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么的,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巨剑尊者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让他坐立不安; 开始在房间内踱起步来。
灵璧见师尊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连忙上前搀扶; 别太入神在这儿磕着碰着。即便师尊磕不坏; 但做徒儿的也不能放着不管呀。
然而巨剑尊者一把打开了灵璧的手; 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徒儿的美意。换了平时受着便受着,现在当着外人,不能丢了化神修士的气派。
自己寻了根柱子扶稳站好,巨剑尊者静下心来继续察勘着灵璧记忆中的每一处画面。
神像碎裂,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了视野之中。不过光凭那副神情,巨剑尊者一眼便认了出来,此人就是封鸿。
封鸿顶着别人的身躯出现,还是一样的讨人厌。
看到秃头和尚一根终葵插进了他的胸膛里,封鸿歪倒在石阶之上,巨剑尊者恨不得拍手叫好。上天感应降下功德金光,一把大火直冲云霄,将那道观烧了个通红。
应当是死了吧。
光点自眉心消散,巨剑尊者睁开双眼,对上徒儿紧张兮兮的视线。收起扶着木柱的手,打算拍拍她的脑袋。
可手尚未抚上去就转了方向,一把揪住了还未在空中彻底消散的红色光点,用力拍在了了自己的额头上。
因着彼时灵璧处在打斗之中,故而视野中出现的画面并不连贯,巨剑尊者强忍着不适,在神像里寻找着令自己不安的源头。
灵璧还不知道师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自己的记忆里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比如她偷偷做出来的甲马?
只见巨剑尊者的手再度落在了木头柱子上,指尖用力嵌了进去,留下了几道骇人的印记。
灵璧做甲马的那点小聪明当然不值得巨剑尊者这般激动,让他不安的是此刻定格在识海中的画面。
封鸿肉身倒下的瞬间,灵璧松懈下来回头朝着所剩无几的神像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便叫巨剑尊者心惊胆战。
仍然立在神台之上的泥塑里,有一座身穿书生长衫,手持一本圣人书。
比起从泥塑中挣脱而出倒在地上,与封鸿神情极为相似的肉身,这一具神像对他来说更为熟悉。
与寒松和尚慧眼中看到的道人封鸿不同,神像所塑是凡人封鸿。
红光坚持不住彻底消散,巨剑尊者再度对上了小徒弟紧张兮兮的视线,这次却没有向方才一般伸手叫徒儿安心,他狠狠的剜了一眼灵璧:“甲马的事待会儿再与你计较。”
巨剑尊者快步走到桌前,抬手一挥,桌上的茶壶也好,茶杯也罢,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铜镜,上头雕着精致的花样。仿佛闺中女子晨起梳妆,对着镜子还待问一句是女儿娇,还是花儿俏。
灵璧不知道自己的师尊怎的会有这种东西,凑上来正要细瞧,却见模糊不清的镜面在师尊指尖点下的瞬间,如同石子落入无波的古井,陡生了波澜。
镜面上出现了一株枝叶凋敝的巨树,树干上有雷劈过后焦黑的痕迹,灵璧一眼便认出,那是一棵枣树。
抬头去看巨剑尊者的神情,果不其然,对上了恼怒的双眼。
自己精心栽培了百余年的枣树,也没遭过旱雷轰顶。倒是镜中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竟然有难的的雷击木,怎么能让巨剑尊者不恼怒呢。
然而镜中的画面并没有在树上停留多久,出现了几个道人的背影。
巨剑尊者的嫉妒之情溢于言表,咬紧牙关,恨不得抢在这几人前头,先将雷击木取了来。可妒忌之情压不住心中的疑惑,他明明是在卜封鸿道人的卦,怎的凭空出现了一株雷击木呢。
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点,如同水中的倒影一般,发生了变化。
几个单人围着树木蹲了下来,趴在树干上仔细查看。
“师尊,我记得雷击木不是这般取的啊!”
