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如今她琢磨过来了,为什么她不能好好同人家玩儿?因为她能耐太大了!就跟掼跤手非要跟小娃儿们一块儿玩顶牛一样,完了他还不肯收力气。这能招人待见?肯定没人想跟他玩儿啊。
所以往后,她记住了,自己的能耐,万不能再拿出来同人玩这个了。要想玩,就得凭本事,一手一脚做出来的才算。
还有一个,瞧瞧那刚刚教飞的麻雀,还有领着小鸡仔们各处走来走去刨食吃的母鸡们。这娃儿们的本事,都得跟爹娘学啊。自己要是老这么着,往后能教娃儿们什么呢?自己倒是能管他们一辈子,连孙子辈都能管了,且要说这世上的钱财富贵,她都能给自家娃儿们拿来,可前头不是有个乔圣儿么?可见这么着做人也不太成啊!
灵素这回反省得挺认真,看来往后自己得把自己分分明白了。这神仙的一边同凡人的一边得分清楚,不能再这么混着来了。玩儿归玩儿,该“做人”的时候还得踏实“做人”。
于是第二天,就见她抱了一桶衣裳往公井那边跟大娘婶子们一块儿洗衣裳去了。想想本来都是往灵境里一扔的事儿,这放到外头可就费了功夫了。再看看周围这些人,一辈子不晓得花了多少时候在这敲啊洗啊搓啊上。这样洗出来的衣裳,在看到娃儿们把什么给泼上头了,能不急?灵素若有所思。
连着几日,她真是“脚踏实地”地忙起来。感觉这一天立马变得不经用了,没几件事儿就把一天占没了。不说别的,光从自家到饭庄,再从饭庄到三凤楼,从三凤楼回来,这一趟就能花去半个多时辰。自己的肉身还算好用的,就算这样,也觉着笨重得很了。做事情都是拖着木壳子似的,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她这会儿觉着她哥说的还不全,除了要花一半的时间睡觉吃饭,还有洗衣裳洗碗收拾屋子哄娃儿东走来西走去……这一天都忙忙叨叨的,天地法则是个什么东西?!
可就这么受了一阵子的“苦”,这日她晚上络月修炼神识,却发现神识大涨了一段,心悟也上了一层。
怎么个意思?合着我之前是过得太舒坦了?!早知道我就用耙子耙土了,怕不早就融灵圆满了呢?!
要知道她那神识自从管那废水废渣之后,就没再有过什么动静了。凭怎么去山里种地,去群仙岭里头捡菌子拾粪,这神识就是不怎么见涨了。叫她心里直发虚,心道果然这好日子到头了。借凡间修炼也就这样了。毕竟磨米磨面都挺厉害,可不是能耐到头了!
没想到还有今天!
自然更坚定了她“好好做人”的决心。
绍娘子的织坊已经开起来了,齐翠儿不打算掺和,就想接着踏实挣她的丝绵钱,这会儿正忙着找人寻地方。陈月娘和姜秋萍都拿了银子出来跟绍娘子合伙,等东西都布置好了一算,这拢共得投进去了一百多两。两人一人出了三十两,另一个出了不到二十两,绍娘子还占了大头。
刘玉兰去找陶丽芬的时候,陶丽芬正为难。绍娘子还愿意带她一处做营生,可她这手哪里说养就养回来了。看她们几个在那里学,她都不敢伸手。只好在一边瞧着。可若是推拒了绍娘子的好意,自己另外寻活计去,又去哪儿找合适的?且也对不住人家一番为自己考量的好意。
刚好刘玉兰说叫她过去帮着卖吃食,陶丽芬当时就答应了。这卖东西顶多累点儿,算钱这个她会,仔细点儿错不了。要紧是她能跟绍娘子说了,绍娘子也能放心,也省得为了带着她再想主意费神,她在那里受着人情又帮不上大忙心里更不好受。
果然绍娘子一听便同意了,还笑道:“你也是运气来了。”
刘玉兰待人向来大方,陶丽芬干这个活儿挣的比之前还要多,何况饭庄子还怕伙计吃?自然连他们娘儿俩一日三餐都管了。且家就在里头,转过一门的事儿,她卖完了窗口的东西,还能帮着打扫打扫,擦抹个桌子什么的。晚上晚一点也不怕。
