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土地公公,需要我给你算一算吗?”
乐心关了手机屏幕,“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别喊我公公。”
印章:“……”皇宫里的公公!
乐心:“你,有话说话,说一半憋一半,别逼我动手。”
印章:“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乐心捏了捏手指,“长话短说。”
印章屈服于武力:“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你和储卫同时进入校门,他看到你眼神一亮,我提醒你,有人对你一见钟情了。你头都不抬,说了句关你什么事。然后,无数次校园偶遇,我看得出是储卫在故意等着你,你毫不在意,只想着臭豆腐好好吃,烤面筋好好吃,奶茶好好喝,总之,一堆吃的喝的塞了你的脑,蒙蔽了你的双眼。”
“也因为你穷,又想吃喝,你去了一家奶茶店打零工,储卫一天找你能买十八杯奶茶,你呢,只把人家当做客人甲乙丙丁。”
“大二时候,辅导员让你去食堂打饭。储卫吸取了经验,跟你一起去打饭,终于让你记住了他。”
“他多方打听,知道你喜欢家穷的,他家就穷了。”
“不过,你有那么多穷同学,为什么会看上储卫呢?我猜你除了穷,还看脸。你本质上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
乐心想了想,印章说得这些她都没什么印象:“照你这么说,储卫先喜欢上我,他怎么不表白?非等着我开口?他是……太羞涩?”
“呵!”印章嗤笑,“人家明示暗示那么多回,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搞不好,储卫根本就觉得你不喜欢他。所以,听到你说要和他谈恋爱,储卫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乐心:“……当时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
印章激动地说:“我想说啊,你叫我闭嘴,关于储卫的事情一件都不要说,也不要去查,你要和他谈一场无关其他只与贫穷相关的恋爱啊!”
乐心:“……”
印章:“呵!”
“再呵把你嘴打歪!”
“我没有嘴,怕你打怎的?”
乐心凉凉地瞥它一眼,她不与没脑子的东西计较。她没料到,储卫居然那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她。一见钟情?哎呀,她的优秀果然是不能够掩盖的。
虽然乐心是代替乐悦的身份活着的,但是,她在上大学的时候已经改名叫了乐心。现在,也只有贺家村的人会叫她乐悦。乐心就是乐心,相貌、身材都是她自己的,她只是用了点仙术,让贺家村的人和认识乐悦的人,不会感到违和,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是乐悦。
所以,储卫一见钟情的是乐心本人,如假包换。
乐心笑得春心荡漾,而后给储卫的朋友圈评论:“你在问谁?”
储卫秒回:“不是你,你吃醋吗?”
乐心:“嗯,我吃醋。”
又:“还吃酱油。辣椒和盐也都吃。调料放足了,菜才好吃。”
再刷新,储卫的朋友圈不见了。
乐心熟门熟路地给储卫发消息:“Hello?”
“储卫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又被拉黑了。
乐心给他打电话,通了,也接了,她说:“再拉黑我,有种就别加回来!”
储卫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有些失真,少了几分熟悉,多了几分陌生,“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是不是?”
冷漠的语调,带了点委屈的颤音,听得乐心心也一颤,不对,是他拉黑她,也是他仗着她喜欢她,怎么又成了她的错了?就像分手时,明明是他欺瞒他富二代的身份在先,最后也成了先说分手的她渣了。
乐心争辩:“储卫,你讲点道理……”
讲道理的储卫:“我不是把你拉黑,是把你删除好友了。”
乐心:“……”那你好棒棒哟。
储卫极快道:“你说得都对,我都听你的,但是,除了分手,我是绝对不愿分手的。除非……除非你承认你是狗!”
我的青春不能喂了狗,除非你是狗。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乐心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脸上也很迷茫,哄不好生气的男朋友,难道真要打一顿?
