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两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这玩意跟喝了烈酒一样,后反劲,我后背都湿透了,吓得浑身飙汗,心脏突突乱跳。李扬拍拍我:“吓得不轻吧,没事了。”
我有苦难言,尸体倒下的瞬间,其实发生了一件无法言述的怪事。死人的眼睛都是灰蒙蒙的,表情死沉沉的,毫无生气,小男孩的这具尸体也不例外。可就在刚才,我却看到尸体那一双眼睛居然有了几分神采,眼神里似乎透出一股怨毒和阴狠。
难道没死?这是不可能的。重新安放后,我看到小男孩的尸体又恢复成灰蒙蒙的死人眼。不禁暗暗纳闷,难道我刚才神经过敏看错了?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我刚才看错了吧。
我们弄好后走出来,谢师父表示感谢,忽然道:“你们知道这后殿里都是什么人吗?”
铜锁直不楞登说:“不是蜡像吗?”
谢师父笑:“这些都是自古以来未能成仙的人,留下了无法羽蜕的金身。”我们听得一凛。谢师父眼神迷茫,自顾自叹息道:“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早算过时辰,此乃大凶之日,虽天降大雨,有渡劫之兆,但凶险莫名,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坚持要做,果然失败,有鬼物抢了他成仙的机缘……唉,劫数,劫数。”
李扬道:“你们为了成仙,打开了混元鼎,点上了地狱灯?”
谢师父看我们:“你们还知道什么?”他随即长叹:“师父说,只要我帮他到达仙界,便会回来接引我们。看样子我是没有仙缘了。混元鼎我会重新封印,地狱灯也会熄灭。师父成仙失败,我会坦然接受各种后果。”
“你们可真够缺德的。”铜锁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师父看着他,忽然一阵怪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对满脸是血的徒弟点点头:“走吧。”
那徒弟把地上祭祀物品收拾到一个大包里,跟着谢师父往殿外走。李扬想起什么,喊道:“大师,我还有一堆问题想问你。那个小男孩是你的师父吗?”
谢师父回头看他:“我问过你什么吗?”
李扬楞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谢师父一扬手,大步流星往外走:“世事无常何必都弄清楚,因果繁杂何必理顺明白,做你应该做的,也就罢了。日后有缘,必然分晓,只怕那时浊水自清,却无回头之路。各位,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你们要找的人近在眼前……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他念着曹雪芹的《好了歌》,带着徒弟走出大殿。
人虽然消失在外面,但声音清晰,似山歌悠扬,一直飘荡远去。
只听“噗噗”两声脆响,前殿燃燃的火光,突然熄灭,很显然谢师父把地狱灯给灭了。
我们面面相觑,铜锁骂道:“这也是个仙儿。云山雾罩的,真他妈能装逼。”
秦丹说:“他说我们要找的人近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李扬和我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后殿尽头的布幔上,布幔里就是那口诡异的深井。难道说,李大民就在后面?
我心跳加速,慢慢走过去掀开布幔。一道手电光柱射去,井口旁果然有一个人。我惊喜地刚要大叫,却发现这是个陌生人,他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褐色的破皮夹克,蹲在地上,手里拿了个细长的铜制烟枪,正鼓着腮帮子一口一口嘬着抽烟。
被手电射到,他下意识眯起眼,站起身把烟嘴在鞋帮上敲敲,冲我们说:“你们谁是刘洋?”
第六十二章 古井
这人来路古怪,又莫名出现在这么个鬼地方,我一时没敢答应,谁知道他憋什么坏呢。
后面进来的李扬愣住了,碰碰我,低声说:“他好像是……”
“谁?”我问。
“马丹龙。”李扬道。
他就是马丹龙?!
那中年汉子耳朵还挺好用,笑眯眯一呲牙:“这位朋友怎么认识我的?”
李扬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有一次玩扶乩请神,我曾经在虚幻中看见过你。”
马丹龙留着板寸,长得非常阴鸷,眼神倒也谈不上邪恶,就是特别隔路,像是监狱里关押很久的犯人,又像是看守停尸房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反正不正常。
不过他笑起来到是人畜无害:“有意思,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我们几个走进去,站在他对面不敢靠近。马丹龙靠着古井,慢条斯理从兜里掏出新鲜的烟丝抹在烟嘴儿上:“你们能一直闯到这里来,很不简单,怎么看见我就害怕了?”
铜锁讪笑:“大哥你说笑了,我们怎么会怕你呢。”
马丹龙看李扬,李扬让他眼神逼的没办法,把当初和我、铜锁一起扶乩请神,林霞上身带入虚幻妄境的事说了一遍。
马丹龙一边抽着烟一边听得仔细,不时点头:“有意思。”
李扬讲完之后,问他:“我们看到的是真实情况吗?”
