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一惊,道:“为何?”
悟空道:“荼毒生灵,岂是三清作为?”
牛魔王道:“我观师尊也颇为无奈,此事必有隐衷,我等只照做便是,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悟空道:“此事与信无关,关乎道也!你既知我等为造化神猿,应知造化相惜之理,造化来时,自取无妨,若以人力为之,却与正途大相悖逆,此事,决然不可!”
牛魔王道:“你说的那些,我真不懂,此事你问我却也是白问。我老牛生平只佩服两人,一个是我师尊,一个便是你孙悟空。我师尊向来言出必践,从无虚言,在我心中,那是圣人一般的人物。你孙悟空,自相识以来,算无遗策,又甘舍己身义气为先,让我不得不敬佩。你二人若有了分歧,我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悟空道:“所幸尚有二百年周旋,只容我再想想办法。”
牛魔王道:“也好也好,这等大事,自然要你去想,我只传个话而已。”
二人说了许多,牛魔王便告辞去闭关修行,悟空却在洞中独自陷入了思索。牛魔王此举别无他意,自然是三清派他来向神猿示好,这许多造化,可不恰为神猿一系预备着?只是三清为何要这么做,神猿一系实力大涨,究竟对他们有何好处呢?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五七章 夺神珍
悟空正在思索中,听外面有人唤他名字,正是大禹。
悟空出洞,见大禹神采奕奕对他微笑,悟空道:“大禹唤我可有事?”大禹道:“来到此地,左右无事,倒想四处走走。”
悟空笑道:“如此好兴致,我应当作陪。”
大禹道:“如此甚好,你既来过,也免去我许多问路之烦。”其实以他本领,何须问路,只不过一说罢了。
悟空知道大禹寻自己必定有事,他既然不说,自己也不好开口。二人如闲庭信步上了天宇,端坐白云间,俯瞰众生事。
二人游遍本我界,大禹道:“本我之意,相由心生,此界主人倒也有趣。”悟空道:“前辈可看出此界有何破绽?”
大禹道:“此天地栩栩如生,哪有什么破绽?”
悟空又问:“那……前辈可能出的去?”
大禹道:“出去不难,你问这作甚?”
悟空道:“若开出一条生路,将界内众生救出,可能做到?”
大禹想了想,道:“若真有二百年时光,亦可一试。”
悟空大喜,道:“若几位能施援手,此番功德无量啊!”
大禹摆摆手道:“此事却非我等说了算,你可问过此界主人?”悟空道:“问他作甚?”
大禹道:“界主掌控界内生杀予夺大权,他若不允,天地即刻倾覆,我等纵想救人,亦只是杯水车薪,如何能片刻成功?”
悟空不由得愕然,若真如牛魔王所说,三清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在这边救人出界,真到那时,天地合一反而可能提前,看来这个办法虽貌似可行,却是不通。悟空想了想,暂将此时放在一旁,只与大禹闲谈。
大禹道:“适才句芒、蓐收传音于我,要收通风、王禺为徒,他二人俱已答允了,却也叫我来问你心意,看来你威望颇重哦。”说完大禹赞许的点了点头。
悟空大为惊诧:“收徒?此事太过突然,木神金神为何有此念头?莫非仍心存愧疚,若是如此,只教我心内不安。”
大禹道:“非也非也,句芒只说,通风于木系一道天资远胜于他,只是未曾发觉,若不传他御木神通,实在是暴殄天物。蓐收与句芒意思一般无二,只是王禺却是金系专长。”
悟空大为不解,句芒、蓐收是天生五行之灵,通风王禺居然还能胜过他二人,那又是什么禀赋?只听大禹道:“造化所生,许多奥妙非我等所能窥得,句芒虽为木灵,却是后天之木,依我猜想,通风必是先天木灵之身。”
悟空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说来,却不知我是什么?”
