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淡淡的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同样是笑,江陵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高山仰止,虽然也透着亲切,却也给人以高不可攀之感,而岳飞则不同,从他的笑容和气质上,就能感受到对方的胸怀如海般博大。只听岳飞说道:“其实岳某也是略知一二,断刃这种组织做大,可不只是江湖间的恩怨,对朝廷也是威胁。铁柱他们前去接应追风骑,路上遇到了个中埋伏,其中既有金兵阻挠,还有江湖高手,通过铁柱的描述看来,倒是与断刃的人相似。
说着,岳飞顿了顿,看了一眼王雨鑫笑着道:“铁柱又带回了德胜楼主的口信说我有危险,细思之,所谓的危险无非就是刺杀之类。非是岳某自傲,天下武人虽多,但是敢且能在万军之中取我首级者无非有两个,一个是黄泉鬼门,一个就是断刃。这样看来的话,几乎可以肯定断刃会来刺杀我了。”
“元帅心思缜密,既然已经理清了此节,不知道您是否看得出对方会在何时又该如何出手?”康星宇问道。
“依我看,此时时机正好。”岳飞转身朝船首走了几步,一直还在溃逃的水寨车船说道,“你们看,敌人的车船完全不堪一击,几乎是一触即溃,这种情况很不合常理,水寨一众叛军虽然只是些寻常百姓,可我与他们交战日久,深知对方绝不应该如此孱弱,所以对方的溃逃只是个诱饵而已。”
“元帅既然看出对方是诱敌之计,居然还敢以身范险,果真是英雄人物。”康星宇赞了一句。
岳飞则摇了摇头道:“我乃一军统帅,理应不该做出行险之事,但是所有军士都以我为主,若不能身先士卒又如何对得起一班兄弟的骁勇。况且我此举看上去危险,实则只是耽搁些功夫罢了。洞庭水寨的车船固然犀利,但是我若强攻也早可以拿下,只是伤亡必大,就非我所愿,是以我只围不打,消耗对方的体力和士气,希望不战克敌。”
余人尽皆点头,觉得岳飞的想法和出发点都不同一般,如果真能不加一刀一兵就可屈敌,的确要更加理想,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应该就是这个境界吧。
“您的意思是拿下眼前这些车船不成问题?”王雨鑫若有所思的说道,“可是双方的实力悬殊,水寨那边理应更清楚才对,为何还要抛出这么大的诱饵出来?”
岳飞有些赞许的看了王雨鑫一眼,显然认同了对方考虑问题的方向,于是立刻说道:“看了这么久,诸位可看出了什么门道?”岳飞说着一指那些车船,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着。
“他们撤退的虽然看似有条理,其实散乱不堪,不成阵型,说明早有撤退的打算,只是执行的不够彻底,加上士气不足,所以成了一锅乱粥。”王雨鑫凝视着撤走的车船,率先说道。
王雨鑫一说完,引得王焕蓉等人纷纷侧目,其他人对王雨鑫不了解,这几个人可是最清楚的。对于王雨鑫的侃侃而谈,几人心下也闪过了讶异,更何况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就算几人听来也觉得很有道理,这就更增了疑惑之心,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福至心灵,能够看出这些东西来。
“逃走就是逃走,谁还会演练一番吗?”拆台的时候,总少不了杜樽的身影。
“不对,撤退和溃逃是不一样的,真正有组织的撤退,即便是退也有秩序,更高明者撤退的时候还会夹杂反击或是陷阱,甚至因此反败为胜也屡见不鲜。就好像过招的时候,暂避锋芒时也会出两式虚招迷惑对手。”王雨鑫连说带比划的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
他这番看看而谈压根不需要比划来增加分量,本身就已经足够唬人,杜樽虽然带着找茬的心思,但是被王雨鑫这么一说也有些哑口无言,呆愣愣的看着王雨鑫说道:“你哪学的这么多打仗的东西?”
