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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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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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们还能喝酒、欢娱,不过喝的是苦酒,而且也不见得能尽欢颜。
    直至有一日,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银子花多了,终于见出了一点成果,龙八终于肯“接见”他们。
    当然,龙八肯接见他们的时候,架子之高、派头之大、气焰之盛,也是黄金鳞、顾惜朝平生仅见的;要是换作平日,黄、顾还是相爷跟前。‘红人”的时候,龙八的身份地位,未必高于他们多少,说什么也不敢弄这种声威气派,但却在此时此境,龙八“肯”接见他们,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一个人要仰人鼻息、卑屈求存的时候,自然就要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待遇。
    幸好这无礼的“款待”,却换来令二人振奋莫名的讯息:“你们再耐心等等罢,”龙八说,“相爷为了你们的事,己各方关照澄清了,只要再过一段时候,诸葛先生不再留难,圣上不再追究,那就可以重新起用你们了。”
    黄、顾二人一听,干恩万谢,忻喜莫已。
    “你们可知傅相爷和蔡大人为你如何费心么!”龙八申斥道,“你们在八仙台时,居然敢当我面前提起相爷来,这算什么!?推诿罪责!?幸好我为你们遮瞒,要不然,哼!单是这一项大罪,就足让你们满门抄斩!”
    顾、黄二人一听,吓得冷汗直冒,忙叩谢龙八“保全”之德,他日必“粉身以报”,说的声泪俱下,似巴不得把心都捣给对方,以验“赤胆忠心”一般。
    龙八这才平息怒火,只说:“你们回去等等罢,现在不宜再骚扰相爷了,不日自然有喜讯至,到时可别忘了姓龙的就好了!”
    黄金鳞和顾惜朝又忙说:“龙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恳请龙爷为我们多美言几句。”两人高高兴兴的告辞出来,在回府的马车上,已经开始痛骂龙八摆的是什么臭架子,他日如果得意,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但一回到私邸,又请人送龙府厚礼谢意。
    这一来,两人才比较安下心来,而不多久后,龙八又着人通知他们,蔡太傅已运用权势,跟诸葛先生等人谈妥,准予戚少商等人重建连云寨,成为朝廷外防,但条件是不准对顾惜朝和黄金鳞等部属施加报复,对方已答允条件云云。
    黄金鳞、顾惜朝和连云三乱等一听,自是放下心头大石,几要感激流涕,感念丞相眷顾之恩,同时在着人多方探听之下,确知息大娘和唐二娘正忙于重建碎云渊、雷卷正忙于重整雷门、戚少商亦忙着重组连云寨,人在远方,根本腾不出来对付他们,这才使他们不致寝食难安,渐次有意重图大志。
    危机一过,黄金鳞又动色心。
    他年纪虽大,妻妾亦多,但当日在攻打青天寨时,对惠千紫尚且色心大动,不过这“天姚一凤”死于八仙台,黄金鳞颇觉惋借,而今经此事一闹,妻妾趁机离去的,竟占大半,所谓“大难来时各自飞”,黄金鳞越想越不忿,又不敢在此际轻举妄动,却就在此时,就给他遇上了英绿荷。
    英绿荷在长街蝶血之际,给无情以口中暗器射中眉心,在那儿留了一个大伤疤,破了相、毁了容,不过,当时无情元气未复,真气不继,只能伤之而未能杀之。
    英绿荷本就有几分姿色。
    而且还有几分媚色。
    两人又曾在一起对敌过,自有敌汽同仇之心,且都好色而荒淫,更是最佳搭配。
    两人因而一拍即合,如胶如漆。
    人只要有共同御敌的机会,很容易就会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这道理就如同人在为自己求生存的时候,往往不借毁灭别人生存的机会。
    自古以来,人类为求生存,已做出不少不像人类做的事情来。
    或者,人类根本就是只适合做这种看来不是人类做的事。
    这种事情,连义重如山的戚少商都做过——他不惜临阵逃脱——更何况是黄金鳞、顾惜朝这种人!
