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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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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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独峰忽道:“我——”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满目都是惶愧之色。
    无情低沉地道:“我们在路上再说,少停,只怕那老妖又到了。”
    唐晚词的眼睛像两片水云,都勾在无情处:“你没事罢?”无情只笑笑。
    戚少商和雷卷一听,都知道九幽老怪伤得似乎并不重,心中也忧虑了起来,九幽老怪非同泛泛,若是“福慧双修”、“连云三乱”等,最多只能施加暗算,不足为患,若是顾惜朝、黄金鳞,则功力相仿,只要多加提防,还可应付,独是九幽老怪门徒既众,武功又高,又擅妖法、奇术,稍一不慎,即成祸患,就算力拼,也不足以御。
    唐晚词心急:“那我们还等什么?”
    刘独峰点点头,长身而起,戚少商挽他一把,两人飘下树来,直掠马车,刘独峰的一口气似已用完了,在车内胸膛不住起伏,话也说不出来。
    戚少商张眼一看,只见银剑双手把无情抱了下来,因为他年幼力小,树高地远,雷卷在半途掺银剑一把,戚少商看了心中一凛:看来,无情的伤势,要比刘独峰更恶劣!
    应付九幽老怪那魔头,只怕要落在卷哥、唐二娘和自己的身上!
    只听唐晚词道:“林子里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让我去补一刀。”
    雷卷却道:“那放铁蒺藜的么?不必了!他活下来也充不了好汉!”
    刘独峰在车内听着了,知道那被放倒了的人是九幽老鬼的弟子铁蒺藜,也就是杀伤廖六的凶手之一,本想过去替廖六雪仇,无奈一阵天旋地转,胸中一阵气塞,一时之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略略一沉。
    无情与银剑已坐了进来。
    银剑右手挽住脸如白纸的无情。
    银剑膝上躺了一个人:
    衣衫遍血的金剑。
    刘独峰身边也坐了人。
    形如痴呆的张五。
    刘独峰看了心中越发难过,收回视线,却正好看到无情那一对明利的目光。
    一声马嘶。
    车后景物如飞。
    刘独峰的心绪也乱如飞逝的松林山景。
    无情望定他,虚弱地道:“江湖中人,都说我孤僻寡情,其实,我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刘独峰等他说下去。
    “因为,我是有亲人、有兄弟、有朋友的。”无情道,“我的亲人只有一个,那是诸葛先生,我一辈子都感激的人。”
    无情微微笑了,他用手拥紧一些银剑的瘦肩,“我的兄弟,举世皆知,那是铁手追命冷血,另外,还有四人,我也当他是小兄弟,那是金儿、银儿,铜儿、铁儿。”
    “这几个人,只要他们受到任何人的欺辱,我都不会放过对方——”然后他道,“可是,金儿现在死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他是你杀的。”
    刘独峰点头。
    张五仍在傻笑。
    刘独峰只觉心口一阵搐痛。
    他道:“我懂得你心中的感受。”他顿了顿,又道,“我这一趟来,六个手足死了五人。我曾矢意要杀戚少商、息大娘替他们报仇。”
    无情道:“你明白就好。”
    刘独峰摇首道:“可是我不明白。”
    无情摇头道:“我也有很多事情不大明白。”
    刘独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情道:“上次,在思恩镇的安顺栈,我不知道事情始未,见你抓人,就出了手,这件事,我很后悔。”
    刘独峰道:“那次若果没有你,我不一定能在他们一众拼命维护的人里逮得住戚少商。”
    无情道:“现在看来,你跟他倒似有不错的交情。”
    刘独峰道:“所以,你是为救戚少商来的?”
