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君的智慧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他早已知道他们在背后偷听,却并不生气,只是发出了一点模糊的笑声。听那声音,他当是愉悦的。
☆、第58章 等待
西北这里,是噬嗑所居的地方。噬嗑也算是称霸一方,自然要拣选最好的地方作自己的洞府。他的洞府就在昆仑山间,用来商议机密事宜,最好不过。
噬嗑引着众人来到一处石壁,在一处轻轻敲了两下,石壁就豁然洞开。露出里面的洞口来。噬嗑君引着众人进去,只见他的洞府之中并无什么华丽装饰,样式十分朴素,其中的桌椅床铺,虽然是当地出产的玉石所造,工艺却不精巧,仍是非常粗犷的风格,倒是很符合他的脾气。
四人在桌旁坐好,噬嗑君拍一拍手,就有使者送上美酒,替他们倒满了杯子。明夷君饮下一杯,轻轻叹息了一声。
噬嗑知道他是这方面的行家,见他叹息,连忙问道:
“怎么?明夷君觉得这酒不好?”
明夷君连连摇头:
“酒很好,很好。”
听他这样说,噬嗑君也就没什么话讲。众人开始商议起正事来。
对于天宫方面擅自修改天道运行的事情,明夷、噬嗑、未济三个对此都有些感应,他们的力量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弱,也都受到天宫的追捕。不过要说此事究竟如何,他们三个却还不能完全说清楚,还是要靠睽君主持大局。
只听睽君说道:
“大概的事情,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天宫擅自修改天道运行,无论是对三界,还是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如今我们式微,不能贸然与天宫开战。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进了神殿,看一看天箓上到底是怎么记载的才能在做打算。要等到神殿再开,还需要半年时光。这半年里,倒是可以先做一点前期的准备。”
众人都赞同睽君所言,互相商量着该如何分工,又要怎样掩人耳目,讨论得十分热闹。到了夜里,众人都宿在噬嗑君的洞府,翌日便分头开始行动,不表。
却说湛露那边,青玄道士替她寻了车子,陪她离开了这座县城。两人生怕消息传到临近城中,惹人猜疑,因此不敢停留,只是一直向前。
湛露除了和明夷君去过一次海边之外,未曾到过任何别的地方。此时也不知应该往何处去。青玄道士是出门游历过的,对路途倒是很熟悉。两人商量一番,最终决定要到京城去。
从清平县到京城的路上算不上有多太平,不过也许是因为有青玄道士保驾护航,这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艰难。经过了数月的跋涉,两人终于顺利抵达了京城。
青玄道士是修行的人,身上除了一些法器和少许银两以外,并没有带着其他东西。倒是湛露此前积攒了一些银两。两人商量了一番,觉得要想在京城生存下去,还是各自做本行比较容易。于是湛露将身上大部分的银两都取了出来,赁下了一间小酒肆。而青玄道士则在湛露的酒肆门口,摆了个卦摊。
从前在清平县里,湛露那家小酒肆,已经传过许多代,许多酒客代代都要在她那里吃酒。可是要在京城新开一间买卖,到底是不容易的。好在湛露选的酒肆位置不错,加上她年轻貌美,过路人都愿意多看她两眼,进去歇歇脚,她这酒肆倒也算不上是完全没有生意。
至于青玄道士,他在太白山一代有些名气,可是到了京城,对于京城人来说,他也无非就是个模样俊俏的游方道士罢了。不过毕竟京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因此来找他算卦驱邪的人,每日倒还真有那么几个。
毕竟是在这里赁的房子,比不上在自己家做买卖那么容易,若是赚不出来房租折了本,日后的麻烦可就更大了。因此每天一大清早,湛露就要开了酒肆的大门,卖些米粥早点之类,青玄道士也要早早就支上卦摊,只求能多两个主顾。
湛露赁的酒肆格局与她在清平县的酒肆差不多,只是还略小些,里面只有一间卧室。湛露在卧室门口搭了个窝,到了夜里,青玄道士变回狐狸的样子,就睡在门口。
湛露心里一直牵挂着明夷君,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他有危险吗?他会想她吗?当他做完了他一定要做的事情,他能找到她吗?
不过湛露并没有担忧多久,就在她在京城安顿好了之后没几天,她早晨起来开门时,看见了一只白纸折成的纸仙鹤。
她极为惊喜,连忙把仙鹤拆开,看见这封信上只写了四个字:
“安好,勿念。”
那字迹是湛露所熟悉的字迹,她看见明夷君的笔迹,便觉得安心,不再那么担心了。
这小小的纸鹤点燃了湛露心中的希望之火,她是可以等到明夷君回来的那一天的,是吧?
