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的酒肆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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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的酒肆日常-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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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他上县里的客栈去住,这里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听说那吓人的噬嗑君走了,湛露安心了些,轻轻舒了一口气。
    明夷君看她那样子,轻笑了一声:
    “怎么,你竟是怕他?”
    湛露迟疑了一下,点一点头。
    明夷君朗声大笑起来,仿佛从来没听过比这更可笑的事。
    他弯下腰,把前额贴在她的额头上,伸出手放在脸颊旁边,让她看手背上留下的齿痕:
    “我和他也是一般的,并没什么分别。你这般害怕他,却不怕我么?嗯?”
    他离她那么近,即使是喝醉了,他的身上仍然带有强大的压迫感,让她简直没法好好呼吸了。即使呼吸,闻到的也是他身上的酒气,湛露觉得,单是这么着,她就要醉了。
    她没法回答他,他自顾自地仍是说:
    “你饮了我的血了,你可知道,自我出世,还从未有过什么生灵,饮过我的血?”
    湛露心里一跳。
    之前噬嗑君似乎也说过些什么。咬伤他,饮了他的血,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她有些战战兢兢,开口问他:
    “呐,饮了你的血,会怎样?”
    他又是笑:
    “我不是说过没有什么生灵饮过?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按说,也无非是血罢了,大约不该有什么太特别的吧。”
    既然他这么说,或许便是没什么关系吧。湛露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明夷君又道:
    “虽说如此……一些小影响……只怕还是要有的。人类的气味本来不重,你饮了我的血,只怕从此以后,身上要沾满了我的味道,几十年散不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那般爱用嗅觉判断眼前事物的兽类,只怕要把你当成了我罢。再者,我的血力量太强,你只是普通凡人,饮了我的血,只怕要难受个好几天。也罢,这就当做是对你的惩罚了,省的你总是要乱咬人。”
    他说得有些不清不楚,湛露也没太弄明白,他说的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稀里糊涂点头。
    明夷君说罢了,双手抱住了她肩膀,鼻子凑在她颈间轻嗅:
    “此时你满身都是我的血味儿,闻着倒挺舒服,只是不像平常显得那么好吃了。”
    他这么说着,语气之中殊有些遗憾。
    湛露被他抱得紧紧的,越发难以呼吸了。她挣了几下,可是哪里能挣得开呢?他的力气大极了。
    他醉得有些迷迷糊糊了,闻着她身上属于他的味道,他只觉说不出的安心。这段时间他驻留于此,虽然也遇到过一点小麻烦,并未对他构成什么威胁。然而他清楚自己的情况,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此时嗅见这样熟悉的气息,心神安定下来,只觉得醉意涌上来,压着她往床上一歪,竟然睡着了。
    湛露本来还在挣扎,忽然意识到抱着她的人呼吸平稳,已经沉沉睡去,不知怎的,忽然心生怜意。
    是怜意,不是别的什么,仿佛她刚刚识得他,以为他孤苦伶仃时,心中所生发出的那种怜意。
    其实……他现在这样,与她那时候想的……也没多少分别。
    罢了,由他睡吧。

  ☆、第28章 山雨欲来

明夷君睡得沉沉,湛露却没法就这样睡着。上次她也曾与明夷君同榻而眠过,只是那时候她喝醉了,明夷君又是兽形,醒来时候虽然有点尴尬,倒也罢了。然而此时明夷君化作人形,她又清醒,便无论如何不能与他同睡了。
    她坐起来,轻轻搬动明夷君的头,让他枕在她的膝上。睡熟的他的面容沉静,没有兽形时的妖异,亦收敛了平常的艳色,仿佛只是个美色出众的平常人。
    他这模样,她足可以看一夜。
    外面隐约响起鞭炮声,湛露晃了一下神。
    这些天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出得太多,湛露几乎要忘记了过年这回事,腊月二十三的时候,也是在门口看见卖灶糖的才想起来的,如今又过了几日,可不是要过年了?
    湛露算算日子,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七,明日酒肆便不再开张,关起门来准备过年了。湛露家里父母早逝,亲戚都在别处,身边只有一个阿箸娘子,却又是不通时务的,并不懂得过年时候该有的风俗,而湛露又没有味觉,就算是过年,也懒怠做些什么好菜。至于新衣服什么的,这些年酒肆经营不善,年终始终没有什么盈余。因此湛露只是把母亲穿过的旧衣服改成自己的尺寸,就算是有了新衣服了。就因为这样,在湛露这里,每一个新年差不多都是稀里糊涂过完的。
    不过这一年到底与往年有些不同。
    且不说因为湛露厨艺提高的缘故,酒肆的客人多出来不少,酒肆这一年的收支居然有着相当的盈余,让湛露可以有余力操持一个热闹的新年。更主要的是因为明夷君在这里的缘故,湛露希望这一次的新年可以好好度过。
    她在这里伴着明夷君,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过年的事,浑然不知别处又有什么事正在发生着。
    就在此时,太白山上,有一个旅人正冒着风雪向着山上前进着。
    那旅人身上披着件十分华美的鹤氅,足以阻挡风雪,然而他身上也只有这么一件蔽体的鹤氅了,除此以外,他连一条裤子、一双鞋都没有。再加上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样子十分凌乱,看上去简直像个疯子。
    这个貌似疯子的旅人来到山门之前,使足了力气拍着山门,一叠声地叫:
    “开门!快开门了!”
