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此人特别眼熟,马上想起,这就是谢师父一起的那个助手。谢师父作法时,他在楼下守着大门。
他和小男孩都现身了,谢师父呢?这么诡异的情景,谢师父是道家中人,必然不会视而不见。他为什么不出来?
扯起一个线头,便提起一串线索,关风死了为什么要在这里送殡?我忽然想起,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送殡没有在晚上的,都要赶到当日中午前结束。
一般送殡的队伍,都会选择清晨出发,一路奔赴火葬场送尸入炉,焚烧下葬。为了讨吉利,大家还要争个头炉呢。
深夜送殡,简直闻所未闻,不合传统规矩。
我想了想,关风这件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家人都请了道法高超的师父来超度,看来其中必有很大的隐情。
撒完纸钱,唐装师父走到老娘们近前。这娘们,还在那儿跪着,哭丧着脸,嘴唇都紫了,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估计这次,她得大病一场。
唐装师父使手一抄她的腋下,让她站起。可她双腿发软,根本站不住,眼瞅着又要栽倒。那些亲戚们终于上来,搀的搀扶的扶,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好。
捧着遗像的关风妈妈跑过来,哭着说:“大师,我家小风怎么下油锅了?他好好的孩子,怎么会下油锅?”
唐装师父面色阴郁,说道:“孽债孽缘,其中必有因果。我给你儿子测过八字,他命盘里站着一个女鬼,阴气太盛,是那女鬼拉他进了地狱受苦。”
周围人听得浑身冷飕飕的,个个牙齿打颤。关风妈妈哆嗦着自语:“小风啊,你怎么惹着女鬼了?”
“这女鬼怨气很大,已凝结成灵,如果你儿子不好好超度的话,恐怕会永坠阴间地狱,在油锅里烹煮受罪,永世不得超生。”师父说道。
我咽了下口水,我插他个老母的。我和关风一样,都要在油锅里受罪,难道我死了以后也会这个下场?关风害死林霞,一尸两命,他去受苦遭罪,倒还有些缘法,说得过去。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丝一生,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稀里糊涂陪着花花公子一起下油锅,我冤不冤?
关风妈妈“噗通”一声给师父跪下,深埋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师,你帮我儿子超度吧。我是他妈妈,他死了死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去受苦……”
唐装师父把她拉起来,叹口气:“超度倒是可以。只是,这里很麻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而且,这个费用也很高……”
“多少钱我都花。”关风妈妈马上回道。
“咳,咳。”人群里关风他爸咳嗽,提醒她别乱说话。
唐装师父淡淡道:“回去再说吧。”
关风亲戚一众,离开小区回家。我和李扬赶紧跟在后面。小区里的闲人没热闹看都散了,三五成群议论纷纷。估计就刚才那一幕,够他们嚼半年舌根的。
关风他们家离花园小区还真不远,过几个街市就到。他家住三楼,一大群人稀里轰隆涌了进去。我跟在后面,刚踏进他家门槛,差点被一股怪味顶出去。
这味道形容不上来,说骚不骚,说臭不臭,浓郁不化,像是什么东西腐烂散发出来的,居然让我联想到麻风病。他家条件还不错,三室一厅。厅很大,摆满了椅子板凳,亲戚朋友们各自入座。关风他妈进了里屋,一大群女客娘们跟着进去陪她唠嗑解宽心。他爸爸烧了开水,给客人们挨个沏热茶,我和李扬坐在厅角落小板凳上,也一人捧了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的手都冻木了,一边借热茶杯取暖,一边四下打量着。
大厅中央摆了一张供桌,上面放着关风遗像的黑白照片。遗像前面是两盏长明灯,幽幽燃着豆大的火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长香,烟火渺渺。桌子上,按规矩还摆着上供的四小碗四碟子。
四小碗分别是一碗炸鱼,一碗胡萝卜,一碗青菜,一碗扣肉。四碟子是一碟子苹果,一碟子桔子,一碟子小点心,一碟子清水。
“大家都别吵吵了,大师要作法了。”关风他爸咳嗽几声提醒众人。
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唐装师父站在供桌前,手持毛笔,蘸着一碟血红的朱砂,不急不缓地开始画符。
时间不长,唐装师父画好四张符,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叮嘱关风爸爸,这几张符,挂在大门一张,厕所一张,关风卧室的门上两张。关风爸爸拿着符,贴好了大门和厕所的,来到卧室门前,正要往门上贴。师父说道:“不要贴外面,贴在卧室门里。”关风的爸爸略有迟疑,慢慢转动门把手。
这个细节,我和李扬都发现了,可以推断,关风的卧室大有问题。
李扬这小子反应很快,立马走过去,对关风爸爸说:“叔叔,我帮你贴。”
关风的爸爸如蒙大赦,点头称谢:“好好,小伙子,你帮我贴到里面。”
李扬顺势推开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错觉,关风卧室门一开,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一种阴森森的冷气渗出来。厅里众人本来低声说话议论,忽然之间,谁也不做一声,静得令人抓狂。
我看到李扬站在门口,竟然不敢向里踏进,浑身哆嗦,眼睛直直瞅着卧室,像是看见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
唐装师父疾步走过去查看,我刚要跟过去,就听见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秃头男人说:“这小子可真是二愣子,那卧室的门是他能开的吗。”
我问:“卧室怎么了?”
