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修即使再愤怒,也无法表达了,他终日被锁链锁在房间的角落里,她特意花了很大的力气,把锁链和墙壁楔得死死的,保证他不会因为过度痛苦而剧烈挣扎,挣断铁链。他的嘴上被扎上了毛巾,是她为了防止他咬舌而做出的预防措施。凡是他能够戴着铁链时能触碰到的范围,没有一个能够威胁到生命安全的硬物,就连附近的墙面,都被她用海绵垫垫上了,以防他自残。
因为了解修,她很尊重他的决定,除了睡觉,尽量不接近修,甚至不回房间,修要是发作了,就强行忍耐着,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在房间里吼叫,反正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这比让她留在房间里照顾自己要好得多,至少他可以随意地宣泄出自己的情绪,而不必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隐忍不发。
在体内天翻地覆的痛苦煎熬中,修觉得自己简直快要丧失痛觉了,只有那些噬人的疼痒感才叫痛,相比之下,之前膝盖错位的疼,都是毛毛雨。
她在他被禁锢的区域附近放了一个痰盂,便于他解决生理问题,至于一日三餐。都是她细心地做好端到他面前去。并一口一口地喂给他的。
因为在毒品戒断期内,修要忍受的痛苦远远超于正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所以他的脾气比以往暴烈了十倍不止,在她给他喂饭或是擦洗身体时,往往一个不顺心,他就会使蛮力把她撞倒或是推翻,有一次,因为发作得太厉害,他全然失去了理智,差点用铁链子把她的脖子勒断。
对于自己的暴力行为。修每次都十分后悔,可是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凭意志力完全克制不住,所幸她还是那么温柔,即使被修险些勒死的那次,她也仅仅是在床上歇了几个小时后,又投入到了她的工作中。
她近期非常忙碌,因为她和6号做了交易,
关于交易的每一个细节。在她完成一天的工作量后,她总会一边给修擦洗身体,一边轻声细语地讲给修听。
关于之前他们接到的那个关于离婚的女人的任务,她已经拟定好了一个方案。
她的打算是,让学院派出专业人士去,伪装成心理咨询师,那个离婚了的女人,应该有着很严重的忧郁症和焦虑症,学院派出去的人可以和她接触。对她进行专业的咨询,并通过适当的心理诱导,让她患上更严重的心理疾病,如果按照她的计划,最好就能使她患上神经性贪食症,这样任由她的心理问题发展下去的话,她就会自己选择自杀。
这样一来,她的死就真的很像是自杀了,而且,那个已经被学院拒绝了的少年,由于时间跨度太长,他可能不会联想到自己曾经委托过神学院杀人,也不会因此背上一辈子的杀人的心理阴影。
这个计划非常残酷,那位叫做田入雪的离婚女人在死前,必定会遭遇极度的痛苦折磨,可是她现在已经分不出神去想一个更完善的、能够两全计划了。
那个关于警察夏源卿的案件,她还在着手设计,马上就要完成了,可是6号又给了她一个任务,要她设计一个特殊的机关室,越残忍越好,主题是“地狱”。
她坐在修的面前,把今天自己的工作进度事无巨细地对他讲了一番后,就上床睡觉了。
可是大概是因为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她往往都得折腾到后半夜才能勉强入睡,而且睡眠很浅,修哪怕翻个身,她也会猛地坐起,警惕而担忧地问“怎么了”。
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也许是近来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但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修总觉得,她正在瞒着自己进行着什么计划。
不过,现在的他的思维完全处于停转状态,他只能察觉到不对,而她举动中的深意,他则全然没有察觉到。
许多个月,许多年后,修都在想,假设自己当初注意到她古怪的言行,并及时阻止了她近乎于疯狂的举动,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修清晰地记得,在那一个月里,6号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天天来骚扰她,陪伴着自己的只有她,尽管她常不在自己身边,但在喂饭和洗澡的时候,她都很认真,认真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珍爱的宝贝。
每当她离开房间,准备去图书室工作的时候,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我会回来,你等我。我能救你,你一定等我。”
对于她这句听起来颇为古怪的话,修并没多留意,事实上,当时的他除了自己的痛苦,根本不再关注别的。
他的生物钟已经混乱了,他整天都是在睡睡醒醒和频繁发作的痛痒中度过的,她讲给自己听的计划,修几乎没听到耳朵里去,十句漏了九句,经常是在她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后,他已经吞下止痛片,沉沉睡去了。因此,两个人在那个月里的交集,可以说是少之甚少。
修想得很简单,等到自己摆脱了毒瘾的纠缠,自己就能恢复过去的那个自己,到那时,自己就会好好地补偿她。
毕竟,对她来说,自己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和依靠了,自己只有快快地好起来,她才不会再这样疲惫。
大约在他完全隔绝毒品后的30天后,他坐在房间里。随意地翻着一本书。
现在。毒瘾发作的痛苦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令人安慰的是,毒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从过去的2天就能发作3回,渐渐地转变为1天1回,而这次,距离他上次发作,已经过了一天半了。
一切征兆都在说明,他在好转。
修心里的希望也渐渐燃烧了起来。既然一切能好转,那就证明情况还不是太坏。
随着痛苦的消失。他也察觉到,这些日子来,她似乎是太辛苦了一些,和6号交易,又有三个计划要同时着手策划,她很有可能会心力交瘁。
