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所有的感情,如果没有在一起,必然有一个合理的原因。我离开你,”苏清漪慢慢笑开:“我觉得,是一件很好,很对的事情。”
谢寒潭没说话,他仰望着她,沙哑出声:“可是,我可以改啊。”
“你……”
“你不需要改了。”
秦子忱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谢寒潭神色猛地一冷,苏清漪有些尴尬,把传音符从枕头下掏了出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面看谢寒潭,一面道:“那个……你怎么还没有关传音符啊……”
“谢寒潭,”秦子忱完全忽略了苏清漪,直接道:“这么晚了,从清漪房间里滚出去。”
谢寒潭没说话,他有些艰难笑了笑,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忍不住顿住步子,回头冷道:“秦子忱,若当年我能明明白白和她说清楚,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听到这话,秦子忱忍不住笑了。原模原样道:“若当年我能和她说清楚,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你们……”谢寒潭露出诧异的表情来,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上辈子那么久……他……那个,他是我未婚夫……”
谢寒潭没说话,他抿了抿唇,转身出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苏清漪被这一声巨响砸得心头一慌,往床上躺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慢慢道:“那个,你说他会不会因爱生恨,在星云门杀了我啊?”
秦子忱不说话,苏清漪有些不安:“秦子忱?”
“睡觉。”秦子忱有些烦躁,苏清漪挑眉:“怎么了,又醋了?”
“苏清漪,”秦子忱认真开口:“你绝不觉得,你的烂桃花,实在是太多了?”
“啊……”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长得好看,没办法啊。”
“我觉得……”秦子忱悠悠道:“我长得,比你好看点。”
苏清漪:“……”
片刻后,苏清漪小心翼翼问:“所以,你在想,谢寒潭该喜欢你吗……”
秦子忱:“……”
苏清漪摊了摊手:“的确,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们。你们该在一起……”
“闭嘴。”秦子忱果断开口:“我们说点正事。那个阵法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里,饶是苏清漪还想继续,也忍不住要跟着转了话题,冷声道:“我想用另一个阵法。十方八煞阵是因果阵,为什么我不能开另一个因果阵?”
“因果阵里,用过这个灵脉修炼的修士都被废去修为,从头修炼。至于那些罪魁祸首,我们就帮他一一杀了。这样,也就算了结了这件事的因果。”
“好。”秦子忱点头,闭上眼道:“可这个阵法……”
“我来想。”苏清漪眼神坚定,认真道:“我会想办法,你就负责好一件事。”
“嗯?”
“杀尽这些恶人。”
“好。”
“秦子忱,”苏清漪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忍不住软了口气,有些担心道:“若很多是你们天剑宗之人……还有轩华老祖……”
“当初我同你说过,”他声音平稳而淡然:“君心所向,吾剑所指。”
“时至今日,”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平淡简单:“吾心吾剑,犹是如此自古正邪结为道侣。”
苏清漪没再说话,她握着传音符,闭上眼睛,温和道:“睡吧。”
说着,她不再说话。他们一直没有关掉传音符,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仿佛对方就在身边一样。
第二日,苏清漪便在星云门中点了几个年轻一代的弟子,同谢寒潭道:“我要布一个因果阵。若我阵成……”
“若能了此因果,”谢寒潭接过她的话,淡道:“我也不会执着真的灭了修真界。”
苏清漪点头,将那几个年轻弟子带进一个暗室。这些年轻弟子都是年青一代在阵法上的翘楚,苏清漪抬头看了一眼几个人,同他们道:“我要布一个因果阵,范围是,整个修真界。”
“前辈,这不可能!”长得一脸书生气的一个弟子立刻开口:“因果阵本就极难布置,能布出一个人的因果阵已是十分复杂,更何况整个修真界……”
“因为复杂,所以就布不出来吗?哪一个大阵开创之前,不是布不出来的?”苏清漪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道:“吾辈修道,连天地都不惧,还怕一个阵法吗?”
“身为符修,这天地间,就不该有我等布不出的阵法!”
听到这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书生气的弟子拱手道:“前辈说的是,是归离狭隘。”
苏清漪点点头,坐下来,一叠书就在她手旁。
“开始吧。布不出这个阵法,我们都别出去了。”
苏清漪开始研究阵法的时候,秦子忱站在院子里摩擦自己的剑。
秦书文好奇看着他的剑,忍不住想去摸,秦子忱抬手挡住他,淡道:“剑修的剑,除了道侣,不能随便摸。”
“小气。”秦书文撇撇嘴。秦子忱埋头擦剑,片刻后,他想了想,抬头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是你儿子?”
秦书文没说话,他低头想了想,片刻后,他慢慢道:“是不是怨恨,这么多年我都没管你?”
