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夏绵猛地睁开了眼睛,拿起手里的账册,和那些个诡异的眼睛对视了一番后,他几步跑到了餐厅门口,在一堆账本里翻找起来。
不对,哪里有不对!
他很快找到了那张夹在登记册里的房树人的心理测试绘画纸。
刚才木梨子的心绪纷乱,忘了把这幅画也带给安看了。
夏绵喘着气,死死地盯着这幅画里的人的眼睛。
这些眼睛……不对!
……
黑暗中,一只眼睛正牢牢地盯在夏绵的身上。
悄无声息地站在暗中的方宁叔的手上拿着一个小本子,那是他专属的备忘录。
在灯光也照不到的黑暗死角中,他的备忘录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一旦有人发现房树人的画和画册,并把这两样东西进行对比的话,而且这一天的“消失”人选还没有够名额,那下一个“消失”的人选,就是这个发现者。备注:此条只限于第一个发现的人,而且如果有一个以上的人同时发现了这点的话,那就不必采用强制手段让其“消失”了。
方宁叔看也不看备忘录,用指甲在那行字上划了一道,笑嘻嘻地在心里默念着:
“嗯,夏绵,下一个就是你好了。”
第三十一节 整理思路,和夏绵的消失
木梨子走进杂物室的时候,本来以为安可能还在昏睡,或者说在原地呆坐,但等她走进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安居然来到了房间的一角,盘着腿坐在地上,嘴里咬着一个小手电筒,手里则翻着一本相册模样的大册子。
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放松和自然的,就像是呆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要不是木梨子看到了那条依旧如同蛇一样咬住她胳膊的铁链子,她都要以为安已经重获自由了。
看到木梨子在发呆,安扬了扬嘴角,指着摆在房间一角的椅子,说:
“坐吧,刚才我闲得没事儿干,把房间都打扫了一遍。刚开始你们来的时候实在是太乱了,我当时也没什么心思收拾,慢待了你们,不好意思啊。”
被她这么一说,木梨子也发现,杂物室里的东西齐整了不少,也没那么灰尘扑扑的了,该归位的都归位了,桌子椅子上面的灰尘也被掸尽,原来角落里摆放着的铁丝、老虎钳一类的工具被收在了一个敞口的大纸箱里,地上摆放着一大摞不知道从哪儿被她扒拉出来的本子,整齐地摞在一起。
木梨子低着头打量着这些册子,安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着说:
“看上去很壮观是不是?坐吧,站着很累的,我知道你忙了一天了,稍微放松一下吧。我这里没有杯子或是茶叶什么的好招待,你就稍微担待一下喽。”
安轻松的口气就和平日里和木梨子唠家常差不多,让木梨子多少也冷静了一些,她来到凳子边坐下,把手放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角上摩挲着,苦笑着抛出一句话:
“你倒是轻松自在呢。”
安垂下头,把手里的相册翻了一页,这个动作带动了铁链,哗哗的金属摩擦声听起来有些叫人感觉不舒服,但安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虚假。她把自己找到的小型手电筒在手里把玩着,说:
“还好吧。别人想叫我严肃紧张。想叫我颓废厌世,我就一定得按照别人的剧本来演出吗?看到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在想你们的案子和我这条快报废了的手,这就是他们想要的。那我为什么要叫他们如愿呢?你说对不对?”
安的眼睛弯成了两道弯月,看向了木梨子。
木梨子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但知道,并不意味着能做到。
她何尝不知道郭品骥是想叫她自乱阵脚,可是那些接踵而来的冲击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无法做到对这些视而不见。况且还有大家的命运压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很疲劳、心累,甚至有些无力为继。
她张了张嘴,想向安倾吐她的压力,以及她的无能为力。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简单平常的话:
“也许是吧。”
木梨子想得太多,她下意识地在压制她的软弱与痛苦,因为她觉得在这黑暗之中,有人在偷窥她,她不能表露自己的感情。
安微微摇了摇头,扬起右手,把手电筒光照向了她的眼睛,木梨子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挡光。问:
“怎么了?干什么?”
安把手电筒放了下去,戏谑地说:
“也没什么事儿,以前没看过你这么丧气的样子,想看一眼见识见识。”
安的话里含着明确的挖苦与讽刺,木梨子却根本没有什么想要争辩的心思。把话题转移到了安膝盖上摆着的相册上:
“这是什么?”