半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新年的除夕,明夷君还没有回来。
湛露记得明夷君曾经说过,他们要在除夕之夜一起去做一件事,等这件事做完,他就可以回来了。
他还说过,也许七月之前就可以回来吧。
这么想着,湛露就欢喜起来,在异乡的生活,似乎也不再显得那么难熬,她一天天数着日子,期待着他回来。
然而青玄道士却不像湛露那么乐观,他对湛露说道:
“郎君要做的事情,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天宫那边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就不会允许郎君他们将此事轻易破坏。他们一定会遇到许多危险。郎君是从天地之间而生,不死不灭,不过天宫之中的仙人们说不定会想办法把他困住,也许终你我一生,也无法再见到他了。”
青玄道士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半夜里。湛露早已经关了酒肆的门,在厨房里洗洗涮涮。
青玄道士倚在厨房门边上看着她,幽幽说出上面那一番话。
湛露抬头看了青玄道士一眼。
除了湛露曾经见过的那几次失态以外,青玄道士的模样从来都是都是那么好看、那么清秀的。那一头青丝有点蓬松,带着点可爱。他身上穿的道袍不怎么华丽,却十分合体,衬得他更加飘逸出尘。
青玄道士的生意一直都挺不错,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挣的钱比湛露还多些。每天总有许多京城里的小娘子扭扭捏捏走到他的卦摊前面,求他算命批八字,每看他一眼,都要红了面颊。
此时他倚着门站着,平常那仙风道骨的劲儿少了些,而是带着点懒洋洋的神气。这模样若是让那些每天偷看他的姑娘们看见了,又不知道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了。
只听他说道:
“姑娘如今还这么年轻,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真等到鹤发鸡皮的时候,就算是郎君回来了,姑娘难道真的愿意就那么去见他么?”
湛露听了青玄道士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往前走了一步,凑近了湛露,又道:
“人生苦短,姑娘难道就不想……”
他的声音有些打颤,似乎含着恐惧,或者是些别的什么,湛露分辨不出来。她抬头看见他两颊通红,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玄道士看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听明白了。她明白了,他却慌了,慌慌张张地解释:
“我不是故意想要欺辱姑娘的!其实……其实……从前我第一次看见姑娘的时候……就……就……”
他的口齿本来是很伶俐的,此时却吞吞吐吐说不清了。垂着头,一副颓丧的样子。
想不到,湛露却拍了拍他的头。
湛露比他矮了不少,她踮起脚尖去拍他的头,那样子有些好笑。他却惊喜地抬头看她。只听她叹息了一声:
“你说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点,我也是知道的。”
她的嘴角露出一点微笑:
“可是尽管如此,在我的生命里,除了要成为最好的厨师以外,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件事,那就是等他回来。除此以外,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了。”
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好像他化成原型时候那样,只听她又说道:
“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感激。你明明有着魅惑人的能力,却没有强迫我,没有对我用出来,我也很感激。只是你所说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啊。”
青玄沉默着点了点头,变回了狐狸的模样,缩到他的那个小窝里去了。
湛露叹了一声。
不管青玄道士长得多好看,湛露始终没想过别的。
如果在遇见明夷君之前,她先遇见青玄道士,或许这会是个不一样的故事。但是凡事都没有假设。对于湛露而言,青玄道士还是更像……
宠物。
她到底还是要等着明夷君。
时间一点点过去,明夷君始终没有回来。
不但没有回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曾经传过消息的纸仙鹤再也没有来过。
就这样过了整整七年。
☆、第59章 夜袭
七年了,每次湛露计算起时间,发觉已经度过了七年,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湛露以为,没有明夷君在的时间会过得极为寂寞和痛苦。开始是这样的,然而时间久了,这种痛苦似乎也一点点平淡下去,留下的只有长久的思念。
她深深想念着明夷君,想念他的面容,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笑的样子。七年过去了,他的影像在她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变得模糊。
她把他那一次送来的信又折回纸鹤的模样,把它和昔日他曾经给她折的那一只收藏在一起。时间过了那么久,它们的身体都变成淡淡的黄色了。
阿箸娘子的原身仍被湛露摆放在显眼的地方,她始终没能变回人形,甚至连动都没动过一次。湛露每天晚上都要和它说一会儿话,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好像她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一双牙箸,此前那个腿快嘴快的阿箸娘子,似乎只是一场梦幻。
青玄道士仍是白天出去摆卦摊,晚上回酒肆住。有好事的人发觉了这一点,就去问青玄道士,两个人的关系。道士只是笑笑,说酒肆里的叶娘子是他的故友,可怜他没有地方住,收留他罢了。那些人只是不信。他也不再说什么。
青玄道士越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再也没说过喜欢湛露这样的话,或者说,他只是不再和湛露说话了而已。他饿了就走进店里去,湛露为他准备饭,困了就变回狐狸睡觉。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默契之中。
