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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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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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喂,轻点踢我们老爷——”叫出声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嘎瘦青年,嘴上叫轻着点踢我们老爷,腿儿却是跑得比谁人都快,倒把那五十来岁的半老头儿甩在身后吃闷棍。

    老的红脸憨胖,一个跟头刹不住,踉跄栽倒在秀荷跟前,翻了个身大怒:“小榔头,我、我他么是你主子,回头看不叫人掌你耳刮子吃!”

    “你老再是主子,论辈分我也是你叔……”那叫‘榔头’的青年连忙颠吧颠吧把老头扶起来,又岔着腰冲客栈里头骂:“狗眼看人低,今日且挨你一顿痛打,待他日我们大人回来,且用金砖头砸你脑袋开花!”

    “我呸!一文银子没有装甚么大人?没钱就别在这里摆阔气,来人呐,欠下的房钱,先拿他身上衣裳抵了!”掌柜的两撇胡子翘翘,命小二们冲将过来。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倒把他们身上难得的好衣裳和鞋履剥了个干净。昨夜才下过一场秋雨,那青砖地上湿滑,二人一身素白中衣紧裹,光着脚板好生狼狈。

    一穷就吵架,叫榔头的嘟囔:“爷,这下可怎么办?我可是头一遭随你出来,你可不能把我饿死在他乡不管。”

    老的哆嗦着叱他:“你问我,我问谁?你是我叔,我才是你侄!带你出来办事你也不学好,叫你莫要去那赌坊,倒好,偏去,如今钱袋被人顺走,拿甚么盘缠回去!”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衙门里要点盘缠了。反正你也没少要过。”榔头自知理亏,撇嘴左顾右看,见秀荷与庚武一对璧人儿贴近站着,那细长的眼儿便往二人身上不停地瞄。

    气得老头戳他脑板:“要要要,如今上头查得严,要一百倆这饭碗就白瞎了,一路悄悄摸摸的工夫为哪般?不长进!”

    那指头粗庞,戳得榔头直跺脚:“自古三教九流小道消息最多,那卖盐的都富得流油,叫你去伎院你不去,那就只能逛赌坊喽。谁晓得偏偏被人抹了银子。如今回不去堇州罢,反正叔光棍一条,你家里可有只老母夜叉!”

    拉拉拽拽着老头儿望码头走,一不小心把秀荷撞了,边跑边哈几下腰:“对不住,对不住。”

    那一老一少一侄一叔,又是狎伎,又是堵坊,分明骗子无异。

    秀荷皱着眉头拍拍袖子,正要在街边买些饼子带回家去,手把袖子一掏,钱袋却不见了。

    “呀,必然是被刚才那个小的顺走了!”

    前方街巷人影绰绰,那二个白影果然正在撒腿儿狂跑,也是天煞的冤家,命都快没有了,还不忘捻来打去自相残杀。

    “索性还未跑远,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教他回来给你赔罪。”庚武紧了紧秀荷的手心,一道墨黑长袍大步缱风而去。

    今日是个阴云天,秀荷着一袭藕花宽袖斜襟褂儿,搭着烟紫色凤尾长裙候在路边等待。凉风把人裙裾吹拂,那一道娇俏身影看上去怎生迷迷离离,倒以为是在梦中遇见。又还是那少年时候,他从轿上悠悠下来,她站在墙边等他。

    鸿吉酒楼门下,梅孝廷便走不动路。

    他看着秀荷一个人风萧萧立在两步外,蹙着秀眉儿,鼻尖翘婷婷的,底下嫣红小嘴儿轻抿,便猜她遇到了甚么事。哼,遇到了事儿才好。他恨她,他过得不欢喜,她顶好也过得不痛快。方丈老头儿说他此生情孽深重,她关秀荷就是他梅孝廷的业障。

    荣贵顺着少爷目光一看:“哟,爷快看,那不是秀荷少奶奶。她如何晓得你在这里?”

    “哼,嫁去那潦倒庚家,是个甚么少奶奶?只怕如今终于晓得了爷的好处。”本是被岳丈大人带出来见识场面,那张家老爷都上了轿子,梅孝廷也忘了与他道别。以为她候的是自己,一道月白长裳拂过,那冷冽薄唇又噙上幽幽淡笑,执扇几步踅往秀荷身旁——

    “哦呀~~庚三少奶奶,你可是专专在此处等我?”