    他声音嘶哑,在这空旷无人的山中响起,听起来仿佛鬼怪。
    如今新年将至,太白山上的道观里也要准备过年。山门早就关了,不再接待访客,祖师早就给太白山里的弟子们放了假,叫他们停了日课,专心玩乐几日,那些妖族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劈柴洒扫,忙着为过年做准备。只有一个刚化了形的狐狸童子年纪又小,做事又笨,因此被派来看门。
    这差使又冷又无趣。那小童满腹牢骚,却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化成了原型缩在门房里抱着个火炉瑟瑟发抖。
    这时候突然听见那嘶哑的声音,那小童被吓得一哆嗦,变回了人形跑到窗边上。
    他们太白山门人惯会捉鬼的,外边的那声音,莫不是哪里的厉鬼,被山里的哪位师兄捉过,又走脱了,跑来寻仇的?
    那狐狸小童战战兢兢地,悄悄把门房的窗格子推开一点,往外一看,便瞧见外面那人白玉也似的一双脚,后面跟着黑乎乎的影子。这才略微放心了一点,壮着胆子喊道:
    “你是哪个?大过年的上太白山干什么来了?”
    那旅人听出了小童的声音,不觉大喜,叫道:
    “红湘!快给我开门!”
    那小童红湘听那人叫出了他名字,不免更为疑惑。摸了摸头,摸到一双毛茸茸的耳朵,才想起来方才化形时又把耳朵忘了,连忙缩回耳朵,又开口问道:
    “我是红湘,阁下是哪一位?”
    旅人怒道:
    “你这小崽子!连师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红湘细听听,只觉得那人声音和自己师父的声音一点不像。便又壮着胆子问:
    “众位师兄叫我守门,我可不敢随便放邪祟进来。你说你是我师父,可能说出我师父名讳?”
    那旅人气个半死,怒道:
    “敢说你师父是邪祟!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我李狗蛋……不是……我青玄道士赫赫有名,谁敢冒充!”
    那小童虽然没明白那个什么“李狗蛋”是怎么回事,听见青玄道士的名讳,到底还是把窗格子又推开些,看见外面那人样子虽然狼狈,可那面容正是自己的师父青玄道人无疑,不免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开门。
    青玄道士在门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等到红湘开了门,批头就凿了他一下子:
    “你个小崽子,连师父也认不出来,师父白疼你了。”
    红湘摸摸被打疼了的头,委屈道:
    “师父的声音和原来一点也不一样,我怎么能听出来嘛!此外……师父,刚才你说的那什么……‘李狗蛋’是何意?”
    红湘问过这一句,只见他师父的面色顿时由青转红。咳嗽一声:
    “咳!小孩子胡说些什么!外面这么冷,还不快让我进去!”
    红湘连忙将青玄道士让进了门房,在炉火旁边坐好。青玄道士指示道:
    “你快去我房里,将我的衣衫取一套来。路上要是遇上什么人,不要跟人随意搭话。”
    红湘应了,转头就跑。青玄道士坐在门房里烤火,心中暗恨明夷君。那明夷君虽然是给自己解开了脖子上的颈圈,却没把下的禁制完全解开。现下他只剩一点微末法力,简直连那管门的红湘小童都及不上。更可恨的是,就连他的姓名也被明夷君下了禁制,搞得每次他想要自报家门的时候,总要先把“李狗蛋”三个字说在前面,才能说出“青玄道士”来。
    青玄道士怀疑,那个明夷君根本就不是想要放过他,只不过是在拿他取乐而已。
    本来这种天气里,他若是能化成原型,在山上走应该能容易不少,可是如今他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法力,只怕自己化成原型之后,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他靠着自己最后的一点意志强撑着回来,一定要把那明夷君的消息报告给祖师知道!
    小狐狸红湘替他拿了衣服来,又服侍他梳了头发,青玄道士这才重新恢复了原本的俊美。只是那沙哑的嗓音,一时半刻只怕是恢复不了了。
    红湘服侍着师父穿衣,看见被放在一旁的那件华丽鹤氅,十分好奇:
    “师父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一件鹤氅?比祖师平常穿的那件还好呢!”
    青玄道士的眸光暗了一暗。这鹤氅是明夷君丢给他遮身的。如今他任务失败,铩羽而归,虽然也带回一些消息,只怕仍是免不了责备。这鹤氅倒是一件宝物,若能献给祖师,或许可以免了责罚?
