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打!给我把敌人打下去,然后轮到我们进攻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永晋斜着眼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大喊大叫的正是他们营长,现在营长直着腰在战壕外面若无其事地大步走着,手中提了一根不知什么地方找来的棍子,嘴里叼着只有山沟沟里的山民还在使用的旱烟袋,肩上挎着杆步枪,他好象现在正在山里打兔子一样。
土耳其人在后面也有机枪,他们打过来的子弹密的跟蝗虫一样到处乱飞,趴在战壕里听着弹头噗噗钻进沙土里,溅起一撮撮细小的沙土,人都觉得不保险,徐永晋现在常常听到连里面战士被打中发出的尖叫声,可营长却敢于直着腰给人家当靶子,看样子他这样走已经有一会儿了,这简直是找死,可他到现在还没有被敌人子弹击中,徐永晋不能不佩服营长的运气太好了。
“嘿!上等兵!你的连长呢?!我要找他好好谈谈!”营长看出了瞟着眼看自己的士兵,甩了甩棍子,冲着徐永晋喊道。
“在那边……营长,你看到前面的情况了吧?这么多该死的土耳其人,根本就打不过来啊!”
营长脸上露出了笑意。“不错,他们都是该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多的土耳其人也不过是给我们增加战果。打吧,小伙子,将这些土匪统统送回老家去!你要消灭的敌人多,战斗结束后我会给你颁一个大大的勋章,你女朋友一定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徐永晋紧张的心绪松弛下来,仔细瞄准面前敌人,轻轻扣动扳机,透过准星,他看到自己瞄准的土耳其人猛地立住了,手捂着胸口,身子一斜栽倒在地。想起营长说的话,虽然战场形势很紧张,徐永晋还是不由得偷偷咧着嘴笑了一下。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营长就是颁发一个天一样大的勋章,也没有什么女孩子会为自己感到自豪的。要是营长能颁发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给自己当朋友,徐永晋相信自己一定会信心百倍的。不管怎么说,蝗虫一样涌上来的土耳其人在徐永晋眼中不再是那么让人惊心动魄,好象无法击退了。
隆隆声中,几辆战车从战壕后面出现,喷吐着铁与火朝冲上来的土耳其人压了过去。机枪子弹如扇子般扫了过去,冲上来的土耳其人好象镰刀割麦子,一排排的栽倒。车与车之间距离很近,战车上的指挥员大声喊着:“各车注意!放慢车速,机枪交叉掩护,步兵兄弟们!爬起来,跟着我们……冲啊!”
刚才嚷嚷着要找王江林连长的营长,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战车旁边,挥舞着他的旱烟袋,朝战壕里他的士兵叫道:“弟兄们,战车营上来啦!我们是不可战胜的十九旅,上刺刀,跟着我上啊!”
战车炮弹倾泻而下,火光中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战车后面冒出来一排排的战士,大家弓身猫腰,展开散兵线,队形整齐地向前推进,散兵线中不时有士兵被土耳其人的子弹击中,有人被炮弹炸飞,活着的还是一步步朝土耳其人逼近。在后面掩护阵地上,战士用迫击炮弹和机枪掩护由战车带领的反突击。
穿着卡其布的土耳其人在战车履带步步逼近下,动摇了,开始越过旷野朝后逃窜,徐永晋他们高呼着“杀”在后面追击,不大规模的一支军队将面前人数众多的土耳其人赶得散了鸭子。但是,土耳其人实在太多了,到最后在土耳其人压力下,他们也不得不折回阵地,至于进攻,在敌人拼命反扑下,连新占领的战地都显得岌岌可危,打开缺口接应二十旅突围自然提也不用提了。
