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的什么神侍帮着涨势,他就跳脚管什么用?岳二这回算是知道什么叫“命不由己”了。就算不是你的罪过,人家信了是你招来的,人家愿意信就是你的缘故才害得他们黑心犯蠢了,你又能怎么办呢?
骂完了岳二就跪地上开始拜神,没求还自己清白,只求叫那些想借机害他的人都遭天打雷劈才好。
灵素问苗十八:“难道律法定不下来的罪过,还能叫人求就求成死罪了?”
苗十八苦笑:“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灵素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怪不得说人言可畏呢。”
苗十八摆摆手:“不过这回岳二当不至于如此。鲜石粉已经被封禁了,可他那张方子的来处还没个说法。且那人有这方子是只一张?为何卖给了旁人,又卖了多少人,且这个东西的毒性和效用,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得落在他身上。只是如今太多人嚷着要杀他了,加上又有散花稻的事情,民心不定的时候,也不能立时就判他免死,看看还能有什么法子吧……”
过了没几日,就听说岳二被押解进京了,要去当地受审。老百姓想想也对,毕竟是把京城的人毒死了,也是该到那里给人偿命去。他们认定了是要偿命的,便觉着德源县的灾劫这下就算解了。
灵素私下对苗十八道:“那个神侍也挺怪,好好的干嘛来这么一句,闹的好像很想岳二死似的。”
苗十八面上一凝,连连道:“你说的有理,我竟没有想到。”
他虽不是那神侍的信众,只是德源县向来信神者众,有遇仙湖这样的“神迹”在,又有端阳梦,多少心里都有些信的。苗十八在这里待的年头长了,心里的敬畏也与日俱增。是以一时竟没有往神侍身上想过。
灵素不一样,她眼里神侍就是个会点儿功夫和机巧的骗人精,自然先疑他。且自从她开始修护阵,就对这些神侍越来越没什么好感,因为每回都是他们弄什么祈福忏悔的事儿的时候,护阵的阵心伤损得最厉害。
不过她现在不像从前那么实诚了,她跟人学了一招,——不懂其中道理的时候就按着面上的事儿来。
不是你们一聚起来念啊哭的时候最毁阵心么,那我不让你们安生念不就成了?
这么着,最近一阵子神隐庙都觉着稀奇,回回只要聚齐信众要祝祷,必出岔子。要么是后灶的几口锅都漏了,做不了那么些人的饭;要不就是贵人们的马全都惊了满山乱跑起来。
还有一回来的都是最高等级的信众,——捐钱捐的最多的那些,好好的在大殿里落座,大神侍才说了几句话,半天里居然开始下臭雨。都不晓得那是哪儿的龙行的云,又黑又臭还黏糊糊的。
这祈福会自然做不成了,有几个信众当场表示往后再也不参加神隐庙的任何大会了。神隐庙的神侍们是又气又急,可也不知道到底是招惹了何方妖孽,这般作弄人。趁晚间没外人的时候,搬出许多米面金银来,摆在后殿祭拜,企图“安神”。
可惜他们人少势弱,没能引动护阵的波动,那“妖孽”没能觉察到他们这番“诚心”,自然也没法儿来受香火祭拜,也没法儿给他们网开一面了。
连着几回捣乱之后,灵素发现来这里聚会祝祷的人少了许多,心里高兴,觉着自己寻着了一条不错的路子。
本以为很快就能彻底绝了后患,这阵心能自己借月力缓慢修复,若是没有持续毁损,往后慢慢就能好起来。哪想到这日在县里就感觉到阵心损毁忽然加剧,心里一惊,赶紧安排了娃儿和家事,一点脚奔沁州去了。
到那儿一瞧,果然又一群人聚在一处闹上了,看那车驾都气派非凡,接待的神侍们面上神情也格外敬重。灵素心里那个气啊,气自己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几个人坐一块儿念叨念叨,阵心就受损严重呢?