更巧的是正儿一直说不要读书要学武艺,叫刘玉兰听见了。刘玉兰身上有功夫啊,便笑着对他道:“若是你能熬过我的三场考校,我就教你如何?”说了还当时就给正儿露了一手,把个小正儿镇住了,立时就要拜师。从这往后,他听这师父的话比听娘的还多。
陶丽芬自己就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加上遭了这么一场事儿,更不爱言语了。她眼看着自家儿子性子也越来越怪,还渐渐不爱同人打交道了,心里有些着急,只也没个旁的办法。这回拜了这么个师父,刘玉兰是极爽利的性子,这练武也提精气神,连着娃儿的性子也开朗起来,真是一好万好。
这时候她都有些信绍娘子说的话了,或者真是运道来了。
事事都挺顺遂的时候,这日两个人跑饭庄上来说要找灵素。瞧着都是陌生面孔,只刘玉兰一看却认出来了。这不是方有财同他媳妇杨氏么,又来打什么鬼主意。
她不愿意叫这俩人当众嚷嚷出灵素他们的家事来,便同陶丽芬说了一声,把俩人让到了后头陶丽芬的屋子的,又叫人去叫灵素,另外寻个机灵的伙计吩咐他赶紧去衙门里寻方伯丰。
灵素就在后厨,一会儿就过来了,刘玉兰先拉着她把来的是谁告诉她了,又道:“这两个是最没皮没脸黑心肠的,那杨氏就是个笑面虎,嘴上甜心里毒,你可千万别被坑了。这回能来这里找你,不晓得打听了多少事情,指不定想算计什么。我已经叫人去衙门里通知你男人了,你就装傻,什么都别答应,跟他们混着,等你男人来了再说,记住没?”
灵素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
果然她一进去,杨氏就赶紧过来拉着她道:“弟妹!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灵素心说这话太熟了,戏台上一换幕就老是这两句。
照理她这会儿得问一句:“出什么事儿了?”可刘玉兰吩咐了她装傻,那她就不能跟着戏本走了,她看看杨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杨氏只好自己往下说:“咱们翁爹叫人给打死了!”
灵素一愣:“你是说二叔?”
杨氏面上一僵,边上方有财站起来道:“这名分是名分,血脉是血脉!伯丰可是爹的亲儿子,这时候可不能不管啊!”
灵素皱着眉头道:“当日分家的时候不是二叔么,怎么这会儿又成亲爹了……是说分家产就按二叔论,这要管的时候就算亲爹?”
杨氏看着灵素一脸迷惑,这是论这些的时候?这都死了人了啊!!这人知不知道轻重啊!!
可在灵素看来,那位的死同她没什么干系,她也不晓得这时候要怎么表现才比较像人啊,唉!
第223章 狼狈同亡
装傻和真傻有时候不是那么好分,反正这会儿杨氏看着灵素是又气又急,真想给她开了瓢好好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幸好方伯丰很快就到了,他是担心灵素性子单纯会叫这俩人给设计了去。哪里知道这位如今一心要做世间学问,偏偏底子就跟人不同,没个心根难除的七情六欲,就剩下一个琢磨。谁惹得起她?!
杨氏同方有财一看方伯丰来了,赶紧迎了上去,这回杨氏没开口,方有财上去抓住方伯丰的胳膊道:“伯丰,赶紧跟我们走!爹叫人打死了!那帮畜生!你一定要把他们都抓牢里去,叫他们吃一辈子牢饭!”
方伯丰还当这回又要说什么田地家产的话,没想到却是人命,还是自己那个亲爹二叔。
忙问道:“怎么回事儿?”
杨氏便开口带着哭腔道:“还不是那个挨千刀的柴稞佬!不晓得怎么弄的,把翁爹给诓去铁网庄了,那边都是野人样的人物,晓得什么好歹是非!不知道出了什么口角,争执起来牵连了翁爹。如今尸首也不叫我们领,还说我们谁敢去闹就一块儿揍。我们没个法子,只好过来找你。你好歹叫些官差过去,叫他们晓得晓得厉害!”