大禹一怔,然后哈哈大笑道:“木、火、金你都试过了,只水、土还有希望。”
此时,大禹忽见地上镇龙塔,脸上露出微诧表情,便落了下去。
“下方有龙。”大禹道。
悟空修为不够,却探不出,便将镇龙塔传言讲了一遍。大禹恍然道:“我道此界为何如此稳固,原来有鲲鹏相助。”他停了一下又道,“此塔下镇着的这条龙,我曾见过。”
“啊?你在何处见过?”悟空问道。
“三清之首号做元始,那时始建天庭,他出入必乘九龙辇,地底下这条龙,便是拉车的九龙之一。”大禹道。
悟空遥想元始风姿,一位仙人乘车辇翔于九天之上,拉车的竟是九条龙,那是何等的威风?
“好大排场!”悟空叹道,然后又道,“界内共有五座镇龙塔,想必这五条龙都是元始驾车的坐骑了,龙族忝为万鳞之长,竟如此式微,真是可叹。”
大禹道:“莫要如此说,传闻元始身有盘古血脉,如此身份,也不算委屈了龙族。”
悟空道:“不知大禹前辈血脉传承自何处?”
大禹一怔,笑道:“我也不知。”
悟空道:“那便是普通人了。”大禹点了点头,不知悟空此语何意。
悟空道:“想后世大圣国师王菩萨必以大禹血脉为荣,却不知大禹前辈亦是从普通人修至上古大神的。”
大禹笑道:“凡传闻愈是久远,便愈发神秘莫测。”
悟空道:“盘古或许也是普通人呢?”
大禹闻听此言,身躯一震,悟空这想法实在太过离奇,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怎么会是普通人?不过悟空以大圣国师王菩萨为例,自己偏偏又找不到证据反驳,只得道:“你这说法,实是惊世骇俗了。”
悟空道:“世间原本无神,愚人多了,也便有了神。”此语乃是模仿后世一位文人的语调,此时说出来,却含义深远。
悟空又道:“或许世人只有法力高低,能力大小之分,依此判定血脉高贵卑贱,实在有些荒唐,我却不服此论。那高高在上的,未必值得无数人顶礼膜拜;箪食瓢饮者,兴许却是一代圣人。”
大禹越听越奇,脸上露出了敬佩之意,叹道:“与灵明神猿交谈,真是一大幸事。”悟空道:“偶发狂言,前辈莫要当真了。”
离了镇龙塔,大禹道:“听你所言,还有其他二界与此相连,去看看可好?”悟空道:“左右无事,便去看看。”
自劫杀界入本我界走的是“玄门”,自本我入劫杀,却唤作“虚门”,二人展开神通,顷刻间便到了“虚门”,毫不迟疑便入内。以他二人本领,自然毫无所惧。
在劫杀界游了一遭,悟空发现,此界此时远不如本我界太平,人丁亦少了许多,他随意寻个修行之人打探一番,才知三百年前天空出现“半会终,天地合”后,劫杀界一片大乱,自此陷入厮杀征战当中,连年不休,生灵涂炭。
悟空与大禹道:“如此下去,天还未塌,恐怕自相残杀也剩不下几个了。”大禹道:“人心如此,又能如何?”
不知不觉间,二人飞入了余火洲,正在天上飞着,见连绵山脉中飞出一道人影,直奔二人而来,悟空定睛一看,可不正行到了六耳猕猴地界,三百年已逝,他竟还记得自己。
悟空对大禹笑道:“这是老相识了,前辈在旁观战即可。”
果然六耳猕猴一语不发,挥起金箍棒便朝悟空打来,上次大战之后,悟空从此踪影全无,他苦寻不得,自己少了一个练功的对手,心中郁闷好久。
悟空抬棒迎上,二人战在一起。
六耳猕猴三百年来苦修不辍,进境神速,但怎比得上悟空造化,不过十余个回合,便露出败相。这还是悟空顾及六耳猕猴心情,不忍令其生出挫败感而手下留情。
六耳猕猴见悟空铁棍异常沉重,招式精妙绝伦无从寻迹,心中大为吃惊。他也不蠢笨,知道不敌悟空,便转身欲走,悟空也不拦阻。
此时大禹袖袍一抖,竟抖出一二千丈,直绕在六耳猕猴手中金箍棒上,一把便夺了过来。六耳猕猴心中一痛,却也不敢上去抢回,恨恨回头看了一眼,便遁入群山当中了。
悟空颇为诧异,以大禹品性,怎能做出夺人兵刃之事,但转而一想,金箍棒本就是大禹之物,此际物归原主,也无可厚非。
大禹拿着金箍棒呵呵笑道:“悟空,你造化又来了。”
悟空道:“造化在哪里?”
