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村口走的过程中,几辆黑色汽车飞驰着朝山顶奔去。我连忙躲在庄稼地里,大气不敢出。这些车要干吗去?去山顶的别墅还是去找吴丽丽?此时的吴丽丽醒了吗?她是不是搬来了什么救兵?
一连串的问号盘旋在我的脑中。我快速朝村口走去,一心只想能找到网吧。在村里我遇到几个村民,向他们打听了去镇上的路。村民告诉我,在村口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一趟中巴车去镇里,并告诉了我等候车的位置。我千恩万谢后连忙朝那个方向走去,生怕多停留一分钟就会被这些村民认出。
但愿村民没有从电视和报纸上见到我这张通缉犯的脸。
没过多长时间,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停在了村口。我付完钱上了车,焦急地等待司机发车。无奈的是,中巴车并不是到点就走,而是要等人差不多满了才开动,所以我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在最后一排,尽可能地低着头,暗自祈祷着赶紧坐满人离开此处。
就在我在车内等候的时候。刚才上山的警用面包车从我旁边驶过。我偷偷从窗户往外看去,发现吴丽丽竟坐在警车的后面,虽然醒了但神情非常恍惚。我连忙低下头,生怕被她看见。就在警车朝远处驶过没多久,刚才上山的几辆黑色汽车沿着警车的方向追了过去。
黑色汽车上的人到底是营救吴丽丽的人还是策划爆炸案的什么人呢?我没敢多想,只求多来几个村民赶紧填满这辆该死的破车。
等了半个小时的光景,中巴车勉强坐了六七成的人,司机嘟囔了几句,终于发动了。
车慢慢地驶离了这个村子,身后的群山终于渐渐离我远去。
破车晃晃悠悠地朝前开着。车上的村民大多相识,他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家长里短,争相恐后地倾倒着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事情。我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闭眼装睡。我可不想在这个传媒无孔不入的年代被什么不相干的好事者认出来。这两天的折腾让我身心俱疲,再加上昨晚被爆炸案一折腾,此时的我精疲力竭。颠簸的汽车仿佛幼时的摇篮,我不知不觉中竟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车内突然沸腾起来的声音吵醒了。我艰难地睁眼看去,发现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车内人都往车窗的一侧看着,大惊小怪地尖叫着什么。我也连忙起身,朝窗外看去——车窗外,一辆翻倒的警用面包车停在路边,四个轮子像被翻过来的乌龟的腿一样,在玩命地挣扎。车的后保险杠严重变形,似乎是遭受了极大的撞击,两个警察在艰难地从车里往外爬。
中巴车的司机下了车,几个村民也下了车,共同帮助那两个倒霉的警察。清醒后的我突然发现这辆车正是刚才吴丽丽所乘坐的警用面包车,而此时的吴丽丽竟不见了踪影。
随后两个警察上了中巴车,他们让司机先把他俩送到派出所,司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连忙再次蜷起身子低头装睡,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起了那两个警察,警察愤怒地讲述了刚才的遭遇。这个遭遇的内容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仔细想过后我并未觉得太过惊讶——原来,跟踪警车的其中一辆黑色汽车撞翻了警车,然后救走了车内的吴丽丽。
警察自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不过是接到电话说有一男一女在山上昏迷,他们前往营救时发现那个男的——也就是我——已经不见了,于是他们本想把女的送到镇里的医院,谁曾料想竟莫名其妙地遭逢车祸,而那个他们完全不知底细的女人竟在车祸中意外消失。
我当然能理解警察的困惑。别说是这两个外地的警察,就连陷入迷局中的我也异常困惑。
就在大家叽叽喳喳跟警察聊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似乎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我大气不敢出,也不敢迎上那双眼睛,只是乞求千万不要被人认出来。可越是这么想,我就越觉得盯着我的目光越强烈,那目光仿佛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算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老这么看着我。于是我偷偷抬起头,朝我斜前方那束目光的来源望去——刚才请我吃饭的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他什么时候上的车?
一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我的脑中。不过也不怪他,我一上车就低着头哪也不敢看,更多时候还在装睡,所以他任何时候都可能上车,我当然不会发现。老人看到了我在看他,于是便回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转过头不再看我。
他一定怀疑我就是那个消失的男人了。因为警察告诉了车里人他们的遭遇,说出了他们本来是营救一男一女、但男的消失不见了的事情;他怀疑我还因为他刚见到我时我正灰头土脸、慌不择路地躲在他家的围墙下。他会告诉警察他的怀疑吗?
