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自家的门户还要我们帮着清理,别人家的事就不要插手了吧。”
灵璧和寒松两人猛的蹿上前; 扑到了虞山道士不远处停下,问柳仙的灵怎么还问来了自家的长辈。
“寒松。”
道士脸上的笑意由皮笑肉不笑转而变得和善,皮囊下头又换了一人的神念。慢悠悠的开口,语气仿佛晨起的山风; 平白叫人安下心。
“来。”
和尚毫不犹豫就走上前停下; 低眉颔首的垂下了头。似仍在山中寺庙里,伏在住持膝上静心倾听。
“师父。”
凡间有□□,修界有易容仙丹; 想变成另一人的样貌; 法子多如牛毛。可不管皮囊学的再像,凡与原主亲密之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 举手投足之间气势,甚至是虚无缥缈的味道; 都不一样。
可此刻虞山的肉身中; 藏着的是他们最熟悉的人; 甚至用不着什么信物来证明,光是听他说话,便能知晓。
“唉……”
北山寺的住持借着‘虞山’的皮囊,抬起手轻抚着寒松头顶的戒疤,不住的叹着气。
多少年了,北山寺里总算出了个有佛心的和尚,可这佛心还是不稳,竟然还了俗,如何能叫住持心里头没有酸楚呢。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上了千万要躲开。”
往一旁的灵璧身上瞟了一眼,住持的指尖点在寒松的眉心上:“你总是不听为师的话。”
寒松的眉心骨,本来会成为念珠上法力最强劲的一粒,如今好了,破了色戒就不能用了。
和尚正要回答住持,那点在他眉心的指尖换成了掌,用力将他一把推开。
“明明是你徒弟佛心不稳,为何要将罪过怪在别人身上,佛门的大师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门前香火冷清。
‘虞山’从地上起身,绕过寒松拽起灵璧。
“蠢东西。”
灵璧吸吸鼻子,眼眶里热泪打转,耳边传来的是师尊的声音。
往日里她总是嫌弃师尊太过唠叨,唠叨的心烦,可今次听到只觉无比心安。别说师尊叫她蠢东西了,就算是巨剑尊者让她去山门前跪两个时辰,灵璧也不会抱怨一句。
几位大能轮流使着虞山的肉身,北山寺的住持是个和尚,垃圾桶倒了都得扶起来问疼不疼,是不会与人争抢的。
封龙道人呢,谁让自己的师兄闯了祸,他还真没有脸面与巨剑尊者争着出来。
至于高岭门的掌门,都是自家人,他出来和巨剑尊者出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哭什么?”
巨剑尊者顶着虞山道士的肉身,眉头皱在一起,很是不满徒儿这幅软糯的模样。
“身为剑修,不能怕死,更不能哭。”
将灵璧拉到了墙角,巨剑尊者嫌弃至极撒了手,松开的徒弟的后领,双手背到了身后。
“没出息。”
“我以为……”
灵璧抽抽嗒嗒的哭个不停,又怕跌了剑修的面子,转过身背向墙角,双手掩面不让别人瞧见她的泪痕,呜呜咽咽的半天说不完一句话。
“我以为师尊……”
“以为我死了?”
