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成绩、学文一整理,写上一篇大加赞扬的荐书,就递了上去。
没过两日,上头批了,方伯丰就得了经见入府学读书的通知。
谁晓得通知下去没几日,居然德源县又查出来了有人篡改生员申请的事情。一问,苦主就是这个姓方的廪生。
郑学差看了这事儿,后心惊出冷汗来。他是在官场混老了的人,如何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若非这生员得了这府学就读的机会,他这被人篡改申请的冤屈只怕也没地方诉去了。想想那下手之人,却是知道方伯丰申请了本县的职位的,他特等本县招齐了,方伯丰的履历又被上头扣着的时候,才动手改的。
这么一算,这人竟是踩着自己的错处恰将这位生员的后路全都堵死了。若非自己后来想出这主意来,那非但是开始错判耽误了方姓生员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还间接又帮人再害了他一把。这真是……错被小人用,不是自己也添罪过?!
郑学差心里喊了无数句的“幸好,幸好。”
他想着方伯丰大概很快就会登门拜访,毕竟这样的机会对一个廪生来说实在太难得了。且说不定还要成为他这一辈子的转折点。读个二三年,转科考也行,直升六部也行,都不是他之前典试时候预备走的路可比的。只是自己这回行事里头,虽有怜才惜才之意,更有弥补过错之心。这一下见面,还真不晓得怎么说才好。
却没想到这一等等了好些日子,也没见这生员登门。等郑学差几乎都要淡忘这事儿了,忽然又说这生员来拜访了。
赶紧叫人请了进来到书房叙话。上回见过一次了,大概知道这生员的性子,只是一聊起来,还是有些意外。说了一些学里的安排,听他的意思,竟是打算往后还要回德源县去做事的。学差大人怕他对府学里晋升的路子不清楚,特地再给他细说了一回,哪晓得他都挺明白,饶是明白,还是那么打算着。
学差大人对这个生员有些兴趣了,就说行事稳妥保守些,也不至于这般没有魄力吧。志在千而得八百,是说叫人定目标志向的时候得定远一些高一些,这样哪怕最后到不了,也会有个还算不差的结果。却比一开始就定个低低的容易的目标合适多了。
只是毕竟不算熟悉,自己虽是他的荐官,里头纠葛也不简单,许多话不好直接问。大概说了几句,只觉着他这主意竟是打得极定的。学差大人便先把这因由放在一旁,答了他一些若是这般又该如此的话。
等方伯丰走了,郑学差想一想这生员这一次考试的风波,摇头笑着自言自语:“敢是被这官场的明争暗斗吓坏了?打算一辈子同田地打交道去了?”
方伯丰不晓得官长如何看他的,他回了客栈,赶紧把打听来的事情告诉自家媳妇。这若是往后还想通过典考进下属各州县的,只在学里学一年半载就够了,之后看哪个州县有缺的,可以去练练实务。等下一次典考,用在学里几年做的学文和典考的学文加总评级,看去衙门里坐什么职位。
一听说一年半载就成,灵素就琢磨开了。这么着,自己生娃的时候自家相公没准还能赶上?唉,说起来自己没准还是一个人坐月子容易点儿呢。多一个人看着,多少能耐都施展不开。灵境里存的那许多预备要在月子里吃的吃食,难道都白瞎了?!
心里瞎寻思,她看着方伯分面上是一会儿喜一会儿愁,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嫌弃的,方伯丰忍不住拍她:“想什么呢?”
