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道:“那怎么办?”其实我能感觉出来,这小子他一直陷在这样怪事里不得解脱,他或许感觉到这件事和他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比谁都着急。
梁憋五敲敲桌子,沉吟片刻说:“现在有两个办法。”
“快说。磨磨唧唧的。”我和陈平安一起训他。
梁憋五道:“一是找到那个中年妇女,她是罪魁祸首。还有一个,就是找法力更高的人帮忙。”
第二十六章 她想做什么
“找人的事情交给我了。”陈平安让院长把录像调出来。他要拿走,并嘱咐院长,这里的事不要往外说。
院长擦擦冷汗:“当然,当然。这事关我们医院的名誉,当然要进行保密。”也是,要传出医院闹鬼,谁还会来就诊。就算今天跳楼未遂这个事,造成的影响也得相当长时间才能消化。
我们几个出了医院,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我拉着王晓雨的手,担心地说:“不能再让晓雨住在医院,那个怪人很可能还会再来。”
陈平安眼珠一转:“我有个主意。用这个女孩做诱饵,来钓凶手上钩。”
“你可拉倒吧。”我紧紧握着女孩的手。我对县里的警察能力实在不放心。再说,录像上那个中年妇女,都能收人魂魄,小警员去对付人家还不像炮灰一样。
“这个女孩叫王晓雨吧,她怎么办?”陈平安说。
梁憋五叼着烟乐:“要不你领回家?”
“别,你可别害我,我是有女朋友的人。”陈平安道。
让梁憋五这么一说,我心砰砰乱跳,果然他说道:“要不刘洋你领回家吧。”
“这不太好吧?”我作出为难状。
“这样吧,既然让你为难,那我领。”说着,梁憋五去拉王晓雨的手。我赶紧把王晓雨拽到身后:“你不合适。还是我领吧。我让我妈照顾她。”
梁憋五哈哈笑:“这不就得了。王晓雨的其他朋友我们都不认识,也不放心就这么把她交出去,还是我们自己人照顾最安心。对了,陈局,调查的事情就拜托你,一定尽快查出结果。”
“放心吧。”陈平安说:“有结果我通知你们。对了,你们想把这件事调查明白?”
我和梁憋五点点头。不为别的,为了王晓雨我就得继续探索下去,漂漂亮亮小姑娘如果就这么一辈子那太可惜了。爹妈知道闺女变成这样都能哭死。
陈平安看看我们说:“好。所里这些日子特别忙,就为这么个事恐怕调不出人手。你们私下里去查是最好的,我给你们提供一切便利,只要不杀人放火,怎么都行。”
我们就地分手。我给王晓雨办了出院手续,院方巴不得把她送走,关于王晓雨中邪的事情已经在医院内部传开。王晓雨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帮她把衣服换了,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任凭摆弄,用特别纯洁天真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女孩这个样子,我真是心如刀绞。带着她出院,和梁憋五一路走着。寒夜里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我们三人顶着风走在路上。
看到梁憋五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禁不住问:“憋五,在你看来,晓雨的魂儿能不能顺利找回来?”
梁憋五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不知道,在我看来有些困难。说它困难,是因为没有成系统的解决方法,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我们现在只能根据手头有的线索一点点往上推,想办法把这些千头万绪不牵强地连接在一起。”
让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憋五,你看,佟三会妖术能操控徐佳男魂魄,现在王晓雨的魂儿又让一个女人收走了,这些事里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梁憋五苦笑:“不知道。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整件事情迷雾重重,现在就算把柯南叫来,也推导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县城不大,聊着聊着就到了我住的小区。和他分别后,我领着王晓雨回到家。大半夜的,我领着这么个大姑娘来家,自然受到老妈老爸盘问。我编了个瞎话,说这女孩是我同学,最近从楼上摔下来,脑子摔坏了。现在浑浑噩噩跟个小孩一样,已经通知家里人过来,咱们先照顾两天。
我妈一看王晓雨就喜欢上了,上上下下瞅个不停。王晓雨现在智商估计也就是四五岁小孩,更多时候是发愣,眼神里是孩子一样的无知和童真。也不惹祸,就坐在那发傻,给水就喝,给饭就吃。晚上她和我妈住一个屋,我爸住我的屋子,我在厅里睡沙发。
