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呆了许久,恨道:“当真可恨之极,若教我擒到这人,管教将他剥皮抽筋,永世不得安宁。”
牛魔王道:“你却莫怒,混世魔王自知,若不将造化献出,势必有更残酷十倍的惩罚折磨等着他,如此也算是明智选择了。”
悟空道:“生死不能自主,活在世上一刻不得安稳,这样滋味岂是容易熬受的?”
牛魔王道:“兄弟切莫莽撞,这养造化的手段非是普通神仙能使将出来,每每收获颇丰,至少也是太乙金仙的修为,又费尽心机得了其中奥妙,又得寻到无数好田地,才能施展。再说,他自种他的造化,又与你何干?”
悟空道:“但见不公事,我便想管上一管,如此方为英雄本色。”
牛魔王竖起拇指,道:“兄弟之豪气,当真天下少见,不过天庭神仙根基深厚,枝节丛生,打了一个便会惹出一窝来,可莫要轻易便着了人家的道。”
悟空笑道:“已经惹了,如今后悔却也来不及。”牛魔王道:“杀了几个星宿,于天庭来说算的什么,星宿自有星君管理,过不几日,这六个空缺便有人补上了。”
悟空又是一惊,今日与牛魔王一席话当真受益匪浅,他始终认为这二十八星宿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哪知仅仅是天庭的普通天将,随意便能找人替补上,这其中不知又有何奥妙了。
这牛魔王所知甚多,不知他在天庭住了多久,方能打探到这样的秘密,此时若问,他必然不会轻易说出,待寻得时机,定刨根问底问出来。
牛魔王见悟空闭口不言,不知悟空在想些什么,叮嘱一句道:“今日所言,法不传六耳,弟弟可要记住了。”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八章 大计成
造化居然也有种子,二十八星宿竟然与天将无关,悟空与牛魔王谈了一席话,收获甚多。但他隐隐感觉到,牛魔王虽貌似坦白,其实语焉不详,其中真正的秘密还要他自己去探究。
而牛魔王说到最后那句“法不传六耳”,悟空心中暗笑。他前世也曾读过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凡是别人对你说出什么秘密之后,加上一句“可不要告诉别人”的时候,肯定有所隐瞒,这秘密绝非全部。不过悟空并未对牛魔王有丝毫成见,从牛魔王的一举一动中,他隐约能察觉到,牛魔王对天庭颇为熟悉,但又不是站在一路。他只能靠自己的行动一点点去感染牛魔王,力求将他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回到水帘洞,悟空还是觉得此行不虚,虽然自己的想法牛魔王并不支持,但他仅是习惯上的否定,并未说此法不行。悟空独自想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要将一些适用的修行功法传给众小妖。
只是,自己到哪里去弄些功法来呢?他想了想,叫进来一只小猴,教他们请通风、无支祁与王禺过来议事。
三人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个个表情凝重走入洞中。听悟空将传授众猴与小妖功法的想法一说,均与牛魔王一般无二的表情。
无支祁笑道:“悟空,虽不知你修了什么法术,服了什么仙丹,但此际你已是不折不扣的太乙金仙,理当潜心修行,力求再进一步,又何必为这等小事劳心。”
悟空问道:“再进一步?又是何境界?”
通风对悟空的无知已见怪不怪,便解释道:“无论仙妖,境界由高至低均按照天、地、神、人、鬼排序。天仙最高,地仙次之,神仙再次,至于人仙与鬼仙,那是未至大乘的水准,不值一提了。”
悟空道:“似你我本事,当是天仙无疑,只是天仙中又如何细分呢?”
通风道:“天仙之中,区分之法众多,通常自低到高乃是按照品级分列,一品最低,九品最高。九品之后,便是太乙散仙了,而太乙散仙若悟透了天地感悟,便是太乙金仙。”
悟空道:“太乙金仙之上,又当怎样?”