    不过,顾惜朝、黄金鳞、英绿荷、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等人,却因共同面对的危机,而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结合在一起,来应付危机。
    危机,永远只让你闻得着它、嗅得着它、感觉得着它,但却没有办法去触摸它。
    一旦可以被解决的危机,就不是危机了。
    
     
   
第一一零章 总帐


    
    这样又人心惶惑的过了个把月,顾惜朝因感人手短缺,暗派“连云三乱”去联络“连云寨”的部属,调回京师,三人回来所报告的结果是:“无一人愿从顾公子。”
    顾惜朝一听,本来已经碎裂了的鼻子,显得更歪了,就像一根折了的腊肠,吊在双颧之间。
    黄金鳞也唉声叹息。
    原来他派去请援的人,都分别回来了。
    “血雨飞霜”曾应得悉闻黄、顾二人已经失势,就当他们瘟疫一般,避犹不及。
    “粉面白无常”休生已经跟龙八挂钩,翻脸不认人,早没把黄金鳞瞧在眼里。
    “豆王”欧阳斗知道前为黄金鳞、顾惜朝所骗,见他们派人说项,把来人逐出大门,申斥拒见。
    “敦煌将军”张十骑早已遣调兵马,出征伏狮领,平寇敉匪,才没闲暇再理会他们的事。
    反而是尤知味的结义兄弟“三十六臂”申子浅和“血监”侯失剑,愿意赶来臂助黄、顾二人。
    至于“铁桅”陈洋,仍在养伤,他自己的事都管不来,何况是别人的事。
    倒是“天弃四叟”中仅存的吴双烛,虽因要重整八仙台的势力,并要养伤,不能赶来,但一再言明,只要黄金鳞和顾惜朝有难,不妨向八仙台投奔。这越发引起黄金鳞的感概。
    “没想到还是吴老二够义气,”黄金鳞叹道,“那些人,个个都是见利忘义之徒!”
    “这次真够冤的,明明是义父指派我灭连云寨的,现在却背上了这样一个黑锅。”顾惜朝也忿忿不平,“在我平时对寨里的子弟这么体恤,现在有事,他们一个都不来助我!”
    “我也不是一样!”黄金鳞颓然道,“我这个叛乱总指挥,明明是皇上的恩赐,现在,忽然变成了我公报私仇,私自行动,这……这又算什么!?”
    “我都说了,不杀戚少商,必有祸患!”顾惜朝道,“现在他把连云寨大事整顿,看他何时何日,再谋反朝廷罢!”
    “你这样说可是抄家灭族之罪!”黄金鳞满怀希望的道,“不过,那时候朝廷就知道谁才是耿耿忠心,谁先防微杜渐了。”
    宋乱水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可是重整‘连云寨’的,好像不是戚少商……”
    顾惜朝奇道:“不是戚少商!?”
    黄金鳞诧问:“那是谁!?”
    宋乱水不知该不该说,跟冯乱虎、霍乱步面面相顾。
    顾惜朝怒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支支吾吾的,信不信我一斧劈了你!”
    宋乱水嗫嗫道:“是……是……铁手。”
    顾惜朝只觉惜愕莫名:“铁游夏!?”
    黄金鳞失声道:“铁捕头去当强盗头子!?”他一时也忘了顾惜朝也当过那个位子。
    顾惜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乱水一急,心更乱,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霍乱步马上接道:“是这样的,我们打探到的消息是:戚少商对连云寨的事业,已心丧若死,再也无心整顿,而铁手对捕寇之间的关系,自那件事后、也觉得困扰,并对‘名捕’的名义,感到心灰意冷,便一再向诸葛先生请辞,反而愿到连云寨帮忙重振声威。”
    顾惜朝只感到荒谬:“这么说,‘天下四大名捕’,岂不只剩三大名捕?”
    黄金鳞这才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这也没啥出奇,连云寨已为朝廷招揽,才能重整旗鼓,铁手当个官样山大王,也并没有变样。”
    英绿荷在旁听了,也说:“本来嘛,官和贼之间,一线之差,也没啥不同。”
    黄金鳞当官数十年,听英绿荷这一说,觉得有失威严,忙道:“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英绿荷把小嘴一撅,顾惜朝又担心了起来:“那么,戚少商到那儿去了?”