王雨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不……很明显吗?”王雨鑫一一望过众人,显然从这些人的表情中读到了自己刚刚说的东西不属于很明显的范畴。
这时岳飞却哈哈笑道:“老板分析的鞭辟入里,浅显易懂。不错,敌人退的很混乱,不过你们这看到了此时的场景,如果看到早上他们集结时的肃杀气氛,相信能够体会的更清晰,对方的这次攻击有些虎头蛇尾,根本就是虚张声势。”
“他们在佯攻,一触即溃虽然是早有计划,但是行动毫无秩序可言,说明敌人士气低下,根本无心战斗。这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敌人真的是被围困的士气全无,可这与对方集结时的气势相矛盾,士气低下的话,一举一动都会显得散漫拖沓,况且如果他们真的孤注一掷,绝不会一触即溃,反正横竖都是死,换做我的话,拼死一战还有生机。所以第二种情况可能性更大一些,眼前这些人完全就是诱饵,为的就是调虎离山。”王雨鑫接上了岳飞的话头说道。
度过了最初的惊讶,王焕蓉几人也都镇定下来,只静静听着王雨鑫的高论。而岳飞反倒有些惊艳的看着王雨鑫,饶有兴趣的问道:“依你看,他们意欲何为呢?”
王雨鑫摇了摇头道:“可能性太多,没法确定对方的行动,不过无外乎对面这些车船中藏有大量的断刃杀手,只待关键时刻暴起杀人,或者派人袭营,追风骑在大营中,如果这些人死掉的话,对元帅你来说也是不小的罪过。”
“不错,而且他们已经派人翻山越岭的去袭营了,我遣人前去拦截,大营中也留下足够的防御力量,即便水寨的精英尽出,短时间内也打不进大营,而这些时间足够我拿下眼前的敌人再折返回去。”岳飞看着王雨鑫说道,笑的很自信。
“不对。”王雨鑫皱眉思索了一会,突然有些生硬的打断了岳飞,“元帅,这里面变数太大,如果前方车船中有断刃的杀手,想必您要吃下这些车船也得耗费不少时间和心力,而且断刃能够藏在车船中,同样也可以藏在袭营的部队中,他们的目标也许不只是你,还有追风骑护送的东西。”
王雨鑫的话使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他们只想过断刃出手刺杀岳飞,却不曾想过对方要打命石的主意,毕竟与岳飞比起来,命石终究是个死物,以康星宇这些人的眼高于顶来说,这些身外之物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众人恍然的时候,岳飞却依旧笑道:“据我所知,断刃虽然凶名赫赫,但是人手并不能多到与军队抗衡的地步。在战争面前,与军队比起来,个人的力量终究太过渺小,如果没有对等的人数,断刃的人再多也无法翻出太大的风浪,就算是宗师高手亲至,以岳家军的实力也能让其有来无回。”岳飞说着,自信蓬勃而生,他的表现看来,并不是没考虑到王雨鑫所说的,而是就算考虑到了也不足为惧,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应对都是徒劳。
而王雨鑫却没被岳飞的情绪感染,他始终皱眉思索,隐隐觉得其中有些看不透的地方,却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岳飞见状却是收敛了笑容说道:“虽然我军不惧任何手段,但是我也总有一处想不明白,杨幺虽非帅才,也不是庸碌之辈,况且断然也插手其中,他们如此动作也有些不合理的地方,送了一块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肥肉让我吃,应该并不只是袭营这么简单,若是为了命石的话,如此大动干戈也并不明智,相反悄然潜入声东击西才是上策。这就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
岳飞抛出了疑问,王雨鑫也是顺着思考下去,不过他并不是擅长布局思考的人,刚刚能够说出那些话也只是灵光乍现的顿悟而已,此时错综复杂的形式令他感到头昏脑涨,他本就不是执着的人,一遇到了问题立刻就不想再思考下去,是以又换上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功高震主
01…07