我心里求了他一万遍,希望他千万不要说出来。我甚至偷偷打开了我这侧的车窗,心想如果他告诉警察我就跳车逃走。可等了好半天,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警察和村民的谈话,并没有再看我一眼。但我总强烈地感觉,他虽然背对着我,但他心里的目光一定正紧紧地盯在我的身上。
车渐渐驶入镇里。我本想提前下车,可我担心这么做反而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只好作罢。车绕了几条街后终于来到了派出所,警察对司机表示了感谢,司机虚伪地表示这些都是老百姓应该做的,然后警察就很爽地下了车。
就在中巴车驶离派出所停靠在下一站的时候,我起身下了车。临离开车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老先生。就在我看他的一瞬间,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也正看着我,似乎在目送我离开。
我连忙下车,快步远离了这辆破旧同时让我湿透内衣的中巴车。
第二十章
这个镇子跟全国几乎所有的镇子一样,格局相似、建筑相似、店铺相似、人们的神采相似,一切平庸的相似都让这个镇子如其他所有小镇一样平庸。在这种地方找网吧很容易,毕竟这种地方年轻人除了上网并没有别的娱乐场所可去。没走多远,我就看到了网吧,我仿佛找到栖身之所的流浪汉一样,飞一般地冲了进去。
按规定上网需要身份证。但我不能出示身份证,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全国人民关注着。不过规定是规定,老板自然有应对的办法,在一个无名小镇的网吧不用身份证自然也可以上网。于是我选择了最内侧的一个位置,一头钻了进去。
虽然仅仅几天没有上网,可作为现代化的奴隶,我觉得仅分别几天的网络仿佛自己离别多年的亲人一样,如此可亲可敬。就在我刚进入自己邮箱的时候,许多未读邮件出现在我眼前。
父亲给我写了邮件,院里的老师和同学给我写了邮件,甚至我初中和高中的老师同学也给我写了邮件——这些可怜可气的邮件内容完全一样,通通是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到底在哪,通通是让我跟警察坦白一切,通通是劝我不要干傻事。
看着这一封封的邮件,我心如刀割。尤其是父亲的那封邮件,不但言辞恳切,而且还附上了他和母亲哀伤的照片。看着照片中瘦得不成样子的母亲,我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起转来。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和我的家人呢?
别人的信我可以置之不理,但父母的信我一定要回。我现在只是在一个陌生小镇的陌生网吧,即便给他们回信也应该不会暴露我的行踪,反正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们再这么凭空担心了。
我给父亲回了信,简单地告诉了他,我不是凶手,我现在很好,我正在想办法查清真相,请他们不要担心。同时我还告诉他,我现在不能投案自首,因为投案就意味着死亡,等等。
我知道这封信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信会被警方监控,但至少我这么做能让父母知道我现在还活着。对完全没有儿子消息的父母来说,儿子还活着的事情至少能稍微宽慰一下他们已经崩溃的精神。
看完这些或义正词严或循循善诱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邮件后,我心里异常憋屈。咳,天下之大,谁才能明白我此时如履薄冰啊?
让我稍感意外的是,林菲和李少威竟然没有给我写信。按照我跟林菲的约定,我俩每天都会进行联系,这都好几天过去了,她即便打不通我的手机为什么连一封邮件也不给我发?还有李少威,他再笨也不至于笨得想不到该用邮件跟我联系吧?难道他俩遇到了什么不测?
一想到这,我赶紧继续搜寻所有的邮件。当看完所有收件夹的邮件后,我进入了垃圾邮件夹。以前我是把垃圾邮件夹里的所有邮件通通直接删除的,根本看都不看,可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我在一封垃圾邮件中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这封邮件的标题是“医疗新奇迹!快速检测儿茶酚胺”。对任何人来说,看到这种让人作呕同时莫名其妙的垃圾邮件,谁都会第一时间把它删除。可我清楚地记得,那晚我在孙林别墅的秘密房间中,他递给我的杯子就是用来检查我的儿茶酚胺的。他当时说到这个名词时虽然说是用来对我进行测谎,可此时看到这个晦涩的医学名词,我还是兴奋不已。
我忙不迭地进入邮件正文。让我惊讶的是正文里什么都没有,整个邮件只有一个该死的标题!
如果这封邮件是孙林给我的暗示,那怎么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呢?不过转念一想,以孙林所在组织的神秘程度,他应该知道我的邮箱不单他能监控,别人也能监控,如果他留下明显的暗示,一定会引起其他组织的怀疑。难道“儿茶酚胺”这个词就是他给我的暗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艰深晦涩的医学术语对别人而言完全不明就里,对我而言至少会让我知道他孙林在试图联系我?