通风道:“于普通神仙而言,太乙金仙之上,乃是混元金仙,混元意指窥得天地初始之元力,天地万物之力,皆能为之所用。再往上,自然是圣人的级别了,到了那时,可与天地并列,你道那本事有多大。”
悟空“唔”了一身,不置可否。想了想却道:“若自太乙金仙修至混元金仙,还要多少年月?”
通风道:“这怎么好算年月,普通神仙起码几万年总是要的,你我七只神猿纵使早早觉醒了天赋神通,也要七八千年方可。”
悟空笑道:“既然如此,教授众小妖窥得道学门径,倒要多少日子?”
三人愕然,隔了一会,无支祁答道:“若开坛设讲,三五年内便可初见成效,若选些有根基的伶俐妖精,分开来讲,当更快一筹。”
悟空双掌一合,道:“三五年,与七八千年相比,算得了什么?况我花果山与天庭大战在即,势必是一场大劫。纵使胜了,恐怕这些凡胎肉体也躲不开那天罗地网,若是败了,又能存活几人?即便你我之流能逃了性命,但那时孤家寡人,又如何再与天庭抗衡。到了那时,岂不又回到了人人喊打的年头?”
王禺向来惜字如金,沉默不语,此时听悟空解释之后,道出了两个字:“甚善!”
无支祁追问道:“为何甚善?”
王禺道:“试想当年七神猿被众仙围剿,缘何?皆因彼时你我性情散漫,心机全无,放眼一望,天下皆为仇敌,就连通风报信的心腹亦无一个,何其惨淡孤零?悟空所言,便是为你我兄弟谋个根基,他日纵使有难,亦不会重蹈覆辙,如何不善?”
通风沉吟道:“只是仅仅教授儿孙们入门,又能有何大用?难道凭着几万人仙境界的小妖,便能扭转战局不成?”
悟空道:“非也!我之谋划并非一时,若仅为应付眼前这场大战,那是自然仓促得很,但若能与天庭僵持几十几百载,到了那时,这几万小妖中难保没有那福缘深厚、灵智非凡者出现,或许能有奇效也未可知。”
无支祁急道:“若是一战尽殁,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悟空笑道:“这倒不必担心,我心中已有万全之策,到时来个釜底抽薪,保管天下太平。”
三人心中其实早被悟空的构想打动,此时见悟空神秘兮兮,却又胜券在握的模样,立时有了决断,无支祁喝道:“好,那便即刻行事!”通风亦点点头表示赞许。
悟空道:“说来惭愧,我之所学尽是高屋建瓴,却没有那扎根基领进门的仙道典籍,不知你三位可有?”
三人一摊手,道:“彼此彼此。”
通风笑道:“些许小事,何必发愁,天下之大,灵山秀岭无数,只出去寻那妖精洞府抢些合用的便是。”
悟空心头一亮,这计策看似鲁莽,其实颇为实用。
花果山中尽是妖怪,便给他们人间法术也未必适合,只去妖精洞府抢夺些,回来按族种分发,各自修习本族修行之术,再好不过。
悟空想了想道,露出了一丝怪异笑容,道:“凭你我本事,只抢些典籍倒是大材小用了,何不来个一窝端,为我花果山添枝加叶,如何?”
无支祁一愣,随后抚掌大笑,道:“好个一窝端,如此下去,将天下群妖汇集于此,哪还畏惧什么天庭宵小?”
悟空道:“正有此意!”
通风道:“既已决意而行,那便越早越好,咱们这便行动,如何?”
