱼肉外观口感皆与其他鱼类不同,味道也非常鲜美。湛露将盐渍的咸鱼放在清水中浸泡了一整天,期间还换了三四次水,到晚上的时候用油煎了吃。
这类鱼很少有贩到这么远的地方卖的,因此对湛露来说,这确实是难得的佳肴。煎好的鱼皮入口脆脆的,鱼肉呈粉红色,非常可人。
一切都很平静,初秋的空气里充满令人愉悦的气息,秋虫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的声音,为秋天增添了一些凄凉的气氛。
不过这一日注定与往日不同,月上中天之时,那黑色的人将陶埙举至唇边,他修长的手指按住了陶埙上的小孔,准备开始吹奏。
这只陶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乐器,仔细看就会发现,陶埙上有着一道褐色的血痕。这痕迹不是后染上的,而是在烧制之前就存在于此。
那是明夷君的血。
如果是寻常人的血液混在烧制陶埙的泥土之中,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除非那血液是有灵的中指血。传说工匠的中指血若是不慎沾到了所雕刻的石兽上,石兽就会从不会动的死物变成有灵性的妖兽,不过其他部位的血则并没有这样的功能。
但明夷君的血和人类的血不同。他本来就是秉着天地四时之气而生的恶兽,他的血里也蕴含着天地四时之中的特殊灵力,用混合了他血液的泥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