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南渊已经学会了如何能让清时止住眼泪; 她会讲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让清时忘记苦累; 清时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的故事; 不住问“然后呢”; 两个人便这般继续前行。
就连清时也无法说清; 他对于南渊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等意识到的时候; 两人已经分开了。
离别会让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清时开始不住回忆当初与南渊一起走过的路,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回忆当初南渊对他说过的那些故事。最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早已经无法再将那个人从自己的记忆中分离。
从前相处过的日子,成了他最珍贵的回忆; 每一刻的相处他都好好地存在脑中,然而时间太久,期盼太长,最终都成了奢念。
清时知道南渊对自己很好,可也知道那样的好与男女之间的情愫是有所区别的。
所以那种奢念,他连想都很少去想,他只能在南渊的面前继续假装从前那个弟弟清时,将对南渊的感情都小心翼翼地揣在心底,不敢开口。
他怕一旦出口,有些东西便变得不同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南渊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清时,我好像也是喜欢你的。”
就像是置身在梦境中一样。
清时双眸微睁,看着眼前浅笑着的女子,强迫着自己发出声音道:“……姐姐?”
南渊轻轻颔首,随即却又摇头道:“或许你可以试试换个称呼。”
她这般说着,抬手牵住了清时的手。
掌心温热,两人牵过无数次手,也这样牵手行走过许多的地方,但从来没有一次让清时这样心跳如擂鼓,他听得自己心中的悸动,反手握住南渊的手,不敢太用力,怕将人勒疼了,又不敢松手,怕是幻象,他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直到南渊失笑着像哄小孩儿一样的开口哄他,他才起身一把将南渊拥住,紧紧地,温柔的。
南渊轻叹一声,含笑回抱住那人,轻声道:“所以不要再闹别扭了,也别再隐瞒了,我们一起走下去,挺好的。”
清时将脸埋在南渊肩窝里,轻轻点了头,这番动作像个小猫,蹭得南渊肩头微痒,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连忙将人抱紧了些。
。
两人在凉亭中说了许多话,等到天色暗下的时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清时终于在这时候想起了替自己干着活的堆雪,他到底是烛明殿的主人,没办法将所有事情丢下不管,而那位副殿主此时恐怕已经早早地叫了起来,只盼着他能够早点回去处理那些还没处理的复杂事情。
无奈之下清时只得不情不愿的回到了烛明殿的书房之中,堆雪果然正趴在桌上,苦兮兮的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发怔,眼见清时回来,他连忙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你跟南渊聊完了么,聊完了就赶紧……”
他话音还未说完,当即便住了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了清时身旁跟着的南渊,还有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
堆雪收回话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清时一眼,这位副殿主的接受能力极强,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轻咳一声将面前的书信都推到清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亲热的时候,也别忘了把这堆东西给处理了。”
清时:“……”
南渊上前随手抽了一封书信出来,含笑点头道:“我帮他一起看好了。”
“那更好。”堆雪挑眉道,“这样比较快。”
这般说着,堆雪理了理衣服往门外走去,挥手道:“那我要回去补觉了,就不……呃,打扰你们了。”
说完这话,那胖子很快出了房门,走的时候还没忘将这书房的大门给带上。
清时怎么不明白那人的想法,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那已经被带上的房门,随后又忍不住将视线往南渊的身上落去,只是他这般看着,却又不敢将眼神落在实处,颇有几分心虚的味道。房间当中只有两个人,清时赶紧找了话说,冲淡了这暧昧的沉默道:“这些书信都是各地烛明殿众传回来的消息,我这些天一直在外面没能来得及处理,就积了这么多,我还得回几封信,恐怕会多花一些时间。”
“你……”清时在那书案前坐下,拆了一封信又旋即对南渊轻声道,“你赶来这里也该累了,不如我先叫人带你去房间休息吧。”
“不必。”南渊摇头,同样来到书案之前,站在清时身侧道,“我陪你。”
清时低着头看信,没有抬眼看南渊的神情,轻轻嗯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甚自在。南渊随手翻着那些信,问道:“这些信我能看么?”
清时点头,这才道:“信上有印记,有的是从蛇族来的,有的从狐族来的,四族都有人,还有千山岭的,应该都能分得出来。”
对于这些信件的来历南渊有些惊讶,她随手翻看了其中一封信件,问道:“烛明殿竟然对四族如此了若指掌?”
