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夏绵后,周围的空气顿时更寒冷寂静了数分,大家各自把含义丰富的眼神,纷纷投向了夏绵。
夏绵却像是压根没注意到这些视线一样,走到了江瓷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狭长的眼瞳隐没在了眼镜之后,从他的声音里,根本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她……自杀?”
第七节 所谓理性之人
无处发泄的迷茫和痛苦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她疯了似地冲到了夏绵面前,一把扯住了他前胸的衣服!的个子只到夏绵的胸口,她无法对夏绵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看着夏绵那过分淡漠的面容她就来气,而她偏偏又做不了什么,这样的矛盾心情让她几乎要疯掉了。
她哭叫着,抓住夏绵的衣服前后推搡摇动着他,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吧你?你要是不跟安吵架,现在也不会闹成这样的!她就不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收拾东西了!我和她都说好了,要一起帮她搬家的!你爸爸死了关她什么事情啊?她那个时候……才不过14岁啊!她能做什么?现在她死了,她不在了,你倒知道跑过来问她了,你虚不虚伪啊!!”
夏绵任由摇动着,纹丝不动,也不挣扎,眼睛平视着前方,但是脸色苍白。他身上的衬衫扣子被扯掉了两个,衣服更是完全被揉皱了,他却连一点神色的变化都没有。
稍后,他终于把视线投向了仍处于半崩溃状态的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不觉一愣。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疲惫倦怠,但仍掩饰不住他视线中所包含着的浓浓的悲哀感不觉停下了手。
她这才记起来,夏绵在他们之中,虽然始终扮演着大哥哥的角色。甚至有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个知心大姐姐,但他的本性坚强异常,从未掉过眼泪,甚至从未展示出懦弱脆弱的一面。
这样的他,却露出了这样的眼神……也意识到。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夏绵,自己刚才的话,实在是有失偏颇了。
于是,她颓然地垂下了手,后退了两步,以背靠着墙,低下头,含糊不清地说:
“对不起。”
夏绵并不和多计较,他把视线转向了江瓷:
“是你发现的尸体?”
江瓷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身旁还裹在毯子中的木梨子。说:
“是她。那张照片也是她发给我的。”
夏绵走近了木梨子,半俯下身,口吻严肃地问木梨子:
“梨子,你确定那个是安吗?”
江瓷皱了皱眉,伸手按住了夏绵的肩膀:
“夏绵。这时候不适合问这件事。等会儿再说好吗?”
这时,从刚才起就站到了胡同口,朝胡同深处忙碌的警察张望的林汝尧,冲他们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低声说:
“你说吧,他们现在都在忙,顾不了你的。”
江瓷正疑惑着他是在跟谁说话,倚靠在她怀里的木梨子就动了动,从毯子中抬起了头。
江瓷惊愕地发现,木梨子的脸庞上虽然带泪。但充满了坚定的表情,刚才的疯癫和崩溃的表情已经全然消失,现在的她,就像以往任何时候的她一个样子,嘴角含着一抹完美的微笑,朝着表情惊愕的江瓷、龙炽、和夏绵说:
“现在你们先别说话。就算要说话的话,也小声点儿。”
江瓷下意识地一把把木梨子推开,看着表情如常的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语气也变得冷下来了:
“木梨子,你最好跟我讲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木梨子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浅笑,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操作着,一边说:
“长话短说。我用手机,拍了很多关于现场的照片。这些东西很重要,很有可能和这个人的死亡有关系。所以,江瓷,快点把你的手机给我。”
江瓷被木梨子突如其来转换的话题弄懵了,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后,才想起来要问为什么:
“要我手机做什么?”
木梨子从江瓷手里直接拿过手机,抬眼看了江瓷一眼后,便又低下头去,操作起江瓷的手机来:
“我不能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我必须表现得像是任何一个发现自己好朋友的尸体的人一样,陷入崩溃中,这样才更合情合理。”
江瓷这下明白了木梨子装成刚才那个样子的动机了,可她仍听不懂,这件事和她要自己的手机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木梨子点开了江瓷的手机联系簿,说:
“我刚才有说过,我的手机没电了,叫你联系一下其他人吧?”
江瓷糊里糊涂地点过头后,木梨子继续说: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的手机的电其实很充足,可是我故意告诉你,我的手机没电了。这样的话,你就会帮我给其他人发彩信或是打电话。因此,在你的手机里,就会有联络他们的记录。”
江瓷仍不是很懂,但夏绵像是明白了木梨子的意思一样,问木梨子:
“你的意思是,把江瓷的手机,当做你的手机交给他们,这样的话,他们就有可能不会发现你手机中拍摄的现场的照片?”
