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我就是扬州人，我九岁那年，扬州城破，大灾难降临了……
清兵一入城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本来是一片繁荣的扬州顿时成了人间地狱，哀号声，哭喊声，惨叫声，尸体，血河纵横交错。
我们的一家以及宗族的人都惊惶惊恐聚在老院里躲避不敢出来，只能是祈求平安。
“开门！快给我开门！”咚咚的撞击门声。父亲与宗族叔伯兄弟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再不开门，我们一进去，里面的人全部杀光！”
叔叔对父亲说：“兄长，开门吧！不然性命不保啊！他们进来后大不了就是抢走财物，只要命在，那可以从头再来，可以把钱赚回来！”叔叔话未说完，一个族叔就过去把门打开了，三个满兵冲进来。
三个满兵凶神恶煞地吼叫：“钱！有没有钱？快给老子把钱财全部交出来！不然你们全都得死！”三个满兵边说边不断地横着刀，比划着，刀环哗啦啦地抖动着，以示意他们说到做到！
我三岁的小妹不由紧紧地依在母亲的身边，就想哭出来，娘连连安慰：“别怕！别怕！有娘在！”母亲把小妹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慰着。小孩妇人惊怕倒是正常，可是这所祖屋里聚集着本族十来个成年男人，却也双股战栗。
族人们把财物交给满兵之后，满兵还不满意，一个满兵瞄见躲闪的堂姐，姿色秀美，便一把扯过到身边，把惊叫的堂姐给拦腰抱起，贪婪的嘴巴里已经流了口水，说：“小美人！来吧！”说着，那臭不可闻的嘴就像猪拱粪堆一样亲向堂姐秀丽的脸颊，想去污辱玷污堂姐。
“姐！”我见到堂姐被人所劫，心中一急，刚发出声来就被父亲双手给捂住了嘴。父亲低声严肃地告诫我：“不准出声！”
更令我震惊的是，堂姐母亲早逝，唯一的亲人，作为父亲的堂伯父，竟然只是害怕地浑身颤抖，却不敢为维护女儿的清白而作反抗。
堂姐难逃厄运，被满兵强行污辱，那一声声悲哀的呼救声，以及堂姐的反抗，满堂站着一动也不动的成年宗族男人，就这么地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玷污。
“跪！”另一个满兵高声地喊叫，他是怕因为先前那个满兵抓走堂姐，我们这些人会有反抗，或许他们心中还是惧怕我们真的会死拼，毕竟猛虎难敌群猴。
不敢置信的一幕又一次出现了，族中人听从着满兵的“跪”声全都跪了下来。我愣愣地站着，爹一拉，把我拉跪下来。
我不解地注视着爹，爹不敢与我对视，把头扭向娘那一边。“为什么会这样？”疑问在我心中回旋着，为什么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亲人遇难，这么多人都不敢为了亲人拼上一拼呢？就这么耻辱地跪着，不想跪，也会像父亲一样拉着我跪下来。
签于堂姐为辱，爹的嘴动了动，刚想出声。娘见到爹的神情已明了爹是什么意思了，便低声地回应：“你知我刚强，我就是一死也会保全名节！”
我听到娘的话，呆住了。爹一脸喜色连连点头：“好极了！好极了！”爹悬着的心下了。我满是迷惑的凝视着爹，不知道爹为什么会如此的做。
爹小时候经常教育我，作为男人就应该保护自己的家人，可现在为什么要如此做？还要娘表决心，自己却不用双手去保护娘呢？这一刻我完全怔住了。
娘从满兵中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满兵的神情给人以恐惧感，总觉得会有不祥的事发生。娘偷偷地把我搂至跟前，小声地吩咐：“秋成，你带着小妹从后面的小窟窿里钻出去，要小心！不要让满兵发现！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
“为什么？娘？”我注视着娘问，此时，传来了堂姐更加剧烈的抵抗声以及惨叫声。我呆住了，另外的两个满兵不由舔了舔舌头，又望着跪下的一大帮人，眼中透出杀气。