印章肆无忌惮:“哈哈哈哈……”
乐悦飘了进来,灯光底下的她,肤色惨白,眼睛漆黑无神。她活着的时候长得很是漂亮,大大的眼睛,高鼻梁,尖下巴,带了些婴儿肥的小脸,笑起来很可爱。可做了鬼后,无论她怎么笑,看起来都是阴森森的。乐悦大多数时候也就不再笑了。
她盯着印章,“发生什么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天已经黑了,鬼可以出来了。
乐心坚持不懈地刷新了朋友圈,储卫已经把她再次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她叹了口气,突然有一种不知道该拿储卫怎么办的矫情情绪。
印章到底不敢当着乐心的面拿她感情的事情开玩笑,即便乐悦问了,他也只含糊说:“我每天都很开心啊,毕竟我是真的没心没肺呢。”
乐悦:“……”骗鬼呢。
贺奶奶在门口转悠,刚做了鬼,她还不太适应在灯光底下。
乐心扬了扬头,“你还没让她走?”
下午的时候,乐心放了神识,笼住了贺家村,她听到了些关于贺奶奶的闲言碎语。
依照贺家村的风俗,人死之后,便会找风水先生算合适下葬的日子。贺奶奶已经算好了是四天后下葬,先火葬,骨灰敛在小盒子里再放进棺材。棺材已经运了过来,放在贺唯秀家的院子里。唢呐也吹了起来,哀乐阵阵。
贺唯秀兄弟一共三人,他排老二。老大靠种地,老小不干正事,靠啃老。按道理来说,老人死后应该是在长子家停灵,但是,贺奶奶的葬礼是贺唯秀一手操办的,贺老大和贺老三都不愿意出钱,觉得他们没钱,贺唯秀有钱,自然贺唯秀出。贺唯秀不想和他们争吵,出钱可以,但贺奶奶的葬礼要在他家办。
贺老大面子上过不去,在贺唯秀家当场闹了起来。贺老三也跟着起哄。
贺唯秀冷了脸,“也行,只要你出钱。”
贺老大熄了声。面子重要,钱更重要。
村子里的人免费看了一场闹剧,背后也是议论纷纷。
“神爱世人,主保佑我!”
贺奶奶在院子里突然朗声念叨起来。
“这是?”乐悦惊。
印章也惊:“她居然相信有神仙?”
“不是你想象的神仙。”
乐心支使乐悦,“去,问问她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储卫靠在床头,盯着手机屏幕看得入神。他在看给乐心拍得照片,其实没几张,他的女朋友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拍照片。储卫知道女生口中爱吐槽“直男”,他算是直男,他女朋友比他更直男。
谈恋爱一年多,他们连情侣头像都没用过,更不用说穿情侣装了。两人之间连亲密一点的称呼都没有,直呼其名。他曾试着叫她“心心”,乐心嫌弃肉麻,死活不干。
他本来打算毕业后就与乐心结婚的。谁料乐心会介意他富二代的身份,直接提了分手。
骗了乐心是他不对,可当初乐心只找家境贫寒的男朋友,他没办法,只能装穷,还办了张银行卡,换了假住址。
乐心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笑起来格外的好看。幽黑的漂亮眸子认真望着他的时候,储卫总是忍不住心悸,想拥她在怀,再也不分开。
但,现在还不行。
他与储卜凡说好的,毕业就接手公司,只要他干得好,以后他的婚事,储卜凡绝对不插手。从高中开始,他就断断续续地在储卜凡公司里实习了。每年暑假的时候,他骗乐心回家收麦子,其实就是在公司里上班,跟着储卜凡学东西。
如今储卫刚接手公司,各方面事务繁忙,不能够直接抛下去找乐心。他需要时间。
他放下手机,下楼倒水喝。
客厅里一片昏暗,在那昏暗之后,闪着一团白光。储卫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错了。
那白光柔和,却诡异地渗着冷意。
储卫打开灯的开关,他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个瓷瓶在细细抚摸。
“妈,你在干嘛呢?”