 第叁肆回雲熹开舱

    秀荷的目光却飘在远处,并没有抬头看他。

    她是记仇的,上一回把她气了,这次总要装些排场不理自己。从前不也是这样?每一回把她气哭,总要晾她三五日才能好。

    本来想激她损她,看她微微轻颤的眼睫儿,怎么心又不听使唤地软了。他从12岁起就被她吃透。

    梅孝廷一柄玉骨小扇微微一阖,也不管秀荷答与不答,又自顾自说道:“好多日不见你,还怕你这一世再不肯与我遇见,忽而见你站在楼下等我,竟生出惘然。正好陪岳……陪父亲大人在此处应酬,先一步晚一步走开,你我又错过了。”

    “看,任这百般折挠,老天总是不舍把你我轻易错过。”梅孝廷伸出素净的指尖,怜疼地拨了拨秀荷的鬓发。

    那指尖凉薄,就像他天性阴云多变的心,无论当时对她做过怎样的伤,过后自己总能轻易把它过滤。他自己忘了,若无其事毫无隔阂地与她言笑,还要叫她也忘记。

    然而秀荷可没忘,那罗汉塔下他曾对自己多少决绝相迫,只稍差一点儿就无颜面对如今的庚武。

    秀荷躲开梅孝廷的手,终于抬头睇了他一眼:“梅二少爷误会了,我在等我家三郎。”

    三郎……

    哦呀,不过被那冷面男人疼了几日,连称呼都改作这般亲密起来~

    梅孝廷指尖微微一顿,看到秀荷娇满的胸襟,那腰儿那胯儿虽一如从前,但味道分明已经不同——被男人爱过的女人便是这样,一点儿旧情都不念。

    可他看女人却不一样,因为他的心还爱着她,恨不得把她刮骨剜髓的爱。

    那幽幽笑眸黯淡下来,勾了勾嘴角,忽而却又笑起:“哦,竟忘了你前几日已然成亲,我还在商会楼上一错不错地看着你路过,那风把轿帘吹起,染了嫣红的你唇儿真是好看……可惜命运总是磨人,一直想要看你在盖头下惊鸿一瞥的娇羞,却总是这样千般错过……他对你还好吗?才成亲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路边不管,从前我可舍不得这样对你。”

    他这时候又深情起来了,淡淡尘埃落定的悲凉沧桑。总是这样,无论发生过什么不堪,都可以自己沉浸在自己构思的爱与恨里。从前无对比不晓得,他把一切难题抛下,什么都要自己为了他去想、去豁、去努力;如今和庚武,却有如一片港湾遮护,天塌下来也依然可以心安。

    秀荷捺了一口气,抬头对梅孝廷弯眉一笑:“梅孝廷,你又何必总是如此,倒好像我欠了你一分多么沉重的情。刚刚过去的轿子是谁人的?张家大老爷近日把你带在身边各个场面的应酬,你一个也没少去,我见你这女婿做得并非不快意。”

    这话说得真狠呐,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

    梅孝廷笑意顿冷,那俊雅容颜上又浮出狠冽:“别与我提那个女人,我便是要这世间的任何一人,也不会喜欢上一个被自己当做大嫂的女人。我娘执意要娶,我便娶了罢,如今既续了梅家的香火,爷日后便不会再去碰她。你该知道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那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栽在我头上。”秀荷扭过头不应,她如今已不欠他,他爱谁不爱谁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因何又把一切过错推脱到她身上,让她为他的孽债背负。

    不远处庚武一袭墨黑长袍已然将榔头扭推而来,那一老一少挣挣扎扎好生诙谐,奈何庚武身量清颀魁梧,只稍轻巧把他衣襟一拎,他便脚尖离了地。

    原来真的不是在等自己。

    梅孝廷便又恨起适才的心软,微眯着凤眸冷飕飕地睨了秀荷一眼:“你觉得他很好是嚒?爷如今所做的,便是要你将来也如这般仰望于我……关秀荷,你记住,我这一生的不快乐,都将用你的负情来为我祭奠。”