    霍乱步道:“不知道,谁也没有他的消息。”
    冯乱虎道:“听说息大娘和赫连春水也正在到处找他。”
    顾惜朝仍忧心怔忡的喃喃自语道:“戚少商……息大娘……赫连春水……”
    黄金鳞忽眼神一亮,笑了起来:“哈哈!”
    顾惜朝诧道:“你笑什么?”
    黄金鳞抚须笑道:“你说戚少商、息大娘和赫连春水,他们三人在一起,会闹出些什么事体儿来?”
    顾惜朝略一沉吟,恍然分明,也忍不住打从心里笑了出来:“他们以前要共同应敌,所以暂弃前嫌,而今大局初定,他们三人说不定就……”笑而不语。
    “最好让他们争风呷醋,鬼打鬼,”黄金鳞笑道,“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顾惜朝也高兴了起来,问:“却不知申子浅和侯失剑何时才到?”
    冯乱虎道:“约莫申时未就到。”
    顾惜朝心里很有些感动:“他们来得忒快,真是义薄云天。”
    黄金鳞十分高兴,拉着顾惜朝的手道:“来来来,为戚少商、息大娘和赫连春水的自乱阵脚,该当好好的喝一杯!最好,他们为这事来个‘毁诺城’、‘连云寨’、‘赫连将军府’大混战,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对对对!”顾惜朝也兴高采烈,“咱们为这事儿痛饮几杯再说!”
    他们不但喝酒,还喝汤。
    不过他们正如许多有钱人家一样,只吃菜,不吃饭。
    “连云三乱”辈份低,自然不敢跟“黄大人”与“顾公子”同台吃饭,其实,在“黄大人”和“顾公子”失势后,他们的辈份总算也提升了不少,不过,就算跟落难了的黄金鳞与顾惜朝同座吃饭,一旦他们得势之后,恐怕也后果难当,想到这儿,“连云三乱”一向是“可免则免”。
    黄金鳞在菜肴上了一半时,举杯邀花月,叹道:“我来敬这园子的良辰美景,好花明月一杯。”
    顾惜朝笑着问:“义兄怎地忽生如此雅兴?”
    黄金鳞似有难言之隐,只道:“若我再不敬这些花月,恐怕这儿的一草一木,他日我想要敬也有所不能了。”
    顾惜朝奇道:“何有此言?”
    黄金鳞喟叹道:“这些日子以来,银库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再这样下去,这院子楼阁,全要拱手他人了。”
    顾惜朝也生感慨,眼角也忍不住有些潮湿,只哽咽道:“义兄待我恩重如山,此事一并受到连累,我真……不知如何说谢是好!”说着仰脖子灌尽了一杯酒。他在京城自然也有货资,不过,论财力是还不如黄金鳞。
    黄金鳞瞧着他,忽然正色道:“你别谢我,我还要谢你呢!”
    顾惜朝一怔道:“是我连累了义兄,抱愧犹恐不足,恩兄那须言谢?”
    黄金鳞很诚恳地道:“没有你的捐献,又怎能解我之危?”
    顾惜朝愕然道:“我捐献了什么?”
    黄金鳞眯着眼睛道:“你不知道吗?”
    顾惜朝茫然道:“我真的不知道。”
    黄金鳞肃容道:“你有一件事物,足以能令愚兄起死回生,重振复苏的。”
    顾惜朝也热烈地道:“那是什么?”
    黄金鳞笑了笑,呷了杯酒,把酒放在桌上把筷子放在桌上,也把手放在桌上,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地道:“你的人头!”
    他的话一说完,双手一推,整张紫檀木大桌直撞顾惜朝,他的人已倒翻出去,迅疾无伦!
    顾惜朝见桌撞来,连忙往后一缩,“答答”二声,檀木椅的把手突然伸出两个钢扣,把自己双腕箍住!
    顾惜朝挣动不得,双脚连环踢出,桌子飞起,碗、筷、杯、碟。壶、盅还有菜肴、菜汁,洒了半天。
    英绿荷却抢了进来,铁如意已在顾惜朝胸膛重击了一记!