他这才恍然想起来,这些天来。自己天天留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提心吊胆地害怕再度发作,居然忽略了她的感受。
说起来,她才是最难过和痛苦的人了吧,但她在自己的面前从未流露过,她所说的最多的是“我一定会救你”,看得出来,她是想要给自己鼓励和信心。
一会儿等她回来……
修正在思考应该怎样才能对她稍加安慰,没想到。正想着她,她便一下子推门而入。
可是这回进来之后,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来得及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就一头扎进了洗手间,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了她剧烈的呕吐声。
等到她呕吐完毕后,她扶着墙,慢慢地走了出来,正好和修担忧的视线交汇,她立刻把按在胸口上的手放了下来,勉强扯起了一个微笑,说:
“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还在睡……”
修把摊在面前的书合上,问: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的笑容非常难看,拖动着步子来到了床前,颓然坐下,眼睛有些呆滞,喃喃着说:
“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自己……好恶心……”
修一下子就把她这句话和6号联系了起来,立马警惕地问:
“6号怎么你了?”
可她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苦笑了一下,说:
“你看来真的是好转了,至少关心我现在在做什么……他没怎么我,只不过,我帮他设计好了那个‘地狱’的草图,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把一切都布置好了……我和他一起去观摩了那对兄妹……”
说到这里,她似乎说不下去了,把身体蜷了起来,脸则埋进了两膝间:
“我好脏……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那个女孩子,一直在哭,现在她还在我的耳边哭,她应该是个很胆小的孩子,可是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居然帮那个混蛋设计了这个地狱,我眼睁睁地看他们被送了进去……”
修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大致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6号和她交易时,让她看到了全程,她受到了什么打击吧。
那一边,她仍在喃喃自语,语气中满是迷茫无助:
“修,为了不伤害你,为了不伤害我爱的人,我只得去伤害我不认识的人,他们无辜,你也无辜,我呢?也许我是个死有余辜的人吧。可是想想当初,我原本也挺无辜的。”
“因为跟普通人不大一样,我被神学院选择了,命该如此。也许,我应该主动选择一回,当初为什么不死呢?不行。我不想死。我想活。无辜的人不想死,我也不想死。到这个选择的关头,应该满足谁?应该高尚,还是应该保命?”
“选择……我该怎么选择……”
修皱起了眉,他觉得她的精神好像真的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打击,正在想些可以安慰他的话,可还没等他开口,几秒钟之后,她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床上站了起来,在一边摊着一堆文件的桌子上翻找到了一份整理完好的文件夹,收拾停当后,转头又冲向了门口。
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修的心头突然浮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仿佛她这么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的样子……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修立刻脱口叫道:
“你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地喊:
“我去调查一下那个夏源卿,需要出学院一趟,我已经向上请示过了。你好好地在这儿呆着……”
说着,她扭过头来,匆匆丢下一句: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随即她便把房门关上了,哐当一声,刺耳的关门回音一下子让修的心里变空了。
他从未产生过这样奇怪的感觉,为了缓解这种不安,他把视线从紧闭的房门处挪移开来,留意看了一下,她离开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一直等到半夜三点钟,她都没再回来。
第七十一节 不归
随着时间的流逝,修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腾到了一个顶点。
房间实在是过于静寂了,这种过分的静寂撩拨着他想到了过去一个月内没有留心去想过的事情。
她古怪的言行,还有她最近总是放在嘴边的那句仪式性的话“我一定会救你”……
她似乎在背着自己谋划着什么……
在无比煎熬的等待期间,修渴了,但是她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忙,居然忘记了把饮用水放到他能够到的地方,距离他最近的一杯水,也被放在他能触碰到的范围外。
他因为担忧她,心情焦灼,喉头愈加干得发紧,他急需一杯水来让自己清醒起来。
于是,他拖着麻木的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扯着叮当作响的锁链,艰难地走向那杯水所在的位置,等到锁链完全绷直的时候,他距离那杯水至少还有半米,可他仍不肯放弃,努力地伸直被铁链禁锢着的手臂,试图抓到那杯水。
正在努力中的修,突然听到从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开锁声。
是她回来了?