木梨子点了点头,肯定了夏绵的说法。
被夏绵这么一提醒,江瓷有些明白了,可龙炽听得云里雾里,问: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木梨子给夏绵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解释给他听”。
夏绵立刻读懂了木梨子的意思,用最直白的语言对龙炽解释说:
“木梨子的意思是,她用自己的手机,拍摄了大量现场的照片,但是,为了不让警方发现她手机里的照片,她必须偷梁换柱,用别人的手机代替自己的手机。所以,她联系了江瓷,谎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然后让江瓷来联系我们。这样的话,江瓷的手机上,就会有联络我们的记录。把江瓷的手机交上去,假称是木梨子自己的手机,也能说得通。”
龙炽还是搞不明白:
“可是……我知道。这么做,的确能保留住梨子手机里的照片。可是……梨子不是先给小瓷打的电话吗?这个要怎么伪装得了?”
木梨子在江瓷的手机上一通设置后,长舒了一口气,回答了龙炽的问题:
“好了,现在我把我父亲的电话,还有几个重要朋友的电话都存进去了。还有,江瓷,很不好意思,我删了一些你的通讯记录和短信。这样的话,看起来就更像是我的手机了。而且。龙炽你不用担心这些小事情,我完全可以说是我联系了你,然后你通知了江瓷,这样不就好了吗?”
龙炽仍然是懵里懵懂,但他终于算是大概明白了木梨子的意图。只是这一连串的设计。绕得龙炽头晕,他不由地问木梨子:
“干嘛搞得这么麻烦?梨子,你直接把手机照片用蓝牙传给小瓷不就好了?”
木梨子此刻已经对江瓷的手机完成了一切设置,她悠闲地把玩着手机,没有一点儿悲哀之色:
“我记得,江瓷的手机蓝牙坏了。所以这点行不通。”
龙炽还是不解:
“那为什么你一定要小瓷的手机呢?不要绵绵的、的,或者是我的呢?”
木梨子一笑,说:
“我选择的第一个联系的人一定要可靠,而且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我的指令。因为警察如果要调查我的手机的话,也只会查看我的通话和联络记录。他们可以借助这个。判断我发现尸体到联络警察的准确时间。所以,我首要联系的人,一定要是个急脾气,但是又能在关键时候,保持一定的冷静的人。所以……”
木梨子顿了顿,带着笑意说:
“……所以,龙炽和不可以,你们俩太冲动,缺乏冷静。夏绵?我实话实说,前些天你才和安吵过架,我不能保证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在第一时间接听我的电话。就算是他接了我的电话,可夏绵也不是个急脾气,就这点来说,他并不符合。”
说完之后,木梨子把手一拍,说:
“好的,综上所述,我所要做的,一定是第一个联系江瓷。但是,她的手机没有蓝牙,因此我得选一个复杂的办法,来应对这件事情。”
在场的人,除了早就对木梨子的性格了如指掌的林汝尧外,都是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
江瓷率先回过神来,不由得苦笑了。
的确,木梨子是真的了解他们,知道自己手机的性能,知道他们各自的性格,甚至,在发现了安的尸体后,居然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
对于这样的木梨子,江瓷感觉有些心冷。
江瓷自然是不知道木梨子在第一眼看到那悬挂的尸体时,全然崩溃的情景。在她的心里,这个女孩,处处算计,即使在这种时候,也能做出这样一系列缜密精细的安排……
倒是夏绵察觉到了某些事情:
“梨子,你是不是觉得,那具尸体不是安?”
龙炽、江瓷和闻言,再度把震愕的视线投向了木梨子。
木梨子点点头,朝向震惊的三人,说:
“我刚才说的那些‘疯话’,其实就是我所想的。那个死人,应该不会是安。”
江瓷的眼前浮现出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她忍受不了地闭了闭眼睛。龙炽刚才更是亲眼看到了尸体,对木梨子的说法存了疑惑:
“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安呢?你有什么证据吗?”
