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修已经有半个月没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见过面了。
自从和弓凌晨在小巷子里打了一架后,弓凌晨告诉他方宁叔再次出现了后,他就下定决心不再和大家见面了。
方宁叔是个专业的泰拳拳师,他的作风修是知道的。他反感被任何人拖累,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儿,没有固定的房产和车子,一身轻松,随性行动。因此,他对自己的徒弟也有严格的要求。不允许被任何人拖累。在方宁叔的理念里,当一个人有了在意的东西,他就会被彻底毁掉,不再纯粹。
方宁叔曾经当着他的面对他说过:
“修,你是我教我的人里面最有天分的,别糟蹋了,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拖累,别客气,我帮你解决他们。”
因为他这句玩笑式的话,长达数年。修一直不愿意和人过分亲近。
过了那么多年,他一直没得到方宁叔的消息,他或许是进监狱了。或许是死了,总之,修渐渐地放下了心防,开始学着接纳朋友。
但现在,弓凌晨又告诉他。方宁叔要回来了?
那句曾经的可怕的玩笑话又在他耳边重复响起,他不能不重视,否则的话,会拖累其他的六个人。他不敢去想,后果会是什么。他打不过方宁叔,到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珍视的东西被一点点毁灭,却什么也做不到……
所以,他这些天刻意地疏远他们。以自己正在训练作为借口,再不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个谎言能维持多长时间。他心烦得很,半夜也睡不着,干脆骑着摩托出来转悠。在转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街边。
他走过来打招呼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等到他想起来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就是要疏远他们的时候,自己的话已经问出口来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修彻底地忘了要和他们疏远的问题。
安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咬着嘴唇,蹲在一盏小小的路灯下,她的脸色惨白,一手死死压住腹部位置,一手握成拳头放在一边的墙上,全身蜷缩着,微微地哆嗦,像是肚子疼得厉害。
修本来还坐在摩托车上,看她这副样子,马上急了,翻身下了车,想去扶她,手伸过去后,却又停住了。
安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爬满了汗珠,她勉强地笑了笑,调侃道:
“嘿,这么巧啊。”
说着,她咬咬牙,想要站直,可是略微一动,腹部的疼痛就更加剧了几分,她感觉自己的右下腹的疼痛一波强烈于一波,整个人快要虚脱了。她放弃了站起来的尝试,身体晃了晃,还是弓着腰,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落到了地面上。
看到她这个故作轻松的样子,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在她身边蹲下,问:
“怎么了?肚子疼?”
“我没……”
因为太用力地忍着疼,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悠悠的哭腔尾音了,这让她和平日里的冷静形成了强烈反差,正因为这样,修反倒更着急了,他脸上做不出着急的表情,只能在身体上行动了:
他一把抓住安的手,想把她拉到摩托车上,可安疼得连步子都迈不动了,她踉踉跄跄地往前栽了两步,就再也走不动了,她跌坐在地上,闷声哼出声:
“别拉我!放手!疼……”
她的声音里带着比刚才更加清晰的哭腔。
修听到这个声音后愣住了,他还从没看到安这么脆弱的样子。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比刚才漫无目的地游荡时更加烦躁了。
他松开了手,想问她究竟怎么了,在回头后却看到,她双手掐在肚子上,头埋得很低,一颗颗液体从她脸上滚下,掉落在地上。
在确认那不是汗水之后,修彻底手足无措了:
她哭了?
是自己把她拽疼了?
修尽量维持着自己表面的冰冷,一手轻轻按着她耸动不停的肩膀,想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可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和逻辑能力都急速下降归零,压根藏不住他内心的焦急:
“你还好吧?我……我不是故意的,要我送你回家……不是,回殡仪馆……去医院吗?我带你去医院?你是哪儿不舒服?别哭啊你,你哭……我不会安慰人,我打电话让木梨子来……叫江瓷来?”
说了将近十分钟的话,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点儿什么,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安伸出一只手来,扯扯修的裤脚,声音虚弱:
“扶我起来……”
修如蒙大赦一样,马上伸手想把安拽起来。安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勉强强地站起身来,而且刚站起来,她就好像要晕倒似的,朝后连跌了几步,直到背部靠上墙,步子才站稳。
她明显是哭过了,眼睛红肿得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样,她估计也知道自己的窘态,就自嘲地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所以我不爱哭,一哭就变成这样啦。”
修看她好了点儿,刚才的紧张劲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
他指着安的腹部位置,问她:
“还疼吗?”