因着师尊喜欢,她也知道些雷击木的信息,想着万一哪天自己在外头的时候碰上,取一块回来讨师尊欢心。
不做任何准备直接取木,一般的人可扛不住。
巨剑尊者对雷击木如何取用知道的可远比灵璧要多,见了道人们空手在枣木前蹲下,也不知是心疼多一些,还是疑惑更多些。
好在两手空空的道人们没有取木,而是刨死了树下的泥土。刚刚下过雨不久,刨的时候甚是艰难,只几下的功夫,指甲缝里就刺满了黑色的泥。
蚯蚓一类的蠕虫跟着被翻了出来,转瞬再度钻进了土中。
背对着镜面的道人手中动作一滞,灵璧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寒松和巨剑尊者还算得上稳重,站在桌边定定的看着镜面。
道人抬手示意其他人停手,慢慢的转过了头来,视线隔着千万里,与巨剑尊者交汇。
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看清口型。
“唉,怎么又被发现了…”
第43章【二更】
指尖猛地戳在镜面之上; 水波纹荡漾而起; 巨剑尊者扶着桌子,脚步不由得有些虚浮。
“封鸿。”
“师尊你说什么?”
灵璧问的急切; 却再次向后退了一步,生怕师尊说出那个叫她脊背发凉的名字。
“封鸿道人。”
世事常不如人缘; 师尊开口恰好说出了她避之不及的名字。
巨剑尊者的视线在寒松和灵璧两人之间徘徊; 金丹一辈果然还是年轻,不能委以重任。揪起灵璧的后领; 拎着她就往门外走。
寒松不放心要跟上,被巨剑尊者的眼神逼退,出门前还回头嘱咐寒松:“和尚你在此地小坐。”
门嘭的一声关上,寒松上手推了推,纹丝不动。巨剑尊者说的是让自己在此地小坐,但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离开的选择。
这边寒松面露无奈坐在椅子上思索方才镜中出现的道人; 那边巨剑尊者提着灵璧到了掌门洞府所在。
掌门夜里在河中收了两根龙角,无心休息也无心修行; 琢磨着怎么才能物尽其用。是做个防身的法器; 还是做个攻击的武器呢?
忽的耳边响起敲门声。不顾龙角上的腥臭异味,双手捧着置于眼前仔细端详。懒得起身开门,便念了个法诀,门应声而开。
“师兄。”
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师弟巨剑; 可先进门的却是师弟的徒儿灵璧。
灵璧被师尊提着后领扔了进来; 堪堪稳住脚步; 挠着头朝着掌门师伯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掌门师伯回以连连摆手; 对灵璧的出现很不满意。
逆徒。
“师弟,何事不能明日再商量?”
瞟了眼正往墙角躲藏的灵璧,今次决不能答应师弟私下罚她的提议,一定要当着高岭门全门弟子的面,以儆效尤。以都是以前罚的轻了,才叫她变本加厉,你瞧瞧引出了多少事端!
方才听到守门弟子说,灵璧竟然先是御剑上了阶梯,又在宵禁时分闯门,全然没有把高岭门的规矩放在眼里!
“师兄,封鸿道人还活着。”
紧随其后的巨剑尊者抛出了一句话,让掌门将罚灵璧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连手中捧着的龙角也跌落在了地上。情急之下来不及捡,或是觉得龙角与封鸿相关,他不愿意捡。
上前拽着巨剑尊者,并肩进了里屋详谈。
里屋的门关上,一个同样穿着玄色金边披风的青年被轰了出来,对上墙角的灵璧举起双手:“师妹,我可没说你的坏话,是天亮以后守门的弟子来告发的。”
出来的人是掌门首徒,和自己有不打不相识的深厚情谊,招招手灵璧唤他过来。
“掌门和我师尊在里头干什么呢?”
“八成是算卦呢。”
这位师兄捡起地上的龙角,在手中颠了颠又凑在鼻尖嗅了嗅,拉出椅子坐下后带着几分戏谑看向灵璧,还挑了挑眉:“听说你领回个和尚?”