马丹龙点点头:“没错。”
“林霞的死真的和你有关系?”李扬颤抖着声音问。
马丹龙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有关系,也没关系。”
“这怎么讲?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急切地问。
马丹龙看我:“你就是刘洋吧。”
我无奈点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这人的眼睛太毒,我总是不自觉想起他进入阴间解救彭大哥的事,他的眼神让我想到死神。
马丹龙咳嗽一声:“我受李大民之托等你很长时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大民让我捎给你一句话。”
“啥?”我问。
“他说他去修行了,不要来找他。让你转告他们家里,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我一听就窜了:“他真这么说?”
马丹龙一耸肩:“事实如此。看见你,话带到,我也该走了。哦,这个地方你们以后别来了。你们找到这里,想必已经知道很多事情。我简单说两句,今晚遭遇惊天变故,此地阴门已封,聚灵阵破坏,再也无法和阴间相连……”
“这栋大楼就变回正常了?”李扬问。
马丹龙嘎嘎怪笑,眼神飘渺:“这栋大楼的寿命也到了尽头,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本来无意牵扯其中,只是为了寻找鬼母才来到这个阴煞风水之地,一探之下,谁知道这里水这么深。李大民追我到此,被点化修行,那算是他个人的缘法。”
“你说的鬼母是林霞?”铜锁好奇地问。
马丹龙点点头:“林霞是鬼母之身,又在阴时阴地,怀下鬼胎,怨念极重,煞气冲天。这孩子一旦降世,便是天下大劫。蛊惑她自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只是尽了自己职责而已。”
秦丹问道:“马师傅,你和谢师傅很早就认识了吗?”
“谢师傅?哦,你说外面那个宗门道士吧,不认识。我们都是借此阴地,各行其是,互不妨碍。他办完了他走,我做完了我走。好啦?没问题我可走了,一堆事等着办呢。”
李扬道:“别啊,还有许多事没搞清楚。李大民受什么机缘修行的,还有这栋大楼我们探过很多次,并没有看见你们,你们这些日子在哪?你怎么知道刘洋就能找来,一旦他永远不来呢?你就一辈子在这等他?”
马丹龙笑:“你可真是十万个为什么。我自然知道刘洋会来,因为一切都在缘法之中。至于这些日子我们在哪,李大民缘何修行,这些你们应该问他自己。”
我着急道:“这个狗日的到底在哪呢?他知不知道家里都翻天了?他妈妈因为他住进精神病院?这个王八蛋,我要抓住他,先扇他一顿嘴巴子不可。”
马丹龙看看我,没说话,抽了会儿烟才道:“李大民的妈妈得精神病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他妈妈找谢师傅观落阴的事情说了一遍。马丹龙“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既然整件事的因从我而起,那我就来完结这个果吧。他妈妈的病我来看。”
听到这话,我乐得不行,很长时间积压在心头的石头卸掉了,口气也带着谄媚:“马大哥,这事你能办?”
“听你们描述,他妈妈的情况应该是观落阴时,魂丢阴间,三魂七魄不全,这人当然就被当成神经病。到时,我会进阴间寻魂,找回来就行了。”
铜锁不耐烦:“马大哥,你就告诉我们李大民在哪得了。就李大民那个悟性,连我脚后跟都比不上,还修行呢。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你凭空说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走。”
马丹龙看看我们,摸摸带着胡子茬的下巴,想了想说:“好吧,是劫是运,自有天定。你们铁了心要找,我就告诉你们。”
他用铜烟袋敲了敲旁边的井:“李大民在井下。”
李扬道:“不可能啊。上次我们来过这里,曾经往里扔硬币,深不见底,根本听不着响。李大民怎么会在下面?”
马丹龙笑:“此一时彼一时。我说过了,刚才发生大变故,阴门关闭,聚灵阵已破,这口井再也不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下去找必然能看到李大民。”
我们往里看看,井黑漆漆的,吹出阵阵寒风,简直阴森可怖,。
马丹龙敲敲烟嘴儿:“不敢下啊?那就说不得了。行了,我走了,李大民他妈的事,到时候我联系你们。”
我拦住他,深吸一口气:“别走!我下!”
我看看李扬他们,说:“李大民是我好朋友,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马丹龙没说话,笑眯眯看着我,一副请君入瓮的表情。
铜锁他们知道这件事是必须做的,要不折腾这么一大圈为个啥。背包解下,铜锁和李扬包里都带着登山绳,用三角扣扣紧拴在我腰上,绳子不长,接起来一共十来米。用李扬的话说,如果你下去十米还看不见李大民,那就算了吧,再来多长也没用。
李扬、铜锁和王晨三个人拽住绳子这一头,那一头的我趴在井口,看着漆黑的井,心脏狂跳。当下心一横,九十九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吗。
这口井好在不难下,红砖砌成,砖与砖之间缝隙很大,只要身手敏捷点,攀爬是很轻松的。我把手电含在嘴里,顺着井壁,小心翼翼往下爬。爬了一段,黑漆漆一点光亮没有。抬头上看,井口处露出秦丹的小脸,往下看,是一团浓墨般的黑,手电并没有照亮多少。
我呼吸有些沉重,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爬。我不敢指望身上的绳子,李扬他们仨人,一个靠谱的都没有,把命交给他们,那才真是脑袋让门夹了。
一切还得靠自己。
我先把左脚探出去,黑暗中找到凸出的缝隙踏实后,再下右脚,两只手配合着往下摸索。这样行进是极慢的,但慢总比把命扔里强。
在这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不知下了多久。井里虽阴冷无比,可我额头还是浸出冷汗。
我伸出左脚往下探缝隙,忽然踏住一块软绵绵的东西,用脚尖探了探,似乎还能动。一个念头像触电一样钻进脑子,妈的,这不会是个死人吧?