说也奇怪,七年的时光过去,湛露的模样,竟然没有多少变化,还与七年前一样,样子还那么年少,身体还是那么轻盈,只是身材变得有些更像是个大人了。每天早晨,湛露起来梳妆的时候,照着镜子,看见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觉得可能是时间把她遗忘了。
这当然是说着玩的,湛露自己明白这是什么原因。自从她当初吃了雪蜂蜜玉青柠和东海盐之后,只觉得身体康健,精神百倍。这些东西都是仙家的美食,她一个凡人吃了这些,得些益寿延年的好处,也不是什么怪事。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夜。
每到除夕和七夕的时候,湛露总是更想明夷君,他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如今到底怎样了。从前湛露小时候,除夕守岁有阿箸娘子在,就不觉得寂寞。可是如今不仅没有明夷君,也没有阿箸娘子了。酒肆里只有她和青玄道士两个枯坐着,又不怎么说话,故此这一项规矩也免了,两人只是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湛露就回了房间,锁上门,自去睡觉。
说是要睡,实际上却睡不着。不知怎么的,明夷君的影子总是在她的心里乱晃,晃得她心烦意乱。天气真冷啊,就连被窝里也不暖和。她的手脚冰冷,怎么也暖和不过来。湛露脱掉了所有的衣服,抱紧了双臂暖和着自己,觉得她的皮肤充满焦渴。
从前明夷君还在的时候,天气冷了,他总是抱着她睡。他的皮肤光洁,双臂非常有力,非常温暖。更多的时候,他要变回了兽形。当他是兽形的时候,他的身上就更暖了,他身上的长毛非常柔软,贴在她身上舒服极了。
她想念他了,她渴念着他的手臂,他的肌肤,他的温度。如果他在,她是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冷的。
或许是因为思念得太重,她仿佛听见了明夷君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真熟悉,带着点儿嘲弄,带着他那风流态度,和从前一模一样。那就是他的声音,一点也没变。
那声音仿佛很近,很近,就在她的耳畔。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吹着她的耳朵,痒痒的。正如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如果说只有声音,还可以说成是幻觉。可是湛露所察觉到的并不仅仅是声音。她感觉到有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碰触着她的背部。
如果没有明夷君的声音在,她大概会怕得叫起来吧。她确信自己听见了明夷君的声音,所以她没有叫,只是静静感受着。
但她仍然是紧张的。她想要问一句,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紧张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身体紧绷着,她的皮肤变得极为敏感,无论多么轻微的触碰,她都能感觉到。
她感觉到那只手贴在她的背上了,慢慢地、慢慢地在她的背上游移,不断抚摩着她。它是温热的,让她觉得很暖和,很舒服,很安心。她感觉到它从她的手臂间穿过,在她的胸腹之间不断摩挲,用非常温柔的手法轻轻揉捏她身体中未被他人碰触过的地方。与此同时,极为温暖的男子的胸膛从后面贴上了她的背,与她的皮肤紧紧相贴,一点缝隙都没有。
男子的呼吸急促,吹拂在她的后颈,很痒,可是却又很暖,很舒服。让她想闭上眼睛叹息。
她想要开口问一声,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又怕这只是个梦,她开口问一声,他就不见了。
湛露对做梦很有经验,刚分别的时候,她总能梦见他。一般来说,梦里的他总是和平常的时候一样,一样笑着,一样地皱着眉说她煮的东西难吃。
但她未曾梦见过他像这样拥抱着她,也未曾在梦中感知过他的体温。
这好像……不是个梦。
如果这样的话,后面的人,真的是他吗?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惊恐,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在后面抱着她的男人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栗。他用力抱住她,用温暖的双臂抚平了她的颤栗。她张开口,想要说话,可是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用尽力气,才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你……吗?”
那声音支离破碎,嘶哑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可是听见了她声音的男人却似乎很欢喜,发出轻轻的笑声来。他的头从她的肩膀后面伸过来,秀发蹭过她的颈侧,丝丝的蹭得人发痒。他低了头吻她的脖子,吻她发出声音的地方,轻轻舔舐颈部的骨节。他的唇舌是很软的,很软又很湿,像一团云,吻得她的身子一寸寸酥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身体酥软,可是她的意识还在,还很清醒。她知道他没回答她,他一个字儿也没说。
所以她拼了命的推拒他,尽管她的身体早就已经绵软无力,可她还是拼命推着他钢铁似的胳膊,试图从他的臂弯里钻出去逃走。可是男人的力量多大啊,怎么可能这就被她推开呢?他把她的身子翻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她感到越来越恐惧,用力踢,用指甲挠,喉咙里发出尖叫声,希望门外的青玄狐狸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来救她。可是嘶哑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尖叫,这样一点轻微的声音,无论怎样都是没有用的。
见她这样,后面的男人似乎并不害怕,而是更兴奋了,她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他却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似的,只是将她抱紧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