比我略大数岁的堂兄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来，高声地叫道：“姐！”“臭崽子！”喊声一落，满兵的刀就到，将堂兄给剁翻于地，又补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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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跪！不反抗！男人的奇耻大辱
“哥！”我想喊出声，可是忍住了，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滚。娘推了推我，让我乘这个机会快点逃出去。我一手抱着小妹，另一手捂着小妹的嘴，紧弯着腰，双脚撒开就轻快地跑着。
两个满兵并没有注意到我，屋角处有个小窟窿，只能容纳小孩钻进钻出，我轻声地对小妹说：“妹妹，不要出声！”小妹由于有娘的交待也不出声，我让小妹先出去之后，再钻了出去。
我一出来，就抱着妹妹要逃出去，可是刚到后门就听见惨叫声传来，那凄惨的叫声钻人心窝，妹妹眼一红就想哭出来，我本能反应地捂住妹妹的嘴。心中不由担心起在里面的父母以及亲人。“呃啊！”又一声惨叫。
“爹娘！”我牙一咬，心中担忧父母便找好几块木块遮掩住妹妹，并且吩咐：“妹妹，千万不要出声！等下哥和爹娘就会来带你走的！记住哥哥的话不要出声！”脸上还有泪痕的小妹连点了几个头，我帮小妹擦了下眼泪，就起身望着屋内，“爹娘！”
我见地上有块石头便捡了起来，随后飞快地跑到窟窿前，又钻了出去，只见宗族的男人们一个挨一个地排着队跪着，无一人敢站起来，任由满兵挨个挨个地一刀把头给砍飞！
空有满腔的恐惧以及浑身的颤抖而已，没有一个人反抗！甚至还有人带着哀求的眼神和语气在请求着饶命，可依旧跪着不敢动，不敢逃！居然，居然，连我最崇拜的爹爹也是一样！
在爹前面的几个跪着的亲人全被满兵砍走了脑袋，接下来轮到爹爹了。失魂落魄的爹全身一软，整个身躯似有摔向地面的可能。
“不要！放过我相公！”娘尖声地大叫着飞掠到爹的跟前，张开双臂以护住爹，目光如炬地盯着满兵，说：“求求你们放过我相公！我相公是家中的独子，数代单传，他不能死啊！加上他是家中的支柱，若他不在了，孩子们怎么办？家里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相公！要杀的话就杀我吧！让我替相公一死！”
娘昂着高贵的头颅浑然不惧于那寒雪如灿的锋利刀刃，刀面上还映出了娘秀丽又刚毅的脸庞。
“爹！站起来！保护娘！”在窟窿中探出头的我满怀期待地望着爹，可是爹的所为令我大失所望！爹只是微微地抬头瞥了一眼勇敢的妻子，魂依旧没有回附到体内。我急得心都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恨不得飞冲到爹的身边把爹给拉扯站起来，让爹去保护娘！保护亲人！
娘早料到自己的相公会是如此模样，坦然地说：“相公，若我为你而死，我无怨无悔！你不因夫妇之故而哀求，更不必为此内疚！我死后你可以续弦，但是一定要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娘说罢，转对着寒刀挺着胸脯，傲然屹立。
爹依旧没有把平常他和我所说的男子汉气概给拿出来，依旧被害怕迷失了心智，以前爹话语中的男子汉气概到了现在我才明白那一切不过是用来骗像我这样的小孩的！我的心一不由一阵阵地揪疼。满兵另一只没有持刀的手伸向娘的脸颊上。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大叫着：“娘！爹，爹，你救救娘啊！快救救娘啊！爹！”极速地钻出窟窿，手中的石头冲惊讶中的满兵扔了过去，满兵来不及躲闪，被扔个正着，立即蹲下，痛苦地嘶叫着，火直冒冲天，大吼：“你这个小兔崽子！啊哟哟！疼啊！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他紧捂着牙，发恨地说。
娘见状急速地奔向我而来，大叫着：“成儿，快逃！”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众人的目光盯着我，都像是在责备我，责备我把他们生的希望给扼杀了，他们还以为自己的软弱能换来嗜杀成性的满兵怜悯，不会杀他们，所以才会以责备的目光瞪着我。