秦子忱没应声,其实他并不是很有所谓。然而他想,如果他真的是个孩子,大概是要怨恨的。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突然跳出来和他说是自己的爹,换谁也没法接受。
秦书文坐到他身边来,慢慢道:“你出生之后,我和你母亲都受了重伤。我被送回儒门,因触犯门规,被关了两百年。而你母亲奄奄一息,一直靠点魂灯续命。”
“等我出关后,每天除了到处找奇珍异宝给你母亲养魂,就是去看你。那时候你是个蛋,我觉得很奇妙,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蛋。”
说着,秦书文扬起嘴角,比划着道:“你虽然在蛋里,但是很活泼,每次我过去的时候,你都会自己滚到我脚边来。为此,我很欢喜。我总幻想着,等你出生后叫我爹的样子。”
“是不是很傻?”秦书文转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很年轻,修真界的人很难老去。他一直维持着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模样,仿佛只是秦子忱的兄长上辈子不是这样的。秦子忱低低应了一声,秦书文转头过去,继续道:“三百年后,你母亲魂魄终于养得稍微有了样子。她和我说,不希望你和她一样,一出生就是到处躲躲藏藏的命运。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直到你成长到,能够来到灵潭,接受洗礼那天。”
“我去查了很多书,问了很多人。后来终于有了一个办法……”
“嗯?”
“把你的魂魄送到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身上去生活,沾染够凡人的气息,也就是你的魂魄彻底成为一个人魂后,再回到这个身体,这样……”
“送到一个凡人身上?”话没说完,秦子忱就打断了秦书文,抬头看着他,皱眉道:“你把我送到了哪里去?”
“是一个,很奇妙的世界吧。”秦书文笑了笑,比划道:“有很多铁皮箱子满街跑,楼房都很高。你不是知道吗?”
“你……”秦子忱诧异看着秦书文,秦书文转过头去,有些沙哑道:“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其实我不算很合格。我用了半身修为将你的魂魄送出去此界,无论如何说,修真界都有灵气,我只能把你送到另一个彻彻底底没有灵气的世界去。这个世界是随便出现的,送你过去之后,我在你魂魄上打了魂印,然后我和你娘就天天用水镜看你在凡界的生活。”
“我其实很羡慕你在那边的父亲,有时候我想,其实如果我和你母亲能生在那里就好了,我会和她亲手养你长大,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那些欺负你的小崽子,我都手撕了他们。”
秦书文说话的时候,凤凰就在旁边跟着点头,愤怒的“啾啾”叫着。
秦子忱沉默不语,好久后,他苦涩道:“那……是你们召唤我回来的吗?”
“不是。”秦书文皱起眉头,有些无奈道:“其实你该晚点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就回来了。你回来后,水镜就没了作用,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而我刚好在和二师兄争夺掌门之位,生死之争,一个不慎,我和你母亲可能都要死。等我继任掌门整顿好儒门之后,刚好遇上灵潭震动,我终于知道,你真的回来了。”
“那……”秦子忱有些犹豫道:“苏清漪是这里的人吗?”
“苏清漪?”秦书文有些诧异:“她真的是你那个世界的苏清漪吗?”
秦子忱抿紧了唇,秦书文立刻明白过来,果然是她!
他立刻黑了脸色:“她还敢来!”
秦凤“啾啾”叫起来,秦书文冷哼道:“知道了,是咱们儿子不对。”
“是我当年不好。”秦子忱立刻开口,秦书文用扇子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认真思考着:“可能,天道自有安排吧。三日后云虚子就要好了,我已经派弟子提前去了天剑宗留了传送阵法,你去后打算做什么?”
传送阵法必须传送地和出发地都有阵法链接才可使用,所以一般都必须提前派人去准备阵法。听秦书文的话,秦子忱将剑放进剑鞘,淡道:“杀人。”
而此时此刻,天剑宗内,白拂尘淡淡看着站在大殿里的苏清莲,笑意盈盈道:“尊使就只要一个莫云?”
苏清莲眼中有一瞬恍惚,片刻后,她苦笑起来:“对。本座所求,只有一个莫云。”
第84章 杀伐之四
三日后,云虚子伤好的差不多; 秦子忱带着轩华、秦书文、云虚子通过传送阵直接回了天剑宗山下; 到山脚下后; 秦子忱直接将神识大放,渡劫期的神识布满整个天剑宗; 立刻发现雷虚子等人统统被关押在了南山。而秦子忱的神识立刻惊动了南山的高阶修士; 秦子忱仰头看着天剑宗的宗门; 淡道:“轩华老祖; 你与父亲师父去南山救人,我将他们引到首峰来。”
“你一个人……”秦书文有些担忧,秦子忱淡淡看他:“无碍。”
秦书文看着面前淡然的青年; 忍不住笑了; 摇了摇扇子,同轩华和云虚子隐了身形; 由轩华领着往南山绕去。而秦子忱则提着剑,踏步走上天剑宗一路直通到山顶的台阶。
四岁那年,他被云虚子带回天剑宗; 云虚子告诉他,让他爬上这些台阶。当时云虚子和薛子玉在他身边,他看着旁边两个人腰悬长剑,闻着山门中带着树叶的清香,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到达天剑宗山顶那刻,他心中激荡澎湃; 觉得这就是正道应有的样子。
如今他走在天剑宗山门的台阶上,心中仍旧觉得,天剑宗,该是他心中的天剑宗。
若天剑宗不是他心中的天剑宗,他就用手中的剑,将他雕琢成他心中所想的模样。
他走上台阶后不久,山门中就传来了撞钟声,身着蓝袍白衫的弟子提着剑从上往下赶来,每隔两个台阶站一个人,弟子们迅速站满了台阶,白拂尘带着南山十六位高阶修士站在台阶尽头,白拂尘有些紧张,远远看见那人一步一步走来,一人一剑,带了君子坦荡。
他是怕秦子忱的。
他比秦子忱入门早得多,然而秦子忱的成长速度,却可怕的惊人。那么多年,他既嫉妒秦子忱、又怕秦子忱,但隐隐约约,他还是忍不住敬重这个人。
剑仙静衍,这一身君子德行,找不出半分污点的男人,谁能不敬重呢?