我虽然是个吊丝,但也不是毫无节操。我对王晓雨现在没太多的想法,就想帮她把魂找回来,什么事都要做到有始有终吧。
第二天在班上,我和梁憋五正在讨论的时候,陈平安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显得非常疲惫:“昨晚我查了一宿,终于找到那个中年妇女的线索。”
“她是谁?”我问。
梁憋五做个手势,让我把免提点开。
陈平安说:“这个人叫邢红,六十年代初生人,现在下岗在家,没什么不良记录。”
“有没有地址?”我问。
陈平安报了一串地址,我一看就有点发懵。这位邢红居然和王晓雨住在一个楼,就在她家楼上。陈平安作为警察,还是挺有职业敏感度的,他在电话那头听到我呼吸急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疑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怎么可能。”我赶紧说,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陈平安说:“你们如果想去调查就去吧,注意安全,别惹出大乱子,我这边不好收拾。”
挂了电话,梁憋五看看我,我们异口同声说出:“邢阿姨。”
梁憋五点点头:“邢红很可能就是王晓雨说的那个帮她找大仙的邢阿姨。今晚,我们去会会她。”
下班之后,我和梁憋五又来到王晓雨住的墩子楼。我们直接到邢红家的门口,我正要敲门,梁憋五一把拉住我,凝重地摇摇头:“不对,有问题。”
我疑惑看他。梁憋五示意让我看门锁。这是一栋老楼,居民住户的大门用的都是非常陈旧的样式,还有把手。邢红家门的把手上,拴着两根细细的红线,红线末端坠了一个小小的牌儿。
我正要拿起细看,梁憋五低喝:“别碰。”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去照亮。那块小牌子在灯光下顿时清晰起来,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这小牌子其实是个黑色的石坠儿,非常小巧,盈盈可握,但是造型非常让人不舒服。它上面刻的是一个正在打坐的婴儿,这婴儿一共有前后左右四张脸,现在我们只能看到面朝上的那张脸。眼睛是用鲜红颜料点上的,映衬着黑色的脸,显得又突兀又诡异。
“这是什么玩意?”我颤着声说。
“这东西叫拍婴,是东南亚供奉的一种阴牌,传说拍婴为邪神。”梁憋五沉声道:“尤其四面拍婴,更是邪中之邪。你看,这里有红线,阴牌……”
“说明了什么?”让他说的,我后脖子窜凉风。
梁憋五没说话。他让我放风,自己掏出钥匙包,取出那两根钢丝。靠,他又要溜门撬锁。
他手上很麻利,很快捅开了锁,轻轻把门拉开一道缝隙。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光。梁憋五示意我噤声,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半晌才道:“屋里没人。”
他一闪身钻进门里,我紧紧跟在他后面。梁憋五很有经验,掏出两副手套递给我一副,然后打开屋子里的灯。
这灯光不开还好,一开差点没把我吓死。
眼前的房间面积不大,估计也就三十来平。整整一屋子,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的黑土,土上面居然是十几座各式各样的墓碑。这些墓碑一看就不是新做的,非常陈旧,有木碑,有石碑,七零八落散散插在土里。最为诡异的是,墓碑上还都题着碑文,某某某千古,谁谁谁立碑什么的。我们细看看,碑上的年份和死去的人都不一样。地上还散落着很多黄色的纸钱,这个渗人劲就甭提了。打眼看去,整间屋子就像是乱坟岗。
屋子里沉淀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我和梁憋五全被震撼到了。这邢红居然盗窃墓碑,在自己家里布置出一片坟地!
除此之外,角落里还有个供桌,铺着黄丝绸的棉布。桌子最中间供奉了一个骷髅头,上面贴着一张符。在骷髅头周围,用曲别针插了五个剪纸小人。这些小人或是哭或是笑,神态各异。供桌上还摆着一尊铜香炉,里面插着一根香,没有燃尽,正冒着青烟。
梁憋五叮嘱我不要进去,我们就站在门外看。这间屋子的布置,有一股说不清的邪味,让人寒毛直竖,头皮发麻。
我忽然想起了佟三,拉着梁憋五的衣角颤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邢红在养鬼吗?”
“不是养鬼那么简单。”梁憋五脸色很沉重:“她很可能在请鬼上身。”
第二十七章 鬼上身
鬼上身?这个词简直让人打冷颤。
梁憋五道:“一开始看到门把手的红线、阴牌我还不敢肯定。现在看到了祭鬼坛,我这才明白,这位邢红她想做什么了。这是请鬼上身用的,有点像碟仙、笔仙,当然那种小游戏和这种邪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请鬼上身?”我琢磨这个词,轻轻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主动让鬼附身?”
