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奇怪,我已经拜了明师指点一二,可不管怎么努力,偏偏下不过你,这棋不下了!”
杨沪生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杨沪生以前只会玩扑克,斗地主、拖拉机、争上游,这些他是会的,若是玩梭哈,虽然输多赢少,可总也有赢的时候。下棋?若是飞行棋或者跳棋他还可以下下,至于中国象棋,他也就知道马走日,象走田而已。至于国际象棋与围棋,他连规则都不明白。
作为一个正常人,消遣活动还是要有的,只是现在这社会,大家只会下象棋、围棋,没人陪他玩斗地主或者是梭哈,杨沪生虽然教过几个手下,只是这些人学的慢,又不肯赢他,玩起来少了胜负厉害,自然没什么滋味。象棋和围棋?这自然有意思多了,可杨沪生是臭棋娄子,别人要跟他下,想要不显山不露水输给他,比大国手之间争夺胜利还要困难——除非跟他下的也是不会下这些棋的人,可杨沪生周围那些人多少认识几个字,认识字的,谁又不会下棋?
别人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输给杨沪生,杨沪生还以为自己水平有多厉害,很是洋洋得意。可惜却有人不买他的帐,一个左宗棠,一个邱明,杨沪生曾经不知深浅找这俩人下棋,结果先后给俩人杀的面红耳赤,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邱明是年轻,他的心思都在打仗上,并没用在如何处理好人际关系,结果在这方面与幼儿没什么两样。至于左宗棠,他太傲了,左宗棠除了自己,不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谁是“伟人”,自以为自己是“和蔼可亲”正常人的杨沪生只能被左宗棠杀的落荒而逃,从此再不敢找左宗棠下棋。
连着输给这俩人,杨沪生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是当今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伟大统帅;是上知五千年下晓一百五十年的先知;真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可能在下棋方面败给自己手下?
抹不下脸子,杨沪生只能请高人提高自己棋艺。只是不知他请的高手水平有限,还是见到杨沪生这个当代“伟人”灵魂出窍了,反正看来高人教导实在有限,杨沪生好不容易从高人那边取得真经,可今日面对邱明,杨沪生还是落得个连输三局的可悲下场。
总是失败让杨沪生极为窝火,摘下军帽,用力挠了挠后面头发,看着坐在对面的邱明很是不爽。“明明知道我很看重你,却连一盘都不肯相让一下,这不是让我下不了台?”杨沪生心里暗骂道。
见杨沪生心烦意乱,邱明默默将棋子放进盒里,说道:“‘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布子有如任人,量敌有如驭众,得地有如守国’。首长,下棋跟打仗没什么区别,围棋讲究虚势与实地,先手与后手,战争同样如此,先取边角,再逐鹿中原,中原定,则天下平。然正因为中原如此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欲夺中原就不得不慎重。首长围棋之所以败于我,正因为边角未固,直取中原,虽看起来气势很大,实际却不易生根、发展,最后失败也属必然。”
杨沪生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客气。“我自然明白边角重要,先取福建,再夺江西、湖南,兵出两广、云贵。江南已定,正是逐鹿中原之时,只是你们几路兵马在江南是疾风迅雷,不光打败了湘淮军,连英法联军都不在话下,怎么一北上,就出师不利?”
杨沪生到了庐州见到邱明,邱明并没见到杨沪生有什么暴跳如雷举动,相反,却拉着他到城外山上来下棋,这让邱明很是不理解。不过当杨沪生下棋输了后,火气显得比以往更大,邱明方明白,原来首长一直压抑着自己,没表露出来,他对自己没在庐州全歼李鸿章集团,心里有一肚子火呢!
虽然明白,杨沪生这几天也是部队行动一切都有邱明安排,他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有闲的时候就拉邱明到山上下棋,好象他此次过来完全是看风景,旅游来了。这让邱明极为不舒服,真要有什么,该说就说,该训就训,处分完后,自己也好受一些,可现在这算什么事?
邱明脸上有些潮红,平静说道:“南兵北上,水土不服,新收编的降军反复不定,淮军在家门口作战,现在虽然装备差了些,可他们也不再用冷兵器与我作战,加之从我到下面,都有些轻敌,暂时不顺,责任在我。”
“我现在不是问责任在谁,说实话,模范第三师胡师长指挥有误,又防备不利,这种师长必须给予处分。至于你们这些集团军领导,应该吸取教训。我想,也用不着再训斥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又怎能苛求?但我需要的是尽快消灭李鸿章!不管多大代价,必须尽快结束战争,埋葬满清王朝!”杨沪生开头还比较克制,说到最后,又有些冲动了。手指头不停敲击着石桌,声音没什么,他的手指却很是疼痛。
“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追歼李鸿章部。只是第二集团军到现在还没有发电报过来,如沂州府、曹州府、兖州府、济宁州一线没有切实封锁,李鸿章部过了黄河,我们就是腿再快,也很难再抓住他们。”
现在清军新编练的六个师已经让杨沪生有些头痛了,他对清军不觉得头痛,只要是头痛站在清军背后的俄罗斯,还有清廷制造的汉回矛盾,如果李鸿章过了黄河,北方清军实力增加,想尽快解决战斗就不那么容易,而时间拖得一天,东北、西北局势也就恶化一天。这不能不让杨沪生心烦。
“你让陆战师配合行动,我已经给南京发了电报,要求陆战师必须于十月十五日之前于莱州府灵山一带登陆,占领莱州府各县,并且必须确保占领青州。你需要第二集团军配合作战,这电报我也是同意了的。可是你的第四集团军现在距离李鸿章有多少路?无非三十里嘛!这么点距离怎么就迈不过去?”
