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蝉子微微一默,却有几分难办,“秦质对白骨有心思,我们不能轻易动手,若是被他发现,我们连反击的余地都不会有。”
杜仲闻言暗一沉思,道出心中顾虑,“莫说秦质,那白骨我们也轻易对付不了,要瞒着秦质那处必须要悄无声息,可白骨武功高强,警惕又高,这么多年我们皆是势力平衡,他可不好对付。”
邱蝉子闻言眉间狠皱,也觉难办,暗厂之间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是秦质的人,是以暗厂的人不能驱使,他们二人离开秦质也必会知道行踪,一时之间根本无人可用。
杜仲思索片刻,忽而想到一个法子,嘴角一勾笑起,俨然一只笑面虎,“这些时日肃王的案子直指我们暗厂,朝廷对我们追查地很紧,加之天子的帝师王进生一事又牵扯出来,大理寺那一处一直抓着不放。
当初王进生的任务给了鬼宗,取他性命的也是白骨,我们可以将白骨推出去,利用朝廷来杀他,秦质世家出身,到底不是江湖中人,有家族和朝廷牢牢压着,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敌过朝廷王法。
朝廷一旦介入其中,手段可就多了,白骨便是生了翅膀也决计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有适当的时机透露一些白骨的行踪,便可坐山观虎斗……”
邱蝉子闻言面露赞赏,二人相视一眼不由阴阴笑起,巨大的石洞幽幽回荡起让人悚然的阴森笑声。
第81章
巴州的街每一条都四通八达, 其中不乏外域商队来回堵,每每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白骨在街上晃荡了好一阵也没寻到目标, 一眼看见面摊子就有些饿了, 拿出钱袋瞧了瞧里头的铜板见还够,便坐下点了一碗面。
那煮面的是个大娘, 手脚利索, 闻言当即给煮了面端去,“客官, 您的面来啦,趁热吃。”
白骨看着眼前的面觉得卖相不错便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段也没人来吃面,摊子也就显得有些冷清,大娘忽然开口笑问了句,“这几日没看见偷儿罢?”
白骨停下吃面,有些发愁, 这几日确实少了,她刚来的时候可多了, 一抓一大把,头回儿她抓到一个偷儿,便得了失主几个铜板的谢礼, 后头觉得这样能赚点吃饭的铜板便开始多抓偷儿,这般或多或少的奖励, 也够她一日三餐的吃食了。
那大娘很是热心, 视线落在他身上看了几眼, 和蔼可亲道:“你得停几日, 那些偷儿如今知道你在都不敢出来,你只有等上几日,他们便又会出来了。”
白骨吃着面低声道:“等几日再抓,我就没银子吃饭了。”
大娘:“……”
大娘似没看出这人的窘迫,毕竟这衣着干净也没破破烂烂,头发也理得一丝不乱,那像个没银子吃饭的人。
正想着,前头大摊子也架好了,摊子前头摆了几口大锅粥并一袋袋白米,摊子前头一下子围了许多乞丐来,还有些许老者带着碗或麻袋排着队等着。
白骨看了眼便继续吃面了。
大娘看着远处的摊子不由感慨道:“陈家又出来施粥了,若不是他们,我倒忘了今日是王大人的忌日。
只可惜了王大人为百姓劳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到了颐养天年的好时候,却被歹人夺了性命,好在朝廷已然开始重金缉拿那些凶徒了。”
白骨一顿,“哪个王大人?”
大娘面露讶异,“王进生王大人你都没听过,就是当今天子的帝师呀,当年他身首异处,可是叫人唏嘘不已。”那大娘说着微微一顿,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你这般好的身手倒是可以去擒拿凶徒,那凶徒好像是暗厂的长老,在江湖上贯有凶恶之名,他眉间好像点着一颗朱砂……”话到此已生几分诡异。
白骨手上一顿,慢慢放下筷子,碗里清汤白面瞬间变成了四处爬出的蛆虫极为恶心,周遭场景猛然一变,街上的行人全都散了影,街上空空荡荡如一座空城。
一旁的大娘突然变成一个大汉提刀拦腰砍来,白骨猛地一掀桌子,一个前倾避开,一拔背上的剑带着凛冽的风劲往后劈去。
那大汉后退数步避开,眨眼间又突然变成一个妖媚的女子,发髻上色彩斑斓的珠帘垂落,夸张的银饰挂在脖间,短裙下一双美腿皙白好看,“公子好狠的心肠,吃了小女子的面,还这般对人家~”
白骨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女子,余光瞥见地上碎碗中爬出的蛆虫,不由一阵恶心,她忍不住伸手为指按向舌根,下一刻却似想起什么突然停下,抬眼看向那女子言辞淡淡,“丑门幻术?”
那女子闻言又变成了一个小童,蹦跳着拍手尖利笑道:“白长老好厉害,一下就猜出来,本来还想逗玩一番,现下好是可惜~”
白骨只觉这就是个神经病,闻言懒得再理半句,收了剑就往回走,身后几个奇装异服的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
“白长老别来无恙,我们丑门恭候你许久了……”
白骨闻言嗤笑一声,“等我送你们上西天吗?”