安揉揉自己的肚子,表情有点小痛苦,但马上恢复了正常:
“好多了,就疼那么一阵,现在没大事情了。”
修咳嗽了一声,问:
“要不要去医院了?”
安把双手插兜,回答道:
“不用啦,我要回殡仪馆,今天我还有工作呢。”
修点点头,刚说了一句“我送你”,就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一样,皱起了眉。
看到修这个反应,安笑了,她问:
“不会吧?你不是对酒味很敏感的吗?刚才一直没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修揉了一下鼻子,问她:
“喝了多少?”
安老老实实地报出了数字,但当她说出口之后,她就后悔了。
她少有地看到修的脸色变了。
为了防止误会的发生,她忙摆着双手替自己澄清:
“有好多是兑了水的,还不止我一个人呢,江瓷喝得比我多,她被龙炽带走了……不过……”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自言自语起来:
“说不定……我肚子疼就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问题呢,哎,要不然你骂我几句吧?”
看到安还略显虚弱的狡黠的笑容,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安老是这样,在不想让别人指责她的时候,就会抢着一股脑把别人想说的话都说了,堵得别人没话说,她还带着一脸牲畜无害的笑容,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向如此,修总拿安没办法。
他只能走上去,抓着安的袖子把安扶起来,带她上车,她上车的时候也很费劲,好像还没缓过劲儿来一样。
他把安送回到了殡仪馆门口。
安下了车之后,站在车边,对修说:
“走吧,早点回家,早点睡觉,你不是还有训练吗?大晚上的出来,也不怕被人抢。”
修把唯一的头盔从安的脑袋上解下来后,竟抬手朝安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谁抢我?你晚上在街上晃才更容易被抢,以后10点之前必须回家。”
修的口气相当不客气,把话里面的关怀都冲淡了一大半,可安不介意地笑笑,摸摸被他敲过的地方,说:
“走吧走吧,真啰嗦。”
修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那个动作略亲密了一些,立即把手不自然地缩了回去,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发动了车子,临走前还不放心地提醒一句:
“明天记得去医院看看,别有什么病。”
安笑着点头,目送着修骑着摩托离开,才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用力死死按在肚子上,喘息了好长时间,才忍过那一阵疼。
她摊开手掌,手心里全都是她自己掐出来的指甲印。她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
“天,可算走了……”
她捱过又一阵疼痛之后,总算有点力气了。她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上面没有任何来自江瓷或龙炽的短信或电话。
他们平安到家了吗?
第十九节 渗透的人格!
江瓷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个公园的台阶上,龙炽坐在她的旁边,像是在思考什么严重的问题,抱着脑袋,神情困惑。
但在看到她醒来后,他凝重的表情便转变成满眼的明朗笑意:
“小瓷,醒啦?”
因为喝了太多了酒,她的胃部有点隐隐作痛。大半夜的,地面上凉得厉害,她想站起来,两脚却发起软来,做了几次无用功之后,她索性坐在台阶上不动了。
这是她第二次喝醉了。
第一次喝醉,是在初中毕业的时候,龙炽的几个哥们儿死活要拉着她喝酒,最后大家都喝茫了,那几个男的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拉着她的手就往她嘴里灌,直接把她喝吐了。
不管怎么样,醉酒后绝对不是什么好滋味,到现在她的胸口还堵塞着浓重的酒气,胃里满是灼烧的不适感,想吐也吐不出来。
而且,她嗅到,自己身上除了酒味,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药香味。
她凑近龙炽,发现龙炽身上也有这个味道这才想起来,龙炽本来应该是该在医院里好好呆着的。
她看向龙炽,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向上摊开,他的手掌果然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一片血渍从纱布里渗了出来。
伤口开裂了?
江瓷推一推龙炽的胳膊,语带责怪地问: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不就是醉了吗?让队长送我回去也没问题,你凑的哪门子热闹?你以为你是超级赛亚人啊?地球要靠你拯救?”
龙炽摸着后脑勺,笑得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
“那个……刚才你喝醉了,怎么叫你都不醒,我想带你去医院……后来没带你去……你还是不醒,现在才醒……”
不知为何,龙炽似乎有些语言混乱。听得江瓷一头雾水,他自己都发觉了这一点,只好先闭了嘴,平静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
“队长说你喝醉了,让我去那个地方接你。本来,我想带你去医院看看,怕你酒精中毒,但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所以我就想带你回家来着。”
他有意略过了他已经知道江瓷和自己的关系这件事情,可江瓷没起疑。
她更关注他们现在到底是在哪里的问题。
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她扶着满是虚汗的额头。有点不好的预感。
注意到江瓷的眼神后,龙炽尴尬地嘿嘿笑着,说:
“……我带你出来的时候,手机没电了,就没拿。你的手机也没电了。后来我就发现。咱俩谁也没带钱……”
江瓷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
“所以我就一直背你走到这儿,有点儿累,休息一下。”
对于这件事,江瓷有点半信半疑:
“你居然自己走?你居然没走进异次元里去?”
