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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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入凡记- 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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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觉察,至少对灵素如今的神识能力来说是如此。太小的变化她眼下的神识觉察不了。
  是以她如今对几个人都是时时不忘用神识探看一番,也好同往后经年累月的变化做个比对。
  果子同她们俩也熟识了,加上边上还有个杏妮儿帮着说,就把自己的害怕和懊恼又说了一遍。
  灵素道:“事情既已错了,弄清楚错在哪里了、为什么错的,下回记得别再犯,不就成了?你那些担心害怕的,到底也于事无补不说,还因为心慌了,更容易坏了后头的事儿。怎么想都怕得没道理啊。”
  果子只好点头:“婶子说的是,道理我也知道的,只是……”
  陶丽芬回护孩子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世上的人,要是但凡同自己没干系、自己管不上的事儿都能不放心上,那就太平了!能么?你忘了咱们卖酒那会儿,为了说戏文里那卖油的和卖盐的谁对谁错还差点打起来呢,你说这个同他们自己日子能有什么干系?
  “还有,这家里人病了,去看大夫不就成了?可这但凡有点心的,哪个能不忧急?人还都得死呢,你见过几个不怕死的?!要是‘怕不怕’、‘担不担心’这样的事情都自己一句话说停就停,那世上哪儿还有那么些闹心的事儿!”
  果子怕陶丽芬这么说,灵素会不高兴,赶紧道:“婶子们的话都有道理,确实是忍不住就要担心,这瞎担心也确实耽误事儿。我哥也开解我,大家都说了好些道理给我,我就是转不过这弯来……还是本事不成的缘故,等我往后做熟了就不会那么慌了……”
  灵素听了叹道:“你确实想得太多了……”话没说完,叫陶丽芬一掌给拍断了。
  其实灵素想要说的是,这孩子连大人间说话都要怕那两个不睦,想法子要都给圆回来。这生怕得罪了哪个、甚至连有什么人因同自己相关的话头不高兴这样的事儿都怕着,那心得多累?可不是整日忧急了么!
  果然她的道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灵素越来越意识到,许多道理就如同在外头飘的花瓣柳絮,便是沾满了人身,也都是要拂去的,——没办法化为己用。
  那能化为己用的机关在哪里呢?
  许是心念果然能引动灵能,她这里正琢磨道理同言行的关系,下晌就叫她见了个“活道理”。谁?就是那位县舅爷了。
  要在一地启发神信,得先知道如今这里的百姓都在亲近什么、惧怕什么,以什么为荣,以什么为苦为耻。照着观主的说法,这些就是当地的人心向度。只有摸透了这些,才能投其所好,叫百姓们快速领略神力的广大和神罚的可惧,才能尽快启发众人的向神之心。
  这位转了几日,这天就转到了这个不赚钱专贴钱的小书楼里。
  正好这日是燕先生请了自己的一个同门过来给讲立志的要紧和难处。如今来书楼里听课的人多了,不止学堂的娃儿们,还有些从前来这里讲过课的店铺行当的掌柜东家,也常抽空过来听听。
  这回就来了不少,有几个还把自家的儿子孙子也带来了一块儿听。燕府管家陪着今日讲课的先生来的,许多人都认识,一时间寒暄问好瞧着十分亲近热闹,礼数都做到了十足十。
  倒是那位县舅爷没什么人认识,毕竟这位是传说多,加上衣裳比人醒目,当面见过的却没几个,便也没什么人搭理他。
  结果等老先生一开讲,他这里就同人杠上了。