邱明还没接口说话,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亭子内外人同时将目光投到脚步声传来方向,见是电台工作人员奔了过来。
“报告……首长,曹州第二集团军司令部急电!”
“念。”杨沪生眉头微微一皱。
“总部,我三军第五师于泰安遭遇清军新军第五师,另,据空军侦察,清军新军第六师已抵达泰安附近,现正朝我第五师压来。我意集中主力,全歼增援上来之敌,是否合适,请总部给予回复。”
电台人员念完,将电报递给杨沪生,杨沪生和邱明俩人面面相觑。
他们正谈论消灭李鸿章,而邱明认为应该让其他部队配合一下,现在,应该配合的第二集团军却以自己当面突然出现清军两个师,要先打着两师了。
放弃这两师不打,南下吗?人家清军就那么容易让你摆脱了?打吗?一打,谁来阻击李鸿章?陆战师现在正在海上,第二集团军要是不拖一下,已渡过淮河的李鸿章就要放虎归山。
杨沪生想了下,缓缓道:“给李司令发报,放清军两个师南下,第二集团军占敌侧翼,携手第四集团军全歼李鸿章与新上来这两个清军师。另外给芜湖方面空军发报,令空军集中主力北上,配合我东线部队于苏、鲁、皖、豫一线打歼灭战……给第三集团军左司令员发电,我东线现欲打大歼灭战,令第三集团军全力围攻太原府,吸引清廷注意力西顾。”
“是!”电台工作人员行过军礼,转身匆匆奔下山去。
杨沪生下达命令时,邱明在旁边并没有说话,等电台人员走了,见亭子里没了外人,邱明不以为然摇了两下头道:“首长,李鸿章与新军会合,这必然加大我军围歼困难,为何不让第二集团军一面堵截李鸿章北上,一面抵御北面清军南下?分而歼之,此乃兵家常识。”
杨沪生笑道:“你这就有些教条了不是?李鸿章与北方清军一直没什么接触,两方现在全力朝对方靠拢,必然拼死与我作战,若放两军会合,指挥上谁听谁?我敢打赌,他们配合必然生疏!加之李鸿章以为逃出生天,南下清军又见自己接应了友军,一直绷着的神经必然松弛,我们刚好抓住机会打他一个歼灭战!”
邱明听了还是不以为然,他刚刚才自我批评自己有轻敌思想,现在看来,连总司令自己也是轻敌。真要这么好打,也不会发生六安之败了。
“现在关键是陆战师是否能及时在灵山登陆,只要陆战师一登陆,占领青州,那么清军北逃道路就算被切断了。”杨沪生望着远方朦胧天际间,自言自语:“我就不相信,拥有优势的陆军,加上具有绝对优势的空军,会消灭不了清军!”
“自然未必能一切如愿了,不然自己那些部队也不会追不上北窜的李鸿章!”邱明心里苦笑道。他的军队虽然奋勇作战,可皖北团练太多,而且这些团练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这里封建家族势力又很大,可以说,他们是全力与解放军为敌。邱明的部队伤亡虽然不大,可整天与这样对手交战,束手束脚是难免的。
邱明将盒子摆放在棋盘两边,抬头道:“是否再下一副棋?不过首长您就是再下,我看也很难赢。”
杨沪生给邱明一激,挽起袖子坐了下来。“下就下!难道我还真怕了你不成!”
邱明微微笑了笑,等着杨沪生先投子。拣起一枚黑子,杨沪生当仁不让直接投在天元位置。
邱明一皱眉头,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可这个学了围棋没多少时间的杨沪生还是这样,一点教训也不吸取。考虑半天,邱明还是拣起白子,轻轻放在边角上。
杨沪生开头还落字如飞,可没下多少手,速度就降了下来,到后来,他与邱明俩人额头都冒出汗水。
杨沪生出汗是因为他看不出自己棋子应该下在什么地方。至于邱明,他是为了如何不显山不露水输给杨沪生而苦恼。
现在大仗就要打响,邱明纵然不通事务,他也不想在这时候给杨沪生一个不好的兆头。可杨沪生水平实在太差,要赢很容易,要想输给他,这实在太困难了。
邱明现在真是佩服总部那些头头脑脑,居然能让杨首长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棋艺比他们高明,这种水平,邱明真是自叹不如。
下了半天,邱明见自己优势越来越明显,可自己又找不到杨沪生下的“妙手”在什么地方,想投其所好都投不到地方,正郁闷着,眼角一跳,整开眼睑见陈正寅在亭子外面捏着张电报纸焦急地望了进来。
邱明总算寻着了机会,很是随意将一枚白子投在棋盘上,朝外扬声道:“什么事情?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吧。”
杨沪生一拍大腿,乐得笑出声来:“哈哈!你居然自填一气,这块还不给我杀死了?!……邱明啊邱明,枉你那么狡猾,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嘛!”