不管这么多了,毕竟这个词只有我和孙林以及孙林的人知道,既然邮箱里出现这么一封邮件,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轻易放过。于是我决定回复这封邮件,告诉孙林我的落脚点。
可当我刚把手放在键盘上的时候,一阵担忧闪过我的脑海——如果警方和别的组织也监控了我的邮件,那他们会不会也就知道了我的藏身之所?可如果不回复,孙林又怎么能找到我呢?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回信。山穷水尽的我只能把希望交付给命运了——我只能祈求警方和其他组织的人不要注意到这封垃圾邮件,只能祈求万一他们注意到了,孙林也能赶在他们前面找到我。
但愿如此——但愿没有人会关心一封标题为“医疗新奇迹!快速检测儿茶酚胺”的邮件。
我回复的内容很简单:“蓟县。战神网吧。上次你找到我的时间。”
我留下了这个网吧的名字,同时留下了只有我和孙林知道的时间——上次他带走我是在晚上十一点我把小刘护士送回家的时候。即便别的什么人真的注意到这封邮件,那么他们也不会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在这儿出现。我已经想好了,在孙林找到我之前,我就躲在蓟县的某个角落,每晚十一点在网吧附近出现。
办完了这些要命的事情后,我开始在网上查找关于案件的消息。不出所料,各大主流网站都登有我的通缉令,同时都配上了我面目可憎的照片。我快速浏览了这些网页,希望能从中发现些什么进展,可是一无所获。我关掉这些网页后谨慎地抬头看看了网吧里的人,万幸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些年纪轻轻、自以为打扮很入时其实很非主流的年轻人在兴奋地玩游戏或跟网友聊天,一切并无异样。
我看了一眼表,下午三点多。我估计了一下时间:如果孙林或者什么别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我在邮件中留下的内容,那么他们从北京赶过来至少得两个小时,现在距离我回邮件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待在网吧里,然后就得马上离开,避免什么人在这里把我堵个正着。于是我开始在脑中飞快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一个小时干点有用的事情。
西克教授和董先生知道全部的秘密,而他们的继承者丁教授提供给我的唯一线索就是林吉贤,看来我必须了解这个曾让我非常不齿的人了。
网上叫林吉贤的人很多,但想找出那个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非常著名的“工人哲学家”林吉贤并非难事。不过,虽然很轻易地就能查到他的资料,可资料竟少得可怜,不过是他当年如何红火,后来又如何被人批判和羞辱,以及再后来彻底淡出了学术界,等等。也难怪,这么一个特殊年代出现的特殊怪胎本就不应该被大书特书,更不应该被人们所铭记,时代过了自然就要被人们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可就这么一个被众人遗忘的人物现在竟然事关一个据说极为重大的秘密,更事关我的生死,所以无论如何我得一百万倍地重视他。无奈资料实在少得可怜,我只能记住几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线索——林吉贤是北京人,1935年出生,成名之前是北京第九机床厂的员工,火热年代过后他回到了第九机床厂,直到退休也没有再被人关注过。
他既然在第九机床厂退休,那么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总能知道他住的地方,总能找到大量与他相关的人员,而且也一定能找到他的家人——当然,如果他有家人的话。
记下了林吉贤这少之又少的资料后,我看了眼表。时间告诉我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虽说对方也许不会这么快赶来,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回信,但我得把情况往最坏了想,省得阴沟里翻船。
离开网吧后,我仿佛阳光下的蝙蝠,一时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如果是以前,我会在书店或者咖啡馆打发掉一整天的时间,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哪里会有什么咖啡馆或者书店呢?我沿着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偷偷看着两侧的建筑,既希望能发现什么安身之所,更希望不要被人认出。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发现自己竟走完了整个小镇。
更可气的是,这么一个镇上竟只有刚才的那一家网吧,我完全没有了藏身之所。于是我索性来到了网吧斜对面的一家饭馆,希望在里面打发掉十一点之前的全部时间。
可是我该怎么度过剩下的五六个小时呢?
思前想后,我点了一碗面和一盘花生米,又点了一瓶啤酒。我本想多点些酒,可囊中羞涩。我用蜗牛的速度吃完了面,然后用更慢的速度开始一颗一颗地吃花生米——时间啊,你过得快点吧。
花生米总归是要吃完的,酒也如此。我本想拿本书或者玩手机来打发时间,可这两样东西我身边根本没有。真是可气,越是希望时间快点,它反而有意跟我做对似的,恨不得一帧一帧地从我身边划过。
再这么空无一物地待着恐怕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于是我急中生智,在喝完最后一口酒之后缓慢地趴在了桌上——拜托,我可不是在拖延时间,我是不胜酒力,睡着了而已。
但愿饭馆的老板和别的客人能读懂我的内心独白吧。
我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甚至还故意装出睡着后粗重的喘气声,希望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虑。不过仔细想,也许是我多虑了,这年头什么样的怪人没有,谁会注意我这样一个其实言谈举止并不奇怪的人呢?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连忙抬起酸得发疼的脖子,看了一眼表,十点半。我的天,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我连忙直起身子,四下看去。就在我四下打量的时候,我发现四个剃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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