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绵懂得疑人偷斧的道理,可他已全然控制不住自己思维的走向。
万一,真的是卓格格……
不行,他一定要找卓格格问个清楚!
夏绵也实在是太心急了,居然忘了要给卓格格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她的位置。只知道急匆匆地在校园里乱找一通,逢人就问。
在抓住一个和卓格格同属学校宣传部的女孩后。他终于探听到了卓格格的去向。
据那个女孩说,有个中年男人,戴了副金丝眼镜,像个老师的模样,说要找卓格格谈点宣传工作的问题。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面生,绝对不是他们熟识的负责宣传工作的老师。也不像是学校里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老师,但卓格格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好像是认识他的样子。两个人现在应该是去宣传部的会议室里谈话了吧?
夏绵谢过这个给自己指路的女生后。朝宣传部的会议室走去。
在办公楼里,夏绵找到了宣传部的会议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絮絮的说话声。
夏绵凑到门口一看,里面的情景吓了他一跳:
在会议桌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在他的手边,摆着一副金丝眼镜,应该就是刚才宣传部的女孩所描述的那个人,而卓格格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肩膀,而且她的左胳膊一看就是脱了臼,松垮垮地在一边垂着。
夏绵一看就急了,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听到中年男人说话了: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这种居高临下,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讲话态度,叫夏绵的全身寒了一寒,连推门的动作都慢了一步。
接下来,他听到了他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卓格格的声音,冰冷、沉静,近似于一台训练有素的机械,甚至和当年他刚刚认识修的时候,修的那种声音毫无差别:
“我知道。我违反了学院的规则。”
听到“学院”二字,夏绵倒退了一步,手掌无意识地攥紧了。
中年男人很满意卓格格的态度,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第六条吗?”
卓格格低头,态度非常恭顺:
“是的。如果合作者内部产生矛盾,一方对另一方可以予以制裁,但必须是在被制裁者不知道制裁具体手段的情况下予以制裁,否则以破坏学院规定论,其余学员可联手对违反规定者予以制裁。我已经违反了。”
夏绵记得,在游乐场的鬼屋里,弓凌晨和修对峙的时候,也曾提过这条规定。
卓格格也是……“学院”里的人?
学院……神学院?
她制裁了谁?该不会是……
中年男人说:
“那我来的目的,你知道了吧?”
卓格格侧过脸来,看了看自己脱臼了的肩膀,冷声说:
“我知道了。是要杀了我?”
夏绵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僵硬了的手掌抬起来就要去推门,却又被中年男人的声音制止住了动作:
“不,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件事。你们老大,现在要收网了。”
卓格格抬起头来,微微出汗的脸上满是不解:
“收网?收什么网?你不杀我吗?”
中年男人嗤笑道:
“不会吧,你这么希望我杀了你?”
卓格格垂下头去,不言语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
“这就对了,不该你问的事情最好别问,但你该知道的事情,我也会告诉你的。简而言之,你们老大现在缺少能用的帮手,你还不能死。接下来的事情,是我要来通知你的事情。首先,离开这个学校,像9号弓凌晨一样,消除掉你所有的身份。你前天晚上做下的事情,已经被不该发觉的人发觉了,要想保命的话,就马上离开这里。”
前天晚上?
夏绵的喉咙,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攫紧了。
“……其次,做好充足的准备,你们老大已经玩腻了那个玩具了,现在正准备开发出一种新的玩法,你需要去协助你们老大。”
“最后……”
那中年男人拖长了声音,道:
“最后,立刻跟我走。”
卓格格低着头,问了一句:
“那夏绵呢?”
夏绵听到卓格格提到自己的名字,心头一紧,第三次想要推门而入。可他的动作,再次被中年人阻止了。
这回阻止他的,不是什么言语,而是他含着笑意,调侃地看向站在门口偷看的夏绵的眼神!
第四十节 破灭
夏绵完全被这个眼神惊住了,以至于忘记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中年男人的眼神像是被磨亮了的刀锋一样,闪烁着隐隐的寒光,但在这寒光的表面,却又覆盖着一层温暖的笑意。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眼里,居然同时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情绪!
这个人不仅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连情绪支配能力都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卓格格却不死心地低头道:
“我的行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也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我动手杀的聂娜娜。现在离开,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
听到从卓格格口里亲口说出的“我动手杀的聂娜娜”,夏绵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身体的感官也渐渐地麻木起来。
是谁杀的聂娜娜?