    无情道:“不错,我走了许多冤枉路,没把你找着,却打听了许多有关戚少商的事,越发使我觉得要向你手上讨一个情,不要押解戚少商回京。后来误打误撞,找着了雷堂主,两人拼了一场,才省悟你可能根本没有走,仍留在思恩镇。”
    刘独峰说道:“所以你立即就赶了过来。”
    无情道:“我赶过来的时候,你刚刚离开,我见郗将军府派出九名侍卫追踪你,我便远远捎着,也跟了上来。”
    刘独峰道:“那么说,小五子曾告诉过我,他眼看要被铁蒺藜所伤之际,却被人救了回山神庙,想必就是你了。”
    无情道:“我想以你一向作风,晚上不致动身,故在夜里赶上,会方便一些,刚好就遇上张五被铁蒺藜和狐震碑围攻,我发了一轮暗器,把英绿荷及龙涉虚也逼了出来,他们不敢恋战,落荒而逃,我见张五也沾了点毒,便没迫赶——”
    刘独峰满目都是谢意:“你还替他剜去鼻尖的伤处,把他救了回庙。”
    无情道:“我知道你和戚寨主就要回来,便不在庙里呆着,把写好的条子,放在张五的身上。”
    刘独峰动容道:“条子?什么条子?”
    无情变色道:“你没有看到么?”
    刘独峰诧道:“是写些什么的。”
    无情仰天长叹,抚摸金剑的头发,忍悲声道:“既是天意,也是我大意,合当有此劫。”
    刘独峰急道:“你写了条子?小五子没交给我哇!是写什么……”
    无情微扬手,刘独峰就住了声。
    银剑在一旁忍不住道:“我家公子怕面陈过于唐突,所以写了一张信柬,恳求刘爷您高抬贵手,放戚寨主一马,他感同身受,无论你允可与否,都相烦来铁翼松断崖口处一晤,因怕你不置信,还留下了公子的印鉴,恳祈刘爷移步商酌……岂知……”
    刘独峰这才省悟,跌足长叹道:“这——我——”
    无情道:“我明白了。都怪我一时不慎,没想到连九幽老怪都出动了,他先一步取去了信柬和印鉴,千方百计,把你引去松崖口,让你惜以为我们是敌!”
    刘独峰一时只觉种种大恨,都已铸成,体内气息,并抑制不住乱流乱窜,无情一见,即道:“刘大人,气纳丹田,导息畅流,大敌在前,保重为要。”
    刘独峰猛自一省,忙抱息归元,好一会才勉强平复,惨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不想挟恩协报,又为求光明磊落,故先赐柬于我,道明此事,邀约见识。九幽老妖早到一步,取去信柬,阅过内容,特意以棺材、步轿出现,再出示你之印鉴,使我急怒中种此大错……我一见松上有轿,即急下毒手,那一剑,破轿而入,杀了小哥儿,伤了你……”说到这里,愧莫能言。
    银剑悉怒地道:“公子一见是你的马车,便疏于防范,你飞剑而至,我们都大为错愕……如果我们有备,你怎伤得了公子,杀得了金哥哥!”
    刘独峰赧然道:“那是我的鲁莽。九幽老妖几度装在棺材、轿里,还宁愿身上挂彩,把我们引来,我以为他在上面伏击,便一声不响、先发制人,却……却害了这位小哥的性命,我一定会给你们公子一个交代。”
    银剑冷哼道:“人都死了,你能有什么交代!”
    无情沉声道:“银儿。”
    银剑立即不说话了,但显得很悲愤的样子。
    静了半晌,无情才道:“当时月遮林密,我一见有人出剑,杀道凌厉,不留余地,也疑不是你……所以便全力出手。”
    刘独峰知道无情这样说,也是在为他开脱,只道:“我……还是伤了你……”
    无情做然笑道:“你可也没捡着便宜!”
    戚少商忽攒入了脸面,问道:“九幽老怪是在你们受伤后施暗算的?”他一直都在留心聆听,车里两人的对话,也是有意要让他也听明白,他这时的问话也有意岔开两边之间的仇忿;问了这句话之后,他又调身过去继续打马策辔。
    刘独峰说:“我跟无情交手三招,两人都以为是劲敌,尽了全力,彼此都受了伤……但从对方招式里发现不对劲,心中疑惑,正要住手喊话,九幽老怪就猝然施加辣手……”
    “其中大部分攻势,都是刘大人一力接下的,要不然,我现在也没命坐在这里了。”无情接道,“我们齐心合力,全力反击,但受伤已重,抵不住他的攻势,唯刘大人全力抵挡住他的攻击,我才能趁隙赏他三口‘顺逆神针’。”
    刘独峰道:“他着的是‘顺逆神针’?”