安收回了盯着木梨子的视线,轻描淡写地翻了两下,说:
“偶然发现的,应该是古老板和他妻子女儿的照片吧。”
木梨子霍地一下站起了身。
她这次来其实只是单纯地想要到安身边寻求一点点的安慰罢了,更准确点儿来说,她是来逃避的,她想要一个暂时平静的地方,能够逃避开来这个案子,但在获悉了安有可能拿到了很重要的东西时,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探求*,几步来到了安的面前,想要凑上去看看相册里的内容,可安却一把把相册合上了,并把那只装着刑具的手压在了封面上。
见安根本没抬头看她一眼,也没有要把相册给她的意思,木梨子奇怪了:
“安?”
安双眼低垂着,并不去看木梨子,问:
“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跟我说说,然后我再把相册给你看。”
木梨子本性多疑,可她也是个好奇心极度旺盛的人,更何况眼前就摆着一个很有可能是个重量级的证据,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或是丝毫都不关心,她还以为安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伸手便去抢,同时说:
“行,等我看完相册之后我好好跟你说。”
可安的手和胳膊牢牢地压着相册,木梨子想抢,却怕弄疼了她的手,她只得停了手。
在她放弃争抢的时候,安开了口:
“说过了。你先把你们的调查进度原原本本、一个细节都不落地告诉我,然后我再把相册给你看。按照你现在的混乱心思,哪怕把照片给你看你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没有时间再去一点一点发现哪里有不对,哪里有问题,所以,第一眼看到照片时的判断很重要。你把调查进度说一遍,能理一理思路。至少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看到一个有点儿价值的线索就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而且我也需要你们调查到的信息,好歹也能帮到你们一些。你们总不希望我坐在这儿,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吧。”
安很坚持,木梨子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讲了,她学着安的样子席地而坐,把他们自从开始使用暴力手段、囚禁了所有人之后的调查发现全都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在整理的过程中,木梨子发现这样的办法真的相当有效,虽然说线索还是那些线索,杂乱无章甚至于支离破碎,但是把这些线索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再选用适当的语言表述出来,的确是一种非常好的整理方式。就连她讲出黎朗的名字出现在了十五年前的登记册上这件事时,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整理和复述后,他们从昨天到今天凌晨的调查成果,木梨子全盘告诉了安,她的心也因为需要冷静理性地思考和归纳而逐渐沉静了下来。
等到木梨子把目前所有的线索汇集整理了一遍后,安沉吟了片刻,说:
“黎朗出现了啊……那这件事反倒简单了。”
木梨子相当不解,问:
“什么意思?”
安看了一眼木梨子,淡淡地说:
“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的话,你还能保持镇静吗?”
木梨子笑了笑,这回她的笑容不再有那种勉强的成分在里头了:
“得了吧,你还是告诉我吧,总好过我胡思乱想。你就算告诉我黎朗是郭品骥他爹,我都不会惊讶的。”
木梨子这个玩笑一开出来,安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许多,她用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把黎朗和郭品骥的事情简单讲了讲,而在讲述完毕后,木梨子也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明明白白地讲出来,总好过叫她在心里一直猜想。
原来他们两个是合作伙伴啊,北望村也是他们的合作成果之一。
说实话,她曾经想到过更多更坏的可能,这样的情况,对木梨子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很好的了。
从木梨子那里得到了相应的情报后,安把自己手里的相册递给了她,叫她好好看看。
木梨子翻开相册时是怀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的,她总觉得,安这样玩神秘,总该是在相册中发现了什么特殊之处吧,可是那相册中的照片可以说是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家庭照片。
即使如此,说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也是不合适的,至少木梨子注意到一点,在照片中出现了古老板的女儿,她很瘦,瘦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纸片人,她的眼睛是死鱼眼,总是翻着,看起来神情淡漠,根本没有半分孩子的天真可爱。
她把一本相册从头翻到尾,没什么太大的发现,就抬头去看安,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点儿提示,可是转念一想,安一直被囚禁在这里,就算是听到案件的线索,也只是听听而已,不是亲眼所见,怎么样都会缺少一分敏感,所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对了,夏绵!
夏绵不是还呆在门外吗,把他叫进来一起看不就得了吗?他那么细心,说不定会有些发现的。
她爬起来,走到了门外,拉开门,想要叫夏绵进来。
可是,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把头探出了门去,想要去看看夏绵是不是去了餐厅门口,但她没看到任何人,只看到了那张房树人的绘画心理测试的图纸落在了地上。
木梨子愣了愣,小声叫了一声:
“绵绵?”
她的低音在走廊里回旋着,无人回应。
见得不到夏绵的回应,木梨子的心里更加慌乱了,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夏绵!”
走廊里没有动静,餐厅却有了动静。
修从餐厅里探出了头来,问:
“干什么?”