手执铁锤的男子闻言重重哼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着便领先一步攻来,后头几人走动皆有路数。
白骨挥剑上前,一个足间轻点,旋身踢飞了当先一人,白衣飘然一落地,拔剑出鞘便已击退一排而来的人。
身后小童又变回了大汉,提刀砍来。
白骨一落地周遭景致突然一变,就在悬崖边缘堪堪就要掉下,她下意识旋身后退,却见一个老者坐院子里静静看着她。
见她来了便苦笑道:“逃了这么久,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你动手罢,老夫一个人这么久也该去见见他们了。”
白骨还未开口,那老者的头忽然掉落在地,慢慢滚到她脚边,睁着眼睛看着她,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白骨不住后退一步,眼前一时皆是人,纷纷指着她辱骂。
忽而一人开口感叹,“放下屠刀,必得自新。”
一旁的女童一脸懵懂,“为何王大人这样的善人落得这般惨的下场,而她这样满手鲜血的人却只用放下屠刀就可以被原谅?她不是应该去死吗?”
白骨心头一震,她明明知道是幻术,手中的剑却慢了一拍,一人突然显身,手执铁锤猛然一击。
白骨被击飞出去,撞塌了摊子,周遭的环境又变了回来,她勉力起身却背上一片剧痛,喉头一冲,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眼前的青石板。
脚踝突然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是王进生,浑身上下皆是血,“别杀我,我不想死,求求你别杀我!”
白骨额间起了一片细密的汗珠,手莫名发抖,根本下不了手,脚踝那处忽然一疼,似有刀在割,她猛地一闭眼执剑刺去,丑门的的人尽数显身一拥而上。
白骨一个翻身跃起,不管身上伤痛一一挥剑逼退,刚使内劲体内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牵制而来,再不似以往那般相互冲击,变回了以往那样,不!比之以往更疼!
那蛊仿佛更强了,现下她一使劲就疼得没了气力,连剑都握不住。
丑门几人见此当即趁胜追击,施了金网擒拿白骨,却不防身后数十术士围攻而来,丑门的人反击一刻,再一转身,刚头躺在地上的人已然不见了!
荒郊野外几乎无人经过,延绵的山路崎岖复杂,周遭树林密集,杂草杂乱无章地生长,完全遮掩了视线。
黑衣人扶着白骨躲进一处郊外破茅亭,才拉下黑面巾,“长老,你没事罢。”
白骨面色苍白,疼得生不如死,警惕却一分不失,面上控制得很好,只冷汗一直冒着,那蛊虫的威力仿佛又大几倍,叫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公良亶见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苍白的面色越显柔弱,他不由又想起了肃王府上那个舞姬,半晌才又唤了句,只语调比之先前轻柔了些,“长老?”
白骨看向公良亶,缓了片刻平静问道:“你怎么来了?”
公良亶闻言一默,有些难言道:“你一出京都,我便也出来了,本想问问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可却跟丢了。我寻了好久才找到你踪迹,却不想朝廷突然开始重金通缉杀了王进生的人,也不知谁人走漏了风声将矛头指向了你,连画像都已经备好,如今江湖中人为钱为仇皆在寻你。”
公良亶越说面色越肃然,王进生的死,他二人都有份,白骨若是被抓,他也跑不了,到时揭出了他在暗厂种种,必然会拖累家中,他不由紧了声道:“长老,你现下不能再待在中原,明日我送你去大漠,到了那处先避几年风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白骨闻言却不说话,这一句话说起来是简单,可途中又是何其凶险,一旦牵扯到了江湖,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就拿刚头的丑门来说,幻术攻心,有些东西早已藏在心底,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幻术无形只攻人心,不过一个丑门就轻易乱了她的心神,后头必然九死一生,这般躲躲藏藏又何时是个头?
最可怕的是,她有了感觉,以往做任务从来不会这样,可刚头那幻术却让她连剑都挥不下去,她根本不想杀人,或许……她早就当不了杀手了。
“王进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良亶闻言一愣,不想白骨竟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忽觉感慨万千,往日的毫无人性的长老慢慢有血有肉,而他……却渐渐迷失其中,甚至王进生一案牵扯出来的时候,他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烦躁不安,根本没有感到半点愧疚感。
公良亶想起那位临走之时还为他考虑的老大人,一时心中酸涩难当,许久才颤着声轻道:“王大人……他真的是好官,或许翻过几个朝代也出不了这样一个……”
白骨眼睫微微一颤,心中忽觉压抑。
公良亶面皮慢慢紧绷,眼中依稀有水泽,“如果可以,我愿意一命偿一命,换个心安理得……
可是我不能,我得家族着想,即便是苟延残喘,我也得活下去……”
白骨闻言眼睫轻轻一颤,片刻后又一如既往的清汤挂面,她默了许久才慢慢闭上眼,平静道:“那不关你的事,是我逼你的。”
公良亶闻言一怔看向白骨,却见他闭了眼似在休憩,便也没再开口说话,只低低叹了口气起身去四周察看。
蹲守了大半日,确定无人追来便用叶子卷成卷,捞了一叶水往回走,待看到破木亭里空空如也时,心头一慌当场怔住。
第82章
巴州丑门失手, 江湖中人皆闻迅而至,可却不见了白骨踪影,三日后,此人又在北越显身, 江湖豪杰又接着追杀过去,可从巴州到北越,没一个可以抓住人,皆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惨败而归。
无数江湖侠士皆败在这个人身影似鬼的暗厂长老手里,花名册上的极凶极恶之人皆折在他手中, 白骨在江湖上魔头名声骤起,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可这般情形到底抵挡不住赏金的诱惑,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赏金猎人,官家神捕, 丑门唐门,蛊者侠士, 为名为财穷追不舍, 一时间如天罗地网布下,叫人难以逃脱。
北越一场大战后,各地突然陆陆续续出现了白骨身影, 所去之人皆无一生还, 死相可怖, 皆与悬门关那一次极为相像。
江湖上顿时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一时间名门正派无不心生恐惧,这是连花名册上无计可施的蛊者,自悬门关了一次后便再没有出现,如今又现江湖,如何不叫人闻风丧胆?
