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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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入凡记-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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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热闹,吃茶看戏的空当儿说起,有时候都能吵起来。可实在方伯丰就站他们边上,他们也未必能认出来谁是谁。这时候已经全然是自己的面子和能耐了,倒是同传言的主角关系不大。
  灵素如今要做人的学问,自然不能整日往山里一躲享清闲去,还得在人里头打转才好。是以这阵子她往饭庄子跑得挺勤,还很乐意就什么稀奇菜色和便宜材料的妙用出点主意。刘玉兰也喜欢同她打交道,觉着不累心,不用费劲猜什么言外之意。
  这么一来,方赟柴稞佬的事情她听得可比方伯丰多多了。尤其坊间最好说财色二事,一说那俩老不死的如何奢靡,都过的怎么样天上有地下无的日子;二来嘛,就是说说两个鹤发鸡皮半骷髅沉溺花丛享尽艳福的事情了。那一样样一件件,说得好像他们当时就在边上站着看了个全场似的。
  尤其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方赟的床头匣儿里面价值百金的各样“补”药。那千岁阳春尤其有名的,因德源县上一回的人命案子里头就有这东西,没想到这回也跑不了它的。可见这色字上头一把刀,还是把刮骨钢刀,从老至少,刀刀见骨啊。
  灵素来回来去听这名儿多了,晓得是说方赟吃了不少这个药。她就想到那些紫色的光点了。
  这日跟方伯丰闲话,说起外头的各样传言。方伯丰在衙门里,当面人家不说,背过身去说得更热闹了。毕竟有这么一个爹,总难免要想想这儿子大概传没传到什么本事。方伯丰有什么法子,也只好由着人说罢了。毕竟方赟确实是他爹,也确实是做腌臜事叫人一顿打死的,都是实话,他能怎么办?
  世上常说养了个不肖子亲长如何难过,却少有人言若是人挨上了一个不肖长辈又当如何了。
  生子不肖,哪怕你费尽心力管了,人家说起来总还要疑心有几分管教不利的缘故;碰着个奇葩的亲爹,你再如何正派,也有人猜想你面皮下的血统真传;或者你大义灭亲,可那到底是你亲爹啊,人连自己的亲爹都能下手,不是比畜生都不如?!道理向来两头说得。
  灵素心上沾不了这些,人的看法想法说法,她就算有精神去琢磨,那也是琢磨人家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做。至于说因之生气生怒,没有,因她看着只认这些本就是人会做、在做的事情。——那些这么说话这么传言的都是人不是?正是她努力要学都学不会的东西,怎么会生气呢!
  她这回同方伯丰说起的,是那个千岁阳春的事情。方伯丰怕她要细打听,不晓得要怎么同她说,哪知道她在饭庄上啥听不着,哪里还用他来教。
  灵素迟疑着道:“我觉着那鲜石粉的害处同这个千岁阳春或者有些相像……只是我也说不太准。”
  方伯丰一愣:“怎么这么说?”
  灵素想了想道:“说不大好,这俩东西里头有一个一样的味道,只是鲜石粉的淡些精细些……”
  方伯丰听惯了她常有说不明白道理的话,比方那个教给他能提升记忆力的功法,晓得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她们练武之人的能耐吧。毕竟曾经在书上看到说,有高手都能闻出来什么人在害怕什么人在犹豫,灵素再练练或者也成了。
  方伯丰把这事记在了心里。隔两日一家人往和乐坊看苗十八去,灵素去灶间忙活,俩娃儿都睡着了,方伯丰同苗十八闲话时候就说起了这个。
  苗十八一听说千岁阳春和鲜石粉,手就一抖,杯子里的水稍稍倾了倾。方伯丰一看这个样子,便住了嘴,只看着自家这老丈人。
  苗十八稳了稳心神,看看外头,叹道:“这丫头还真是……聪明是真聪明,憨也是真憨,她没同旁人说过这话吧?”