方伯丰狐疑:“口角?因什么起的口角?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报衙门来?”
这一县里头,寻常有上衙门告状的,按着事务,或者各司衙里就出面给调解了。真要闹到公堂上了,那都极大的事情。是以这开堂断案,在县衙里都算件新鲜事。若真的照杨氏所说,都有争执致人死命的事情了,哪有不听着点风声的?才有此一问。
杨氏连眨了几下眼睛道:“那什么,那里的人凶得紧,咱们也不敢上公堂喊冤去,这不才来找你的嘛!”
方伯丰听了越发不解,正待再问,一旁方有财怒道:“这爹都叫人活活打死了,你还在这里问东问西的,还是不是个人了?!我倒要叫人评评理,难道你们县城里都是这样没心肝连亲老子死活都只管推脱不管的?!”
外头刘玉兰一听见这话就皱眉,就晓得这俩不是好货,总想把事情往大了闹,要脸的一碰上他们这样敢撒泼的,多半得吃亏。
杨氏却拉了拉方有财,灵素眼尖,看她还俩指头用力掐了方有财胳膊一把,方有财一愣,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里杨氏擦着眼睛对灵素同方伯丰道:“翁爹自从听了柴稞佬的话,去埠头镇住了,寻常也不往家里来。这回还是跟着去的人回来给我们报的信……我们赶紧跑去了铁网庄,只、只看到了翁爹的尸首,说柴稞佬不晓得逃哪里去了。可恨那些人连尸首都不肯给我们,也不肯认罪过,还说了许多遭天打的话。我们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的你……”
方伯丰道:“既是如此,走,这就去衙门报官。”
杨氏也顾不得忌讳一把拉住方伯丰袖子,嘴里急着道:“不能报官,不能报官啊!”
方伯丰皱起了眉头,杨氏赶紧松了手,吭哧着道:“这、这到底因着什么事儿还没闹明白,报官只怕不好。”
灵素听不过去了:“到底谁没理?不是他们没理打死了人么,又仗着人多不给个明白话还连个尸身都不让领走,这时候不正该叫衙门的时候?难道不是他们没理,原是你们没理?”
杨氏嘴动了动,没吱声。方伯丰心里就疑惑起来。
忽然外头有人喊道:“方懋在吗?衙门里找他呢!”
杨氏同方有财一听衙门二字,就是一抽,方伯丰拉了灵素的手推门出去道:“我就是。”
来的是个刑狱司的差役,同方伯丰认识的,见了忙道:“铁网庄那边抓了个老头来,好似同你们族里的什么人有瓜葛,叫你过去问问,好通知他们家里人。”
方伯丰便回头对方有财与杨氏道:“走吧,说不定就是你们要问的事儿。”
那差役探头往里头一瞧,乐道:“还挺巧!”