是卓格格?她亲口承认了?
怎么可能,那是她的声音吗?还是自己的幻听……
他的耳蜗里充满了潮水的轰鸣声,但待这轰鸣声消失后,他才慢慢认识到这个事实:
的确是卓格格杀的聂娜娜。
为什么?
那中年男人懒洋洋地晃动着自己的腿,他的眼睛始终是盯着夏绵的,但因为卓格格低着头,她没看到男人并不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你有三个破绽。”
夏绵看着中年男人对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嘴一张一合,吐出了一连串无限残忍的话:
“首先,你用来破坏医院监控的病毒,是从简遇安那里弄到的吧?很遗憾,那种病毒。并不是她在网上找的,而是简白,也就是她的叔叔自行设计出来的。而原先的病毒软件,早就被简白销毁了。因此,接触到这个病毒的,也只有你和简遇安两个人而已。这点。你算错了。”
卓格格听到这个消息时,全身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抖,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轻声答道:
“我可以说是我不小心把这个病毒流出去了。这对我构不成威胁,只能成为怀疑我的根据之一。”
夏绵听着卓格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嘴里发出了淡淡的苦味。
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卓格格啊。
那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卓格格。又意味深长地盯着修,继续说:
“……第二条。你知不知道,聂娜娜在临死前,在自己的手心里蘸着血写下了你的姓?”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中年男人适时地把自己的视线转回了卓格格的身上。
果然,卓格格猛地抬起头来,打量着中年男人。好像是想看出他是不是在撒谎。中年男人悠闲自得地回看着卓格格,一副坦然的样子。
卓格格看了中年男人一会儿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并再度低下了头:
“我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个。但我认为这也不成问题。她和我本来就有仇,很有可能是她栽赃我。她的性格也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或者,真正的凶手想要转移注意力,也是有可能的。”
中年男人见卓格格再次垂下了头,就又把眼睛转向了夏绵,嘴角上扬,用口型对夏绵说:
“她这样讲呢。”
夏绵自然看得懂他的意思,不过此刻他完全没精力去理会他的讽刺,他只觉得悲哀: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这是那个乐天的卓格格?
中年男人紧盯着夏绵,嘴角上扬:
“……还有,就是第三条了。你和夏绵打电话的时候,说你正在洗澡?”
夏绵心一凉:
这中年男人是怎么知道的?
卓格格的反应却很平淡,答道:
“对。”
中年男人满意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状似无意地说:
“唔……那你知道,你所住的公寓,在昨天晚上7点到9点的时候,刚好停了水吗?”
卓格格和夏绵一起震惊了!
卓格格再也跪不住了,身形连晃了好几下,跌坐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仍盯着一脸震惊的夏绵,悠悠道:
“这第三条,如果警察开始调查的话,一定会找你好好谈谈的。因为你和聂娜娜有嫌隙,很多人都知道。据我所知,警察今天上午就已经来了你们学校调查了。还好你上午不在,现在警察和你的年级主任已经商量好了,等你明天来到学校就来问你些问题。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是留在这儿用你千疮百孔的掩饰手段来敷衍他们,还是跟我走?”
卓格格坐在地上,嘴唇抖索了几下,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
中年男人笑道:
“好,我想你很聪明的。”
卓格格突然问了个问题:
“警察如果在她的手心里发现了她写下了我的姓的话,不应该早就来找我了吗?”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地望向夏绵,轻声道:
“对啊,关于这个问题,你得好好谢谢简遇安。”
“简遇安?”
中年男人气定神闲地说:
“对啊~要不是她帮你把那血字抹了的话,你估计早就等不到我来提醒你这些东西了。”
卓格格皱起了眉头,仰头看着那中年男人:
“她为什么要这样?”
中年男人的嘴角翘起了一个调侃的弧度:
“你可不要误会,她为的可不是你,是你家的绵绵。她那个人,脑子有的时候也不好使,尤其是在碰上这些事情的时候。”
卓格格重新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会儿后,嗫嚅道:
“我……想和夏绵说声再见。”
中年男人的眼中,在一瞬之间充满了鄙夷,他貌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会议室门口全身僵硬的夏绵,又望向了卓格格,眼神就像是在看这个死人一样:
“没用的东西。”
卓格格丝毫不为此话所动:
“我就想和他见见面。别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中年男人把一条腿曲起来。勾在桌角处,淡淡地说:
“就算他会死也无所谓吗?”