  老先生说:“人贵在有志,志,矢也,是把人生力气都往一个方向上引的关键所在……”
  县舅爷就在底下道:“‘非志无以成学’,‘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人贵有志,学贵有恒’……古之圣人言之早矣。何为志?老先生说矢,似有不恰。启圣人曾曰‘志为向,不可稍惘’,海圣人则道‘志为根,万事本出’,若要近比,比作‘箭靶’也比比作‘箭矢’合适吧?……”
  老先生说:“立志难,难在要依于本心。若眼目朝外,只被一时世风所迷,以时尚为欲匆匆立志,却不知违拗了本心,之后虽有志,却实在算无志。”
  县舅爷又连忙道:“‘彼之蜜糖,此之□□’,‘本性天生,可知难改,逆之或生不测’,看来您是‘天性固着’这一边的,算来该是文派的,文派至今三百年间没出过什么厉害人物了,这些都是老调重弹,早就被世人遗弃。我建议您可以看看《风心向》、《世牖》、《逐物生》这几本书,如今京城里心学最正的是明派。你们这里太闭塞了些,都不晓得外头的情势,只拣些老掉牙的东西来炒冷饭,往后说出去未免有些贻笑大方。”
  如此一路,老先生说什么,他就能沿着一路说出许多典故和书目来,言语中直指老先生所见所言太过老旧平庸,总是见识少的缘故。又常引经据典说明如今的学派风潮如何,史上又曾经历哪些沿革变迁,又或者将老先生所言“志”、“学”、“心力”、“持之以恒”等话都换做了一堆未曾听闻过的拗口之语,只说文派正宗要说这些事情就非得那样措辞才对。
  老先生倒不起急,只等他说完了便接着说自己的。
  几回之后,有年轻的学子不耐了,在他又开口时拦了道:“这位兄台,您要有能耐,下回您自己来开一课,看谁爱听的就来听。这会儿叫我们消停听课成不成?您这不停地打岔,我们都听乱了。”
  不少人都附和此话,县舅爷便摇头笑叹:“朽木不可雕也。”


第411章 活出来
  灵素对这位县舅爷好奇起来了。毕竟他们开书楼、请人讲课,都是为了叫许多本没机会读书上学的孩子能听到更多的世事道理。把涨学问长见识当成一条引人离苦得乐的好路子。
  这位县舅爷光听他说的这些话,就晓得果然是个有学问的。不说他看过多少书,人家看了这些书还都能记在脑子里,随口都能说出来,这能耐可大了。加上他出身高家,是德源县这样小地方难得一见的真正“世家子”,若是能学一学这高门世家培养子弟的法子,再用到书楼或者官学堂里,不是更好了?!
  县舅爷自有人说了叫他少打岔的话,便不开口了。只在老先生说了什么之后,面露笑意,轻叹摇头而已。那样子像是看透了他们的所言之事的老旧浅薄,却懒得再说。
  灵素很想知道这样才学出众的人物,又是怎么过这一辈子的。——她这还是跟七娘学的那一套,先找现成的例子,细分析了再拿去教给没寻着路子的。
  县舅爷也在书楼里认出了湖儿,晓得这书楼原是他家里开的,在后衙里遇上了有时候还同湖儿说两句。或者跟几位教他们的先生在一起高谈阔论,完了会对湖儿来一句:“这些话,你们那小楼里是这辈子都听不到的。”
  灵素对这位县舅爷觉着好奇,湖儿便把自己遇着的情景都说给自家娘亲听了。
  灵素听了这位能耐人对许多事情都极有自己的看法,从县里的政务到各处的园艺,从海外番国的政局到治病救人的药理,常是一事说起,便旁征博引滔滔不绝。说起药理,能从药方的变迁说到官药局的设置和利弊以及生死的虚无。
  常把听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毕竟许多人专精一样事情都难,何况他这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简直无所不知了。
  这日湖儿又给说了一长段县舅爷的故事,也得亏他记性好,能记住那么些大人间来往的话。
  这回是县里几个“名士”来拜见知县老爷,大概同这位县舅爷也认识,就在庭院里一起说话。刚好湖儿他们上课的屋子就在边上,他就听了几耳朵。
  灵素听湖儿说完道:“这位还真是博览群书的学问人呐。”又道,“这样趁便的先生,没给你们讲讲课?”