我望着爹，多么希望爹能站起来，为了保护亲人而战！可是爹还是跪着，耻辱地跪着！我大叫：“爹！你跟我说你是最勇敢的！为此，儿一直把爹当成我的骄傲！可是现在为什么你……爹！”满眼是泪的我大嚷大叫，多想爹能觉醒。
另一个满兵用刀环指众人，大声地威胁：“你们谁敢动！我就杀了谁！”一抖刀，哗哗响，吓得亲人们一动也不敢动。
“爹！爹！”我连叫着，娘已经跑到我的面前了，说：“成儿，快逃！从后门逃出去！”娘说着拉着我就跑，我还是注视着爹！我希望真如小时候爹像我所说的一样，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他是个英雄！
满兵用刀直指着我和娘大吼：“休逃！跪！”可是娘根本不像先前那样，只要满兵大叫一声：“跪”就同那些所谓的“男子汉”一样全都跪下来，娘不听从，拉着我跑得更快了。
“跪！”又是一声，这屡试不爽的一招，可是现在却没有效用，气得满兵直跺脚。
爹鼓起勇气，他知道横竖也是一死，紧紧地抱住满兵的脚，大声地叫道：“娘子，成儿，你们一定要逃出去啊！成儿，活下去！记住，我们家只有你这根独苗了！活下去！”
满兵踢了几下，想要挣脱爹，可是怎么也做不到。最后凶恶的满兵举起屠刀，冲爹的后背就是狠狠地一刀！“呃啊！”“成儿……”爹的一声惨叫……
“爹！爹！”我见着这一幕，不由失声大叫，手伸向爹，想要往回走，想要回到爹的身边，可是娘把我的手抓得死死地，她的心也在滴血，因为丈夫就死在眼前，可现在重要的是逃出去！
爹远望着我，眼中露出了最后的仁慈目光，似乎也在询问着，自己是否依旧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爹，你依旧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是个男子汉！永远都是！”我读懂了爹的意思，故大声地叫道，尤其最后加重了语气。爹心满意足地一笑，头一歪，眼睛永远闭上……而娘噙着泪，带着我冲到门口，把门给打开，拉我急忙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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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逃命
另一个满兵率先追了过来，而那个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杀害了爹后也追了过来。令我失望的是宗亲中人无一人乱动。
听见异常，污辱堂姐的先前那个满兵出来了，横着刀大喝道：“全部给我不许动！”女人小孩听话倒也不提了，就连粗壮的男儿也如妇孺一般！
以前他们不是说自己多么多么地厉害吗？怎么现在需要他们展示男儿气概的时候，却连女人都不如呢？我心痛不堪言！怎能不让人脸红羞耻？
娘带着我到了后院，担心地问：“小妹呢？”我急忙跑到藏小妹的地方，抱起小妹。娘见到小妹还在，没事，不由长松了口气，然后来到了我的跟前，紧抓着我的手，催促着：“快走！快！快啊！”
“你们快给我停下来！”后面紧追的满兵大喊大叫，可是我和娘根本就不听他的，打开后院的门冲出去。满兵也随之追出去，还有杀父仇人也跟着来了。
后门一开，就见到街上死尸遍地，鲜血染红了整条街，一楼的屋壁也变成了血壁，像是特意染红了一般。我呆住了，妹妹被吓哭了。娘也震慑住了，见到这人间惨剧，而惊呆。满兵紧追在后，求生的**随之升腾起来，压抑住了心中的震惊，急忙而逃。
“可恶！看我射杀你们！”两个满兵说着急忙扯弓冲我和娘射箭而来！
一箭又一箭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个满兵不断地追着放箭。忽然间，娘惊叫一声：“成儿！”我回头想要朝娘望过去的时候，却感到后面压力一重，原来是娘扑到我的身后，把我压倒于地。“嗖，嗖”又是两箭加上前面的一箭射到了娘的身上。
