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受到攻击的消息送到巴赞元帅那边,如果巴赞元帅可以马上调头回来,也许能解了武昌之围。只是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深谋远虑的叛军也许早就已经派军队去切断自己与巴赞元帅之间联系了!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日。
清晨,当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晨曦中出现了一队队担架,不大的华容镇热闹起来了。武昌县的华容镇距离武昌城不过三十五公里,当张海强率领解放军主力到达武昌外围后,这里就成了第二集团军指挥所所在地,集团军各直属队、后勤、医院来到这里把个华容镇塞得满满的。让张海强和李成满意的是这里距离武昌城不远,快马只要半晌就可以到达武昌城外,这有利于他们靠前指挥,不满意的地方也有,当十七师从武昌撤退时将架设的武昌到南昌有线电报网全部破坏了,华容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再让十七师这么一搞,张海强他们现在暂时无法用电报与南昌的解放军总部联系了,可以说前线一切都靠他们自己办。
张海强在李成陪同下一脸严峻地站在镇外一座小土包上,目视着从西北运下来的担架。长长的担架队一眼望不见头,从小土包下经过的那些抬担架的民夫脸上写满了疲倦,破烂的衣服被荆棘撕裂成碎布条,只是挂在身上,露出黝黑的肌肤,点点鲜血从担架滴落到土地上。
“张总,前线看来战况不利啊?这才刚开始怎么就出现这么多伤员?”
“吴强的一军不是很能打吗?会不会是战士们看到洋鬼子杀红眼忘记隐蔽了?沈晔的二军什么时候好到卓刀泉?要是到了让他们从南路给敌人施加压力!”
张海强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不适应激烈的战场了,当他看到担架上白花花的床单连成了一条线,从前线源源不断地拉了过来,床单上醒目的鲜血仿佛盛开的红花,这让很久没怎么打恶仗的张海强觉得自己眼前有些眩目。
“沈晔的二军在早上七点前……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卓刀泉了,按照计划他们在赶到卓刀泉后,将马上投入战斗。至于说战士们杀红眼忘记隐蔽,这个应该不可能,本身就是趁天黑进攻,加之多年的战斗,部队早就养成了以散兵线投入战斗,怎么可能又一窝蜂朝前冲了?”
李成虽然在为自己部下辩解,可他心里也充满了急躁,武昌敌人不过两万,可战斗打响后,到现在连华容镇这里都可以隐约听到前线的炮声。李成是老兵了,他明白要是冲进敌人阵地,我军炮火肯定要延伸,进了城后炮火就会停止,这些隐约的炮声只能说明到现在为止部队还在前沿与敌人胶着着。第一军兵力超过四万,可在进攻两万敌人据守的城池居然一夜都没取得什么进展,这自然让李成极为不满。
张海强不再看运下来的担架了,转头对李成说道:“走吧,后面呆着真他娘的别扭,我看还是到前面看看部队到底是怎么打的。我就不相信,在我军强大武力面前,还有什么硬核桃是砸不烂的!”
夕阳下,张海强趴在一个巨大弹坑中,透过望远镜观察着整个战场。昏黄的天空下弥漫着浓浓青烟,前方不高的小龟山上黑色的烟尘冲天而起,张海强甚至可以感觉到烟尘中沙石正扑哧哧地往下掉着。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在张海强前面壕沟中无数的解放军将士跃了出来,呐喊着朝尘埃未落的小龟山冲上去。
看着战士们矫健的身影,快速朝武昌城猛扑,张海强露出了会心地微笑。毕竟是自己的老部队,进攻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三五成群的战士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攻进武昌,可他们冲锋的步伐还是如此坚决,高呼口号声音还是如此响亮。
张海强举着望远镜的手突然抖动起来,在望远镜里,灰蒙的烟尘中出现了一条条火舌,从小龟山下面贴着地面朝自己冲锋的队伍里扫去。密集的枪声从前面传了过来,飞扬的尘土中,正在冲锋的战士成片栽倒下来。空中响起尖厉的啸声,闪闪火光中弹片横飞,迷漫的黄尘与硝烟将战士们给挟裹,吞没了。战士们的呐喊声被隆隆炮声所遮掩,渐渐消失了。
“报告!副总司令,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很危险!我的老师长,您还是先下去吧。李司令,您也先下吧。”吴强一个翻滚,进了张海强趴着的弹坑中,焦急地说道。
第一军的吴军长接到张海强到了前线,赶紧赶了过来。随着警卫指引,吴强在前沿找到了正在观察着一军进攻的张海强。以四万多的军队进攻两万敌人,攻了将近一天,到现在连敌人第一道防线也没有突破,已经让吴强感到面子下不来了,现在总部副总司令、集团军司令员都汇聚了过来,这让吴强心情更加烦躁。
张海强将望远镜缓缓放了下来,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前面枪炮声虽然还在响个不停,可张海强明白这次进攻再次失利了。
“二军进攻如何?”