“我们想到了一处,随机应变虽然会衍生出很多变数,但是行军打仗最忌瞻前顾后首鼠两端,这样反倒容易陷入被动。”岳飞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雨鑫能听出岳飞话里带着谆谆教诲之意,只是他却不明白岳飞为何对自己青睐有加,先是相隔数年还能认出容貌变化的自己,现在又以长者的身份对自己说了这样一番话,王雨鑫不至于受宠若惊,却也是满心欢心。他刚刚对战局的点评的确精辟,但是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刚刚也只是灵光乍现而已,很多关键的东西适时的蹦了出来,这才有了之前的一番表现,真要说他能看透全局,就连王雨鑫自己都不相信。
听到岳飞这么说,王雨鑫急忙道:“小人受教了,只是这些都是军事机密,对我们直言,应该……不大妥当吧。”
岳飞知道王雨鑫指的是刚才对战局以及敌我形式的分析,的确在两军阵前,而且是和王雨鑫这群被归类为江湖草莽的人谈论这些事,着实有些不妥,如果众人的谈话被有心人透漏出去,轻则是怠慢战机,重则就是泄露军情,随便一个罪名都足以让岳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想岳飞闻言却是哈哈笑着道:“有何不妥,刚刚那些分析可都是出自你的口,充其量我只是纳言而已,难道集思广益也是罪过吗。况且……老板的朋友,岳某自然也信得过。”
岳飞此言一出,所有人尽皆动容,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已经上升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怎么说他和王雨鑫也只是一面之缘,甚至连交情都不存在,可岳飞却是脱口而出,丝毫都不犹豫,若非他太过纯真那就是傻到家了。可所有人都知道岳飞不是这二者的任何一种情况,那他对王雨鑫以及众人的信任就让人不能理解了,几人心下纷纷猜测,或是心胸豁达,或是拉拢的手段,可是种种理由都站不住脚,以岳飞的人格魅力还需要耍这种手段来拉拢人吗。
所有人的思绪都无限延伸,只是没人将心里话宣之于口,唯独王雨鑫呆愣愣的看着岳飞,半晌才受宠若惊似的朝岳飞一抱拳,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来。反观岳飞却是气定神闲,眼望着车船说道:“一切猜测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随着岳飞的话音落下,岳家军的船队已经赶上了落在最后的敌船。水寨的车船虽然是有意逃离,但是正如王雨鑫看到的,他们撤的散乱不堪,这就导致了无谓的拥堵,自然也影响的速度,在众人说话的当口,岳家军的船队就堪堪赶了上来,不过虽然追上了敌船,岳家军先锋的船只却没任何动作,视而不见的继续先行,很快就超过了落在最后的车船。
在场的人都不笨,疑惑了一下也想出其中因由,一追一逃的情况下,追打敌人的先头或者中心区域才是正确的方式,因为战局铺开之后,以交战处为中心延伸出去的区域都会受到波及,这样一来撵上最远的敌军就可以形成包围,但是只赶上最近的敌军就开始攻击的话,顶多就是打狼而已,跑的远的人很可能就再也追不上了。是以身经百战的岳家军压根没理会逃在最后的车船,而是奋起直追,他们的目的不是打跑敌人,而是全歼,至于最后的敌人,就留给后面的兄弟了。
岳家军令行禁止,战术贯彻的准确到位,很快就撵上了逃得最快的几艘车船,几个穿插之后,将敌船阵型切割开来,形成了散乱的各自为营,而己方却是守卫坚固,在洞庭湖面上隐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包围圈已成,岳家军雷厉风行立刻就展开了攻击,他们虽然采取了围困战术,却并不表示实力不足,反而在开打之后立刻就展现出了岳家军的骁勇一面,各种攻击配合都是娴熟无比,一击不能毙敌,后面肯定会出现战友补上攻击,虽然是水战,可在接舷之后,这些岳家军已经如履平地,仿佛收割的镰刀一般,不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而早在双方接触的时候,王雨鑫就已然请缨:“元帅,小人抛砖引玉,这就为我军打了头阵。”现在的王雨鑫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遇到有架打,自然跃跃欲试。