  湖儿笑道:“那回趁课歇给我们讲了许多事情,结果就来了两个老先生给引走了,澄之说他爹爹说了叫我们别跟着他们小舅学。”
  灵素道:“为什么?这学问大了还不好?”
  湖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澄之说了一回。”想想又道,“反正也不太好学。”
  灵素想想也是:“这得看了多少书记住了多少道理!确实不好学的。”
  湖儿却道:“那倒不是。我们跟爹爹学,知道了什么道理,就该行起来。可澄之的小舅舅所说的道理,常相互拧着,那学哪个合适?”
  灵素好奇,湖儿就给她举例子:“澄之的小舅舅老说‘色即是空’、‘万般皆虚’等话,可他上回因为自己的两件衣裳叫人给洗坏了很懊恼了一阵子,说那是在神庙里供过多少天的袍子,往后再难得了。这袍子算不算‘色’?算不算在‘万般’里头?怎么就这会儿不空,不虚无了呢……
  “澄之娘亲之前着了风寒,请了大夫看病吃药,有些反复。澄之的小舅舅就在那里说了许多医药的坏话,又说药方都是古方,不合今人之病,非得改方子才得有效果。澄之就叫他小舅舅改方子,可他小舅舅根本就不会看病,哪里会开方子改方子呢?他既都不会这些,又怎么知道古方不合今人之病?
  “太多了,反正没法儿学。我还是接着种我自己的树去好。”
  这“树”是湖儿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他觉着世上的道理太多了,有的在浅层,只对一事一物有用,像树的叶子,有的深一些,就如树枝子树根。他得照着他爹学,认了道理就得真的做去,所以得挖些足够深的道理才成。
  灵素听了湖儿的话,也不置可否,只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没两天,她又亲自见识了一回县舅爷的“高见”。
  之前祈福会一完,不求观观主弄了个挺盛大的仪式,就带着一众大神侍神侍们走了。
  灵素因看了燕先生的那个神护之法,晓得用力在心念上,就常得空来湖边试练。结果就叫她发现了还有一股逆力一直在试图冲击护阵,心知有古怪,便一处处摸过去细探。却叫她在湖边一处不显眼的神庙里寻着了一群围坐祈福的人。
  且那神庙里除了这些信众,还有几个不求观观主座下的大神侍。没两日,那不求观观主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此处神庙中。
  灵素打起了精神,晓得他们这回明里用力没能把护阵击溃,暗地里仍旧不肯善罢甘休。
  于是之后她便隔三差五要过去探查一番,顺便动用自己的心念功夫抵冲一下祈福会的逆力。
  这日她又去时,就在那里见着了那位县舅爷。
  观主同他们几个人在商讨接下来启发当地百姓神信的大事,大概旁人出去行动不便,倒是县舅爷无碍,是以这会儿就在听他说县里的情形。
  他一说完,几个大神侍便商量起来:“如今看来,这钱财倒是个很大的引头;再有就是横祸灾病,很能引发惧意,在这两样上下功夫,不怕他们不来拜神求安。”
  有一个道:“还得有个什么法子,能把人先给聚起来才好。再显几个神迹,才能引动人心。”
  有人就建议请些戏班子借个由头在湖边开戏,等人多的时候闹几个“天显神明”、“白虹贯日”之类的遮眼法,再往如今已经清理好的几个神庙里一引,事情应该就能成个七八分。
  结果县舅爷就说了:“这里能请到什么好的戏班子?连唱的戏都是老掉牙的本子,就算演上两天,哪里会有人跑这么远来瞧这么几处烂戏……”
  又有人道之前做遇仙会之时,好似许多人都叨念那个什么“仙食街”,不如就照着那个来,恐怕也能聚拢不少人气。
  县舅爷又冷笑:“嗤,这么大冷天跑这么老远来吃一口便宜食?这县里得有多少傻子才够一回‘人气’的。”
  连着说了几个,甚至连湖边有神龙宝藏的话都有人说了,县舅爷挨个都瞧不上,最后就有人道:“那你说说看有什么主意。”
  县舅爷撇嘴:“这种事情就不能这么简单的来。照我们那时候学的,凡事得有个规矩,按着规矩一步步做才成。先得知道这县里有多少人,这叫‘基数’;再得确认有多少人是能外出走动的,这叫‘用数’;再根据这些能出门、愿意出门的人的位置,定出来什么地方起场子合适,这叫‘定础’……”
  滔滔不绝说了得一炷香时候,起先问的那个人道:“你这一大通话,归根到底什么也没说啊!”