    顾惜朝一面要震碎木椅,一面想运气硬受一击,忽觉天旋地转,丹田剧痛攻心,英绿荷的铁如意已拍击在他胸上!
    顾惜朝藉这一股内力袭入的同时,陡地大叫一声:“三乱!”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英绿荷还待再追袭,突然刀光一闪!
    顾惜朝竟能在这时候射出了他的成名飞刀!
    英绿荷的玉颊被刀光映得有些发绿。
    “登”地一声,刀光被砸飞。
    黄金鳞挥舞鱼鳞紫金刀,护在英绿荷身前!
    顾惜朝眶眦欲裂,嘶吼道:“你——你好卑鄙!”欲运内力震碎座椅,扯裂把手,但一运气之下,五脏翻涌,咕咯一声颓然坐回椅里去。
    只听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不要这张椅子?我来帮你!”
    顾惜朝猛回首,只见一道剑光,当头斩落!
    顾惜朝这下吓得魂飞魄散,百忙中连人带椅往侧一闪。
    他反应仍然快捷,但功力已不复存。
    血光暴现。
    一条胳臂,在半空腾起,再飞落地上,手指还搐动了一下。
    这条胳臂已挣脱了把手上的钢箍,但同时也脱离了他主人的身体!
    顾惜朝怔住。
    他完全不能相信这竟是事实。
    ——自己竟断了一条手臂!
    ——断了的手臂竟是自己的!
    ——他只剩下一条胳臂!
    顾惜朝完全愕住,甚至忘了痛楚。
    背后出剑的人是息大娘。
    息大娘粉脸煞白,脸露杀机:“你可记得,当日是怎样暗算戚少商的吗!?”
    顾惜朝心头恨极。
    他最恨的不是戚少商,不是息大娘,而是黄金鳞!
    若不是黄金鳞的暗算,他又怎会失去了功力、被箍在椅子上、丢了一只臂膀!
    顾惜朝撕心裂肺地咆哮:“黄金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黄金鳞怪无奈的道:“那也没有办法。大娘、戚少商都答应我,只要我为杀你而尽力,他们和我便不记前嫌。”黄金鳞赶忙接道,“你要知道,他们已得皇上圣谕,要杀你我,易如反掌,我那有这天大的胆子,敢抗命行事?顾公子,你这可怨不得我。”
    顾惜朝只觉剧痛攻心,痛不欲生,冷汗直冒,惨笑道:“好,好,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几乎痛晕了过去,但他自知这一晕,便一生都完了,所以强自挣扎。
    息大娘笑道:“这一剑,是我代戚少商砍的,此外,我已晓得尤知味的‘滋味粥’秘方,现在放一点在酒里,变成了‘滋味酒’,怎么?滋味如何?”
    顾惜朝猛地跳起来,吼道:“你杀了我罢!”
    忽听一声大喝道:“慢!”
    这一声大叱,竟是三人同声喊出来的。
    冯乱虎、宋乱水、霍乱步都到了。
    宋乱水的金瓜锤攻向息大娘。
    冯乱虎的铁剑攻向黄金鳞。
    霍乱步一掌震碎大椅,扯起钢箍,背着顾惜朝就跑。
    顾惜朝喘息道:“跑不了了……”霍乱步不理,只背着顾惜朝亡命似的逃。
    他们才冲出大门,忽见一个人,穿着厚厚的毛裘,冷冷的立在月光下。
    顾惜朝一见,心里暗喊:我命休矣。
    那人正是雷卷。
    霍乱步再勇猛,也决非雷卷之敌。
    顾惜朝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不过除了命运,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是成、是败、是胜、是负、是生、是死。
    这时候忽听屋瓦上有人大喝:“顾公子别怕,我来救你!”一人飞身而下,仗剑和雷卷战在一起,却正是“血监”候失剑。
    另外三骑,卷蹄而至,只有中间那匹马上有一大汉,大汉大呼道:“顾公子,我们来了,快上马。”正是申子浅。
    霍乱步飞身而上,把顾惜朝驮在背上,他另跨上一骑,人叱马嘶,放蹄疾驰,顾惜朝知道自己得这些人之助,或能逃得一死,心下一放松,臂上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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