木梨子摇了摇头,但是冷静异常地道:
“我的直觉。可你们先别否定我的直觉。眼下的情况,如果我们太过主观的话,反倒进行不了正确的判断了。我的建议是,不管这人是谁,是安也好,是其他随便一个人也好,我们,只需要把她当做一具尸体来看就好。这样,才能保持真正的理性眼光。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第八节 算计和演技
木梨子的话,令大家哑口无言。
她说的全都符合理智,可是,那话语之中透露出的冷酷无情,叫人生寒。
江瓷沉默了一会儿,说:
“好的,你说得有道理,就照你说的办吧。但是,我想知道,你刚开始打电话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言之凿凿地说你确定那具尸体就是安?别跟我说是你后来转变了想法。你既然在事前就做出了那么一长串的推断,不可能没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
木梨子淡笑了一下,说:
“自然是为了保证……情感的真实了。”
江瓷明白木梨子的意思,可是还是为她能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而感到震惊。
所谓“情感的真实”,就是在一定的场合,正常人都会有一定的情绪流露。而这样的情绪流露,与当时的情境,必须恰好是合情合理的,因此才能被称为“真实”。
木梨子用了一个言之凿凿的谎言,为他们塑造了一个虚假的“情感的真实”。
首先,她自己表现得极度恐惧害怕,惊慌失措,甚至言语混乱,这样的情绪表达,刚好适合一个亲眼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的正常人的情绪。
而她后来打电话告诉江瓷安已经死去,言语确定,甚至还发来了尸体照,让江瓷和其他的人,对此深信不疑。因此,他们的情绪统统失控了。龙炽选择了跳车,甚至和警察对抗,要去看安的尸体因为激动和夏绵发生了冲突……
如此种种,说白了,就是木梨子把他们集体都欺骗了,利用他们,让他们的悲伤情绪。全部展现在警察的面前,进而,为她装作情绪失控,被林汝尧从警察那里带到这群朋友身边,并告知他们她的计划这件事做铺垫。
自然,木梨子这样设计,也有为他们好的一面,他们的疯狂和悲伤表现在警察面前时,绝对是最真实的,所以。从情感上,警察也许会对他们这些和安亲近的人的作案嫌疑,适当地降低一些。
但是,从他们的角度出发,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接受被这样欺骗!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不接受还能怎么样呢?还能责怪木梨子吗?
木梨子了解他们。他们何尝不了解木梨子?
尤其是,她清楚木梨子的过去,知道她是个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人,她采取这些行动,只是出自于她最理性的判断而已。
但作为朋友,就不能照顾一下其他人的情绪吗?脑中正乱糟糟的一片,就听龙炽发出了疑问:
“哎?修呢?”
听到“修”这个名字,除了木梨子外,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才一片兵荒马乱,他们竟然忽略了修不在现场这件事!
要知道。修这个人的情绪,可是他们之中最不稳定的一个,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件事,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安,修会采取什么举动,都是他们无法预料到的!
夏绵也紧张起来,问江瓷:
“你联系他了吗?”
江瓷也被吓愣了,怔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要回答夏绵的问题:
“啊……嗯,我先把彩信给他发了过去,可是信息发送失败。后来我才想起来,他的手机是老式的诺基亚,接收不了彩信的。我就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夏绵拿出了手机,说:
“我再联系他一下?”
这时,木梨子又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用。他的手机,在我这里。”
木梨子这句话,成功地再次镇住了全场的人。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木梨子招招手,林汝尧便走了过来,从他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交在了木梨子手上,又转身离开,去观察那群警察的动向,以防他们突然过来,打扰到木梨子和他们的谈话。
躺在木梨子手心的,赫然就是修的手机!
江瓷怔怔地看了这手机半晌,不禁问:
“这个手机你是从哪儿弄到的?不会是……在队长……不是,那个人的尸体边吧?”
在听到了木梨子的设想后,虽然不大舒服,但是好歹也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那个人,或许真的不是安。
关于安到底死没死这件事情上,他们宁可相信木梨子的直觉!
可在看到这个手机后,江瓷的想象力不受控制地延展开来,她第一个担心就是,会不会是有人想要陷害修,才把他的手机丢在尸体的旁边,引起警方的怀疑。
这么一想,江瓷倒觉得庆幸,木梨子把这个手机捡回来,也算是帮了修一把了。
但是,木梨子听到江瓷的话后,摇头道:
“不是。昨天我接到了‘而已’,就是安驻唱的那个酒吧的调酒师abby打来的电话,说修在那里喝醉了,可是把修带去的安,据abby说,她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就匆匆地跑回去了,临走之前,跟abby交代,要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修。后来我就去把他接到了我家里。这个手机,是我从他身上拿过来的。因为我那时收到了安的那条所谓‘自杀’的宣告,我想看看修的手机上是不是也收到了。看完之后,我顺手揣在了自己身上,忘记给他放回去了。”
也就是说,这个手机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个巧合。
江瓷联络修联络不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在知道这件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幸亏修不知道!
龙炽想起了一件事,问:
“修为什么会喝醉啊?他不是滴酒不沾的么?”
见木梨子摇头,夏绵适时地打断了龙炽接下来的问话: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如果那具尸体不是安的话。那会是谁的?安现在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