    女人侧过娇颜,那嫣红的唇儿微微上翘,他喜欢她,从前看见她这样,忍不住就想倾下薄唇轻吻她。然而此刻这样近的睨着,她却眼睛一眨不眨无动于衷,他的指尖便顿在半空,忽而拂了一道月白长裳往街市对面走去。

    “哼,告辞。”

    “哎唷哎唷,大水冲了龙王庙啦,大侠您轻点——”榔头一路走,一路歪着眼睛耳朵哀声讨饶。

    庚武走过来,蓦地把他一松,踹了一屁股:“把荷包还回去,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榔头把荷包扔至秀荷手上,胖老头儿煽了他一巴掌:“狗…养的畜…生,丢了咱府上的脸,做什么不好,大街上当起扒儿手来!”

    呸,敢情他刚才和没自己撒腿儿狂奔。

    榔头又是揉屁股又是捂脑袋,哭丧着脸怪罪道:“这还不是为了回堇州嚜?和老爷出来探风摸底,这一路悄悄摸摸,连个好觉都不曾睡过,如今家也回不得,什么破差事!”

    近中秋的节气,一下过雨空气便飕飕的凉,二人抱着胳膊直哆嗦,那光溜溜的脚板儿踩着水渍,黑一块红一块的。

    庚武冷漠地看了一眼,便从怀中掏出几吊钱扔到老的手上:“既是去往堇州,那明日便顺道载你二人一程。自去买些吃的,今夜在码头‘雲熹’号下守着,倘若叫我逮到你二人再行扒窃,便不怪爷对你手狠。”

    老的把铜钱接过,那憨胖的脸儿顿露感激,正色道:“多谢壮士雪中送炭,不瞒您说,我等确然不是宵小骗吃之辈,他日若然在堇州一代遇上麻烦,只须去往、去往巡……”

    “叫你走还不走,再唠唠叨叨,那就把钱还回来了。”那憨憨胖胖,措辞结巴,刚才还是伎院赌坊呢,这会儿又装起来了。秀荷哪里当他是真话,只怕又要编兑出什么身份把庚武讹一笔呢,便不耐打断。

    “呃,这位小娘子倒与府上夫人一样,是个厉害的脾性啊,呵呵哈~”老的讪讪咧嘴,把秀荷看了一看。

    “走啦~,人不稀罕。听叔的,出门在外别露身份,回头小心还要勒索你一把。”榔头颠着嘠瘦腿儿跑去买包子,钱还未掏,包子先咬一口。

    都饿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勒索。秀荷可不理他们,问庚武:“什么人都帮,也不怕被他们骗了。”

    庚武好笑,把荷包在手心里抛了抛:“倘若这般轻易被骗,只怕从大营回来的路上,我这条性命便已经不在了。”因见秀荷眉目间似有怅然,便关心道:“看起来不高兴,刚才见你在与谁人说话?”

    秀荷摇头:“没有,不过遇见熟人打了声招呼而已。”

    庚武却已经看到梅孝廷行至对街的月白身影,俯下薄唇抵近秀荷的耳畔说:“我知道是他……秀荷,以后你只是我庚武的女人,我不允你再与他叙念旧情,可晓得了?”

    耳垂上被他轻轻一咬,他原也是如此霸道,秀荷脸儿一红:“大街上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福城商会地处东水街正中心,门口人流量繁多,熙熙攘攘好生热闹。这两间二层的临街铺面,曾经是庚老太爷最为得意的盘当,多少人出重金想要买去,庚老太爷只摆手不卖。后来庚家被抄了家,庚夫人为了筹钱打点丈夫和小儿子,梅家出钱想买,庚夫人决意不肯卖,默了只咬牙把它出租给商会。然而一共也只拿到第一年的租金,后来三四年一次也没有收到过。

    梅二老爷梅静海正在阶前应酬,见儿子行至,便向同僚推介道:“以后绣庄与药草这方面就交由犬子经管,初涉生意场历练,还望商会各位叔伯照应,该敲该打那都是爱护。”

    儿媳乃是凤尾镇老张家的嫡长小姐,张老太爷有心要栽培女婿,近日频繁带孝廷出去场面见客。梅静海见儿子今日着衣严谨,举止收敛,晓得成亲之后心性终于定了下来,心里也暗自欣慰。

    那二位老板眼中都是赏识,畅笑着拱了拱手:“令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他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会长好生福气。”

    客客套套你来我往,梅孝廷心中厌烦,俊颜上却依旧匀开浅笑:“全仗长辈们抬爱。”

    “哪里哪里,我与你父亲多少年交情,如何这般生分?”那老板说着,忽见对面街边一道清隽身影正大步而来,便作讶然蹙眉状:“哟,那不是从前老庚家的三少爷?听说前儿个才娶了瘸腿关家的小闺女,可就是他身旁那位娇娘子?”