悟空道:“那是自然,不过现在你三人还不宜在世界太多行走,且让无支祁与王禺留下看守花果山,此亦为当前要务,我与通风,再叫上牛魔王大哥,三人足以纵横天下了。若天庭提前大举进攻,千万莫叫小妖与天将对抗,到时只寻那覆海蛟,将我意转达,他自会想出对策。”
无支祁与王禺应诺下来,管保花果山平安无事,悟空便与通风来寻牛魔王。牛魔王正闲得无聊,此时一听悟空将要遍访天下群妖,顿时喜笑颜开,欣然跟随。
三人当即启程,最先在这东胜神洲内搜寻,费时良久,只有些不上数的山精野怪,成了精得了道的妖怪却一个也不见,悟空心下生疑,这妖精却都藏到哪里去了,怎连一个也不见。不知不觉来至一处海滨,悟空站在云端向下一望,心中大喜。
只见脚下这片好山:看不尽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麂鹿作群行。无数獐彪钻簇簇,满山狐兔聚丛丛。千尺大蟒,万丈长蛇。大蟒喷愁雾,长蛇吐怪风。道旁荆棘牵漫,岭上松楠秀丽。薜萝满目,芳草连天。影落沧溟北,云开斗柄南。万古常含元气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悟空不知是何去处,便问牛魔王道:“此处应是东海海滨,在向东入海便是蓬莱仙地,怎竟会有如此妖氛?”
牛魔王细细一看,苦笑道:“倒也真是你的造化,此处有个麻烦人物,你我还是暂且避让为好。”
悟空难以置信,牛魔王口中竟能说出这等话来,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悟空再问:“到底何处,哥哥莫要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牛魔王道:“此地名叫灌江口……”
牛魔王后面再说了什么悟空都没听清,脑袋里一阵激荡。悟空岂会不知,灌江口!二郎神!哮天犬!三尖两刃刀!这些名字,任哪一个都是如雷贯耳!
且听通天道:“二郎神,他却有何本事,难道牛大哥也惧他不成?”
牛魔王眉毛一立:“哪个说怕他来着,只不过他有个做玉帝的舅舅,我若打了他,岂不是麻烦得紧。”
悟空望着脚下群山,灰雾弥漫,层林朦胧,疑道:“二郎神是人是妖,为何聚起这般狠煞之气?”
牛魔王脸上表情甚是古怪,似是在心中琢磨着如何措辞解释,悟空心中生疑,看了他一眼,牛魔王忙道:“弟弟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养造化,这二郎神十有八九便是其中之一。”
悟空一听说养造化,心中大怒,道:“我正欲寻这人神共愤之人,没想到就在眼前,岂能饶他?”悟空此一怒其实乃是借题发挥,《西游记》中悟空与二郎神大战良久,最后却被老君的金刚琢击落,自此后无论何人论起《西游记》中人物战力,均将二郎神排在悟空之前。今日既无天兵干扰,又无老君偏帮,正好试探试探这二郎神,究竟谁能强过谁!
牛魔王见悟空动了真怒,道:“实不相瞒,我与那二郎神倒也相识,你二人若打将起来,我却不好相帮。”
悟空道:“哥哥不必介怀,今日之战你二人且为我掠阵即可,我只单枪匹马闯龙潭,不将这杨戬小儿打服,我誓不回山!”
牛魔王大惊:“你怎知他叫杨戬,莫非你与他早有过节?”
悟空暗道,早有过节,今世我与他尚未见过面,不过这过节却刻骨铭心,乃是我的一道心障,若不除去这心障,我如何能笑傲天庭!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九章 探杨戬
悟空在这厢踌躇满志,要与二郎神大战一番,却见牛魔王表情极不自在,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只道牛魔王不好帮自己心中过意不去,又道:“哥哥与那二郎神有旧,可暂且避开些,以免尴尬。”
牛魔王对悟空的提议不理不睬,却道:“听闻那杨戬性情高傲的很,你若如此去叫阵,只怕那杨戬不会理你。”
通风亦道:“牛兄言之有理,你若如此没来由便去叫阵,倒是不占理了。”
悟空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我三人分头行事,看看这山中众妖聚集在此,究竟有何勾当?”