清时道:“烛明殿中的许多人都是来自当初的裂云城,也都是各族的逃犯,他们对于各族自是十分了解,后来建立烛明殿后他们便在各族四处探听情报,自然对那些地方十分了解。”
既然那些人出自四族,那么他们也一定十分了解他们原来居处的所在,南渊心中了然,只是却没有想到他们竟都能够冒着危险再次回到各自原来的族中。
清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快解释道:“其实裂云城的人也并非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们许多都是被逼无奈,不过是时局弄人……”
“我明白。”南渊对此再明白不过,时局弄人,被逼无奈,这也是从前的她所经历过的事情,她轻声叹道:“没有人会想要无家可归。”
清时再度沉默了下来,两人都想到了从前所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南渊觉得自己依旧是幸运的,因为当初有清时陪在她的身旁,她虽无家,却早有归处。
她旋即又想起了听木山,这是她如今的归处,她很快道:“我上次说过,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听木山看看吧。”
清时想了想,没有拒绝。
南渊笑到:“师父一定会喜欢你的。”
清时看来有几分忐忑:“真的?”
南渊点了点头,两人又看了一会儿书信,清时开始展开信纸去写一些回信,南渊便在旁研墨,房中的灯火闪烁着直至深夜,两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眼见着堆成一座小山的书信终于要处理完,屋外却又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堆雪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蹙眉轻咳道:“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不过又来了些新的麻烦,必须得马上做个决定。”
清时点头,他本就有深厚修为在身,纵然是一夜未眠也不会觉得疲累,然而清时却不愿南渊与自己一道劳累,他很快对南渊道:“姐姐,这里让我来就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南渊其实也没有倦意,但她不愿清时担忧自己,却也没有再坚持,很快点头答应了下来。
清时于是派了一名烛明殿的护卫带着南渊去房间休息,南渊跟随在那名护卫身后,自书房中走出,穿过几处楼阁园林,往后院而去。
烛明殿修筑得极为漂亮,南渊一面往前而行一面看着周围的景致,四周皆悬着灯笼,纵是夜晚也将此地照出了热闹如白昼的景象,南渊不禁好奇当初这群人自裂云城中走出来,究竟是如何自己修筑成了这样一处所在,期间又经历了些什么,想来也是一段有笑有泪的过往。
烛明殿这么多年,不可谓不容易,旁人只道他们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不知道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在与那魔头相争。
前方的护卫提着灯,脚步不快不慢的走着,南渊跟随在他的身后走了许久,视线却忍不住落在了前方一处阁楼之上。
那处阁楼其实很普通,只是与前面方才经过的那些阁楼比,显得要普通了太多,在夜里丝毫不起眼,但却让南渊不禁停下了脚步。
她还记得,许多年前她曾经见过一处类似的阁楼,那时候她与清时还在流浪,清时走不动了,哭着不肯走,她便指着远处的阁楼,说到那里,到那里他们就停下来。
不过最后清时还是没能够自己走过去,最后是南渊背着清时才终于一步步到了那处阁楼下方。然后他们仰起头看那处高阁,才发觉阁楼上正在设宴,欢声笑语自其中传出,热闹非凡。南渊在阁楼下的檐角下抱着清时,不知为何心情极好,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里是什么地方?”南渊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阁楼轻声问道。
前方带路的那人听得南渊问话,止步道:“那是我们烛明殿的禁地,只有殿主能去。”
“清时?”南渊喃喃问了一声,心中随之生出些异样的猜测来,她这般想着,随即抬步往那处阁楼走了过去。
第五十章
南渊动作很快; 那名护卫没能够拦住她,也不敢上前相拦; 南渊便顺着那条小道一路拎着灯笼到了那处阁楼之外。
阁楼的大门并未上锁; 或许是因为知晓无人敢进,所以清时并未准备将其锁上。南渊站在门前,心中不免又有几分好奇; 究竟这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清时不愿让人进入?
虽是不解,但不知为何,南渊却有种强烈的预感; 认为这其中的秘密,应是与自己有关的。
她将心定下; 轻轻抬手推开了此处阁楼的大门。
阁楼已经修筑了许久了; 开门的时候木质摩擦着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南渊便在这声响中抬步踏进了阁楼; 也看清了阁楼当中的景象。
阁楼内中并不算大; 墙角的壁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将四周照成了昏暗的光色; 屋内的摆设也是简单; 几座书架,一张木桌一把木椅; 后方是一处木阶通往楼上。小屋看来常有人在打扫,虽然略显凌乱却十分干净,木桌上堆着些许书信; 笔墨纸砚皆摆在其上,看来是有人常在此处写字。
这处阁楼据那名护卫所说只有清时一人能进,那么在这里写字的人应该也是清时,只是清时分明是在外面那处书房当中处理烛明殿与妖界的事情,又为何这里也设有这样一间书房?