天黑得时候,五连在土耳其人早上所在的前沿阵地站稳了脚跟。与远征军打了一天仗,土耳其人打的精疲力竭,到了晚上没有力气再继续猛攻,夺回失去的阵地了。
天完全黑后,徐永晋支着步枪呆望着前面。照明弹一颗接着一颗冉冉升到高空,将四野照的雪亮,徐徐落下。在前面,躺着一地密密麻麻的尸体,这些尸体绝大多数是土耳其人的,他的中国同胞躺在里面的也不少。
身后佩带红十字标识的担架员在不停地将阵亡者、重伤者抬下阵地,至于轻伤者,现在也只能强调精神力量,让他们轻伤不下火线了。激烈的战斗造成部队不断减员,如果一点轻伤就要下战场,现在战壕里不会还有几个人。
沉重的脚步声不停地敲打在徐永晋心头,徐永晋摸了摸背包,抬头看着身边的梁德忠。“你有没有香烟?我的白天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梁德忠上下摸了摸,掏出一包揉烂了的香烟,默默递给了徐永晋,徐永晋抽出两根,将香烟和其中一根还给梁德忠,自己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靠在战壕边,猛吸一口无言盯着天空不停变换着的照明弹。
一天的战斗,五连伤亡惨重,前面战斗中五连虽然伤亡了七十人,不过从营部、团部将后勤人员补充后,五连兵员还是达到了一百五十人,在今天战斗中,再次满员的五连付出了伤亡八十三人代价,连长重伤抬了下去,副连长被机枪打死了,他的排长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弹片撕破了喉咙,流血而死,等战斗结束,连里面干部只剩下三人。让徐永晋不解的是,完全暴露在外面,迎着敌人枪弹走来走去的营长居然没有受伤,连皮肉之伤也没有,也许这就是命吧。
不光步兵损失惨重,战车营能开动的十二辆战车在白天战斗中,十一辆被击毁或者因为故障停在敌我中间,不得不将它们炸毁。至于空军和炮兵损失情况,徐永晋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肯定也少不了。不然不会终止进攻命令。
唯一让徐永晋还能高兴的,只剩下自己还活着,并且没有受重伤。轻伤自然有,他的大腿被弹片划伤了,只是幸运的是没有割到大动脉,于是他也没有生命危险,还得继续留在阵地,迎接敌人炮火得洗礼。刚登陆美索不达米亚的那种兴奋早就不翼而飞,一个旅被包围在巴格达附近,而救援的部队虽然消灭了不少土耳其人,可历经一次次苦战,却无法将他们解救出来,这对战士们心理打击太大了。
一同接受训练的新兵到现在留下的没有多少,一想起自己和那些战士在训练营里一起翻越障碍,每天一起爬山,大家都在连长的吆喝声中钻铁丝网,可现在那些人却大多数都离自己远去,很多人永远也看不见了,徐永晋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该死的战争!徐永晋在心里暗自诅咒着。
第十八章
湛蓝色的海水缓缓流淌,轻轻推着军舰,带着鱼腥味的海风轻拂着舰上旗帜,将旗帜吹的舒展开。高大的烟囱朝外面喷吐着浓黑的烟尘,烟尘随着微风飘动,缓缓淡薄散开。
王林斌站在舰艏,两脚轻微张开,挺胸倒背着手微合着眼敛看着码头上井然有序登陆的陆战队。在距离他不远的码头,一辆辆浅灰色战车在引导员指挥下隆隆驶离登陆舰,登上了陆地。一队队身着藏青夹克式军服的陆战队队员跨过跳板,在各队长率领下唱着歌来到美索不达米亚。
“少尉……王少尉!”
王林斌听到熟悉的声音,收回分开的腿,转身面朝声音方向,见来人是太平洋舰队第一轻巡洋舰分舰队副司令员欧阳镡上校的通信员,跟自己是老熟人了,笑着迎了过去。“小刘,什么事?”