巨剑尊者按着徒儿的肩头,把她面朝自己转了过来。
“剑上没了剑气,我……”
灵璧缩起脖子,可不是她咒师尊不好,真的是各方预兆之下,她不得不这么想。胡乱的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痕,灵璧往师尊怀里一扑,在巨剑尊者胸口蹭来蹭去。
“还好还好,还好师尊你活着……”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灵璧就差抱着他喊爹了。
巨剑尊者叹了口气,说是徒弟也跟个闺女差不多了,拍了拍灵璧的脑袋,也没有把她从怀里推开。
“其实也差不多……”
一句话仿佛惊雷,炸的灵璧抬起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师尊你说的什么胡话?你这不是好好的……”
“我们几人本来困在阵中,虽然奈何不得封鸿,可封鸿也奈何不得我们。”
眉心微蹙,似在回忆不久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总之,我们几人如今在那化了龙的畜生腹中。”
“封鸿此人行事诡谲,与常人不同,无法揣测。”
这方小世界里的几个修为登顶的大能联手捉拿他,竟然还着了道,封鸿可以算得上是魔界修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可惜他的目标是成仙,若换了带领魔道修士一统修界,指不定就能一呼百应呢。
“听为师的,去极北之地寻个洞府,躲起来。”
双手按在灵璧肩头,巨剑尊者和她四目相对。
“此乃天道劫难,四大仙门身在劫中,或生或死是我等的命数,你能躲就躲。”
“净是胡扯。”
巨剑尊者刚说了一半,虞山的肉身又换了别的人来,将哭个不停的灵璧推开。
因着巨剑尊者说了不许别人磋磨他的徒弟,长石观的观主封龙道人只是朝着灵璧抛了个威胁的眼神,便招呼她与寒松过来。
“先贤有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换到修界亦是同理,你二人总不想看着师尊回不来吧?”
封龙道人知晓自己的徒弟不成事,也没有为了自己拼命的胆子,将希望放在了寒松与灵璧的身上。
“虞山从金杯秘境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不少贼人封鸿的东西。”
也不叫师兄了,封龙道人用贼人二字划清了他与封鸿的界限。
“里头有个金杯,上面雕绘着龙,你们可还记得?”
灵璧与寒松相视一眼,齐齐点头。往金杯之中插上香烛,嗅了里头的烟雾便会法力尽失,与凡人无异。
“记得就好,我们这里撑不了许久,告与虞山封鸿想拿我们炼中王丹,他就知晓该怎么做了。”
封龙道人的神念再次被巨剑尊者挤走,提起灵璧的后领。
“点什么头,为师不是叫你躲么?勿要飞蛾扑火。”
灵璧一头扎进了师尊怀中:“即便是火,我也扑定了,师尊等着,徒儿一定救你出来。”
寒松在一旁,不知怎么心里头有些许别扭。为何看着灵璧与他人亲近,会生出这种情绪呢?不曾入过世的和尚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情绪,心里头怎么想的,脸上就是怎么样的。
巨剑尊者本来还想再与徒儿说些什么,瞅见寒松的神情就来气,扒开扑在怀里的灵璧,往她额头狠狠一敲。
“为师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可你说你……”
瞥了一眼寒松的光头,怎么就寻了个和尚你,掌门那个混账徒弟也胜过他吧?
自古就没有岳丈喜欢女婿的,巨剑尊者怎么瞧寒松怎么不顺眼。头也大,人又长得凶,就连寒松的戒疤在他看来也不够圆,总之浑身上下,巨剑尊者能挑出上百处错来。
还想再多说几句,神念猛的被扯断,虞山拐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灵璧脸上的泪痕未干,扶起了虞山道士用力往他的人中掐去。
掐出了红痕,虞山仍旧昏迷不醒。急得灵璧出了一身虚汗,寒松见状走近,轻轻推开灵璧,伸手掐了上去。