大禹道:“如今四根金箍棒凑齐,我要将你手中铁棍重炼一番,料想五万四千斤的金精在手,威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原来大禹夺了金箍棒,却是为自己着想,悟空心中感念,却道六耳猕猴从今往后只怕再没了合手兵刃。而没了这根随心铁杆兵,再也不会有冒充孙行者之事发生了。
大禹道:“我观那猴子亦非寻常物种,不知可是造化神猿一系?”
悟空道:“我也只是猜测,只是眼下还看不出。”
大禹点点头道:“总有水落石出时。此番不算白来,便回去找祝融助我,再炼此铁。”
悟空道:“既然来了,我在此界还有一个相识,同去看看也好。”
大禹道:“那也耽搁不了许久。”
于是二人转向北飞,直往落云城来寻九头虫。
九头虫此际正于城中排兵布阵,欲往他处抢夺,见悟空与另一人飘飘而落,大喜迎上,一阵寒暄。
大禹见了九头虫心中一动,与悟空传音道:“此人不可深交,只虚与委蛇便好。”
悟空不知原因,但也将此话记在心里,九头虫欲留他常住,悟空只道在本我界还有大事,先前闭关三百年,今日才出来,第一便是来探访故友。待办完大事后,定来痛饮一番。
悟空如此诚挚,九头虫也不再强留,悟空便与大禹告辞。
回去途中,悟空笑问大禹:“前辈还会相面?”
大禹道:“不会,怎的?”
悟空道:“只一眼扫去便知此人不可深交,这不是相面的本事么?”
大禹道:“我见了这九头虫,忽地想起一人来。”
悟空问道:“谁?”
大禹道:“相柳。”
第二卷 道可道 第一五八章 投石问
返回途中,二人默默无语,自然各怀心事。大禹忆起的多是些前尘往事,悟空却浮想联翩。相柳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突兀的名字,西游记中绝无此怪物,在那些上古神话中似乎见过相柳二字,却也只一扫而过,不知底细。
大禹向来稳重,若无把握不会胡乱猜测,照此看来,九头虫与相柳之间,很有可能存在紧密联系。相柳拖凤凰下水,这是麒麟与大禹等人公认的,凤凰原本与世无争,此际成了相柳帮凶。
如果九头虫真与相柳有关,他为何要在碧波潭万圣龙王处入赘,又为何盗取佛宝舍利子。若不是为寻佛宝,九头虫应与取经队伍毫无瓜葛,那么,他如此做意义何在?悟空始终认为,《西游记》中并非取经这一个单一的故事,许多妖怪神仙对唐僧肉并无兴趣,却也阴错阳差被卷入其中,九头虫就是其中之一。
假设取经师徒恰逢其时,赶上了九头虫盗宝,那么以九头虫本领,应知取经几人后台之硬,绝非他能抗衡,为何又不搬家逃遁,而仍在碧波潭优哉游哉过上三年?最可疑之处在于:盗宝之后,还要指使两个小妖在塔顶守候,说句公道话,这样的行为只有内奸才做得出来。奔波霸儿、霸波奔儿,显然就是留在那里给取经团通风报信的。这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取经团杀向碧波潭。
碧波潭是谁的所在?万圣龙王!既是龙王,应属龙族无疑,不管是九头虫盗宝还是手下小妖所为,这总账多少都会记在万圣龙王头上。舍利子虽称为佛宝,却未必是西天之物,此宝被盗,究竟得罪了谁?