  方伯丰摇摇头道:“她不爱同人说这些,也就在家说说。因她身上有功夫,六识都比寻常人灵敏,只是她多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同人说了难免有人追问,她又答不上来,是以就干脆不说了。”他教了一路的,自然晓得她心思。
  苗十八这才压低了声儿道:“所以先前你们问我,我也没说那鲜石粉如今查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毒性。这丫头说得不差,里头有一个,就是同这千岁阳春差不多的意思。其他的还有在骨头上和脑髓上出岔子的,不过最快出效果的都出在那事儿上头。
  “才说这事儿难做了。若是个伤肝的伤脾胃的,官府昭告天下,直接给查封了完事。可偏偏坏在这上头,就麻烦了。真要据实昭告,保不齐就有人更拿这个当补药使了。若不说实话,另寻了借口,假的终是假的。到时候有人另外拿出证据来,这官府的信誉就没了,这耽误的事情就更大了。
  “你可听说过金蛤蚧?”见方伯丰摇头,苦笑道,“原先麟州附近多此物,从前只拿来治喘疾的,确有效验,算麟州的特产药材。后来也不晓得哪个医馆风行出来的,说这东西能壮/阳益精,尤其是麟州的金蛤蚧,更是神品。
  “如此一来,从前一二钱一只的东西,到后来花上三五百金未必能寻着一对了。人逐财去,没上十年,麟州的金蛤蚧就绝迹了。到你们这一辈,更连听过的人都少了。我还在京里时,有一回的高品集上出了两对,全是赤金鳞的,最后你猜多少银钱成交的?五千两!你说说,这东西还能活得了?
  “只看看这金蛤蚧的路子,再想想若是鲜石粉的这效用被人利用了,那要禁除就更难了。这东西初时或者瞧着有益,那益只在面上,里头刮骨熬髓,等发觉不成了,人也完了。要真风行起来,就是大害啊。如今只舌尖上一点鲜甜味,就能哄着这许多人去,真的说还能壮/阳,又不是吃两回立时死的,你猜有多少人会去试?是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啊……”
  方伯丰听了也跟着点头:“邪者邪路反走着近,正者正路却常只有一条,实在不易。”
  就像西月楼能一会儿说鲜石粉是食材里来的,一会儿又说不是了。有影响,但没那么大,他们家的产业好处没有那么些能人惦记着。可官府不成,官府要是也这么着,下回再有什么政令,百姓就不信了。百姓的疑心愈增,若遇着什么时机,遭有心人一利用,立马就能掀起大浪来。是以许多时候这朝廷常陷在不能造假,可说真话也不成的情形里左右为难。
  晚上回了家,跟灵素说起来,灵素心里想着自己神识见着的光流们,骨头、脑髓同肾这些好似还真是连着的。难道说那些东西的坏处还能顺着光流走?那坏处可以这么走,好处是不是也能这么走呢?好坏又怎么进到光流里去的?一时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了。
  见了一回真的“死人”,灵素开始能体会到一些凡人对生死的执着。毕竟这一辈子,长大就不容易,死了之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不说,完了这之前拼的命费的力也都不算了,能不执着么?!既如此,她也对这人的寿命上心了。这回摸着点门,自然抓住了不放。
  说起死人,方赟还在义庄里呆着呢。
  之前是忙着要看剩余的家产没顾得上,如今都落定了,这事儿也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去。孝子孝媳都得去,孝子没得跑,孝媳没一个想去的,这时候就得论长了,没法子,杨氏只好跟着方有财三兄弟一块儿去一趟。
  到了地方,问过看守的人,往里走了一段就闻着气味了。杨氏当时就想吐,雇来准备帮忙入殓的几个都有经验,早从袖子里掏出柚子叶来揉碎了捺在鼻孔里。他们几个还抬着个棺材,家里之前预备的料子太好,太沉,抬不了这么远的路。就临时弄了个简便的,预备先运回去再换座。
  可等进了挺尸的棚屋里一瞧,那尸首已经把上回衙门临时用的薄皮棺材都涨满了,这还怎么搬动?!可要把那尸身连棺材放进带来的大棺材里头又放不下。这可怎么办!