李成默默摇了摇头。吴强见两位司令员脸色都不大好看,吞吞吐吐地喃喃道:“二军那边也进攻不顺,到现在为止还未攻占卓刀泉。”
“就是说全线进攻全部受挫?”
“唉,敌人在湖与湖之间挖掘了深深的壕沟,在壕沟后面还有大量机枪,那些机枪都有良好的掩体,也许在掩体上面还有一定加固,我军火炮在轰击中,未将敌人机枪掩体摧毁,在我们进攻前并未发现这些。所以……”
“所以进攻一再失利了。”张海强沉着脸将吴强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吴强低着头不敢接张海强的话。张海强回头看了眼渐渐沉寂下来的沙场,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第一军的前身是张海强带的第一师基干部队,很多干部战士张海强都认识。这些将士跟随自己从宁波撕杀到温州,又从温州杀到福建,参加了解放军历次重大行动,第一师还从来都没打过什么败仗,可今天它却实实在在地失败了,四万解放军败在了两万法军手下,要是加上第二军,今日之败就显得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张海强从弹坑中爬了起来,拉了把地上的李成,对吴强说道:“走吧,我们先到你的指挥部去。吴军长,你派人通知二军沈军长到你指挥部来,至于进攻,暂时先不要再攻了。”
夜色霭霭,凉风低回。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浒黄洲对岸,滔滔江水朝东北流去。西南方天际间不时闪现出红光,隆隆炮声显得有些沉闷。第一军指挥部就设置在江边树木环绕的小村子内,昏黄的烛光下,指挥部内气氛十分压抑,大家低着头谁也没有先支声。
门外传来马蹄声,低沉的马蹄越来越响,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了,指挥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入到门口,仿佛可以透过关闭着的木门看到外面是谁到了。战马长嘶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寒风从门外席卷进来,木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了。
“报告,二军军长沈晔奉命到达!”
二军军长沈晔挟裹着浓浓的硝烟味,风风火火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张海强和李成有力地行个军礼。沈晔身上的军棉袄被撕开了几处,雪白的棉花外翻着,颜色显得有些焦黄,头上的军帽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一条干涸的血丝从额头延伸下来。
坐在座位上的李成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沈军长,你冲到第一线去了?”
沈晔下意识地想将军帽摘下来,手放到头上才想起军帽已经没了,挠了挠头道:“没有,只是在来的路上遇到敌人炮击,我的马被人家炸死了。头上不过被弹片擦了下,没什么大碍。”
“沈军长你还真命大啊?座骑都被人家炸死了,你只不过头上蹭了一下,真好福气。”吴强在旁边有些羡慕地说道。
见沈晔并没受到太大伤害,张海强开口问道:“沈军长,你的军今日损失如何?”
沈晔停止了挠头,站直了身子,沉声道:“报告副总司令,敌人在前线有完善的预设阵地,我军猛攻一天也未突破敌人防线,二军在白天进攻中损失很大,全军伤亡将近两千。”
“第一军伤亡三千多……这么说我军进攻不过一天,伤亡已经达到了五千?这么大的伤亡在解放军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老天,这要如何跟首长交代啊!”李成在旁边哀叹道。
张海强摸出根烟,就着烛火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皱眉道:“跟首长交代的事情我会负责。现在看来部队从上到下都显得太骄傲自满了,认为以我绝对优势兵力攻击下,两万敌人只不过做个样子就要崩溃,并没有认真研究自己当前之敌。对敌人的顽抗大家都没有估计到,同时在战前也未认真对敌人进行侦察。也难怪,几十万大军在海空军配合下那还拿不下没了城墙的武昌城?下面轻松,上面也没什么重视,于是才有了今天这种局面。”
张海强毫不客气地将指挥部内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点了个遍。指挥部内将领只是垂下了头,却并未不服气。在占尽优势情况下进攻受挫,这些将领心情自然好不到那里去,只是过了段时间后,大家已经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开始反思在行动中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连串的胜利不光让战士轻视敌人,就连解放军高级将领同样如此,不然不可想象在进攻战略重地武昌时,第二集团军并未派人到前面协调各部行动,同时前线的部队也未进行详细的侦察,现在他们终于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指挥部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正低头反思过错的将领们一抬头见是身着雪白海军将服的海军黄翼升司令员在随从陪伴下走了进来。
“呵呵,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难道大家不欢迎我吗?”黄翼升进来见房子内气氛十分压抑,朝大家大笑着说道:“吴军长你的指挥部还真难找!三更半夜的让我们在外面摸了老半天才找到这里。怎么,听说白天大家进攻不顺?放心好了,明天早上我们海军舰队会支援大家再次发起进攻!他法国鬼子再能耐,毕竟兵力有限,顾得了陆地也顾不上水面。咱们明天合力将武昌拿下来!”