一行人往衙门里去,杨氏同方有财中间却两回停了步子,杨氏还指了个什么事儿想走,被那差役叫住了道:“若真跟你们有干系,你这会儿脱走了,回头也得传你们去。还不如索性去听明白,该怎么办怎么办,大家省一手功夫!”他们见惯这样的事,里头什么人大概什么心思简直了如指掌。果然杨氏叫他说了便泄了气,也不琢磨什么主意了,老老实实跟着进了县衙。
到了那里一瞧,柴稞佬一身宝蓝缎袍撕得稀烂,脸上胡子头发也不知道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寻常总是一副乐呵呵富家翁的样子,这会儿倒像掉茅坑里捞出来的赖皮狗儿。且周围几个汉子妇人都是立着的,就他同另一个人跪在当间,眼见着是有罪在身。
方伯丰一行人到了,往里头一报,都让进去了,在外围站着。灵素眼尖,扯一下方伯丰袖子,叫他看那个跪在柴稞佬边上的,正是之前籍户司里几回难为他们、后来又偷改了方伯丰履历的那位。方伯丰心里越发疑惑起来。
没过一会儿,里头又出来一个衙役,把方有财和杨氏叫进去了。杨氏回头看看方伯丰和灵素,一个劲儿跟那衙役不晓得说着什么,衙役皱了眉摇摇头,拉了方有财一把,杨氏面上就有些起急,只是这地方可没什么她的用武之地了。
里头县官断案,几个人轮番上前细说,方伯丰听着听着,面色渐渐铁青。
原来这柴稞佬当日仗着同县衙里籍户司的管事沾亲,给人下了不少套儿迫买人家田地。这边籍户司的帮他办手续又极为利索,等那边回过神来,事情已经难以转圜了。
人有所好,他便投其所好,好酒就一块儿吃喝,爱财就以小利引其入彀,要是好赌喜色的,那更容易得手了。总能叫人或心甘情愿或迫不得已地把自家良田低价便宜了他去。
方赟是他一早就盯上的,只是方赟行事向来古板,瞧着没什么好下手的地方。他几回寻了事情接近试探,最后发现方赟这面上一层皮,里头全不是如此。守着偌大家产还俭素得不成,实则是心里怕自家那名正言顺要继承大房家业的儿子。
他便给出了许多主意,助方赟除了这心头之患,又带着他花钱见世面。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方赟这几十年可真是憋坏了,一朝得自主,简直是色虎财狼,——入色如虎花钱如狼啊。叫柴稞佬见着都自叹不如。
这钱要花起来是没个头的,有五两银子能买着的丫鬟,也有五百两五千两也未必能买到的,这自然不是一样滋味。一餐饭,两人对酌,三凉四热也很过得去了,一顿花不了一两银子。起个戏台叫几个陪着喝的,再请两个有点名气的厨子,山珍海味轮着上,一顿去个百八十两也不难。
方赟从前受了几十年的憋屈,如今好容易一朝翻身当家做主,加上自觉年纪已大,大有时不我待之感,在各样寻欢作乐上那是奋勇精进分毫不敢懈怠。
等到方赟把方伯丰变相逐了宗,柴稞佬心里大定,更放心撺掇方赟卖地取乐了。可方赟也不傻,柴稞佬的主意他也就听一半,毕竟他是连亲儿子都不放心上的人,天下最要紧是自己,这老弟兄也是一块儿作伴取乐的意思,哪有傻了吧唧真的都听人家的?!
柴稞佬从方赟手里前后挖出了百十亩良田。这方家的良田真是一等一的肥田,柴稞佬得一想二,方赟却捂着惜卖,还挺有要涨些价儿的意思。柴稞佬心里恨,可又没什么办法。他见过许多色中恶鬼赌上的混蛋,多半一碰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迷糊了,不管不顾了。实在没见过方赟这般,又要好处又不肯割肉,躺花魁怀里摸着骰子还惦记着不叫人多赚便宜的人物。俩人也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恶人自有恶人磨。
尤其等衙门里的亲戚因给方伯丰乱改履历的事情败露,被一撸到底,失了饭碗不说,还得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等出来之后,谁还认他这个“官爷”?他就找柴稞佬去了,俩人一合计,从前的路还得走,没了官威就用拳头和银子,照样能把事情办成。
也确实叫他们又弄到了些不义之财,可方赟这边却彻底没戏了。自从柴稞佬失了衙门里的助力,方赟连取乐的时候都不怎么想着他这个老弟兄了。
柴稞佬心恨不已,想了许久,又一直跟埋在方赟身边的眼线联络着,最后听说方赟在色上越发没了节制,却又嫌烟花女子没趣,便心生一计。
在他的安排下,方赟尝着了几回良家的滋味,这瘾是一发不可收拾。这时候,柴稞佬就开始给他往邪路上引。之前几回虽是良家,也是财色互换你情我愿之事。他想着叫方赟做回用强的,自己就抓着了把柄,到时候自然要他往东就往东要他往西就往西了。
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方赟也是冤鬼缠头,不知怎么的盯上了一个来镇上卖皮货的女子。这女子身上也常披兽皮,瞧着同寻常见着的女子大不相同。柴稞佬便答应帮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