修产生了这个想法的同时,被火灼烧一样的干渴感也缓解了些许。
但是,几秒钟之后,修便注意到,门口传来的并不是开锁声,而是撬锁声!
她每次离开房间的时候都会把房间门牢牢锁住,防止闲杂人等入内,开门的钥匙她向来都是随身携带,没道理需要撬锁。
唯一的解释是,门外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一分钟之后,6号那张满漾着恶作剧笑意的笑脸便浮现在了门后,和往常任何一次一样。他戴着面罩,修只能看到他那高高扬起的、宛若获得了什么胜利一般的唇角,而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他的内心。
他撬开门之后,示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那把撬棍,就双手插兜。轻松地走到了桌边,如同进了自家的家门一样,轻松自在地坐下,双手托腮,笑眯眯地问:
“喂,这些天感觉怎么样?”
修不说话。把拳头牢牢攥紧。
虽然做出了这样防御性的姿势,可只有修自己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废人,假如在自己的巅峰状态时,即使被这样禁锢着。只要6号敢近前,他也有把握把6号干掉,可现在的他,除了捏紧拳头虚张声势外,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修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在染上毒瘾之后,自己的身体是怎样地虚空,只有在痛苦发作时,他状若疯癫之时,身上的力气才能恢复一些。
看着修不加掩饰地用仇恨的眼光死死盯着自己。6号并不介意,微笑着说:
“我来呢,是来看看我昔日的好朋友。那些烟的味道,非常不错吧?”
修仍不讲话,把拳头捏得更紧了些,由于把拳攥得太紧,他几乎有了种错觉,自己已经恢复到了过去的自己。
但他的头脑很清醒,如果自己现在贸贸然去挑战显然是有备而来的6号的话,除了被他戏弄。没有别的可能性,自己也无需去自取其辱。
6号抓抓自己的头发,笑眯眯道:
“你是不是渴了啊,你看看你的嘴,都有唇裂纹了。来……”
说着,他把桌子边上的那杯水举了起来,递向修所在的方向,说:
“喝吧。我喂你”
修不理会他的调戏,冷笑了一下,坐在原地,不为所动。
6号讨了个没趣,咂咂舌,说:
“你不喝算了,反正我要在这儿呆挺长时间,这段时间里你都喝不了水,没关系吧?瞧瞧,我多关心你啊。”
修从紧咬着的齿缝里硬挤出一个字来:
“滚。”
现在,他看到6号,就产生了一股生理厌恶,本来已经持续了两天没有发作过的痛苦,此刻又有蠢蠢欲动,几欲复活的趋势了。
不过修在调集自己所有的忍耐力,他发誓,即使自己痛苦而死,也绝不在6号的面前展露出自己一丝一毫的痛苦与软弱,如果要他那个样子,他宁愿去死。
6号注视着修发白的脸,微笑着说:
“你也知道,我和你的小甜心,最近在策划一个小计划吧。”
修不应声,6号便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6号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即使没有人搭理他,他也能自说自话,而且乐此不疲:
“那个计划,是以‘地狱’为主题的,不得不说,你的小甜心的确是个够残忍的人,她设计的计划,真的是太符合我提出的一切要求了。你都不知道,那对小兄妹,被吓成了什么样子,他们也许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地狱了吧”
“你知道在这场交易中,我们交易的筹码是什么吗?”
“嗯……你想的没错,就是她帮我策划‘地狱’计划,我呢,一个月之内不能来打扰你。你的小甜心可是真关心你呢。我猜想,她的如意算盘是,给你一个月时间,让你养精蓄锐,至少不再那么依赖毒品,之后再让你通过锻炼一点一点恢复到原先的状态,毕竟你中毒不深……哎,要是你再晚几个月发现我送来的烟的秘密,就更好玩了,对不对?”
“咳咳,扯远了。可是,你知道吗,神学院在刚才……嗯……大约是午夜两点钟的时候,发布了对你的小甜心的审判,你想听听吗?”
在6号刚开口说话的时候,修还无限厌烦,可是在听到这儿的时候,即使他反复提醒自己不能细听6号说话,免得再落入他的陷阱,可他仍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观察到修微妙的表情变化,6号的笑意更盛,他把拳头抵在唇边,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模仿着他们直属上司的金属怪声,说:
“13号计划者。计划能力低下,并有叛出神学院意图,判处绞杀制裁,希望各学员以此为戒。”
修起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