“唷!黄司令也赶来了?”见黄翼升走了进来,张海强虽然很郁闷,还是站起来强打笑脸迎了上去。指挥部内的那些陆军将军们见被他们瞧不起的海军司令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对黄翼升所说的话不知是应该赞同,还是反对。
“黄司令,我军进攻武昌恐怕要暂停一下了。”作为副总司令,现在张海强是这里的最高首长,在大家与黄翼升打过招呼后,张海强将手中烟蒂丢在地上,用鞋底“蹂虐”一番后开口说道。
“怎么?副总司令是不是担心部队伤亡过大?战争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计较一时得失。况乎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评断武昌之战是胜是败还为时尚早。”黄翼升以为自己一番开导,屋里的气氛可以活跃一些,不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了,可他说完后,转头望了一圈,却遗憾地看到大家脸上还是跟刚才一样,自己说的算是白说了。
张海强默默摇摇头,想了会儿道:“打还是要打的,可怎么打却值得好好研究一下。首长在决定了大致行动后,将具体指挥作战权力下放给我们这些将领,这场战斗我们无法不打的精彩一些,我们不能辜负首长信任啊!打仗要靠脑子,像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那样与敌人硬碰硬是不行了,这样我军伤亡太大,就是将武昌打下来,损失惨重下,部队还如何继续以后的战斗?”
“首长您说应该怎么打?”吴强与沈晔同声问道,话说完了,俩人才发现有人跟自己说的一样,彼此对视一眼。
“沈军长,你们在到前线路上,有没有遭遇到敌人突围部队?”
“没有。”沈晔肯定地说道,接着看了眼张海强的脸色补充道:“也许有吧,他们也许从西线提前突围出去,副总司令您是知道的,我们今天上午才到达指定位置,完成了合围圈,而一军战斗是昨天晚上打响的,如果敌人小股部队要突围,这几小时足以让他们从我军缝隙中钻了出去。”
吴强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沈军长的意思是我们一军打早了?”
“行了,这个问题用不着再讨论,一军的提前将战斗打响,二军到达前线时间迟缓,这些都是因为我们并未对敌人有足够的重视。我们现在不是召开检讨会,已经犯过的错误用不着再拉出来批判一顿。”张海强开口阻止了两个军长之间马上就要爆发的矛盾。“从前线得到的情况看,敌人是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的部队组织、反应能力都是一流的,唯一的缺憾也许就是部队兵力少了点。在一军将战斗打响后,相信敌人对自己的缺憾也了若指掌。从军事常理上言,他们就是不派人请求法军主力救援,至少也要将我军围攻武昌的行动通知给法军总司令知道。”
“围城打援?!”张海强一分析,指挥部中众多将领同时开口叫了起来。黄翼升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些陆军将领,对张海强的判断,黄翼升是再同意也没有了,同时对张海强下面所要采取的作战计划,黄翼升也认为不会出乎自己想象之外——英雄所见略同嘛!他是对解放军中有如此众多将领,在张海强只是开了个头,马上就将黄翼升所猜测到的说了出来,感到有点惊讶,这英雄也未免太多了点。
“不错,就是围城打援!武昌危机法军不得不救,他要不救后路就被我们给抄了!从湖南到武昌两百多公里道路,沿途到处都可以选做战场。我军就在路上先解决那位巴赞!我现在先说一下我的大致构想。刘参谋,你记录一下,马上派人到后面以加急电报发到南昌总部前指。”张海强坐到座位上,手指轻轻扣击着桌子。
“第一;以一个步兵军加强一到两个乙种师,以及重炮兵一部继续围攻武昌,围攻以土工作业,蚕食敌人前线为主,形成对内正面。第二;以两个军形成对外正面,加强对巴赞所部侦察,选择适当地点实施打援作战。第三;湖南第四集团军的任务是咬住巴赞,成围歼法军的南方正面。各部必须加强侦察工作,务必及时准确了解法军动向。如可能,第四集团军要想办法将敌人飞艇部队消灭掉。第四;准备过江的左宗棠第三集团军应积极活动,务必拖住清军并尽量歼灭之,使江北清军无暇顾及江南法军。以上一二三点我军现已着手实施,第四点希望首长可以督促左副总司令,为了战争需要,左副总司令不应再计较于个人恩怨。刘参谋,除将以上四点尽快传回南昌,再派人乘坐飞艇通知湖南的邱司令员。”
黄翼升点点头道:“听起来不错,不过张副总司令,您是否忘记了我们海军?”
“这怎么可能忘记?不光海军,连林忠的飞艇部队在这次战役中也必须充分发挥应有的作用才行啊!黄司令,在我军围困武昌时,你们海军舰队是否可以将长江江面彻底封锁?让法国人就是想逃也无法逃过江去。”
“这个没问题,现在除了湖口那边必须留下的铁乌龟外,王强的洞庭湖分舰队正在湖南配合第四集团军作战,其他两个分舰队都被我带了过来。这些法国鬼子没什么军舰,想跟我们在江面上玩,咱谁怕谁啊!杨队长、谢队长,你们有没有信心将鬼子分割在长江两岸?”黄翼升回头冲着跟随自己过来那些人吼道。
“有!”黄翼升后面的海军军官同声高呼道。
两名年轻的佩带上校衔海军军官朝前跨上一步齐声道:“我等保证将鬼子堵死在南岸,决不让一兵一卒逃过江去!”
两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