寒松武僧出身,手上的力气能碎大石,一指头下去当即就给虞山和尚掐出了血。
“嘶……”
兴许是痛楚太过剧烈,虞山睁开眼醒了过来,双手捂着脸嗷嗷的叫唤。
出马仙在仙家上身之后,对仙家说了什么并不知晓。道家的问灵要好一些,虞山虽然无法掌控肉身,可并没有忘记占据他肉身的人说过什么话。
“中王丹,我这师伯可真是大手笔。”
说话间只觉掌心温热,放下手一瞧,捧了一汪热血。
“和尚,你的慈悲心肠呢?下手可够黑的。”
问过灵后,缠在寒松与虞山道士手臂上的青紫色蛇纹成了浅浅的红色印痕,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
虞山道士扭了扭胳膊,从乾坤袋中倒出了不少东西,头一个叮当作响掉在地上的,就是灵璧与寒松都能认出的金杯。上头雕着四条各不相同的龙,虞山虚弱的跌坐在地上。
“贫道会将一切告知两位道友,但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道门的师徒兄弟间情义浅薄,远不似别的山门里那般亲密。
“中王丹,本是凡间帝王续命的丹方。”
在地上画了个神似聚灵阵的法图,虞山嘴角抽了抽,将盖在师门丑事上的面纱掀了起来。
第120章【一更】
人人都说儒修与凡间的牵扯最深; 甚至还有人去给皇帝当官儿的,可若真的算起来,道门一个方外的门派,一只脚都踏在了红尘的泥潭之中。
“炼丹呢,主要分为两种。”
虞山道士从火堆里抽了一根烧的焦黑的竹竿子,抖掉了上头还在燃烧的火星,往石砖地上画了一个小人; 又画了一个鼎状的丹炉。
在小人的腹部点了点:“一则是如我们,修行之人将自身作为丹鼎,炼就内丹。”
在座三人都是金丹修士,腹中就藏着一颗; 自然能够理解虞山的话。
“二来。”
黑色的竹竿子点在了丹炉上:“便是炉火淬炼而成的外丹。”
长生对修士也好; 对凡人也罢,都拥有极强的吸引力,尤其是人间的帝王。他们为了能掌权柄久些; 为道士起高台; 建道观,要什么给什么,只求道人能给他出一颗延年益寿的仙丹。
“炼给帝王的丹药也主要有两种,一种叫神仙药; 另一种也叫神仙药。”
虞山道士的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看了看对面的灵璧; 琢磨起了措辞。
“可此神仙非彼神仙。”
一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虎狼之药; 另一个是有丹缘吃了延年益寿; 没丹缘吃了早死早超生的仙药。
“和尚你还俗了,刚好手中有一罐子狐狸油,以后我给你炼一炉。”
一边给寒松与灵璧解释,虞山道士还不忘许诺。
寒松琢磨着虞山的话,想着他到底是要给自己炼的神仙药是哪一种。
“可凡人你们也知道,比起修士来,欲望仿佛无底洞。”
虞山搓了搓手,道门里的腌臢事摊开来,当真是恶臭。
“中王丹便应运而生了。”
凡间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有没有种虞山不知,想做皇帝,非得是命格够硬才成。若是八字轻了,是压不住壮阔河山的。
而宫中的妃嫔们,想要自己的孩子登上大宝,就得想些阴损的招数了。她们求助于入世的道人,黑心的道人有求必应,想出了中王丹一说。
凡帝子身上,都有帝王之气,可惜有浓有轻。妃嫔得了陛下宠爱,生好几个不一定能生出一位太子来。
可若是将她生的孩子抛入丹炉里,血肉做以丹坯,将子嗣中的帝王之气炼化出来,做成黑漆漆的中王丹,服给其中一位,龙椅便能保下了。
“若那妃子实在运气不佳,就算是两年抱仨,也不一定能炼出中王丹来。”
竹竿被火烧后呈焦炭状,虞山大力涂掉了地上画好的丹路和小人,将其丢在了一旁。
“而今不管是北山寺的住持也好。”
虞山道士看向了寒松,投以怜惜的视线。
“还是高岭门的二位仙长也罢……”
目光从寒松的身上挪到了灵璧所在。
“甚至是我们长石观的掌门,脱胎换骨的蛟蛇。”
虞山苦笑一声,挠了挠后脑勺。
“都有莫大的机缘。”
封鸿要用他们做丹坯炼就所谓的中王丹,自然并非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龙气,而是登仙化神的缘。
“仙缘也能炼丹?”