“少尉,司令请您过去一趟。”
王林斌正了正大檐帽,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带路吧。”说着他跟着通信员离开了舰艏。
这是一九一四年的十月八日,王林斌知道金秋十月他的城市到处桔桂飘香,是浔阳特产银鱼上市的好时节,当然,要是再过一个月,鲜美的螃蟹也能吃到了。而这里……这里给王林斌留下的印象就是甜的让他发腻的椰枣,还有炎热的天气,滚滚压来的沙尘暴,十天半月不下雨的晴天。其他就没什么了。
轻巡洋舰分舰队到达法奥已经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王林斌看着一支陆战营、两个陆战队的中型战车连登上陆地,占领了从法奥到乌姆卡斯尔道路上各个居民点,接着九月十五日,一个陆战旅旅部加上旅直、四个陆战营在法奥登陆,现在海军陆战队大部队终于到来了。只是当王林斌看到从战场上抬下来的陆军伤员,他总是有一种回避伤员直视自己视线的潜意识——陆军的二十旅因为弹尽粮绝,在全旅折损过半,又无法突围下,被迫在克泰齐丰向土耳其人投降了。
那些陆军伤员见到衣衫光鲜的海军将士就不顾一切破口大骂,说是海军没有真心帮助陆军完成作战任务,让他们送死,自己却跟个小娘们一样,躲在安全的后方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王林斌对白白胖胖很反感,整个春夏他都跟随轻巡洋舰分舰队在德属东非海域配合陆战队作战,他的皮肤被直射的太阳早就烤的跟非洲土著没什么两样了。怎么能说自己躲在后面享福呢?至于海军没有真心帮助陆军,对这一点他只能默然,因为王林斌自己也觉得海军陆战队到美索不达米亚太晚了。
国内的报纸在介绍美索不达米亚大败仗时,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军某部遭遇占据绝对优势的土耳其军队包围,经历一场激战后,我大部指战员在付出一定代价,消灭了几倍于自己实力的敌人后,冲出重围,胜利回到大部队怀抱……”报纸说的含糊其辞,可在这里的军人哪个心里不是明镜一样?被包围的一个旅加上两个师属炮兵团,一万多人的军队折损在克泰齐丰,援救他们的部队在战场上伤亡将近两万,同时还有一万人因为疾病后送,如此惨重的败仗建军后可是还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管是“盲目自大”的陆军,还是兵力不足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海军,在惨败面前,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也是因为责任过于重大,任何人也丢不起这个脸,不敢面对惨败对自己前途构成的影响,甚至要面对军法严惩。九月十二日,当二十旅投降后,陆军的进攻就停止了,而土耳其人在这场战役中虽然让逼迫远征军二十旅放下武器,可他们损失也极为惨重,十三万军队中,伤亡、疾病、被俘、失踪人员超过了八万,短时间内也无法发起反攻。战线平静下来了,中国的陆军和海军扯皮战役却拉开了帷幕。陆军认为海军在一再拖延运送陆军远征军后继部队到美索不达米亚去,海军的不作为是这场战役失败总的根子。而海军认为陆军这完全是胡搅蛮缠,克泰齐丰的败仗完全是因为陆军贪功冒进,前锋部队脱离主力太远,在查明敌人有包围意图时,没有让二十旅撤退,反而自大到认为一个旅可以消灭十万敌人,这才是战役失败的根本。至于陆军所言要求机动力最强的海军陆战队支援,海军将领反唇相讥到陆军开始一再排斥海军陆战队登陆美索不达米亚,认为靠陆军自己就足够了,为何在打了败仗后才想起陆战队?而且陆军后勤部门完全是废物一堆,当陆战队先头部队登陆美索不达米亚时,发现陆军有一个一五零炮兵营已经上岸了,可火炮还留在了船上没卸下来这种咄咄怪事。如此笨拙的后勤,就是按照陆军要求,将陆战队运过来,让陆军来负责指挥,对前线也是无所帮助的,说不定跟那个炮兵营一样,等战役结束了陆战营的装备还留在船上呢!靠远征军后勤部,想要打胜仗只能是做梦。