    无情道:“要不是无声无息,无光无形的‘顺逆神针’,又怎能在号称‘遇强愈强,得必全失’的‘空劫神功’下藉掌风却逆掌力而入,射中了他的掌沿、指尖和袖襟呢?”
    刘独峰点首道:,‘难怪那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细毫,只沾着他袖口,也能钻入衫内,飞若游丝,直戮九幽老妖的手腕。闻说‘顺逆神针,顺血攻心,若以内力抵抗,则逆真气运走,钻脑而殁。”
    无情道:“是。”
    刘独峰道:“听说天下间无药可救治这‘顺逆神针’,只要中了一口,便只有攻心或刺脑,不死也得残废!”
    无情道:“是。”
    刘独峰道:“那么……”
    无情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他是九幽老怪。”
    “‘顺逆神针,确不可药救,但却可以凭极深厚的内力将它逼出来,有这般高强内力的人,举世滔滔,只怕无几,九幽老怪却刚好是其中一个。”他语音一顿,又道,“而我的暗器,偏偏从来都不淬毒。”
    
     
   
第七十四章 月色如刀


    
    这时,雷卷骑马在前,唐晚词策马在后,一前一后,夹护着由戚少商攒辔的这辆马车而驰。
    刘独峰出神了一会儿,叹了一声。
    无情道:“刘大人——”
    刘独峰用手掌在无情手背上拍了拍,道:“到这个地步,已同生共死了,还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你要是不见弃,就称我一声‘大哥’罢。”
    无情并不同意:“家师是诸葛先生,但他因收过一名大逆不道的徒弟,曾当天立誓,永不收徒,他视我们如同己出,跟你原是同朝命官,份属同僚,先生也尊称你为‘兄’,我岂能僭越辈份”
    刘独峰摇首道:“俗礼、俗礼,可废、可废!”
    无情一笑道:“我就称一声刘捕神罢。”
    刘独峰道:“那也随你。”便等无情说下去。
    无情道:“九幽老怪一上来时便似已受了点儿伤?”
    刘独峰苦笑道:“我原先在庙里腰部已着他一击,但我也赏了他一剑。第二次在庙外接战,又趁火势劈了他一记,在崖前,他扮作是你,诱我上当,张五着了他们的毒手,但他也被我的射阳箭炸伤,本来在这场战斗里,他一直占不了上风……”
    说着嗟叹道:“都怪我糊涂,三十多年的跟恶匪强敌周旋,竟还是上了老妖的圈套!第三遭在山神庙内,他遣入杀了廖六,却算不到我仍伺伏庙里,在他正在要对戚寨主下毒手时,我伤了他,但他手下人多,我也着了他一下,算是打和。接下来,他因为有了你的平乱玉佩和手迹,便处心积虑,躲在棺村里,在庙外向我挑战,但也没讨着便宜,只把我引到松林崖前,又弄了一顶与你的行辕相似的轿子,突施攻袭,然后就逃,让我乘胜追击,因而误伤了你,才遭他暗算。”他摇头冷笑道,“老妖可真能忍,我也服他!”
    无情道:“要不是我大避嫌,老早跟你拜面直禀,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刘独峰道:“若不是我执意要抓戚少商,也不会有这种事列!”他自嘲的一笑又道,“看来,现在是他在护着咱们了。”
    无情双眉一剔,道:“你的伤?”
    刘独峰长叹一声:“完了。”
    无情道:“我那三刀……实在……”
    刘独峰道:“你那三刀,是伤了我,但我也划了你一剑,而且,是伤了你的右臂筋脉,要不然,你也不至于被九幽老怪的‘空劫神掌’震脱了左腕手臼!”