木梨子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艰难地开口问修:
“修,你看到绵绵了吗?”
修皱了一下眉: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第三十二节 谁在撒谎
在距离龙炽和江瓷消失六个小时之后,夏绵失踪了。
但他这回的消失,叫木梨子多了个心眼。
她在和夏绵分开的时候,虽然头脑不大清醒,但有些细节还是能回忆起来的。
就比如说,那张房树人的绘画心理测试图,被她顺手夹在了登记册里,但她从杂物室出来后,那张纸却落在了地上。
这点不正常,叫木梨子怀疑,夏绵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被人绑走的。
木梨子发现夏绵消失的时候,是凌晨四点的时候,在那之后她和和修一起把整个旅馆又找了个遍,确定夏绵的确是从林家旅馆消失了。
在确认了后,她把所有的账册和登记册以及从安那里找到的相册一股脑全部搬到了餐厅里,把所有的人都叫醒。
她不打算一个一个地分开询问了,这些人的口径都是如此一致,木梨子怀疑,他们早就提前串通好了。
但夏绵说的那句话没错,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整齐划一地漏过了一个人,黎朗。
木梨子可不相信,十五年前的登记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但所有的人居然众口一词如此默契地都没有提到他,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自从剩下的三个人开始折腾着去找夏绵的时候,餐厅里的人就三三两两地醒来了,一脸迷茫地看着这三个人进进出出。
木梨子偶尔会瞄他们一眼,发现在他们之中,只有郭品骥一个人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是在享受着他们被自己的计划调着东奔西跑的乐趣,其他的人的表情,都再正常不过了。
等到他们的搜寻结束,基本上餐厅里的人也都醒了。
木梨子和搬了个板凳,坐在餐厅的餐桌边,修则背靠着墙站在餐厅的一个角落,脸色阴鸷地扫视着餐厅中每一个人的表情。
木梨子还算镇定。因为她知道今天还是会有两个人消失的,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相比之下都快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了,低头抓着自己手上的蝴蝶刀,抿着小嘴唇,手无意识地用力又放松,一个劲儿地把头朝下低去,生怕让别人察觉到她的异状。
可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在告诉别人,她很心虚。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是六个人。算是个完整的团队。可是现在只剩下了三个,在面对着被他们绑架了的七个人的时候,人数的迅速减少与落差,叫心虚到了极致。
木梨子不打算浪费时间去安抚。夏绵的事情,给了木梨子一个危险的讯号:
只要过了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天到来,他们就会有“消失”的可能。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下次消失的,不是自己,就是,要么就是修。
木梨子打量着这群被他们绑架了的人,握紧了拳头。
现在他们还剩三个人,三个人。应该是一个心理平衡点,假如他们再减少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些人是很有可能就会选择反扑的。
千万别说他们都被绑住了,一点儿威胁性都没有。要知道,他们中间可是还有一个郭品骥,只要这个变数还存在,他们就不能全然掉以轻心。
双方默默地对峙了一会儿后,郭品骥率先打破了餐厅里可怖的平静。
他活动了一下因为被捆得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脊背和手臂,笑眯眯地说:
“你们又少了一个人呢。那个个子很高的男孩,他去哪儿了?不会是觉得你们这样的绑架实在是太危险了,畏罪潜逃了吧?”
没一个人接话,郭品骥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自问自答:
“是吧?我之前还以为是这旅馆里闹鬼了,把你们这群调皮的少年绑架犯给抓走了,但现在想想,果然还是畏罪潜逃的可能性最大了吧?如果我是你们中间的一员的话,恐怕也会觉得这种青少年才做的绑架活动很酷,可作为过来人的大叔还是劝你们一句,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参与为好,对不对?干脆你们把我们放了,我们就当你们年龄小闹着玩,不和你们计较了,好不好?”
郭品骥一副凛然的正义使者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可是木梨子他们没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他这是在挑拨,在鼓动这些被绑架者的情绪,让他们知道,这些奇怪的、绑架了他们的人,人数正在一个又一个地减少。
这样一来,对手人数的减少,会让被绑架者逐渐产生反抗和抵触情绪,由此,将导致他们的调查更加艰难。
但郭品骥为什么要在这群人面前装正义?是他们提前约定好了,来一场集体演戏,专门演给木梨子他们看,还是……这群人的确是无辜的?郭品骥在他们面前演戏,是刻意的?
木梨子心神一动,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急匆匆地告诉安夏绵消失了之后,安对自己说过的话:
“有些事情没那么复杂,其实说不定很简单。梨子,别自己给自己下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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