第8章 狗血
贺奶奶在小院里挺不受欢迎。
乐心不用说,她谢绝养鬼,对鬼也没有研究的兴趣。
乐悦昨晚是猛然见到同类,一时兴起,让贺奶奶这只新鬼跟了回来。但她和贺文骏之间有旧怨,对他奶奶也不可能有好感。乐悦不打算找贺文骏索命,她不愿沾染孽障,她还想当一只好鬼,等着乐心考上老师。
贺奶奶不愿意走,她隐约感觉到这小院里有什么东西能够滋养她的鬼气,让她感觉很舒服,那东西似乎就埋藏在月季花下面。
乐悦问她滞留人间的理由。
贺奶奶倒是不隐瞒。
她信奉上帝,她死了也不愿让她的子孙依照此地风俗给她磕头戴孝,哭丧埋葬。最主要的是,她想用十字架陪葬。
但是,她的二儿子贺唯秀,也是她葬礼的主办者,坚决不会按照她说的来。贺唯秀不信鬼神,更不要说外来的上帝。他孝顺,所以母亲的葬礼绝对要大操大办,披麻戴孝,唢呐班子都要请两家,请人哭丧,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孝心一片,也才让他有面子。
于是,变成了鬼的贺奶奶不干了。
乐悦把贺奶奶的话告诉了乐心,乐心从试卷里抬起头,冷漠说:“关我什么事?我是去帮她打断不孝儿子贺唯秀的腿,还是掀了棺材给她塞个十字架?”
在书桌上蹲得无聊的印章闻言蹦了蹦,“那你就要出名了,乐心。哦,打断别人腿,是要被警察叔叔请喝茶,还要赔钱的,我劝你稳重。”
乐心问乐悦:“听见了?”
乐悦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又以为我想多管闲事,不,我又不是圣母,只是怂啊。”
怂到不愿意见贺文骏。
印章惊奇:“你倒是怂得清奇。”她要不说,它还以为她对贺文骏余情未了呢。
“你也可以当我自闭。”反正她就是一只怂鬼。她问乐心:“她不愿意走,怎么办?”
乐心看印章,印章不明所以:“?”
太笨,一点默契都没有,非要她问出来:“打人要坐牢赔钱,打鬼呢?”
印章看热闹不嫌事大,“打死不要钱?”
乐心放下笔,站起身,舒展了下肩臂。
乐悦以为乐心被印章说动了,气得脸更白了,她冲着印章冷静地嚷嚷:“打死不要钱,我们就这么没有鬼权?请你尊重一下鬼好么?”
她转向乐心:“你真要打死她?”
乐心下楼洗了几颗红枣,用热水壶烧了水,泡了杯红枣茶。这一过程中,乐悦一直跟在她身后。乐心嫌弃她碍手碍脚,“你干什么?不想让我打死她?”
乐悦纠结地拧着手指,用她独特的空洞声调说:“一方面出于同类的相惜,我不想你打死她,另一方面,对于已经死了的鬼,再打死又能成为什么样,我还……挺好奇?”
吹了吹热茶,乐心喝了一口,红枣茶补血气,读书太努力,需要补一补。“她刚刚已经走了,收一收你的好奇心吧。”
灵堂里,棺材摆在正中间,前面点着长明灯。深夜,贺文骏烧完纸钱,刚眯了一会,便听到棺材有响动。按照习俗,棺材旁,是需要亲人通宵守夜的。贺文骏睁开眼,旁边他堂哥睡得正熟。
棺材里面还在响,仔细听,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挠棺材板。
诈尸?