灵璧听过以后,右手撑住额头,陷入沉思。为什么高岭门的丹修只能想到炼驻颜丹,白牙丸,一口气从山底登顶石阶不喘气仙药。
同是炼丹之人,正派修士的创造力和发散心总是要差一些。
“世间万物皆可炼丹。”
说起丹药来,长石观的道士们稳坐修界头把交椅。
“情爱,康健,财缘运气,只要寻到合适的丹坯,没有炼不出来的。”
虞山道士垂下头,往自己的小腹处指了指:“若有筑基修士结不了丹,将金丹修士捉来炼一炼,亦能得道果,获千年岁月。”
“可这天道能允么?”
寒松以为虞山道士所说荒诞不经,都是胡扯。
“天道自然不能忍啊,故而有命做下这种事的,都不大有命去享。”
忽的抬起手,虞山将其拦在嘴边,压低声音怕被人听见,示意灵璧与寒松靠近。
“你二人可曾见过道士座下的道童?”
“多痴傻。”
寒松和尚久在北山寺,不曾出门。灵璧长年去山下的城镇玩耍,见过不少游方的道人。
他们身后跟着的道童,不是口歪眼斜,就是闭口不言。天真烂漫的年纪,遇到街边儿卖糖葫芦的,零嘴儿的,也不会开口讨要。
小贩们为了从上仙那里得几分缘,也会主动给道童塞一把吃食。然而道童痴痴傻傻的,抬起手来能塞到鼻子里头。
在这方小世界里,行走在凡间城池的和尚,或许是为了结善缘,给庙里的佛祖讨香油钱塑金身。可游荡在外的道人,就远没有那么的单纯了。
灵璧支摊子算命的时候,曾有路过的道人来踢馆。
把拂尘往灵璧的摊子上一放,道一句:“我观仙子修为高深,不知来此地有何贵干。”
“闲逛而已。”
灵璧如是回答。
虞山耸耸肩,将地上的金杯向前一推,打断了灵璧对旧事的回忆。连带着封鸿先前留在金杯秘境之中记录着心得体会手册,一起送到了灵璧与寒松面前。
“不管封鸿道人能否将几位仙长炼成中王丹,事后天道总会寻他麻烦的。”
轮不着他一介小道来插手。
“我只能将二位道友送出城,日后有缘再见。”
虞山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双手交叠在胸前,躬身拜了下来。一连拜了两回,虞山起身后,皱起眉头似想到了什么,他右手虚晃,自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子。
“说句不好听的,也不是我咒二位道友,实在是真不知日后还能否再会。”
将瓷瓶子往寒松手里一拍,念在灵璧寒松与自己有缘,他又做下了承诺。
“神仙药,今日我便送给道友。”
“这是哪种神仙药?”
灵璧低头瞧了瞧,随口问道。
“那种神仙药。”
虞山道士眨了眨眼,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模样。
第121章【二更】
“道友的好意; 我代寒松心领了。”
灵璧从寒松的掌心中捡起瓷瓶子; 递回给了虞山。
“可不管是哪种神仙药; 和尚都用不着。”
“和尚都还俗了,你怎么知道用不着?”
虞山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 还是头一回有人拒绝他,试着递给灵璧。
“那道友你呢?”
灵璧神色陡变,眼睛眯了起来。
瓷瓶子消失在了虞山道士手中,再次归于虚无:“道友不要便算了。”
三人并肩一路往城外走,虞山把他所知晓的; 关于封鸿道人的事倒豆子一般的撒了出来。
寒松还了俗; 步行苦修用双脚丈量天下的规矩不再; 自然也用不着往小腿上贴甲马了。城门楼外; 虞山道士与寒松和灵璧二人分别。
“此行凶险; 保重。”
灵璧以为,此行不论多凶险; 她都要去闯闯了; 总不能让师尊成了丹炉的灰渣不是?但在与他分别之前,比起可有可无的寒暄,灵璧以为还有别的更为当紧的问题。
“你不在了,谁来问灵呢?”
如若师尊们再有示下,该如何应对?
“问灵又不是什么难事。”
虞山笑了笑,从封鸿道人一摞手记中抽了一本出来。
“道友熟读此物; 别说问灵了; 问仙都成。”
若非封鸿是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