    旁边站着的同僚便议论道:“可不是?那小子能干,先前捕鲨也没能把他弄死,这才从大营里放出来没半年,听说又弄了艘货船,下半旬就要开始走舱了。”

    “是啊是啊,还听说最近在查从前庚家和商会的老账,怕是准备把这二间铺面要回去……不死心呐,小子可畏欸。”

    “老爷。”家奴试探地看了眼梅静海。

    “哼。”梅静海面色冷若冰霜,鼻腔里哼出轻叱:“那些老账可没那么好查,便是那漕运上的饭也不是他轻易吃得起的。一路运河北上,各关卡上的税吏与漕帮就足够他喝一壶,他一初来乍到的小犊虎,翻不了多少身。”

    见庚武行至路边,却和颜悦色捋着胡子道:“贤侄这是去往哪里?听闻初九那日成亲,怎也忘了叫叔伯前去喝一杯喜酒。我与你父亲从前是至交,这般生分乃是见外了。”

    身旁同僚预备告辞,梅静海又对各人拱手笑笑:“那么,各位老板慢行。”

    青石台阶下庚武双手拱了一拱,隽颜一样谦和带笑:“伯父生意忙碌,晚生怎敢冒昧叨扰。因母亲不喜铺张,当日便只是在族中祠堂小办了几桌,不好叫伯父寒酸。”

    秀荷对梅静海搭腕福了一礼:“见过东家老爷。”

    好小子,他却是比他的祖辈哥哥们更要圆通应酬,不似另外两个少爷的耿直,当年码头请愿时不过有心煽惑几句,后来便被激怒。

    梅静海暗暗敛起心思,因见新娘子娇滴滴立在一旁,小两口儿看起来恩爱非常,便又作笑颜道:“呵呵,说起来贤侄可是咱们春溪镇难得的文武人才,不像我家孝廷,镇日里就知贪玩戏耍。如今既已成家,日后便好生安稳事业,庚家从前的辉煌再现,而今重任就负于你一人身上是也。”

    他嘴上贬低着自个儿子,心中却为孝廷近日的激进而欣慰……以梅家这般的扎实根底,只稍为儿子推波助澜一番,不怕他庚三小子能翻跃头上。

    “伯父教训得是,晚辈定然铭记于心。”那虚与委蛇,庚武自然也不当真,谦然笑笑着告辞,又不冷不热地对梅孝廷打了个招呼:“梅二少爷别来无恙。”

    “庚三少爷别来无恙。”梅孝廷凉凉地回了一笑,低眉看见秀荷指头儿勾着庚武的袖子,便又促狭地勾起薄唇:“自罗汉塔下依依惜别,三少奶奶却是出落得愈发如花似玉了。”

    他却不晓得,成亲前庚武并未与秀荷有过其他,秀荷的清白在洞房次日已然对庚家上下昭示。

    “三郎,我们走。”秀荷只是冷漠地不看,梅孝廷的眼神便逐渐阴戾。

    张锦熙抚着肚子从檐下姗姗走来,二个月了,肚子其实才一点点儿大,走路却万分矜贵小心。

    丫鬟阿绿看见‘大少奶奶’与当日抢亲的男子路过,便舒了口长气:“瞧,小姐以后都不用再担心了。”

    蓦然擦肩而过,张锦熙的眼神却在暗中打量秀荷,打量她的背影,看她的腰肢儿、气色,还有那男人对她的亲密……连自己也不晓得为甚么,为甚么打一落轿起便暗暗想要同她比。有什么可比的嚒?那不过一个绣女,而自己分明甚么都要来得更好。

    然而梅孝廷夜里同自己欢好,清醒时叫的是“大嫂”,情迷时叫的却是“秀荷”……一句句都是剜她的心。

    张锦熙恨不起丈夫,即便恨他也对他所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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