贺文骏迷糊的脑子一下子被惊醒。
贺奶奶盘腿坐在棺材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孙子恐惧的脸庞,满意极了。她动动手,让自己的尸身更努力地用指甲从棺材里挠,发出更大的响声。她要提示她的孙子,她不满意这样的葬礼,不满意地马上都要诈尸了。
她孙子那么聪明,都能上911大学,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果然,贺文骏脸色一点点变白,他推了推身边的堂哥,堂哥睡得像只死猪,打着呼,怎么也醒不过来。
棺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配合着那响声,棺材盖也震了震,像是要掀翻过来。敞开的房门,有夏日的风悄悄溜进来,带动着长明灯的火焰忽闪忽闪的。
贺文骏抓过放在一边的眼镜戴上,死死地盯着棺材,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抖着手打开手机,似是在发信息。
棺材盖不动了。
贺文骏脸色更平静了一些,打字的速度更快了。
他这是猜出来了?真是好孙子。但是,他现在干什么呢?贺奶奶好奇地飘到他的旁边,凑过去看手机屏幕。
一股寒气从他耳侧倾泻而来,贺文骏忍不住颤了颤,也更肯定了心底的猜测。这是冲着他来的。
一定是假乐悦干的。
“大师,你明天什么时候能到?她要害我,刚刚已经来吓唬我了……”
贺奶奶眼睛老花,她模模糊糊就看到中间有大师两个字,不由一喜,她孙子这是找大师来招魂,然后问她有何愿望了。哎呀,她孙子可真聪明。
贺奶奶喜滋滋地绕着贺文骏转了一圈,贺文骏只觉浑身越来越冷,心底也愈发提防。
好了,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去哪呢?那院子里有好东西,但愿望更重要。贺奶奶犹豫了一会,最后,穿过了棺材,睡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凌晨五点半,卧室内的温度瞬间阴冷,被窝里一丝暖气也无,乐心无奈睁眼。
乐悦这个鬼型闹钟实在是太好用了。她的竞争对手绝对没有,当然,若是她的竞争对手仅仅依靠意志力也能起得来,那就很可怕了,她输了也不亏。
哎,多抓些鬼当闹钟卖?绝对能将闹钟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躲在月季花丛下面的鬼乐悦无端打了个寒噤,她已经死了,还有人念着她?
夏季早晨温度偏低,但乐心无所谓,她按照一年四季的变化穿衣服,只是为了不异于常人。她不怕冷也不怕热。
印章挺好奇,“我以为你会弄死乐悦,最少也警告她不要打扰你睡觉。”可乐心居然乖乖地爬起床看书了。
乐心拉开窗帘,窗外天色已亮,她拿起梳子梳头发,“我是个信守承诺的神仙。”
既然答应乐悦要考教师,那她便要说到做到。靠仙术作弊是不可能的,这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
“还有不要随便说弄死,我爱好和平。”
“读书使人秃头,你看我这头发掉的,快秃了。”乐心捻起梳子上的一根头发,感叹:“我真是一个努力又勤快的神仙啊!”
若是有白眼,印章肯定翻了,“你摸着你浓密又乌黑的头发,不觉得良心会痛吗?”
良心不会痛的乐心已经拿起教育心理学,翻开到前一天背的地方,就着晨光默背起来。
乐心眉毛颜色极黑,眼睫毛也是黑长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极为干净,衬着过分白皙的脸,似是汪着一泓清水。所以,每一次当她注视着储卫的时候,储卫都想捂住胸口,害怕心悸狂跳的心跳出胸膛。
他想溺毙在那双眼中。
文盲印章不敢出声打扰乐心学习,作为仅开智却没读过书的它来讲,文化人都是值得敬畏的。
可乐心没能背多久的书,院子的铁门便被拍响:“有人在吗?快递!”
“快递?”
乐心看了一眼手机,才刚六点。
“谁的快递?”她将怀疑的目光移向印章,“你买的?”
印章大声喊冤:“我又没有钱!”
也对。
可这院子里没活人了。
印章将锅往鬼身上甩,“那一定是乐悦的快递了。”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乐悦空洞麻木的声音在卧室里幽幽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