“对。”梁憋五点点头:“有点类似东北跳大神。跳大神请的是堂仙,胡黄常蟒烟。最后那个‘烟’,就是烟魂,也就是鬼。”
他说这个我非常了解,以前和洪辰打过交道,她就是东北跳大神的。洪辰祖辈,还有个保家堂仙,就是烟魂女鬼,结果让王冬梅给炼化了。
“东北跳大神,请的烟魂或是碑王,善恶不说,它能出堂都要经过仙家批准。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打个比方说,它们要出堂附身,必须经过组织同意,不是散兵游勇。而咱们这位邢红,就有意思了。”梁憋五说。
“怎么讲?”我问。
梁憋五道:“她这种招鬼上身的法术很邪门,能招来什么鬼都说不好。很可能招来的是孤魂恶鬼。我对这方面没做过太深的研究,总而言之,非常邪恶,纯粹的歪门邪道。”
他越说我身上越冷,咽下口水,搓着肩膀对他说要不咱们走吧。
“走?你不找晓雨失魂的线索啦?”梁憋五还来了劲。他让我呆在原地别动,自己一猫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这间老房子面积很小,统共就两间屋子。里面那个房间想来也不会太大,可梁憋五一进去就不出来了。我越呆越渗,看看表已经十分钟,这小子像是失了踪。我实在呆不住,蹑手蹑脚来到那间屋前。房门没关,里面黑不隆冬只有一团荧荧的绿光。我仔细一瞅,正是梁憋五打着手机,很仔细地看着什么。
这个房间很像佛堂,靠着墙角陈设着一架大大的佛龛,几乎占据了半间屋子。佛龛对面放着个老式立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佛龛是用暗红色的木头制成,上面密密麻麻竟然刻满了经文。佛龛分为好几层,一层一层像阶梯一样排列,每一层上都放置着很多灵牌。比较诡异的是,这些灵牌上没有字,而是用朱漆画着各种小人。画的人技法很烂,上面人物就像是儿童涂鸦的简笔画,看上去又稚嫩又夸张,可是放在这种环境中,却有一种很难描述的诡异感觉,非常恐怖。
最吸引我目光的是在佛龛最上面,一堆灵牌包围之中,摆着一尊人像。
这尊像很怪,形象动作完全迥异于别的佛像。佛像嘛,或站或坐或躺,或是十八般罗汉那样双手撑天,单臂支头侧卧,总有个特定的动作,一看就是佛门禅宗,有个仪轨讲究在里面。而这尊像就太怪了,它刻的是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桌面。由于这尊像位置太高,房间又黑森森没有什么光,所以看不清五官表情。不过给我感觉,这个人倒有些像国家干部,正在那公事公办。
看到这,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不禁冷汗直冒。
我想到的是马主任。啼笑皆非之余,又有些毛骨悚然。邢红拜佛,不会拜的就是马主任吧?我靠,这是什么套路?
我走进屋里,来到梁憋五身边。他正在查看那些灵牌上的人物画像,一抬头看见我,不由皱眉:“你进来干什么?没让你老实呆着吗?”
我也顾不得脸面了,低声说:“我有点害怕。”
梁憋五倒没说什么,问我:“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什么?”
“邢红在这里祭鬼。”梁憋五沉声道:“鬼怕光,所以这个房间灯不好用,打不开。这些牌位都是祭祀鬼用的,一尊牌位对应的就是一个鬼。”说着,他晃动手机,荧荧之光照亮了面前佛龛上密密麻麻的灵牌,少说也有几百个。我看着喉头窜动,头皮有些发麻,紧紧拉住梁憋五的衣服。
他还在那津津有味的研究,可我忽然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种不祥之感。我低声催促他赶紧离开,梁憋五不耐烦,又拿王晓雨说事。也不知怎么,我的不安和焦虑越来越重,浑身冒寒气,正要再说,忽然间,我们两个同时听到,最外面大门的锁声响起。
我靠,有人要开门进来。
梁憋五反应极快,拉着我出了里屋,来到外面。这时已经来不及了,门锁已经打开。梁憋五眉头一挑,先把外屋的灯关掉。顿时整间房子陷入黑暗之中。他紧紧拉住我,我们俩贴在墙上,一动不敢动。
只见从门外进来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实在是太黑,什么都看不清。这个人岁数很大的样子,身体呈现出佝偻感,走路很慢,似乎小碎步往里挪。别看一步一步走得慢,身体却在左右摇晃,看起来非常恐怖。那人一进来,整间屋子似乎温度都下降了,阴寒之气滚滚散发,我吓得手脚颤抖,幸亏梁憋五在身边,要不然能瘫在地上。
那人没进外屋,竟然一步步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屋子总共就那么大,没几步就能到跟前。梁憋五当机立断,拉着我往里退。我们小心翼翼后退,那个人影步步进逼。
我现在也无法确定,那人究竟看没看到我们,现在只能一退再退,就进了里屋。
梁憋五拍拍我,一指佛龛对面的老式衣柜,那意思是让我躲到里面。我几步窜过去打开柜门,一开门,里面顿时散发出一股呛人的霉味,熏得我差点咳嗽出来。梁憋五在身后一推,把我推进衣柜,随即他在外面把柜门关上。就在这时,只听脚步声响,外面那个人影走了进来。
我捂住自己鼻子,紧紧靠在柜子里,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心跳剧烈,像要从腔子里飞出去。我忽然意识到只有我进了柜子,梁憋五还在外面。这可怎么办?
光线太暗,看不清柜子里装的是什么,手能摸到的都是些破烂衣服。这些衣服有的起了毛,有的破了洞,无一例外都散发着非常难闻的味道,真是熏死人不偿命。
这里实在太静了,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过一点声音也没有,进来的那个人应该没发现梁憋五。
呆在这逼仄的空间非常难受,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柜门会被突然打开,外面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巫婆。
等了一会儿,我满头大汗。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声音。
是女人念经的声音,很轻很低沉,用的语言根本听不懂。我小心翼翼往前凑凑,屏息凝神透过柜门缝隙往外看,外面黑漆漆一团,不过模模糊糊中还是能看到一点影子轮廓。
我看到那个人影,正垂手站立在佛龛前,非常虔诚地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