这回她决定先下去听听,听这些人都念啥呢,说不定这地方也有咒?结果转了一圈,人多是心里作数,嘴上来回就是“有罪……宽恕……弟子愿意如何如何”那么几句话。
灵素见也瞧不出什么来,干脆隔着斗篷在脑袋上顶了个橙红色拖着根红布条的灯笼,里头点个闪花炮,又包进去一包肥水。在半空里转了一圈,轰一声炸了,落下一片红黑臭水。
她身上裹着斗篷,踏着神行靴御风而行,底下人等可只看到了那个眼冒星火口吐长舌的邪异“头颅”。
“恶鬼夜叉!”几个神侍也吓傻了。
——这、这世上真有恶鬼?那岂不是真有报应?!罢,罢,这行当做不得了,明日赶紧下山回家,还是寻个商行做账房去,平安多活两年吧!
第258章 外浪滔滔
那些被吓傻的贵人信众哆哆嗦嗦相互搀扶着落荒而逃的当儿,灵素裹着斗篷在神庙边一树上发呆。
方才就在那恶作剧的玩意儿炸开的一刹那,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能量,里头全是惊惧之情。这叫她想起了上回阵心受损时自己意欲相救,神识探过去时也感觉到了一阵深重的恐惧之意。莫非……伤阵心的就是这东西?
还有为何这回寥寥二三十人聚坐在一起祝祷时,对阵心的损害比此前一二百人还厉害?难道这东西也是功夫,也有层级,这些、这些都是化神期的?
想起方才动手前听到这些人祝祷的话,无一不是在“悔过”,悔过又为何会生出些这样滋味的能量来。……
做人难,做坏人难,做神仙也没见多容易。
心里怎么琢磨,外头该做的事情还得做。灵素最近想着要不要请个人来帮忙看米铺,她这多忙的人,拴牢在那里就耽误事儿了。且如今那米市街也没那么吓人了,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同从前仿佛,也不用她这尊真神在那里镇着了。
收拾好东西,背上娃儿刚想“上工”去,外头有车停下了。
灵素开门一瞧,却是沈娘子。
沈娘子下来笑道:“幸好赶上了,还说要是关了门了,就换了车去米市街呢。”
灵素问:“怎么了?”
沈娘子摇头:“没什么事儿。我这会儿不是眼睛不好么……在家呆着也是呆着,你这么忙,我来接湖儿同岭儿家去同大郎作伴,等你晚边歇了铺子再来接他们走,可成?”
灵素听明白了,便低头问俩娃儿:“姨姨接你们去她家玩儿,大郎哥哥也在家,下晌娘再去接你们,你们愿不愿意去啊?”
沈娘子见她还让这么小的娃儿自己拿主意,听着都觉着新鲜,在一边笑而不语。
岭儿先问:“舅舅呢?”
沈娘子乐了:“你舅舅在楼里呢,不过餐饭咱们能叫楼里给送来……”
岭儿立时点头了:“去!”
湖儿看看妹妹,看看娘,最后道:“今天去吧。”
灵素听了便把他们两个交给了沈娘子,又对俩娃道:“我下晌就来接你们,可别把姨姨家屋子给拆了!”
湖儿答:“好。”
岭儿乐地眯眼睛:“来不及!”
沈娘子已经笑倒了,抱起俩娃儿道:“好孩子,怎么这么机灵呢!”
灵素觉着这个沈姐姐估计是跟自家师兄待时候长了,看孩子眼瘸,这俩魔星是能用机灵论的么……
沈娘子问孩子忌口和解手等事,灵素道:“什么都吃,解手都会说的,小解自己都能收拾。”
沈娘子听了十分意外,“真是了不得!你都什么功夫教会的!”
灵素乐了:“就是我没工夫,所以他们才自己学会了。”
沈娘子只好摇头,越发心疼孩子们。看灵素东西都收拾好了,想是要去铺子,便道:“走,上车,一块儿过去吧。”
灵素摇摇头:“走大路慢,我都抄近道过去。巷子窄走不得车,你忙你的去吧。”
沈娘子现在可没什么好忙的,见她这么说了,便也只好由她,俩人别过不提。
这里沈娘子先叫赶车的绕路去了三凤楼,午市还早,大师兄见自家媳妇过来了赶紧出来,一看俩外甥也在,赶紧把岭儿抱起来,对沈娘子道:“说好了往后就待咱们家么?”