灵素道:“想我生了娃怎么做月子呢。你到时候在家可别碍手碍脚的……”
方伯丰忍不住乐:“你见过人家怎么坐月子的吗?也不晓得你到时候什么样儿。咱们家又没旁的人,我照顾你不好?你还嫌起我来了。”
灵素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事儿,“横竖总会有办法的!”这是她最擅长的解决问题之道。
既然都打听清楚了,那就看房去吧。不管是一年还是半载,总得有地方落脚不是。
都没走远,就在这客栈楼下问了一声,那客栈伙计从柜台上抄起一把大茶壶,就把俩人往边上的桌上让。方伯丰同灵素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就跟着过去坐下了。那伙计又从桌台中间的架子上拎起两个杯子在他们跟前放了,一提壶,给倒上茶。然后把茶壶往边上凳子上一搁,紧一紧头巾,开口道:“这在康宁府找住处,学问可就大了!您二位运气好,碰上我了,我就是这地儿生这地儿长的,什么事儿不知道?!”
完了就算打开了话匣子了,他也不落坐,就跟那儿立着,半俯着身子,一边说一边还在桌上比划指点,好像那桌上真有一副地图似的。
从赁居说到典房,还有寄居,都没说到买房呢,天都快黑了。有人进来住店吃饭了,这伙计就忙去了,这里灵素拉着方伯丰道:“咱们出去吃吧,一会儿当心他又过来,咱们晚上就没法睡觉了!”
方伯丰忍着笑,俩人赶紧从客栈溜了出去。走了一阵子,才乐出来道:“这府城真是不一样,一个客栈伙计的口才就这般了得,去德源县都能做房纤了。”
灵素却皱眉道:“听他说的,这地方要住起来还真不容易呢。”
方伯丰道:“只看看咱们住店的价儿,心里就有数了,这还算不上热闹地方。明天咱们出去找正经官牙问问,你若不在这里长住,我一个人也懒得开火,哪里租间房对付住也罢了。”
灵境里收着钱,山里还埋着银子,俩人就要这么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叫人没法儿说。
作者有话要说:
留着手码字,没敢剁
第166章 府城居不易
在德源县的时候,他们买个宅子也不过半天功夫,到了康宁府,都看了三天了,还没摸着头脑。
康宁府太大,里头人也太多。连做针的、拉线的、收卖羊肠的都能单成一个行当。好像这满城的就没有一个闲人,没有一处闲地方。七老八十的老爷子老太太,也会拎个篮子,装些五香花生米、莲子蘸冰糖沿街叫卖,还都有人买。跟德源县似的三五个老爷们老娘们搬个桌子在外头一坐,一盘杂拌几碗茶就能唠半天的情景一回都没见着。
大概看着,寻常行当,再不济的一天也能有百十文钱进账。要在这县里过日子,人口少的人家,一个月也得有个三四两银子才过得过。且这里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寻着人做,家里一个人不雇,也能过得跟老爷太太似的。
早起梳头有梳头娘子,使费按回给也行,老主顾按月算也行;洗面的热水都能说好了到点给送到家门口;早饭出去,一路上甜咸浆儿包子馄饨,光各种名目的烧饼就有十好几种;各种小馆子小饭铺有的店小的连个座都没有,都站着吃,生意瞧着都不差,东西更是南北东西连番国的饭菜都有,就算三餐外食不重样地换着吃也够轮几个月的了。
衣裳有洗衣坊也有在自家洗的洗衣工,说好了,到时候人能上门来收,浆洗晾干了送回来。居家用的家伙什,桌椅板凳都能找地方租,不喜欢了退了换一套,直接有人来给运走换上新的。四季果子有要好的果局子,知道口味的,一年单哪个品种上市的时候能直接送家来,绝不叫你错过。海味螃蟹大青虾等物亦能如此。还有鸡鸭店的,年头付一笔钱,这一年里该几只鸡几只鸭,都什么大小多少月龄的,都能按时按节送来……
归了包堆一句话,只要有银钱,在这康宁府里住着,简直要啥有啥。也难怪人人都如此着紧挣钱的事儿了。