秃头男人看我一眼,也是想显摆,低声道:“你们不知道吧,小风死的时候,就是死在他卧室的床上。”
旁边几个人忙凑过头问怎么回事。
秃头男人紧紧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刚想说什么,一阵阴风吹过,吹得浑身哆嗦,他吧嗒吧嗒嘴,咳嗽两声:“咳,咳,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心里怎么毛毛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他不说了,旁边那几个被吊胃口的都不干了,紧着催促。秃头男人既想显摆说秘密,又怕被鬼盯上,双重矛盾折磨得他痛不欲生,肚子里的倾诉欲就像烧开了水的暖瓶塞,被蒸汽顶的直蹦。
第四十二章 恐怖的卧室
那边唐装师父已经来到卧室门口,走廊里聚了一群人,互相依偎往里看。我赶紧跑过去,轻轻碰碰李扬:“你怎么了?”
李扬好半天才缓过神:“哎呦我草。刚才一开门,一股阴气从里面卷出来,就像进了冬天的地窖,我穿的这么厚都挡不住那股子寒意。然后,恍惚中,我看到里面的床上,被子鼓鼓囊囊,好像躺了个人。”
“完啦?”
“我草,你还想怎样。看见床上那个人的一瞬间,我脑子都吓木了,好像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什么感官都消失了。吓得我连姓什么都忘了。”
我握住他的手,他颤得厉害,看样子确实受到了很大惊吓,我扶着他到沙发上坐好。那边唐装师父已经走进卧室,我实在好奇,赶紧又跑去看热闹。
这时候卧室的门口、走廊里,站满了人。中国人就是看热闹有瘾,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我被挡在后面,拼了老命往前挤,愣是没挤进去。突然间,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大吼:“妖孽,还不受死!”走廊里的人一下乱了,议论纷纷,你推我我推你。有个二十来岁小伙子最倒霉,站在人群最前面,被后面人潮顶的,一步步往卧室里挤。
他吓得大叫:“别挤,别挤。”两只手紧紧把着门框,用尽全力挡住后面一股一股的人流涌动,嗓子里都带着哭音:“里面有鬼,别把我挤进去!”
这时,唐装师父走出来,脸色惨如金纸,五官都挪移了,看样子他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恐惧。他挥挥手:“大家别看了,里面不干净,谁沾上,鬼就跟谁走。”这句话比圣旨都好用,走廊里的人顿时全跑光了。人群最前面那个倒霉蛋,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已经浑身瘫软。
唐装师父实在没精力照顾他,他冲我点点头:“小朋友,麻烦你帮着把他扶起来休息休息吧。”
我答应一声,过去搀他。那小子看似瘦瘦弱弱,没想到死沉死沉,像个面口袋,怎么拽都拽不起来。我只好招手把李扬叫过来,我俩一人搀一边,把他扶到沙发上。李扬把热茶递到他手里:“哥们,你看见啥了,怎么吓成这么个奶奶样。”
那小子好半天才缓过来,喝了口茶,呲着牙说:“哎呦我的妈啊,差点没尿裤子。这个房子太邪门,喘口气我得赶紧回家,吓死人了。”
旁边又凑过几个人,问怎么回事。
他说道:“刚才大师一进去,我就看见床上躺个人。”我和李扬对视一眼,看样子,大家都看到了,并非他一个人幻视。
有人问:“不会是……小风吧?”
“绝对不是关风。”那小子说:“是个女的,具体长啥样没看清楚。”
“你没看清,怎么确定那是个女人?”我问。
他说:“因为那个人,挺着个大肚子。”
这句话一出,听众无不倒吸冷气,大家互相看看,喉咙都咯咯发响。
“那个女的吧,挺着个肚子,躺在床上,好像特难受,身体一下一下扭曲。我吧,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大师一走到床边,那女的忽然伸出手。”他讲述还挺有代入感,边说边比划:“手直直伸向大师,那情形怎么说呢,好像自己生不出来,难产,需要大师帮忙,借助她一臂之力。”
李扬道:“你的意思是,那女的想让大师帮她接生?”
“对,对,就这么个意思。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大师别说真有能耐,大吼了一声‘妖孽’,说来也怪,那女的忽然间就这么没了,床上空空的。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妈的,跟做梦一样。”
刚才那个秃头男凑过来:“大师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小风的命盘里站着个女鬼,我看就是她,没跑。”
旁边有人说:“你们别说了,我浑身冷飕飕的,太吓人了吧。”
秃头男估计看那小子开口讲了鬼,至少有个垫背的,自己也不怕了,说道:“你们知道小风是怎么死的吗?”