  那模样没法说,就跟方赟忽然又长了有自己的两三个那么大似的,杨氏已经吐得快要晕过去了。三个孝子也没敢在里头多呆。
  跑去问前头的管事,管事的道,从前有停在这里没人认领的尸身,就由他们搬到后头的化炉里一烧,烧剩下的捡起来放坛子里,再等三年若还没人来认领,就埋在边上的乱葬岗里头。
  方有财几兄弟一商议,就决定把自家老爹也先交给人家,到时候自家再过来请了骨殖回去安葬。反正如今要搬抬也难,那几个一块儿来的人已经商议着要坐地起价了。
  这义庄自然也不是白帮手的,也得出一份银钱,讨价还价了半天,总算谈拢了。杨氏虽觉得不老合算的,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她可不想再进那屋子二回,就现在还不定做多少天噩梦呢!
  这里交了银钱走人,义庄里头几个熟手先过去把那棺材用个平板车运到后头的烂泥池子里一扔,这会儿要烧也不好烧,索性等再烂烂再说。反正人家亲儿子都不管了,还有谁会管来!至于说会不会有什么野猫野狗的,谁还能清点骨殖?少一块儿就少一块儿吧!
  方赟这回不是好死的,等数月后方有财几兄弟迎了老爹的骨殖回去,也是兄弟几个跑自家祖坟山上刨了个坑给埋了。碑都是现成的,这两年家里也没添什么新人口,不用新添子孙姓名。方有财下镐的时候还特地寻了个离自家老娘稍稍远些的地方,也不晓得他心里怎么想的。
  这也不用哭丧出殡了,也不用亲友吊唁来了。省得到时候一坐那儿,追忆亡者身前,可说些什么?哪个药好用?前后拢共收了几个丫头祸害了多少人?还是省省吧……


第226章 渣水新用
  方赟死了一了百了,方有财几兄弟在村里不甚好过,从前在方氏一族里有多少风光,如今就受多少鄙薄。虽则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情,无非吝啬刻薄只进不出便宜占尽等等。只这些也尽够了。
  有几个长工寻了里长来把之前几年算乱的账都核了一遍,把该要的工钱都要到了手。当日跟他们换地时候吃了亏的,也找了倚仗寻上门来,顺便还要走点利息。连他们的娃儿再出去玩闹同谁家孩子起了争执,也没有什么尽让可得了。
  杨氏天天一肚子的苦水,牛氏则一趟趟往娘家跑。兄弟几个原本想要分家的,这会儿反分不了了。分了住哪里去?这宅子算谁的?且如今恨不得整个后山峪的人都在欺负他们,若是单打独斗还不叫他们给吃了!
  这件稀奇事在县里不过一场热闹,等又出了长乐坊哪家老爷得了个儿子最后发现却是花儿匠的种的事情之后,就没什么人再提起了。
  倒是方伯丰原本在做的两个书录的活计叫人接走了,反把一些繁杂无趣又累人的历年文书细录、走村守田等苦活儿都一股脑儿扔给了他。老司长说那几个人,那几人却道:“那种老不死的死就死了,难道还叫他的子孙安安稳稳地享福?!多做点活儿算积点阴德。”
  方伯丰是无辜,可人心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讲道理的。多少杀人越货者,落网之后总有人会喊着该杀他全家,也不管他全家到底做没做错什么。老司长也没法子,再怎么替方伯丰力证,人家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都白说了。
  老司长就叫方伯丰没事索性多往府学里去,地里田里要做的记录自己瞧去,完了要写文书只管在家呆着。同他们见不着面,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方伯丰无奈,也只好依计行事。
  祁骁远正好回来,来找方伯丰说话,他从刘玉兰那里尽知此事,笑道:“我说还得考科考吧?小地方就这样,也没什么大事儿,脑子都只剩一个缝儿了,做事情都不会多想一想。大地方大人物就不一样了,人家行事都有自己的规矩,不至于这么凭着自己脑袋一热,怎么想就怎么干。只要你有能耐,谁会挑你这个去?!”