三人于是各自变化,悄无声息落在了这片高山之中。
悟空化作一只黑鸦,飞在一座山洞前,落在枝上,“喳喳”叫了几声。他心中得意,往常只是用那隐身术,颇费法力,如今变作飞鸟,一时间觉得自己对变化之术感悟又有了进境。原来这变化术,最难的却是与环境相谐,教人视若不见。
比方说,你若于森林中变作一棵树,那是很难被人看穿的了,但若有心之人对此地极为熟悉,却有可能觉出异常;但若变作一片枝头绿叶,这却又高出了一筹,如今悟空化作飞鸟,除非那二郎神也有一颗火眼金睛,否则是再也寻不出破绽的。
悟空细细回想,《西游记》中二人以变化数比拼时,他最后化作一座庙宇,而二郎神并未看出这庙宇便是悟空所变,而是自那旗杆处看出了破绽,因此他敢断言,二郎神并无火眼金睛的本事,亦是凭着猜测而已。而今的二郎神,自然不知有人来犯,更不知花果山这几年出了一个太乙金仙孙悟空,怎会对一只老鸦仔细勘察。
悟空正想着,见自那洞中走出一队小妖,为首那只趾高气扬,边走边吆喝道:“快着点,误了康元帅的宴席,你我都要挨棒子的。”后面十几只小妖肩担羊酒,手提鲜果,个个形容古怪狰狞,表情痴茫,不知所从。
悟空在花果山也曾见过如此情景,群猴还好些,个个伶俐聪明,但那七十二洞中,倒有半数小妖只知饿了便吃,困了便睡,有人领着便走,无人号令便呆坐一天。他也曾问过牛魔王,牛魔王只草草解释为灵智未开,他便也未放在心上。此时又见这梅山妖怪亦是如此,他细细思索,以后若是寻得修道的法门,料想也该是这领头的小妖学得快些,后面那些形容痴呆的,便是入门恐怕也是难题。灵智未开……如何能教灵智开了呢?
这一队小妖走得甚慢,前面那小妖两手空空,见哪个偷懒懈怠便上去踢上几脚,那些小妖只知任劳任怨,只木讷答应,眼神中却连惧怕的神色都不见。悟空看着这情景,暗中摇头,生若如此,悲莫大矣。
悟空跟着他们行出了好远,倒要看看是那个康元帅办得什么酒宴。他心中猜想,这康元帅大概便是梅山七兄弟中康张李姚中的康太尉,不知此处为何要以元帅相称。
又翻过了一座山坳,突然生变,队伍最后的一只猫妖在被排头小妖踢了几脚之后,“嗷”地一声厉嚎,回手一爪便挥在排头小妖的脸上,排头的是一只豺妖,被猫爪抓得鲜血淋漓,他却不上前反击,亦仰天长嚎,这声音曲折,似是在传递讯号。
片刻,自远处那洞中飞出一只白首苍鹰,须臾便至,到了队前化作人形。这豺妖上前施礼道:“禀告洞主,这狸猫抓了小的一爪。”
悟空暗笑,这豺妖倒也有趣,区区小事还要找洞主告状。
这洞主行至猫妖前,仔细查看一番,对那豺妖道:“确是兽心萌醒,你报告有功,待回来再奖赏于你。”豺妖忙鞠躬称谢。
洞主随后又变作苍鹰模样,一爪捞起那猫妖,飞了回去。
悟空观罢事情始末,原来并未如他所想那么简单,看着情景,普通小妖是不知反抗的,如那洞主所说,有了反抗之意便是兽心萌醒,恐怕这便是开了灵智的迹象。
少了一只猫妖,队伍仍继续前行,此番再无波折,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山脚下。这座山与附近其他山峰颇有不同,青石台阶自山根修起,一直向上隐于云雾之间,半山腰有一块巨大无字石牌。
山脚下石阶两旁站立六人,皆明盔亮甲,手持兵刃。豺妖上前恭敬施礼道:“苍鹰洞洞主差我前来,为康元帅大寿献礼,请神将劳烦代收。”这几句话说的中规中矩,颇有礼数,想是洞主事前教授的。
六人中站出一人,将十余个小妖手中的担子用个法术收了,道:“回去禀告你家洞主,就说康元帅知道了。”这些小妖便毕恭毕敬告退。
悟空见这六人颇有些道行,而身上妖气却不甚浓郁,不知是何来历。方才那一手,显露的是自然是须弥纳芥的粗浅手段。
悟空又在旁边的枝桠上候了一会,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两队小妖前来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