岳飞却是大喜说道:“如此就有劳老板打开局面,今日拿下水寨车船,老板居功至伟。”
所有人都知道岳飞只是送了个顺水人情,王雨鑫真上去胡闹一阵,别说居功至伟,不去添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看到王雨鑫飞身出去,王焕蓉几人不无担忧的目送他上了车船,显然都知道王雨鑫搞乌龙的厉害。
岳飞将几人的神态看在眼里,悠悠说道:“几位少侠不必担心,王老板的武功在这种局面下肯定会大有所为,他的功夫无章无法,最适合乱局。”
几人闻言不由得暗暗佩服岳飞的眼光,王雨鑫的乱打别出心裁,很少有人初次遇到不吃瘪的,这其实就是出人意料的体现,就好像两人吵架,一个引经据典道理通顺,而另一个却是胡闹一起歪理一堆,却偏偏就能让讲道理的人哑口无言。只不过王雨鑫这堆歪理也并不是无中生有,反而屡屡借对方的道理为己用,打的对方一点脾气都没有,是以岳飞所说的乱局,倒的确符合事实,只是他与王雨鑫交手几招就能看透其本质,不得不说岳飞的眼光远超寻常,如若他不是一军统帅,光是以这份眼力,恐怕早就能够晋级宗师境界了。
所有人都暗自佩服岳飞的时候,王焕蓉却悄然凑了上去,她沉默了一下说道:“元帅,有一件事不知您想没想过?”
岳飞听出王焕蓉的犹豫,递给了她一个但说无妨的眼神。王焕蓉见状还是斟酌了一下说道:“元帅是否想过问题出在命石上?”
“你的意思是?”岳飞不解的问道。
“命石这物事,我们几个都是初次听到,不过想及皇上珍重的态度,也能猜测出来其作用非同小可。元帅难道没想过这东西的用处吗,所谓改变天下气运之说,想必您也是不大相信的,多半这东西的象征意义更大,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为此物大动干戈呢?”王焕蓉压低了声音说道。
岳飞闻言神色一凝,淡淡的说道:“天子之命,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要忠君之事,为君分忧,无论盒中物到底有什么作用,都不是岳某可以窥探的。”
王焕蓉听出岳飞话中的不悦,她没想到岳飞真如传言般终于皇室,但是她既然已经开口,自然要把话说全,只听她继续道:“元帅,您是一代英才,武功才智都是绝顶人物,有些事情想必您也猜得到。如今大宋江山岌岌可危,我汉人托庇于江南之地委曲求全,随时处于覆灭的境况下,可是庙堂上的内斗却更加**,岳家军得百姓爱戴,功高震主的先例屡见不鲜,您就不怕皇上他设计……”
“够了……”岳飞一声断喝打断了王焕蓉的话,对方没说一句,岳飞的脸色就冷上一分,及至说到最后,岳飞终究出口将其打断。
比起岳飞的神色阴冷,王焕蓉却要平淡很多,她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想得到岳飞的反应,与对方的眼神相对却是夷然不惧。
岳飞定定的凝视着王焕蓉,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知道王焕蓉想说的是什么,岳家军战功显赫,得万民爱戴,即便是这非常时刻,也很容易招致皇室的猜忌,是以岳飞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越,不只是怕皇上多心,更是怕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功高震主的忌讳,的确自古有之,只不过岳飞问心无愧,也不想理会那么许多,可是如岳飞这般聪慧的人物,自欺欺人的想法终究难以持久,朝堂之上已经有些人忌惮他的功劳,对他颇有微词,这些事情岳飞也都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哪怕很多局面一定会发生,也不得不去做。
岳飞紧盯着王焕蓉,他却不知道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