沈娘子摇摇头,看看湖儿道:“灵素都叫娃儿们自己拿主意,刚就说了今天跟我家去。”
大师兄道:“多寻些玩意儿跟他们玩儿就成。亏她想得出来,叫娃儿们天天在铺子门口吃饼子嚼糕的,给她招揽生意!要不是师父拦着看我不给她一脑袋爆栗吃!”又看看岭儿,“舅舅这里有刚出炉的茶点,好些热糕呢,一会儿就叫你舅母给你们带一篮回去。”
岭儿看看沈娘子,看看大师兄,咧嘴乐道:“是姨姨!”
大师兄心口一闷,这又是自己那不着调的师妹教的。怎么的,这门亲戚从自己这头论掉价?!真是岂有此理!灵素这人在大师兄这里来回来去就这一个词儿说尽了——岂有此理。
娃儿都好有伴,大郎性子稳重,寻常不太爱吱声儿。不过岭儿是个话痨,湖儿虽话不多,可说出来经常句句正中靶心的。沈娘子带着三四个使唤人看娃,乐得就没停过。一时觉着自己“眼疾”犯得真是时候。钱什么时候不好挣?娃儿们长大了可就没这么好玩了!
沈娘子把俩娃儿一接走,灵素也不急着去米市街了,先往南城去看刘玉兰她们。
前阵子闹得厉害的时候,饭庄子的买卖也有些影响,有空的都去排队买米了,没空的都在拼命挣钱以备买米,没那么些人跑外头吃饭来了。幸好饭庄子借着填塘楼,主要做的都是来往买卖人的生意,还不至于太差。
见灵素来了,正在窗口上给新来的伙计演示怎么用荷叶打六角包的刘玉兰便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下了,过来笑道:“怎么的?卖粮食亏狠了跑饭庄子周转来了?”
灵素嘻嘻一笑:“才不会亏。”
她那简直就是无本买卖,自然没亏的一说。
只是在正经买卖人看来,能卖五文钱的东西卖了四文,还不能在往后带来两三文利的,那就是亏了。这么一论,灵素大概就没做过赚的买卖。
这阵子她也没什么功夫琢磨新菜色,做的都是些杂粮变出来的花样,饭庄子里也用不上,同刘玉兰说了会子话,就往隔壁看绍娘子的大买卖去。
结果几个人聚头一说话,绍娘子正在发愁。
“都是一直合作的常头,忽然都跟我说明年的春茧没法保证那个量那个价了!这叫怎么说的!赶紧另外寻人吧,又怕他们寒了心;可问他们呢,又躲躲闪闪不肯给句准话儿,只说如今还定不下来,先同我说一声儿!你说说,我这又不是就我自己这一头的事儿,真是,愁得我!”
绍娘子在丽川那边有至交好友,也是做这个行当的。她那里给绍娘子各种机关配件从不藏私,绍娘子投桃报李,晓得丽川那边织染的手艺虽好奈何产的丝却不如德源县的,她便从这里趸了生丝或蒸晒过的茧子运去丽川。有来有往,和睦至今。
哪想到好好的忽然说明年保证不得数量价格了,偏又不给句准话,叫她如何同那边的交代?!这做买卖,多少织机多少人手多大地方都是钱,到时候原料供不上可怎么好!
灵素听了便道:“这会儿就知道明年的茧子不够数了?难不成是蚕种出了什么岔子?人手柴草这些总没什么大变故吧。再不然就是桑叶不够了?那也没有这么早就能知道明年桑叶长势的,除非、除非是要砍树?”
绍娘子跟着皱眉摇头:“就是这句话了!要不是现在这作坊里离不得人,我就索性自己跑去瞧瞧去了!”