贼兮兮的笑了几声,他摇摇头:“师妹你这样不合规矩的。”
因着想从他这里套出点消息,灵璧忍着没有上手。整理下心情,上前坐到他对面,亲自倒了杯茶。
“师兄,里头到底说什么呢?”
接过茶杯,掌门首徒没有喝,掀开盖子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八卦。
“不是告诉你了吗,算卦呢。”
“算什么?”
灵璧追问。
“给你跟和尚算姻缘呗!”
师兄嘿嘿一笑。
今日本不想动手,可有些人当真是欠揍。灵璧抓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他放在桌上的手砸去,眼看就要砸中的时候,里屋的门开了,掌门冷冷的看着她。
缓缓将茶壶放下,灵璧缩起脖子想要退回到墙角的位置,可双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动弹不得。
抬头望向巨剑尊者,灵璧可怜巴巴的求情。
“师父。”
见灵璧被定身,掌门首徒起身鞠了一躬:“师妹方才与我玩闹罢了。”
“你求我做什么?”
掌门斜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指着巨剑尊者道:“又不是我定的她。”
朝灵璧施定身术的人是她自己的师尊,巨剑尊者。
“为师让掌门师兄算过了……”
巨剑尊者抬脚走到灵璧身边,没有放她自由的意思,面色沉重。
“你跟那和尚……”
“什么关系都没有!”
好在双手还能动弹,举在耳边灵璧发起了誓:“我二人清清白白!”
自己的名声算不得什么,寒松可是个和尚,让他有了风月闲言,以后还怎么在修真界立足呢?北山寺大大小小的秃头和尚会看不起他的。
额前挨了师尊一掌,巨剑尊者瞪了灵璧一眼:“逆徒,整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抽出扛在身后的巨剑,眼中满是不安:“掌门师兄就封鸿一事卜了一卦,卦象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跟那和尚怕是要再跑一趟了。”
“关我什么事?封鸿不是道家子弟吗?”
灵璧没有接师尊的剑,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该是道家去清理门户吧,几时轮得到自己?她对掌门的卦象持怀疑态度。
“谁让你们承了天道降下的功德?”
掌门跟在巨剑尊者后头走了过来,右手翻转从虚空之中唤出了几样高岭门的法宝,向前递了出去。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按高岭门的规矩,师尊与掌门亲授法宝,弟子此行必定九死一生。
叹了口气,巨剑尊者将自己的本命神剑交到了徒儿手中。再度拿出先前那面镜子,指尖在上头一点,出现了枣树前的道人。
与枣树前有些不同,镜中的道人似乎身处一场盛会之中。即便听不到声音,也仍是一派热闹光景。
拂尘一甩,道人许下宏愿:“蛟蛇可化龙,吾辈能成仙。”
灵璧还待细看,巨剑尊者将镜面翻转,画面消失不见。掌门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手指蘸着杯中的茶水,往一处沟谷中点去。
封鸿许下的宏愿,不能让其实现。
“你二人此去,当屠龙。”
第44章【今天只有一更】
原本说好只是小坐; 寒松被锁在巨剑尊者的洞府之中足足两个时辰; 才等到了师徒二人归来。
巨剑尊者赠与的伤药确是有效,与蛟蛇争斗时留在腰际的伤现下已然不疼了。听到身后木门被人推开; 寒松起身去迎,没有半分伤病的拖沓。
“等急了吧?”