“娘！娘！”我哭叫着。“成，成儿，你快走，带着妹妹走！一定要活下去！活，活下去！”娘挣扎着吩咐。我看着娘嘴边流出了血，喊道：“娘！”慌乱不知所措。后面两个满兵的声音传来：“杀了他们！杀！”
“走！走！”娘无力地推了我一下，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着：“日后一定要做个男子汉，不要像今天那些的男人这个熊样！保护自己的亲人！走啊！活下去！活下去！”
娘喊罢猛地催谷所有的力量站了起来，把身子一转，只见三支箭深深地扎在后背上，鲜血溅出，我双眼充满了泪花：“娘！”“娘！”泪在空中飙，泪飙啊飙！
“走！”娘强忍着痛出声，娘的目光带着哀求，更带着命令，让我走！走！我咬了咬牙，妹妹是泣不成声了。
我抱着妹妹快速地奔逃，“啊！”的一声惨叫，我回过头望去，只见娘被杀害爹的仇人一刀砍到脸上，顿时倒地。“娘！”我哭着大吼一声。而妹妹呢？吓得晕了过去，我一把抱起妹妹要带她逃走。
“不要放过那小兔崽子！”满兵说着就冲我放了一箭，我像个兔子般一蹦闪过，带着满腔的悲伤和仇恨抱着妹妹尽拣分叉多的路而跑。
在生死关头，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这股力气支持下去，“卟”的一声，我跌倒了，可后面满兵还在追击我，我只好再爬起来，继续跑。
我边跑边说：“妹妹，你放心有哥哥在！没事的！没事的！”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逃跑的，只知道一路乱跑，只要摆脱满兵的追击就可以了。
跑啊跑，确认满兵追不上，摆脱了，我才说：“妹妹，我们安全了！”没有回应，我一看，这时发现抱着的妹妹不见了。刚才只顾着逃命，却没有顾及到妹妹已经丢失。
街中尸体横陈，互相枕藉，天色昏暗无法分辨死者是谁。我急得哭了起来，在尸体堆中俯身呼叫：“妹妹！”
我四处张望找寻着妹妹，“妹妹，你在哪里啊？快回答我！妹妹！不要再和哥哥捉迷藏了！哥哥输了！妹妹！”漠漠无人声应答，我心如万磔，眼泪禁不住地掉落下来，真的好想好想哭，可是想到娘临终时地嘱托：“像个男人一般保护自己的亲人！”
哭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哭是哭不回来爹娘和妹妹的，我只能坚强地向前搜寻。在这一刻我长大了，因为一瞬间，我失去了父母，父母在我眼前惨死！现实逼着我不得不一下子长大。
在寻找妹妹的沿途，大街上但见满地都是被弃的婴儿，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路过一沟一池，只见里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我越发担忧妹妹了。
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在满兵的押解下行进着。面对此状，我一声也不敢出，紧紧藏着身形，希望他们不会发现我。等到他们走远之后，方才出来再找妹妹。
不觉间饥肠辘辘，我忍着饿，硬撑着一点点地在一座座的尸山中穿梭，死人堆里寻找妹妹。劳累过度，忽感不支，倒在了地上。
待我醒过来的时候，见一位漂亮的大姐姐正在用一只缺了一角的破碗喂我喝粥，我急忙想要起来。“小弟弟，不要动！你得在这里好好地休息！”大姐姐连声说。
我激动地说：“不！我想要去找我妹妹！”说讫，我就想站起来，双脚一阵阵地酸麻，不听使唤。
大姐姐反问我：“你看你这样子，还能出去找妹妹吗？就算找到了，你能带你妹妹离开吗？还是先好好地休息一下！等回复气力，养足精神，再去找妹妹，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听听姐姐的话，来躺下！”
我听后想了想，也认为只好如此了。何况大姐姐美丽，温柔，我相信姐姐不是坏人，也是真心为我好，毕竟我是她救的。
大姐姐问我：“小弟弟，你不会是和父母失散了吧？”一提到父母，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父母惨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