此刻看着秦子忱老远提剑而来,白拂尘握紧了剑,哪怕身后站着十六位高阶修士,哪怕已经将整个问剑峰的弟子都困在了问剑峰,他却仍旧忍不住为之惶恐。
修为最高的南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天剑宗新一代的魁首,是天剑宗的希望,身为天剑宗的长老,他自然希望,这样的人能有一个光明未来。他们早晚是要飞升的,而天剑宗是留给这些年轻人的。
“他……”南宁忍不住道:“不能劝回来吗?”
“师祖,”白拂尘沉下心来,认真道:“魔族尊使已经来说过了,冉焰就是苏清漪,她既是静衍首席弟子,又是静衍未来的道侣,静衍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便就是修真界沦于危难,千万百姓无辜牵连,他也不肯吗?他心中可还有正邪之分?”北安忍不住开口,有些恼怒道:“真是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吗!”
“怕只怕,他不是没有正邪,而是将正邪分得太清楚。”东紫看着迎面上来的人,对方眼神澄澈坚定,一片坦荡,哪怕知道对方是来杀他们的,东紫却也忍不住有了赞叹之意。
一个剑修能有这样的气度,注定前途无量。
北安有些恼怒看了东紫一眼,扬声道:“静衍,你此番来,是准备回宗门同我等一同讨伐魔君冉焰,还是另有他图?”
“静衍此番前来,”秦子忱声音平淡,传遍整个山门:“是为我妻子冉焰洗刷冤屈,救我师弟宋旭等人于危难而来。”
听到这话,白拂尘叹息出声:“师兄,您执着要与魔道为伍,就连苍生正道都不顾了吗?冉焰惹得天地失衡,若不拿她祭祀平息天地怨气,不出十年,修真界就毁了。哪怕你不顾其他人,我天剑宗这样多弟子,也比不上一个女人吗?!您不但要颠倒黑白为冉焰开脱,连我都要污蔑吗?!”
听到这话,天剑宗弟子都不由得变了神色。
如今沧州已毁,蓬莱已灭,这两个地方的惨状修真界的弟子早已从他人口中得知,听到这话,不由得都心有戚戚。秦子忱面色不动,提高了声音,用灵力传遍修真界各大门派,各大门派所有人都同时听到了秦子忱的声音。
“一千年前,天剑宗、星云门、幻音宫、一剑门、合欢宫等几十宗门为一己之私,灭陈国百万百姓,以人炼脉,致使修真界怨气横生。为压制怨气,千年来,这五大门派以纯阴纯阳之体修士,才勉强维护了修真界的安稳。却不想怨气邪气越压越多,直至今日,怨气化龙,以邪气侵吞沧州蓬莱。各宗门不堪受邪气干扰,联手意欲以当年星云门合体期修士冉焰献祭,镇压邪气。”
他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诉说在简单不过的事。苏清漪在密室之内,自然也听到了这话。翻书的手停了下来,她呆呆愣在那里,周边年轻修士都看向苏清漪,见她面色愣愣。
她以为,这一辈子,她都要背负那场罪名。
她以为,这份冤屈,洗刷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当这人以这种方式向整个修真界澄清她的冤屈时,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出现在了眼睛里。
白拂尘早在秦子忱开口时就变了脸色,大喊了一声“上”后,第二峰的弟子就扑了上去。
秦子忱手中长剑一跃而出,他面色从容,长剑挑开一个个扑上来的弟子,一步一顿朝上走去,声线毫无波澜,继续道:“冉焰以善入道,心性至纯,纯阳之体,前途无量。以此女加上天灵根弟子炼化镇压邪气,可保修真界一时安宁。于是各门高阶修士,暗中将天灵根弟子带到星云门,与冉焰一同炼化。冉焰得高人所救,于献祭时逃脱,自此入魔。各门各派高阶修士不敢面对如此龌蹉之事,乃对外宣称,冉焰炼化十派弟子,杀父杀母杀亲杀友。”
听着这些话,苏清漪慢慢闭上眼睛,眼泪滚落下来。密室里,众弟子呆呆看着他,归离颤抖着声,不敢置信道:“前辈,这是真的吗……”
“是。”苏清漪沙哑出声:“是真的。”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她,这是不是真的。
他们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一定是她做的。
一百多年,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句询问,然而竟也不觉得爽快,只觉得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