德源县里这住家,像灵素他们家,自家有个小院子,能种点菜,后院还能养鸡养猪。康宁府里寸土寸金,恨不得一个院子都满满当当给盖上房,留一条俩人交错就都得侧着身的走道,哪里还会有地种菜?!至于养鸡养猪,许多地方是禁止的。怕天热了气味腌臜,本来就住得挤,更容易生事。
是以在这里住了,真是一片菜叶子都得花钱买。许多人家连喝的水也是门口买的,有专门挑井的,或者还有讲究的,可以问卖山泉的人买。这些人都赶着车,从城外山边接的新鲜泉水,每日送进城来。柴禾木炭石炭,就没一样能省的。
这么一算,若是一个人在这里住,真要开门七件事过起日子来,还真不如什么都托了人做去便当。
灵素开始还想找个宽敞点的小院住的,这几日看下来都迷糊了。
方伯丰劝她:“你又不留在这里的,一个月能来一两趟?来了咱们也不自己做饭了,用不着要个齐全宽敞的灶间。我寻常就在学里呆着,那里的官书楼挺大,就算没课在那里读书也不错。这么着家里也不消什么庭院书房的讲究,要说我,就找个人家里寄居都成。”
寄居,这东西在德源县都没有。康宁府有的人家家里有一两间空房的,就把这空房赁给人,同主人家住在一个屋檐下,所以叫做寄居。若是就单人一个,加点银子,就算搭伙了,连饭也能一处吃。有些外头来康宁府找出路的年轻人,多愿意找这样的。要打听个什么也便当,房主多半都是老康宁人。
灵素不乐意要这样的:“太挤了,我们在县里的小院子就够挤的了。太挤的地方住着憋屈,还不长个儿!”
方伯丰听她纯是歪理,不过想想到时候自家媳妇过来,今年还得生娃呢,都托梦了不是!这同旁人家一处住着是不太合适。
说好了打算就租一个。可找了几处,都同寄居差不多,一排房子,一家一间,都没状元坊宽敞。说到租,总是这么一间一间的地方。
没办法了,典一个吧,可这没有典一二年的。开口都七八十来年起的,毕竟一笔钱交出去,这房子就归你住了。到日子房主把那笔钱还给你,还把房收回去。这要是就典一两年,他拿去还干不干点什么营生了。只好买了。
方伯丰还有些犹豫,想再看看租的。整个府城这么大,总有租小院小楼的吧!
可灵素说了:“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又是为了读书来的,真跑老远住了,图什么?!”
官学在衙门附近,都是好地方,小院真没见几个,大院倒有的是,那也没人会拿出来租啊。
跑官牙去说要买个房,房纤拿出来的都不是图纸,都是一大本一大本的册子。听说就要在官学附近,又要吃喝便当又不能太闹腾的,立马就猜出身份了。这位不是官学里的新学生,就是衙门里的新管事,那面上的笑都立时深了几分。
这康宁府的房价也真不白给啊,灵素他们家那小院,买的时候四十两,七娘说现在大概能卖六十两了。因为河浦通渠后这小清河又通了航,这临河的人家就赚了便宜了。可像她们家这样的七八分占地的宅子,在康宁府里,没有二三百两想都不要想。
幸好没打算在这里常住。
俩人选了半天,最后挑了几处小院和小楼去看。
小院,是真小。开门进去,北房假三间。什么叫假三间呢?有的是中间一间整间,左右两间实则都只半间。有的则是中间那间窄,两边的略宽敞些。总之都是地够不下正经三间,只好凑合。
东西厢房各一两间,南边就是院墙,偶尔有别砖别瓦搭个撇子间的,用来放些杂物,这看上去就更乱了。
加上中间这一方窄庭,就算是个带院子的了。
就这样的,也得七八十两,拢共能有三分多地?跟德源县真是没法比啊,更别说灵素随便蹦跶的群仙岭了。
至于小楼,也是真的小楼。两间直上,上下两层拢共四间房,前头临街后头一条窄窄空地算院子,也要四五十两。
这都不是银钱的事儿,银钱灵素有,关键是拿来买这样的屋子她心里憋屈啊。
房纤大概是见多了买房挑不明白的,看这俩人是越看越不满意,便索性道:“您二位看好的地方,都是金贵地段,这就都是实价了。要是往东西再走出个两刻钟,就能比这里便宜上两三成,看二位怎么选了。”
这话明白,要想好地段就没有便宜的,要想便宜的,就得住偏着点儿。
这会儿正在一处小楼上,灵素往外头瞧瞧,一指东边一处规整的小院问道:“就那样的,得多少银钱?”