没等别人问,他自顾自道:“小风是自己吊死在卧室那张床的床头。我听说小风临死前,精神错乱了。整天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他妈他爸让他出来,他就是不踏出门槛一步。做饭都得送进去,跟探监似的。他妈妈就问他,孩子你怎么了。小风说,有人想害他,自己哪也不去。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那卧室里便传来说话声,好像除了小风还有其他人,给他爸他妈吓得啊,都说这孩子中邪了。没办法,只好托人去请师父,结果师父还没请来,上吊死了。小风,他是半夜死的,听法医说,好像是半夜二三点左右。而尸体是第二天七点发现的,他妈妈做好饭送屋里,怎么敲门也不开,后来他爸把门踹开,发现儿子尸体就这么吊在卧室里,啧啧,说得我自己头皮都发麻。”
大家听得聚精会神,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最怪的还不是这个,最恐怖的是小风的尸体……”他刚说到这,忽然不说了,眼睛直勾勾看向卧室。
唐装师父站在卧室门前,右手蘸着一碟子朱砂,缓缓涂抹在大门和门框交接的缝隙处。他做的十分用心,面色凝重,朱砂很快用完,又配了一碟,继续蘸墨。时间不长,大门四条边缝都抹上了深红的颜色。最后他在门上画了个类似鬼画符的图案,丝丝红色液体顺着笔画流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唐装师父对关风爸爸说:“这间屋子已被封印,不要轻易开启。”
关风妈妈从里屋跑出来,跪在师父的脚下,哭着说:“大师,请你救救我那命苦的孩子吧。别让他在下面遭罪。”
唐装师父把她扶起来:“不是不想救,是我能力有限。这个房子你们尽早搬出去吧,再住下去,恐怕会有不祥的事发生。”
关风爸爸面露难色。也是,谁也不是土财主,家里能趁三套五套房子,真要搬出去了上哪住?这房子卖出去也困难,估计这里的事很快便会传出去,作为凶宅而臭名远扬,谁还能来买?
不过这些事,就不是人家师父考虑的了。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说道:“咱们该走的流程已经走了,我会尽力替关风超度,不过具体做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他顿了顿道:“关风火化那天,我还会到的。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要准备好。”
关风的爸爸掏出一张纸单说:“大师,其他东西都好说,什么纸钱金山童男童女的都能买到,就是大公鸡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唐装师父叮嘱:“你们去农贸市场打听打听,总会有办法。大公鸡一定不能缺!关风出殡火化那天,出了家门要一路洒鸡血,否则阴煞缠身,对于亡魂对于生者,都不好。”
我碰碰秃头男:“大叔,原来关风没有出殡啊,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秃头男轻声咳嗽两声:“一会儿说。”
唐装师父扫视了一下厅里的众人,说:“花园小区那栋大厦风水古怪,阴气太盛,你们谁也不要去接近。好了,我走了,关风出殡那天再见吧。”
他提起包,说走就走。关风父母赶忙把他送出大门。看看表,这么一折腾,已经晚上九点。大家都说不早了,纷纷告辞。关风爸爸挨个作揖:“各位,各位,小风出殡那天请务必到场。”众人打着哈哈往外走。这间房子他们是片刻也不想呆。
我和李扬跟着秃头男出来,不停追问。秃头男幽幽道:“这事可真是邪门,关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据说全身布满红点。”
第四十三章 越来越冷
“红点?”我疑惑。
“类似麻疹。密密麻麻的,全身上下到处都是。”
李扬问:“关风不是吊死的吗,难道他还有传染病?”
“是不是传染病不知道,比较邪门的是警察的尸检结果。上面鉴定说,这种红色斑点像被什么利器扎过,血管扩张的结果。具体的医学术语我也说不明白。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些斑点是针扎出来的创面,而不是机体病变。”
他一说完,和我们一起同行的几个人纷纷讥讽:“说得跟真的似的,你亲眼看见了?”
秃头男大怒:“废话!关风死的时候,他们家都麻爪了,除了报警第一个打电话求助的就是我。全程我都在现场。我以前好歹在厂子里干过工会,婚丧嫁娶什么没见过。要么说这事邪门呢,好好个人怎么就全身被扎得跟血窟窿似的。赶大师说了,这就是女鬼报应。我不是背后说人家死人的坏话,我觉得就是小风的风流债,冤有头债有主,人家找上门了。”
秃头这番话别人听得觉得像扯淡,但我和李扬心中却如狂风暴雨,我们俩面面相觑,无不骇然。当初我们在大厦顶楼发现林霞留下来的巫毒娃娃,上面遍插大头针,没想到娃娃所遭受的痛苦,居然全在关风身上体现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如此恶毒的诅咒?
这种报复手段,充满了女性独有的阴毒和诡秘,让人不寒而栗。一个女人得有多大的恨意,才能如此报复一个男人。
“其实吧,那些血斑还不是最恐怖的。”秃头男又抛出个炸弹。
同行的几个人都看他。
秃头男道:“在关风尸体的后背上,那些细密的红色斑点,连成了一个图案。想想我就害怕,我也算奔六的人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邪门事。”
“什么图案?”李扬问。
秃头男想想道:“你让我说,我还真说不出上来。有点像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