    无情道:“我本身并无内功,而所练的内劲又只为发射暗器用,跟一般内功大相逞庭,九幽老怪的‘空劫神功”遇强愈强,遇抗更厉,所以他是非遇上劲敌,不轻易施展‘空劫神功’,那一掌,只能使我左臂全使不上力,却不能伤我。”
    刘独峰喜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无情眉宇之间不禁愁云满布:“恐怕也要明晨,才能转动,一天一夜,才能使劲,完全恢复,怕要两天两夜。”
    刘独峰幌一幌头,道:“劫数!劫数!右手又如何?”
    无情忽问:“刚才在松树上交手,我发第三刀时,你大可以‘风雷剑法’断我一臂,但突改用短刃一捺,按理我这条胳臂也断保不住才是!”
    刘独峰微微一笑:“九幽老怪武功再高,也断断放不出这样光明磊落的暗器,所以我已觉出来,可能是你。”
    无情道:“幸好你手下留情,不然我这条膀子——”忽想起戚少商断臂,便没说下去。
    刘独峰歉意地笑道:“我施的是‘秋鱼刀’,被它触及任何部分,都会麻痹无力,少说也要三天三夜,才能复原。”
    无情讶然道:“‘秋鱼刀’是捕神六宝之一,我是听说过了,但怎会——”
    刘独峰道:“‘秋鱼刀,其实不是刀,而是鱼。”
    无情更感诧异:“鱼?”
    刘独峰道:“那是天竺圣峰上天池里的一种通体透白的鱼,潜泳的人碰上了它,全身发麻,这种鱼原名‘秋骥清明”是电神的意思,简称‘秋鱼’,是在秋天里出现,产量极稀,据闻已经绝种。这鱼上的骨骼,是透明的,在水里可以看到鱼的脊骼。这种鱼极不好抓,当地又当是神物,而它寿命又短,仅三个月就不活了,一旦死后,其使人麻痹之力量全消,成为其他鱼类所争的食物,独是我手上这一尾‘秋鱼’,据悉已活了三百个秋天,最后在湖里吞噬了一柄神刃,因而致死。它的背脊竟与神刃混化为一体,成为这一柄‘秋鱼刀”我也是几番机缘巧合,才能获得的。世问所谓利刃,无非是杀人如何快利,如何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我手上这柄,却是能制人不会杀人,我认为这才是宝刀!”
    无情道:“看来你的六件实物,都各有来历。”
    “我还有六把宝剑呢!”刘独峰正得意处,忽看见全失了神的张五便痛心的道,“但本来拿这六件宝物的人,现在,不是死了,就是伤成这样子!”
    无情赶忙道:“也就因为是‘秋鱼刀’,所以我这条臂膀还能保住。”
    刘独峰道::‘但现在重大关头,你的双手仍不能发力,而我……”说到这里,心下已有了决定,急笑一声道,“没想到这条命要赔给九幽老怪!”
    无情知他伤重,但仍估计不出伤得究竟有多重,只关切地道:“‘空劫神功,越是遇上高深的内力,反挫力越大,我看见你背上被印了一掌。”
    刘独峰截断道:“我伤得自是不轻。不过,凭我苦熬三十五年的‘雷厉风行大法’,遇上越重的伤,也越能压抑得住。”他哈哈一笑,又道,“刚才我说完了,实在灰心丧志之至,待九幽老怪逼出老弟的‘顺逆神针’,我们的伤,说不定已好了七八成!”
    无情眼光闪动,道:“但愿如此。”
    其实刘独峰是强颜作笑。九幽老怪处心积虑。千方百计,不惜三度以身作饵,为的只是废了无情一条臂膀,在自己的背上印上一掌,那一掌,自然非同小可!
    那一掌用的是“空劫神功”,但与袖风力拚时,指掌间也迸伏了“落风掌”和“卧龙爪”的内劲,这两种内功,一是夺取女子元阴而练得的,一是吸取童子元阳而修成的,练法都不堪已极,令人发指,但这两种功力,是专破内家护体罡气,任是绝世高手,一旦沾上,如果有幸及时护住经脉,不立时丧命,也非要三个月以上运功苦修,静坐行功,也可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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