  还是观主打的圆场:“各人做事法子不同,相互借鉴才能成大事。”又闲话几句,只说再议,先叫散了。
  这里人一走,之前的那位知县大人,现在叫长乐先生了,开口叹道:“往后要说正事,就不能叫这草包在边上呆着。上几回还好,这回叫他做了几样事情,就立时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可说出来的话真跟放屁一样,也亏你能笑着听下去!”
  观主笑道:“我们要用他的身份,我心里知道这个,他别的如何又有什么要紧?这样人家的子弟,适合打交道的实在太少。要不就是家里管得严的,不愿沾惹我们这些事儿;要不就是太过精明厉害的,他要来,我们还不敢要呢;再有就是丁点事儿都要跟族里商议的,更没法弄了。这个真是少有的合适人了,你就将就了吧。”
  长乐先生苦笑:“饶是什么也不知道,偏什么都能说,且总当自己脑子里记着几句圣人言自己就能成圣人了。刚叫他说县里如今的民心向度,你听他说的什么,还指点起政务来了。这位连自己近侍、手下人多少是被旁人收买的都浑然不觉,还在那里大谈什么‘利益人心’,哪儿来的这么大脸!”
  方才县舅爷说的时候,还捎带着把周围当日的政务也贬损了几句,却是叫他这神心都要起火了。
  观主道:“他出身高家,可做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兄弟,只读书还成,这就把读书当成救命稻草了,真是读了无数的书。只是这些书他是拿来安心使的,可没真学进去什么,学着学着,就学成如今这样子了。说两句政务你就不爱听了,上回还跟我辩了半日的‘定心生念’呢,整段整段地背经书和各家注解给我听,却连点‘定心’的边角功夫都没练到的。
  “晓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白我们要用他什么,这就成了。有什么可恼呢,又不是你儿子!”
  说得长乐先生也笑起来:“幸好我没有儿女,要不然真来个这样的,真是修成神仙也得气掉下来了!”
  灵素听了这半天壁脚,晓得了他们之后的打算外,还意外深入了解了一番她眼里学问过人的县舅爷,只是怎么听上去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原来读了那么些书,知道这么些道理,也不一定就能把这“人”给做明白。这人,果然还是得“活”出来才成。
  且方才听那两个说县舅爷,她自己也闹得有些脸红。
  她想起自己劝果子的那些话来了。“明知道担心了也没用的事情,何苦要去担心?”
  想想自己,心里一直放不下神龙湖周围的事情,可问题是自己担心了有用么?如今的自己是借用了神行靴也走不了多快了,还拎着心做什么?最可笑的是,劝果子放下心里的“担忧”和“惧意”,自己又能说放下就放下了么?
  自己这样,同县舅爷不是一个路数的?
  再细想来,这法则却同上头相类。上头有神识,都不消读书,直接往识海中一映就都知道了。可就算把大长老那里的顶天玉简都给摄入识海,灵力同神识也不会因此就涨了分毫。那书仍是书,你仍是你。
  这里凡人更苦些,还得先读书,没有神识用起来便当。可一样的,若是把这个“记住”就当成是练成功夫了,那就错了。
  “得把我知道的道理活出来才算真知!”她心里忽然涌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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