  方伯丰苦笑道:“这还算好了。要搁百十年前,我这样的连功名或者都不保了,更没资格考试去。如今就算不错,好歹只是嘴上说说。”
  祁骁远叹道:“你不能总这么逆来顺受的,听我的,这就回府学里考直升六部的考试去,到时候衣锦还乡,看那些小人一个个点头哈腰地跟你后头使劲拍你马屁,才算出了口恶气!”
  方伯丰摇摇头:“你不用劝我了,我就没那个打算。”
  祁骁远苦着脸道:“你就不能同我做个伴儿?我这一个人在府城里呆着,又不能同人一处耍去,真快要闷死了!”
  方伯丰笑道:“明年就是科考了,你这时候不说使使劲拼一拼,还想着什么闷不闷的话!其实你只要真心向学,哪怕是私府,去请教学差大人们,大人们多半也乐意答你的。毕竟不管如何,你若考取了,都是他们的政绩,怎么会与你为难。别顾着什么结交不结交的话,等成了贡生,自然有人结交你来!”
  祁骁远看看他:“你这不挺明白的么,怎么就是不肯改条路走?若是从前还说是银钱不凑手,如今有了那饭庄子,这个总没什么好担心了吧。”
  方伯丰亦十分诚恳答他:“我当初读书也是奔着功名去的。只是后来越来越发觉自己不是那块料。若是一定要做,大约也是能做的,只是整日介都是被赶着逼着走。可这地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我是真喜欢,就算苦点累点也觉不出什么来。这人就几十年功夫,能有件自己又乐意又能做出点成绩来的事情,于我已经足够了。是以你不消劝我,哪怕世上人都觉着官是越大越好,我也还是种种地,写写文论来的舒坦。若是得天幸,真能叫咱们这时候的亩产涨上那么一些,那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祁骁远笑道:“你若真能叫亩产涨个三两成,怕不立时就直升六部了呢!倒也是条好路子。”
  方伯丰摇着头笑,自己这个同乡兼同窗与自己想的总不在一个路子上。
  只是祁骁远虽说话惯不正经,话的道理却不差。方伯丰几日没往衙门里去,这日老司长自己寻他来了。
  方伯丰只当是要说今秋新粮的数据,赶紧翻出一叠纸来,老司长摇摇手道:“咱们这个谁还看得上?人家这会儿都指着鲜石稻了!”
  方伯丰一听鲜石两个字心里就一抽,赶紧细问。沏了茶,坐下详叙,老司长说出事情原委。
  之前鲜石作坊闹出了许多事情,后来他们自己也晓得怕了,收敛了许多,买卖还照旧做,也没什么人再寻他们的错处。
  做鲜石,那废渣水是日日都有的,岳二直接堆自己地里了,旁人就说不上话。可地毕竟也有用,多占一分就是一分的损失。岳二是买卖人,这账他算得过来。怎么把这废渣水再想法子用起来呢?头一个想到的是再复炼,试了一阵子,倒是能再炼一些出来,只是好处还不够填进去的柴草黑煤钱。
  可这东西又不是鱼肉菜蔬,做干做脯大概能想得到的,这东西到底还能拿来做什么,没个现成的想头,也没什么例子可循。
  却是巧,上年堆废渣的田里长了些谷草,都混一起了,也没人管它们。可后来到了收成的时候,一瞧那穗子还挺大。管事的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岳二,他本来的意思是这渣水田没什么事儿,照样可以种稻米,没妨碍,好叫东家放心。
  岳二的脑子多好使,立马就想到了用渣水灌田的法子。都不说这稻米能不能增产,只要能同寻常的持平,自家往后这渣水就不怕没地方倒了。不过想起之前毒死过鱼的事情,他只选了几块中田浇灌着试试,稻米种出来自己也没敢吃,先叫拿去喂鸡喂狗了。
  大概是老天都看不得他这两年受的委屈了,那渣水浇的中田,产量竟比寻常的上田产量还高出了一成多快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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