下过雨后的风是冷的; 加上师尊洞府位于山巅之上; 风比别的地方更冷些。即便修士的身体要比凡人健壮,灵璧也还是怕和尚着了凉。脚尖踩在屋内地砖上的一瞬; 她就反手把木门紧紧的关上了。
和尚是护寺的武僧,可不能留下病根儿。
左右腰际各挂着一柄宝剑,身后还扛着师尊的巨剑,灵璧朝着寒松走来的这几步距离,像是冬日雪后的松树,仿佛稍稍在添一分重量; 就会被生生压垮。
寒松见此帮着灵璧抽了把椅子出来,女施主坐下后喘着粗气; 率先将身后扛着那把巨剑解了下来; 立在桌边时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
心中闪过两个疑问,一是师尊的剑到底是什么材质的?二是师尊的右臂当真是血肉所筑?如此沉重的剑究竟是如何耍的虎虎生风,且看起来还毫不费力。
然而眼下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灵璧双手拖着椅子; 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寒松; 打算把她此去掌门处得到的任务交代了。
“和尚; 我们此行九死一……”
“逆徒。”
九死一生的生还未出口; 紧闭的木门外传来了巨剑尊者的声音。灵璧听了双瞳猛地放大三分,急忙起身跑到门前,拉开门恭恭敬敬的迎师尊进门。
光顾着自己进来,全然忘记了后头的巨剑尊者。不论屠龙一事,单瞧师尊此时的神色,想来灵璧此行恐怕在出门前就已经是九死一生了。
巨剑尊者将本命法宝都给了灵璧,谁料这逆徒竟然为了不让冷风吹着和尚,竟然把他关在了自己洞府的门外。进门后黑着脸坐下生闷气,可眼看着徒弟要去涉险了,也不好说什么重话。万一灵璧真的出什么事,他不想师徒二人之间最后的对话带着不悦。
于是在屋中左右瞧了瞧,只能把气撒在了寒松的身上。
“和尚,你怎么还在这里?”
寒松闻言一愣:“两个时辰前,巨剑师尊你让我在此地小坐,等着你们回来。”
且这两个时辰里,寒松试过多次,即便他想走,洞府门的也出不去。
巨剑尊者只当没有听见,将立在桌腿旁的本命佩剑拿了起来,唤了灵璧到自己身边,亲手给她挂在了背上。
“别嫌重,此物胜过掌门与你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千百倍。与为师心神相接,有三分的修为。”
灵璧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直不起来腰来,巨剑尊者恨铁不成钢,拍了拍她的肩头:“站好。”
平日里没大没小没规矩也就算了,现在还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能给高岭门丢人。
扛着师尊的巨剑,灵璧硬撑着直起腰,两腮因着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起,让人不由的想要伸手去戳一戳。
此时让巨剑尊者怀念灵璧尚是孩童的时候,眼下再伸手去戳徒儿的脸颊自然是不合适的。师兄的卦象中说对面坐的和尚是灵璧命格里的红鸾星,一想到这个秃头的沙弥伸手戳自己徒儿圆鼓鼓的脸颊,巨剑尊者难捺不住想要生气。
是故开口语气不善,眉头蹙在一起:“屠龙的事你跟和尚说了吗?”
差点把这茬忘了!
灵璧一拍脑门儿上前几步,将地图在桌上展开,上头的一处沟谷深处皱皱巴巴的,是尚未干透的水迹。
“和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我二人要去此地屠龙。”
寒松的目光落在一张几近褪色的地图上,灵璧所指的溪谷绘着不少树木,地形低洼人迹罕至。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出神龙的风水宝地,但凡富裕些的凡人都不会选此地作为家中长辈身后的宝穴,风水极差。
放下屠龙二字暂且不表,这种风水局怎么会有龙呢?
都不用和尚开口,灵璧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撇撇嘴还不算,耸了耸肩一副嘲讽模样。显然也不怎么相信掌门的卦象。
“休得对掌门无礼。”
巨剑尊者从灵璧手中劫过地图,抓起茶杯压在地图的边角:“掌门师兄的卦象从未出错。”
“封鸿道人曾许下宏愿,蛟蛇化龙他便得道升天。你二人在金杯秘境得了天道赐下的功德,就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彻底断了他的仙途。”
这话灵璧已经听过一遍,扣扣耳朵漫不经心,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道理她活了百年怎么会不明白呢。
巨剑尊者活了千年也不能像自己的徒儿那般洒脱,更何况此行与金杯秘境不同。前往金杯秘境时,巨剑尊者知道徒儿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而据掌门师兄的卦象来看,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