这念头一起,浑身颤栗,一失神,双手没把住,我整个从井壁上摔下去。还好,下面并不高,很快摔在地上,摔得我屁股差点没成两瓣。
我张嘴惨叫,手电筒滚落出来,光线乱照,就在恍惚的光影中,我看到了李大民。
他浑身像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盘膝坐在地上,紧闭双眼,像是圆寂的老僧。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实在是太吓人。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毫无反应。这人不会是死了吧?我颤巍巍把手指放到李大民的鼻子下面,一点气息都没有。吓得我一下又瘫坐在地上。
这可麻烦,李大民死了。
虽然他是我的挚友,可一想到狭窄的空间里,只有我和死人,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冷静下来我想想,不管怎样,就算是死人,也不能把他自己扔在这个鬼地方。弄回去,好赖对他家里人是个交待。
我把腰里的三角扣解下来,扣在李大民的身上。离得近了,才觉出古怪。
李大民的尸体不知为何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异香。香味透着奶气,腻腻的,非常舒服,硬要形容,像是少女身上的体香。
好闻自然是好闻,可出现在一具尸体上,就透着怪异和恶心。我强忍着不适,把绳子栓在腰间的扣子上,用手电不停晃动,向井口打信号。
隐约听到上面秦丹喊了一声,李大民的尸体开始缓缓上升。因为腰部受力,他一悬空,上半身便折了下来,双手下垂,身体僵直,看得我心里不是滋味。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死了就不能再让他尸体遭罪,我强忍受着不适,想过去扶他一把。
我来到他的身子下,向上托起。这不托还好,一托之下,尸体居然瑟瑟掉下许多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落了我一头一脸。
这些类似粉底的碎末,闻起来清香扑鼻,很像是早些年女人用的香粉。可别忘了,这些粉末可是从一具尸体落下来的,有些还进到嘴里,恶心得我差点吐了。也顾不得李大民,躲到一边狠命掸着衣服。
上面那仨人也不知怎么拽的绳子,拽一拽,停一停,李大民在空中不停地打转摇晃,时不时还撞在井壁,尸体上那些莫名的白色粉末,像下了雪一样纷纷落下。
我干脆把衣服脱了,罩在头上。这味道十分浓郁,沾到衣服便凝结不散,给我恶心的一阵阵干呕,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头晕目眩看什么都双影。
眼看的李大民尸体被拉了出去,我也等不及绳子,干脆自己顺着井壁往上爬。
第六十三章 马丹龙要作法
这么一爬,才感觉出来,其实这口井并不深,顶多也就是四五米的样子。下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才觉得深不可测。爬出井口,看到李扬铜锁他们跟我保持距离,露出特别厌恶的表情,我向他们走过去,他们便后退。铜锁像是吃了苍蝇:“老刘,别过来。”
我看看自己,除了满身都是那种白色的碎末,再无异状啊。我脱了外衣,原地掸着身子,扬起一片片白雾。铜锁捂着鼻子:“你先别掸,反正脏都脏了,一会儿你还得背尸呢……”
“我操。”我刚想骂,忽然看出不对劲来,李大民尸体就这么扔在井边,绳子还捆在他的腰上,根本没人敢去动。
这怎么回事?难道尸体有什么古怪,或者是尸毒?
想到这,我看马丹龙,这老小子抽着烟嘴,小眼睛眯缝着,一副挨扁的模样。
他是有能耐的高人,我也不好发脾气,忍着火问:“马大哥,这怎么回事?”
马丹龙伸出手,掸掸李大民头上的白灰说:“你知道他身上的这些是什么吗?”
“什么?”
“是九十岁以上的老人皮,参入一些草药,晒干研磨成的粉。”
我这个恶心啊,拼了命掸衣服:“马大哥,弄这些玩意干什么?”
马丹龙对我说:“别弄了,弄不干净的。出去后换一身衣服,洗个澡就没事了。这东西没有毒,不害人。它有两种功效,一是能够保存身体,鲜而不腐,古代一般用来养尸;第二种功效就是加入秘药,弹在人身上,那人的魂就能跟你走。”
李扬听得津津有味:“确实是这样?”
马丹龙歪眼看他:“你想试试?”
李扬讪笑:“人家好奇嘛。”
我恶心的想吐:“马大哥,我就一个问题,你这老人皮是从哪来的?”
马丹龙一耸肩:“给别人做法事超度的时候,从尸体上偷着刮的。”
我两眼一黑。
“大民到底死没死?”李扬皱着眉问马丹龙。
马丹龙说:“没死。”我们都长舒一口气,随即他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