    他这样想了,捧起鹤氅信步走出门房,往祖师那里去。一路上遇见许多弟子行礼,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而已。到了祖师院中,叫小童通报了,祖师听得他回来,竟亲自出门来迎:
    “青玄,你怎么这时才回来?那饕餮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玄向祖师行了礼,略去细节,只说是那饕餮厉害无比,一眼就发觉他并非真心投诚,将他捉住了百般折辱,还封住了法术。他偶然寻着机会逃了回来,还带来了那饕餮素日所穿的一件鹤氅献给祖师。
    祖师听了他这般说,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看见了鹤氅,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青玄又道:
    “我在那里隐约听说那饕餮给友人送了信,要与几个友人在清平县聚齐。在我想来,饕餮的友人只怕也是恶兽之类,他们若是会齐了,只怕将有大祸。”
    祖师听他这般说,表情又沉重起来:
    “你所料不错。此事非同小可,就算是我,只怕也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向天界送去奏章,但愿可以上达天听,救这一方黎民。青玄,你示警有功,只是如今危急,我也顾不上你,你先去休息几日,等到这番危急过了,我自会想办法帮你解除那饕餮所下的禁制。”
    青玄听见祖师这般说,知道也无非就是这么个结果了。又向祖师叩谢过,便摇摇晃晃回了自己房间去。一下子倒在榻上,想起这数月里经历,只觉可悲可叹。
    太白山祖师听青玄说了这一番,忙不迭地去写奏章,不表。却说这一日,又有一人,进入了清平县境内,向着湛露的酒肆而来。

  ☆、第29章 蜂蜜柠檬

清平县里的老人们,一向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嗅到危险的味道。最近的数月之间,他们明显感到,清平县里的氛围,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先是那场奇异的大雨,大雨下过之后,叶家的酒肆里就出现了那么一个貌美若妖物一般的郎君。从那之后,县上经过的生人也越来越多,先是来了一群奇奇怪怪的道士,在这里赁下了房子,没住几日却又匆匆搬走,后来又有武人模样的家伙住进了客栈……
    这一切都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老人们隐约意识到,这些古怪似乎都与叶家酒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他们再也不肯去叶家酒肆打酒,宁肯到县城边上离得更远的酒坊去,这样才觉得安全些。不过那些年轻人倒是不大在意这些老人的看法,认为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这些奇怪的陌生人到县里来,也不过是巧合罢了。
    在腊月二十九这日,清平县里,又来了一个生人。
    那是个黑铁塔似的壮汉,身量极高,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相貌凶恶,却有着一张哭丧脸,样子更显古怪。他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到大地都在颤抖。
    这家伙看起来比之前那个面上有一道大伤疤的武人看上去还要吓人得多了。看他的那副尊容,就算说他是吃小孩的妖怪,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好在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冬天天气很冷,家家户户的门窗都闭的严严实实,商铺也早就关了门。路上几乎完全没有行人,也就没人看见这个可怕的壮汉用力敲起了叶家酒肆的门。
    酒肆已经关门准备过年了,湛露正忙活着一应的事务,忽然听见那重重的敲门声。
    她虽然有些疑惑,但仍是打开了门。当看到外面那个黑铁塔似的壮汉时,湛露着实吃了一惊。
    然而那壮汉受到的惊吓似乎并不比湛露少。他用手指着湛露,大叫着问道: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湛露听那壮汉语气,竟是认识她的。可她却对此人毫无印象。她低头看看,自己穿着寻常的深红色棉袄,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疑惑地看着那壮汉,只听他又说道:
    “我知道我们四个之中,你吃的比别人多,性情也总显得比旁人古怪些。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要化作个娇嫩的小姑娘模样,想想这么一副壳子里面装着你那么个家伙,未免让人觉得太恶心了。”
    湛露觉得有些糊涂,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明夷君的声音从身后悠悠响起:
    “你倒是说说看,本座哪里恶心了?”
    壮汉听见了声音,一抬头,看见明夷君出现在湛露的身后。
    他瞠目结舌地低头看看湛露,又抬头看看明夷君:
    “明夷!你这家伙,怎么……难道……”
    明夷君不耐烦地点着头:
    “对,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那她……”
    “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壮汉目瞪口呆地看着明夷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
    “我原本只是觉得,你平时就表现得和我们三个不太一样……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已经疯了。你叫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
    那壮汉的话说得很不客气,明夷君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
    “这只是个意外而已。我把你叫来,另有其他理由。如今噬嗑已经来了,只等混沌睽君到了,我便把召集大家的理由说清楚。”
    湛露听见明夷君这样说,便知道眼前的这个壮汉就是称作未济君的梼杌了。如今四凶之中,湛露已经见过三位。此前她见明夷君和噬嗑君的人形都极美,只道四凶皆是如此,想不到梼杌的人形竟是外表如此凶恶的壮汉。
    不过未济君相貌虽然凶悍,论起气势来,反而不如明夷君或是湛露此前见过的噬嗑君那么强大。湛露平常看惯了明夷君,因此如今见了未济君,倒也不怎么害怕。
    未济君听了明夷君的话,点了点头,答道:
    “我就说你不是那没轻没重的人。关于你想说的事……我倒是大约能猜着一点眉目……此前我往这里来时,也遇到了一点阻碍,恐怕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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