南渊走上前去,之间轻轻自木桌的纹路上抚过,最后落在了一封信上。
然后她看着那封信上所写的姓名,终于不禁怔住。
信上所落的,是她的名字。
而那字迹,分明是清时的字迹。
南渊心头忽的一跳,将那信封小心拿起,正欲拆开,这才又瞥见下方的另一封信,信上所写的,也是她的名字。她随即将下面堆叠着的信全部翻了一遍,数十封信,每一封信上都写着她的名字,有的潦草,有的工整,满满的,全是她。
她当即回身看去,不光那书桌之上,就连书案上所摆的也全是信,每一封每一页,墨迹有深有浅,有的早已经被年月褪去了本来的颜色,有的却还崭新,全是她,只有她。
这些都是,清时这些年来,原本要写给她的书信。
只是不知为何,却一封都未曾送出。
南渊还记得,就在八百年前两人分别的时候,她被人给押送着要送往听木山,清时与她道别,满目不舍,哭成了一个泪人。
那时候南渊无奈的笑,安慰他道是他们不算分别,因为他还可以写信给她,只要看到他的信,她就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就像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一样。
可是后来她在听木山一直等,却始终等不来清时的信。
直至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清时早已经离开了鲛人族,流落到了其他所在,自然无法自鲛人族写信给她。
而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清时一直在写,纵然这些信,他无法送出。
南渊垂着手,看着眼前的景致,不由得轻叹一声,然后无奈又心疼的笑了起来。然后她在这房间内椅上坐下,将清时写过的书信展开,一字一句,无比细致的读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看到外面的灯火都熄灭,晨光大亮,然后有人脚步犹豫的在楼外逡巡半晌,终于走了进来。
清时走进楼中的时候,正见到南渊坐在桌前,抬眸将视线自手中的信上移开,落到了清时的身上。
清时当然知道南渊在做什么,他不久之前刚将堆雪带来的那堆麻烦处理完,正欲去找南渊,才听昨晚那名护卫说南渊已经进了阁楼。听到此言之后,清时立即便赶了过来,然而来到房门外,却又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这间阁楼一直是他的秘密,阁楼内的东西更是他小心存放的心思,不敢更不愿对任何一个人提及,每一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珍藏着什么,他心中自然都无比清楚。
而越是这样,他便越不敢来面对南渊。
那些信,就像是将他这么多年来的心思,全都剖开袒露在了南渊的眼前,所有微小的期盼,不敢说出口的心情,以及绵延无休止的思念。
他不敢去想南渊看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此时此刻,他对上南渊的目光,一瞬之间竟生出了要转身逃走的念头。
然而南渊比谁都要了解清时,所以在看清清时的意图后,她当即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清时的手。
清时脑中无措的想着一百种钻进地缝里的方法,只恨不能立即从南渊的眼前消失才好,南渊看着他着急却被自己扣着手腕无法脱身的模样,不觉好笑又有些心疼,她抑制着满心的情愫,动作轻柔的就势抱住了眼前的人。
清时定在原地,感觉到南渊怀抱的温热,不由得怔住,只喃喃着道:“那些……本来是要送去听木山给你的……”
这话清时并没有说完,原来的确是打算给南渊送去的,只是后来清时发现要将烛明殿的书信送到南渊的手中根本不可能,那些信便只能越积越多,最后全都在这阁楼里蒙了灰。
八百年的时间,他们分别有多久,这段思念就有多长。
南渊仍旧抱着清时,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她之前从宁遇的口中得知了清时对自己的感情,却不知那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一直到后来,一直到今日,她与清时越是靠近,就发现那感情越是浓烈,浓烈到她需要用全身心去回应。
她轻叹一声,紧紧拥着清时,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收到了。”
那些信,她如今终于都收到了。
迟了那么久,总算收到了。
。
南渊在烛明殿内留了下来,而出乎意料的是,烛明殿中众人对于南渊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甚至有不少人还知道南渊的名字,也知道南渊与清时之间的关系。
清时很忙,烛明殿要对抗妖界当中那股不知名的势力,便要不停的奔波调查他们的动向,而也是接触了烛明殿以后,南渊才知道原来整个妖界四处都有着他们的行踪,四族当中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被夺去内丹。
要面对这些事情,清时必须要妥善布置下去,所以有时候会忙得几天也没有办法休息,而这种时候南渊总是竭尽所能的陪着清时,希望能够帮他更多的忙。而有时候看着清时在烛明殿众人面前冷静的推测敌人的下一步动向,指挥众人提前防范,南渊也会生出些许复杂的心情。
当初的那个孩子,真的成长到了如今的一方高手,然而这样成长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清时也并非时时刻刻都是这般沉稳冷静的模样,一旦旁人离开,只剩下他与南渊两人相处,他便又似乎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南渊心疼之余,总算又多了几分庆幸。
在南渊的帮忙之下,清时忙了几日总算是提前将一切布置妥当,只要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事,便不需要清时再操心许多,而好不容易得以空闲,南渊终于催促着清时回房休息了下来。只是清时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