如果连这花名册上只可避的蛊者圣手都要参与其中,又有谁人敢与之相争?
鸡蛋终究是碰不过石头的,一时间江湖中人退去了大半,只留下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如蛆附骨。
白骨本就是暗厂杀手,警惕躲避侦查的能力皆是数一数二,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加之行踪不定,前一日出现在扬州,后一日又出现在千里之外,一会儿出现在东面,一会儿出现在西面,根本就是有人暗中操控,刻意散布谣言扰乱视线,这让缉拿白骨越发难为。
这般都未曾捉拿到白骨,一时显得朝廷雷声大雨点小,连个江湖凶徒都拿捏不住。朝堂之上人才济济竟无人可用,倒叫一个亡命之徒逍遥法外!
天子越加震怒,呵斥大理寺刑捕皆不堪用,定期十日之内必要将人犯缉拿归案,压力施加之下,朝廷赏金又加一倍,各地官府半点蛛丝马迹都未放过。
半夜的长街静悄悄一片,街边小巷里站着一个孤瘦的白衣公子阴在黑暗中,面色苍白带着些许疲惫似乎未曾休息好,而且有些消瘦的过分,如根杆子一般杵在那处默默立了许久。
白骨走巷子借着月光平平静静看着手中那张画像,这画像上的人大抵与她不是很像,看来看去也只有眉心这一点朱砂痣长的差不离罢了。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这些日子来终日躲藏,见不得天日,又加之每一动武体内蛊虫折磨不休,消瘦憔悴了许多,那模样些许还不如这画像上好看。
自从丑门幻术之后,她每日都会做各种梦,这就是幻术的可怕之处,它会拉出你心中藏着东西,或许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躲一辈子,可却永远躲不开那些梦。
她撕了手中的画像,才迈出一步前头便突然刺来数刀,白骨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两根长指一夹其中一柄刀,手腕微转,内劲一施,刀刃尽折,碎片袭倒前头数人。
夜半惨叫在黑暗的长街上响起,后头一批人又颤颤巍巍接上。
白骨伸手拿剑,连剑鞘都未出,横剑一挡,又击倒一片,连日来的磨练,让她的九邪功越发如火纯青,比之在暗厂时更加高深,若不是蛊虫压制,这些人不过须臾之间就被除尽。
九邪功本就是折练者阳寿已增功力,练得越高功力就是寻常武功增加的几倍,已经达到了她往日求之不得的巅峰。
可她却不开心,这一路下来遇上的人越来越不是她的对手,每每打败了对手,可接下来却无尽的空虚,她没有了方向,一切都是迷茫。
最可怕得是,她买不起想吃的东西了,寻常吃食又没胃口,一时厌倦了打打杀杀,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
“吾等奉朝廷之命缉拿凶徒白骨,今日谁拿下白骨,那万两赏金便是谁的!”
一时间士气大镇,长街上,屋顶上,阁楼窗上皆是人声喝声。
白骨体内蛊虫蠢蠢欲动,她默站了半晌,终是想开了,微微松了手,剑还未鞘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京都水榭之上,前头廊中十步一排琉璃帘子,排排珠帘在日光下透着五颜六色,一身玉蓝简衫的公子在水榭廊下流连,琉璃珠帘被手拂过轻轻晃动,如水面带起微微涟漪。
褚行站在廊中看着帘子,也没觉出什么稀奇之处,值得公子特地照着巴州那般建了一模一样的水榭。
待秦质缓步而近,褚行才得着机会,上前几步恭敬道:“那个头先泄露消息的人是毒宗下头的简臻,据说是一次醉酒说出来的,人已然亲口招了,杜长老那处求了许多次,希望公子从轻发落。”
秦质闻言微微笑起,“杜仲倒是会狠得下心,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这么轻易就扔了出去,倒是和邱蝉子一样,有趣得紧……”
褚行看了眼面前的人,这不还是您逼的,不自断一臂,难不成还等着脑袋搬家?
秦质皙白手指微微拂上一旁微微晃动的珠帘,琉璃折射的光芒渐渐染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