那是一个看着挺规整的小院,最难得的是院子里头还种着一棵大槐树,夏天遮阴冬天又不挡日头,挺好。
房纤看了一眼道:“那样的少说也得三百两。”
灵素眉毛都快飞出去了:“什么?!三百两?!那、那地方才多大?!”
房纤好脾气,见惯了外地人在康宁府买房时候的样子了,笑道:“您仔细瞧,这可是正四合,大北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墙开门占了半间,半间做门房,起了影壁还有两间倒坐。看着纵深比之前的不过各大了两间来房,可这地界儿,想要扩出去一寸都难,何况两间大小?再一个,这盖房的材料还差着呢是不是?府城里住讲究有‘制’,这四六不成行,北屋就得三五七才成。这有没有‘制’可就是个大讲究了。是以正房是两间还是三间,那差的可不止房子多少大小这点事儿,事关体面不是?!”
虽觉着贵,可在灵素看来,花那七八十两买一个怎么看怎么别扭、死活要凑出三间房的“假三间”,还不如索性花三百两买个痛快。
房纤什么人?个个都是人精,一眼就瞧出这意思来了,往后也不说什么小院小楼的话了,全奔着正房大院说去。
见灵素总纠结在“这才多少地”上,便道:“您这是就看了熙垣里左近,这边上有两处神楼,规矩水围内不许有房子比神楼高,才这样的。过了水您瞧瞧去,哪里能有院子?屋子能就一层?怎么也得起个二三楼吧!一家住一条,就一间屋朝南能见着光,那也没有少于二十两能买的。这康宁府里的地价儿肯定没法同你们家乡比,天下有几个地方能比这里的?也就丽川、京城、灵都几处,到哪儿说哪儿的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灵素就闹不明白了,这出了城好山好水宽阔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你们就非要这么挤着住呢?!她道谁都同她一样一个呼吸能奔出几十里地去。
眼看着就要往那二三百两的宅子瞧了,方伯丰却听出另一头的意思来,便问房纤道:“你说讲究‘制’,有范儿的就贵。我问问你,那有没有不讲究这些的,地方有多大就盖多大的房,实在点儿的?”
房纤笑道:“有当然有了,只怕您这样身份的瞧他们那屋子没规矩,更不爱要了。”
方伯丰摇摇头:“我们就是小地方来的,没那么些讲究,能住得稍微舒坦点就成。”
都这么说了,房纤也不好再一味推那些大的,就另外领他们去瞧了几处。最后方伯丰看中了一处“没规矩”的小院。
开门也在南边,只有北房和西厢房,东边和南边就是一人多高的白墙。北房两间,一明一暗,西厢房也是两间,各自开门。听说从前这小院是出租使的,那西厢房就要租两家。
小小一方庭院,中间用青石铺出一屋大小的一块地坪,四边上还是泥地。
方伯丰看了觉着一个人住足够了,北屋暗间睡人,明间看书待客都成。西厢房靠北边那间可以做灶间,另一间放些杂物。挺好的了。
灵素也觉着这个瞧着比方才那些讲究院子舒服,又见方伯丰先看好了,便也同意了。
就这么个只四间房的小院子,连税带中钱要七十一两。想想德源县里头两处铺子才五十几两。这康宁府真是了不得。
房子买下来了,俩人从客栈拿东西的时候,那伙计帮着忙前忙后的,等问出来他们刚买了宅子,赶紧推荐自己认识的木匠泥瓦匠等匠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