邱明真有些啼笑皆非,明明自己让首长,他竟然看不出来,连外面来了人都不知道,只是陶醉在自以为是中,早知如此,自己早就“打瞌睡”了。
顾不得杨沪生在那边开心,邱明生怕追击部队又出了什么漏子,沉声问道:“陈部长什么事情?”
陈正寅脸色有些尴尬,看看杨沪生,再看看邱明,开口道:“邱司令,这是南昌赶发过来的十万火急电报……是给司令员的。”
杨沪生这才发觉来了外人,看来刚才邱明之所以投错地方,是让外面来人分了心,并非真的打瞌睡了。
“哦?南昌急电?快给我!”
陈正寅如释重负,急忙将电报递给了杨沪生,在下面悄悄擦拭一把冷汗。
电报内容他已经在电台那边看到了,上面消息实在不怎么样,在电台房里的那些人谁也不敢将这封电报送过来。陈正寅自己是通信部副部长,这么重要的电报,他过来自然是责无旁贷了。
陈正寅以为杨沪生看了电报就要大光其火——这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回了——很以外,见杨沪生将电报看完了,可首长却脸上一点发火表示也没有。
“首长,什么事情?”
杨沪生看完了,将电报收了起来,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群贫农因为土地问题,跑到参议会请求议员们主持公道而已。呵呵,就为了这点小事,南昌那边要我回去一趟。”
陈正寅一听瞠目结舌,电报上内容自然没有杨沪生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看来首长就是首长,以前那些只是小事情,真发生了大事,首长却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变色,这才是成大事的人呢!
陈正寅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首长这气度。
“邱司令,给我准备一下,后天我到南昌去,至于前线,一切都拜托你们了。”说完杨沪生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朝下面走去。至于这盘棋,自然不用再下。
第八章
十月,江南进入金秋,凉爽的湖风轻拂岸边垂柳枝条,湖面波光粼粼,瓦蓝的天空云彩倒影在水面上,似梦似幻。
百花洲原本是解放军总部临时驻地,五月召开解放区参议大会时,因总部礼堂是整个中国最大的大会堂,这里理所当然成了召开参议大会最佳地点,于是解放军总部搬迁到城外青山湖去,这里就成了参议会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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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确定南京为临时国都,可毕竟南京打了十多年战争,先后被太平军、清军、英法联军、解放军攻占。战火无情,曾经繁华的南京虽然没有变成史前荒地,却也一片萧条,城里连一座完整的房屋都找不到,参议会中贫民只占了极少数,除了常常到到前线的解放军代表,就是商人和“开明绅士”。
不管商人与“开明绅士”如何对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新中国充满憧憬,让他们住茅屋,这是他们所无法忍受的。
解放南京后,城市已经在恢复,确立临时国都所在地是南京,城市建设加快了速度,可要清理废墟,建造适合参议会的大会堂、办公用房、住所,这都需要时间,一时三刻也建造不起来。
到现在搬迁到南京去的参议员也没多少,大多数还在南京,有什么事情需要商议,还得在百花洲大会堂。
说来也好笑,习惯了当奴才的中国人当第一次将国家命运摆放在他们面前,由他们来决定时,那些代表全体公民的参议员们一个个诚惶诚恐,觉得此事异想天开,万万没有天上无端掉馅饼之事。为此当时参议会议长史秉誉虽然用他那极富感染力的演说再三向议员们展示了事情由自己做主的美妙前景,可那些议员就是不相信——几千年来都是皇帝金口玉言,说一不二,那些大臣只是给皇帝提个醒,哪有让下面百姓自己做主道理!这不是让大家都当皇帝么?
清兵是代表了正统的官军,而解放军不过是草寇,那些议员深怕自己陷的太深,等官军剿灭草寇,自己到时候要被千刀万剐。
于是民主摆在大家面前,大家却一个个很有风度推来让去,谁也不会为建设民主社会真的添砖加瓦。当时虽然有参议会,可这参议会跟一言堂也没什么两样,史秉誉说什么,那些议员也就唯唯诺诺举手点头,或者有气无力拍几下巴掌。
只有参议会下面设置的商业委员会才热闹些,那些代表了商人利益的委员们为了利税设置高低,真有跟史秉誉拼命的架势,这也很好理解,利税定的高了,商人收入就要下降,既然议长一再保证要让商业良性发展,要钱不要命的商人们自然好争取就争取了。
当前线接连传来胜利消息,先是占领了福建,接着又将江西变成解放区,参议会中新增加了不少那些地方选举出来的参议员,原本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