为了推卸责任,陆军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远征军高上将和外籍兵团的杨艾中中将也展开了争吵,高上将认为外籍兵团完全是听起来好听些,什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都是骗小孩子的。十九旅一个旅进攻全旅不过减员千人,而外籍兵团第一旅同样是一个旅,一天工夫却减员三分之一,如果外籍兵团各旅有十九旅的战斗力,那些土耳其宵小早就被赶进沙漠喂狼了。高上将大骂外籍兵团作战不力,行动迟缓。外籍兵团自然不肯当替罪羊,杨艾中也声讨高上将将自己的部队拆散了,部署在长长的道路上,收都收不回来。而且高上将让部队一个旅一个旅投入进攻,就没想到这种添油战术乃是兵家大忌。高上将毕竟是军方资深上将,拥有辉煌的历史,在他指挥一个军的时候,杨艾中的父亲也不过是名中校,而他自己连中国话都还不会说,在资历上是无法与高上将相比的。处在劣势的杨艾中抓住远征军后勤部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后,不是如何将部队和部队急需的物资运下船,送到他们改去的地方,而是利用职务之便,大肆走私物资,至于远征军后勤部部长,此人就是高明辉的女婿。
海军和外籍兵团矛头全部对准了极为不得力的后勤部,加上战败让高上将灰头土脸,担任远征军后勤部部长的刘亦兵少将被拘捕,而高上将也一时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各种小道消息在美索不达米亚远征军中流传着,不光是陆军、海外兵团,还有海上的海军。大家都风闻高上将跟走私有牵连,先是说上将被军方军法委员会叫去质询了;上将和他的女婿犯罪行为得到证实已被秘密逮捕、被捕的高明辉因为绝望自杀身亡……上层政治斗争,可以从报纸是否刊登,就是刊登,登在什么版面上反映出来。人们留意一下报纸,以前经常出现在报纸头版的高明辉现在真的从最近的军方报纸上消失了,看来这些流言决非空穴来风。战败让人们很是气愤,他们需要找个宣泄口发泄愤怒,于是高上将不再是千古名将了,而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昏官,在这样的将军率领下,打败仗是理所当然的,人们很奇怪这样的将军在建国战争中到底是如何取得战役胜利的?
不过期望有多大,失望也有多大,不过半个月后,高上将又回到了美索不达米亚军方报纸的头版,并且他的职位没变,还是远征军总司令。报纸解释说高上将之所以这半个月没出来,那是因为高上将为了战争殚精竭虑,操劳过度下住进了医院,现在身体好了远征军的主心骨自然应该出来办事。重新回到远征军最受人瞩目舞台中央的高上将一开始工作首先就召开全军团以上干部反腐倡廉扩大会议,在大会上高上将摘引了大量的从第一代国家领导人一直到现在的国家领导人在反腐倡廉上的语录,举了大量贪官的真实例子,告戒大家必须要认真对待,要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句话,不光自己要不被不怀好意的那些隐藏在阴暗背后的坏人用糖衣炮弹打中,连老婆孩子也不能被击倒。言之凿凿,情深切切,对糖衣炮弹的危害说者为之拍案,闻者为之动容。原来高上将并非如某些龌龊小人所想象的,那些传言不过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千方百计想要破坏领导与普通军官之间关系自己朝上爬的坏人散部的,是同盟国那些整天想要挑拨离间的敌人所搞的见不得人的小把戏。真要如流言所说一样,现在站出来做报告的难道是鬼魂不成?!
敌人自然不甘心自己的阴谋没有得逞,于是在高上将的报告换来了雷鸣般掌声同时,掌声中也夹杂了几个不大和谐的音符。有人在暗地里说高上将被军法官请去调查是确实的,只是因为高上将说女婿并非自己直属亲人,——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儿子。——做岳父的连泼出去的水都管不了,又如何能干预女婿走什么道路?真要女婿犯了什么错误,也没有让岳父顶罪之理。说道委屈处,高上将还说唐朝千古名将郭子仪还有打金枝这么一出戏呢!至于有人告自己状,那是因为自己以老迈之年指挥军队作战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自然不会很高兴了,他们无法对上面有什么举动,私底里诽谤自己还是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