灵素心说这个我倒容易,便道:“你是打哪儿买的?我在码头馆子里给你打听打听去。那里什么人都有,上回什么散花稻的事情也是听人说的。”
绍娘子听了眼睛一亮,笑道:“这也是个主意。只是桑蚕是一门专门买卖,不是这行里的人恐怕不怎么清楚……不管怎么说,先打听着瞧吧,那可有劳你了。”
灵素咧嘴一乐:“没事儿,要不然我也是听人闲话。”
绍娘子便把自己主要进茧子的两处地方告诉了灵素,也就是对灵素,她才敢如此。旁的人,她是不敢太相信的。姜秋萍去木工行打听的事儿她转天就知道了,一边庆幸自己功夫做得早做得足,另一边也更明白了这钱财利益跟前,能信的人真当不多。
信灵素是因为她发现灵素实则早弄明白她那些木罩子里头的配件了,可她同谁都没说过,自己也没打过这个主意。再看她日常行事,晓得她不是个一门心思往钱眼里钻的,且很有两分侠义心肠,故此可信。
隔日灵素往沁州和群仙岭去的时候,顺便绕道往绍娘子说的两处地方瞧了瞧。
回来没来得及去寻绍娘子,反急着要找方伯丰说话。
好在方伯丰这阵子都按时按点能回来,灵素见了他便急急道:“你上回说咱们县里的米粮其实没缺多少的吧?那整个康宁府、还有别的边上这些呢?”
方伯丰本想问她话的,见她先问了这个,便答道:“这回整个山南道都受了散花稻的波及,别处如何尚不能确知,就整个康宁府来说,我们同隔壁的大圩、湘泽都还算好的。余者有底下管理不善的,比我们还不如些。老司长这阵子还在说若是咱们的新粮作果然能成,到时候就叫他们拿粮来换去当种子。”
灵素胡乱一点头,想了会儿道:“我听绍娘子说,这两年卖给她茧子的人忽然说明年春蚕的茧子或者没那么多了,便是有,大概也要涨价。她细问缘故,人家又不肯多说,只说还要等等再看,并不一定如此。我受了她托付,就跟码头上的人打听打听。
“结果听说许多地方因前些年朝廷大力扶植丝绵和棉花等物,便把良田都挪去种桑种棉了。说种这些比种地划算。还有就是种香花做花露的,也都占了不少田地。我听了就想赶紧告诉你来。只说占了不少,到底那些地方本有多少良田的,挪作他用的又占多少,也没人能说出个实数来,没法像你之前说咱们县的那么明白。
“我只糊涂一想,若是……若是这回康宁府包括左近的旁的地方粮食缺的比咱们厉害的话……是不是咱们就算不缺粮,也、也会受到波及啊?……”
她今天下午可听刘玉兰说了她婆婆之前还打算运两船米去隔壁县卖呢,后来见有人运米闹出事儿来才作罢了。如今又听说运河上有高价收粮的,正使人打听着。老人家说了:“神仙都说了咱们县里不缺米,别处既然高价来收,想必他们那里缺的。那咱们就卖给他们,又救了人,又赚了银钱,不挺好么!”
方伯丰听了这话面上也凝重起来,想了一会儿道:“你说的这个,我明天去县里同老司长几个提一下。不过这个不管真不真,咱们这里都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儿。除了尽量尽快充实官仓,联系有济世之心的商贾地主设立义仓,别的也没什么法子了……”
灵素看看他,心里有些惭愧,她一个神仙,发现凡人世上有什么不对,不说自己赶紧给料理了,反想着赶紧告诉凡人叫凡人想想看有什么法子可用,她可真是给做神仙的丢脸啊!
方伯丰拍拍她:“咱们只能尽力而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四下看看,“对了,湖儿同岭儿呢?”
灵素睁大了眼睛:“唉哟,还在沈姐姐那儿呢!”
第259章 招帮手
俩人赶紧一块儿出门接孩子,俩娃儿不晓得自家爹娘一脑门子官司差点都把他们俩给忘人家家里了,看爹娘一块儿来接他们,还高兴得很。
只是路上湖儿就说了:“明天跟着娘。”
第二天沈娘子又来接时,俩娃儿就不肯再去了。灵素想起自己在上林埭的做法,便对沈娘子道:“今天叫大郎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