龙炽也有点无语了,他吐吐舌头,说:
“……我会问路的……”
江瓷觉得这件放在普通人身上无比正常的事。发生在龙炽身上,真是件相当神奇的事情。
她联想到,以前龙炽单独出去的时候。常常犯傻,走着走着就会走到一个和他的目的地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然后就会哭丧着脸给她打电话,说“我到了一个长满树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儿是哪儿”或者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搞得江瓷火大,拜他这个路痴所赐。江瓷对倥城里的大街小巷,都熟悉得很。
要是这家伙还懂得问路,那时候还可怜巴巴地跟自己打电话干什么?
这样想着,她便问出了口:
“那你以前为什么总迷路还给我打电……”
说到一半,江瓷就顿住了。
她突然想起安在酒桌上对她讲的话:
“在他的认知里,你会离开他的。”
“或许他表现得不那么懂事一些,你就不会离开他了。”
或许他只是太依赖自己了,再或者说,自己实在太习惯给予他可以依赖的感觉了,其实他早就不用总寻求自己的帮助了,他已经可以独立了……
江瓷有些发酸地这样想着,胸口莫名郁结,身体里的酒气越发猖狂,把她弄得有些反胃。
这时,龙炽突然走到她身前,把她的胳膊拿起来,熟练地环在自己的脖子上,托着她的腿一用力站了起来。
江瓷脑子“嗡”地一声,接下来皮肤上就爬满了鸡皮疙瘩。
她极其不适应这种感觉。或者说,她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这种隐隐的熟悉让她非常不安,她说话都有些颤抖:
“不要……”
“什么不要?”
龙炽疑惑的脸上满是纯良的神色,和曾经的那个他截然不同。
江瓷把脸扭了过去,神智清醒了过来。
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能比吗?
江瓷伏在他背上,把脸贴在他温热宽厚的后背上,神色超乎寻常的宁静。
“没什么,走吧。”
江瓷一路无话,默默想着过去的和现在的事情。龙炽则一路絮絮叨叨,似乎根本不需要江瓷的回话就能自动构成一段完整的对话:
“小瓷你还是那么能喝,可是下次就不能喝这么多了。”
“……”
“我听说啊,喝酒容易胃疼,还伤身体,这次我记得了,下次要是碰上非喝酒不可的场合,我就多喝点儿……”
“……”
“……不行,我比你容易醉,要是换你扛我,不把你压矮了才怪呢,你本来就不怎么高。咱俩还是都不喝了吧,酒多伤身……”
江瓷终于忍无可忍了:
“吵死了,让我睡会儿!”
可龙炽好像没听到她的抱怨,依旧唠唠叨叨:
“你不能总睡吧,吃饱了就睡不就成那啥了吗?而且你刚才不都睡过那么长时间了么?”
江瓷烦心得很,直接撂下两个字:
“闭嘴。”
往常。如果江瓷这么说,就说明她确实非常不耐烦了,言外之意基本可以解读为“你烦不烦再来烦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如果在以前的话,龙炽肯定就乖乖地听话闭嘴了,可今天不,他只是停了停,便接着说下去:
“小瓷你总让我闭嘴闭嘴的,其实我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你很少听进去而已……”
江瓷感觉有些奇怪。可由于酒精在她体内作祟,她懒得多想些什么,随口抱怨道:
“啰嗦。”
龙炽目视着前方。紧紧托着江瓷的腿,江瓷看不到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你就看这次吧,喝这么多都把胃喝坏了,还得让我背你,你都不替我想想。你跟以前比长得又高又大,我哪还能背得那么轻松……”
以前?
一提到这个,江瓷的心尖猛颤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尽管如此,她还需要强撑着维护自己表面的冷静镇定,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啰嗦……”
龙炽摇了摇头:
“以前你还没这么凶……”
江瓷的手在龙炽胸前交叠扭成一团,她已经感觉到龙炽的不对劲了:
“……啰嗦……”
“也没让人这么让人担心……”
求你别再提以前了好吗?
江瓷在心里哀求出声。嘴上却咆哮起来:
“我说你啰嗦没听见啊!”
说着,江瓷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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