取经团志在西方,虽未成功,却是眼见的事,天上地下不知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按势力划分,自然归在西天门下。九头虫此举无异于让万圣龙王与西天交恶,万圣龙王啊,既然敢称万圣,可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或者背景?
如果万圣龙王在龙族中地位显赫,那么,这次行动之后,西天与龙族势必有了仇隙;如果万圣龙王籍籍无名只是寻常角色,那么此举便意义不大。
但悟空清楚记得,牛魔王曾去碧波潭赴宴,做东的便是这个万圣龙王,若是普通角色,能请得动牛魔王吗?由此看来,第一个可能居多。
除此之外,万圣龙王交好的四海宾朋,或许大多都与西天不和,比如牛魔王便是其中一个,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
那么,九头虫是如来派来的卧底吗?如来,相柳……一个是佛,一个是虫,会有什么关系呢?
算来算去,总是不解其中真味,还是静待其变吧。
不一时到了存天洞,大禹第一件事便是唤出祝融来,将熔炼最后一根金箍棒的事情与她讲了,祝融欣然应允。只是悟空问道:“此次重铸需多少时日?”
大禹心算片刻,道:“上次火神初次熔铸,不得要领,故此花了二百年,此番一百五十年足矣。”
悟空想了想道:“我尚有一事悬在心头,此事三日后再定,如何?”大禹道:“三日转瞬即过,无妨。”祝融白了悟空一眼,笑道:“我明日闭关,三日后你来求我吧。”
悟空顿时语塞,祝融红影一闪,却已入洞去了。大禹笑道:“无妨,她与你说笑呢。”
悟空想还个笑容,却只扯动了一下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并非有他,只因脑中思绪万千,杂乱有如线团,扯一个头便能引出许多,却会发现这根线头扯的未必就对。
悟空回洞静思,九头虫一事并非当前紧要,暂且搁在一边。二百年啊,还有二百年,这方天便要倾塌下来,这片地便要崩裂开来。
三界之中,生灵无数,如何才能为他们寻个生路呢?
大禹等人能救,却只杯水车薪,看来,逼不得已,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悟空急匆匆飞出洞去,直接去寻牛魔王。
老牛此刻正在山顶发呆,不知想些什么,见悟空前来找他,眼神仍是发愣,毫无表情道:“有事?”
悟空见牛魔王神色有异,问道:“见你神色木然,为何如此?”
牛魔王道:“我在想,我是明日闭关,还是后日闭关?”
悟空差点没笑出声,强忍着问道:“可有什么分别?”
牛魔王道:“明日是我生辰,倒还想大喝一通。”
悟空正色道:“那是自然,明日我陪二哥饮酒!”
牛魔王又道:“如此算不算修道之心不坚?”
悟空郑重道:“那自然是不坚了。须知‘道本平常心,外道即为魔’,心不静,魔自生,若有平常心,诸魔怎会生?”
牛魔王道:“罢了罢了,既如此,我明日就闭关苦修!”看那表情,似是痛苦至极。
悟空哈哈大笑,牛魔王怒道:“笑我作甚!”
悟空道:“二哥屏退心魔,大道必成,故此开怀!”
牛魔王哪里听不出悟空在嘲讽他,便怒冲冲道:“你来做甚,有事便说,说完便走!”
悟空道:“二哥,此事兄弟可要求你帮忙了。”
牛魔王听悟空要求他,身子后仰,半躺在大石上道:“既是求我,可带了礼物?”
悟空见老牛亦会摆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二哥,此事重大,莫再闹了。”
牛魔王翻了翻眼睛:“纵是重大,便去寻三清玉帝,又来找我作甚?”
悟空笑道:“好好,那我便去了。”说罢转身欲走。
牛魔王急忙唤住,道:“你出不去此地,要去哪里?”
悟空叹口气道:“去为二哥寻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