卓格格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哀求:
“我不会朝他透露我们学院的事情的,也不会说我要离开的事情……我也只是想和他见一面而已……”
中年男人一点儿不理会卓格格的哀求,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他会死也无所谓吗?”
卓格格知道自己的哀求等于间接被否定了,也不再继续提出这样的请求。
看到卓格格安静了,中年男人的笑容更加亲切。眼中的鄙夷之情却也更盛了:
“你知道有些事不能去做就好。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感情都不能有。你现在已经废了,等回到学院里,你们老大应该会对你进行回炉重造吧。杀个人也能露出这么多破绽,我很好奇啊,你是怎么能从神学院里毕业的?”
卓格格默默忍受着中年人的讥刺。一声不吭。
中年男人看卓格格这个样子,也懒得多说些什么了。从桌子上纵身跳了下来,落地轻捷无声。他又用眼睛轻轻扫了一眼夏绵,话里有话地说:
“再者说,他有没有心情见你,还是个问题呢。”
卓格格还没有回味出这句话的意思,她脱臼的肩膀就被走到她身旁的中年男人用一只手随意地接上了。发出了咔吧一声的响动。卓格格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反倒有些恍惚。
中年男人用一只手按上了卓格格刚刚接好的胳膊,微微用力。似乎是要用疼痛提醒卓格格些什么:
“我听你们老大说过关于你的事情。你能在那么多孩子的竞争中活下来,就证明你还是有点价值的。别浪费你的价值。如果跟我那个傻徒弟一样,那就真的没有一点儿活下去的价值了。懂吗?”
卓格格定定地仰起头,对着中年男人说:
“谢谢,方宁叔。”
被卓格格叫做“方宁叔”的中年男人淡淡一笑,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在一把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后,方宁叔回过头来,对卓格格说:
“走吧?”
卓格格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跟在方宁叔后面,慢慢地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走出了办公楼,钻入了方宁叔停在办公楼楼门口的轿车里。
在会议室旁的宣传部器材室里,夏绵背靠着大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在他们两个准备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夏绵条件反射地躲到了这个门敞开着的器材室里。
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自己的呼吸时,夏绵反倒放弃了,他猛力地大口喘息着,呼吸着器材室里略微发霉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几乎要爆裂的心脏稍微好受一点。
卓格格……
夏绵的四肢渐渐被抽去了力气,他顺着背靠的房门,滑坐在了地上。
他和卓格格,认识于高三时,他从那些小流氓手底下把她救了出来,却被她好一阵抢白和调侃,自此对这个女孩有了些印象。
在大学里,再次看到这个女孩,他挺开心的,那女孩也认出了他,说要请他吃一顿饭报他当年见义勇为之恩,最后却没带钱,后来还是夏绵付的帐。
后来,一来二去地,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一起吃饭,逛街,互相联络,牵手,接吻……
两个人甚至约定,等到毕了业,就可以结婚了。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绵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机,想找个可靠的人聊聊天,哪怕不说关于卓格格的事情,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他现在的脑子,完全处于混沌状态。
所以,当他拨打了安的电话后,等“嘟”声响起三四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和谁打电话。
可是,电话在响过几声后,被掐断了。
夏绵先是愕然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几个小时前,自己才和安绝交。她挂掉自己的电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夏绵颓然地垂下手去,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真是自找麻烦啊。
第四十一节 表面的风平浪静
但是,挂掉夏绵的电话的,并不是安。
修在确定夏绵没有再打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把安的手机关了机。
在他分神的瞬间,安不知道又从哪儿弄出来一瓶酒,启开了口,咕咚咕咚地就往杯子里倒。
她的杯子和酒瓶子都被修抢走了,她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笑眯眯地冲修摊了摊手:
“给我啦。我出院了,让我庆祝一下都不行吗?”
修把杯子和瓶子里的酒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然后把空杯子和空瓶子推到了安的面前。
安愣愣地看着空了的酒瓶,旋即笑得眼睛都弯了:
“修,你干嘛啊。我就是想喝喝酒而已,从我阑尾炎住院后就好久没喝过了。你就让我喝一口好不好?”
修虎着脸看着安,说:
“喝一口?你都喝多少瓶了?”
安歪着脑袋,露出甜甜的笑意,说:
“可是我没喝醉啊。就让我再喝一点儿,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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