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眼神越发暗沉,从来坦然从容的他此刻竟然有些失措,他如何解释?又该怎么解释?如果照着真相说出来,朝夕会信吗?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夕夕,你听我说……”
朝夕好整以暇的看着商玦,商玦定了定神这才道,“那个朋友……的确不存在,燕雪卿,是我另外一个名字,此事和燕国王室有关,并非是我有意骗你。”
朝夕挑了挑眉,一副暂且听听并未相信的样子,商玦深吸口气,“夕夕,当初带你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我一点私心,若让你知道这里全都是我准备,你必定会生出更多怀疑,于是就说是朋友私宅,燕雪卿是母后当年为我取的名字……”
朝夕眉头微蹙,天下皆知,商玦并非燕王后亲生,却又怎会是燕王后为他取的名字?
见她露出讶色,商玦走近一步,“燕王后是我的生母,当年……事情十分复杂,当年也并非是我走失,而是母后将我送出了宫,母后是卫国公主,本来与她有婚约的是燕世子挚,可大婚之前燕太子挚因乱而死,便成了如今的燕王继位,燕王当年不过是一位公子,在和世子挚一起出访卫国的时候同时喜欢上了母后,后来继位成王,同样选择迎娶母后。”
微微一顿,商玦继续道,“可是那个时候母后已怀有身孕。”
朝夕一下子睁大了眸子,“所以你……”
商玦的语气严肃起来,“我并非燕王亲生,论起来,我该叫他一声叔父,当年母后有孕,起初他并不知,等到母后显怀他才发现,然而那个时候若堕了胎儿,母后定会殒命,于是,他要母后生下孩子,只是要昭告天下,那孩子是别的宫嫔所生,并且要杀掉。”
朝夕眼皮一跳,“所以燕王后将你送走了?”
商玦颔首,“我出生之时,母后用计调走了燕王,又收买了看守,将我送了出去,母后还未出嫁之时曾有缘结识蓬莱的一位长辈,后来我出宫之后也受到蓬莱的庇护,燕王并未找到我,又不忍心杀掉母亲,这才让母亲找到了机会,五年前母亲看时机成熟,这才将我接了回去,对外只说是找到了我,也是这样,我才能拿到幽鹿玦。”
原来这便是燕王宫的秘密!她派人调查商玦的身世之时,发现在找到他之前,他几乎从没有留下过痕迹,却原来是因为这样!
难怪她什么都找不到……
朝夕心头狂跳,当年燕世子挚因何而死?只怕也是和当今的燕王有关,而燕王怎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剩下别人的孩子?想杀掉却被送走,他后来一定用了极大的力气去追杀,而燕王后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被当今的燕王杀掉,却也一定费尽心机迎商玦回来,燕国王室,原来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着这些,朝夕不免开始心疼起商玦来,可随即一想,这解释了“燕雪卿”三字的由来,却还是没有解释他为何能对她有这么深的了解……
“蓬莱道,忘忧谷,传闻岛上谷中住着仙人,所以你是得了仙人的点化?所以这般熟悉我?”朝夕想来想去,说出了这个荒诞的可能,她一本正经不带怒意,说的商玦哭笑不得,然而商玦还是道,“世上哪有仙人,只是你我的缘分罢了。”
朝夕心知这又是他不打算说明白了,心底便有些泄气,然而到底知道了燕雪卿这个名字的由来,亦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在他面前倒是没有从前那般云遮雾绕了。
“好了,你我是命定的缘分。”商玦走近,一把将朝夕揽入怀中,看了看这屋子,温声道,“坐了一天的马车,先带你去沐浴。”
此处虽然并非常居之地,却也储备齐全,商玦倾身一把将朝夕打横抱起,转而朝浴房走去,朝夕勾住商玦的脖颈,叹了口气。
也不知何时他才能对她坦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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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身世本来想用更复杂的方式写出来的……但是那样篇幅好像太长了。
第069章 赵弋一定气死了!
一夜好眠,卯时起身,朝夕二人未用早膳便入了宫。
宫内君不羡带着文武百官正等着,朝夕换了一袭红色的裙衫,到了崇政殿议事厅。
厅门之外除了百官,还有巴陵城内的诸位老氏族,这些氏族或是从前分封的有功之臣,要么便是从宗室脱离出去的分支,虽然手中没有实权,可蜀国两百多年下来,这些氏族早就根深蒂固盘踞在巴陵之中,朝夕不得不重视起来。
“宣他们进来吧……”
一声令下,王兴走到门口高声一唱,顿时,朝官和氏族们齐齐涌入了议事厅之中,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众老氏族的家主们。
“拜见公主殿下。”
群臣见礼,朝夕点点头道了句免礼,将一摞折子放在了桌案边,抬了抬下颌,示意王兴分发下去。
王兴捧着一摞折子,恭敬的分发到了每个人手中,朝夕沉默的坐在御座之上,看似低着头,眼风却在注意底下的动静,只看群臣们先是疑惑,待看到了折子里面的内容之后眉头便是一皱,而后面露两分诧异,面面相觑几瞬面色作难,又几瞬,底下生出了切切的私语声,朝臣们议论了一会儿,眼见朝夕不语,终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启禀公主殿下,这次的水患如此严重,倘若不治河道是不行的。”
“是啊公主殿下,死了这么多人,还生出了民乱,如今天下大势如此,容不得蜀国自乱,当下,安抚民心为要,第二便是整修河道,不能让灾情延续。”
“正是这个道理,丞相不是会治理河道吗?此事全凭丞相大人了。”
“去年便是丞相大人南下治河,颇有成效,今次,自然也有劳丞相大人了。”
朝夕一眼扫过去,说话的皆是朝中老臣,这些人浸淫朝堂多年,最知道上位者想听什么,这个摊子扔给君不羡倒也没什么,毕竟去年的确是他南下治河。
朝夕面生满意,点点头,“丞相大人去年已经辛劳了几个月,你们都不想着为他分忧吗?”
朝夕语气轻松,似乎只是随意一提,然而治河工程量极大,且难度极高,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又没有完成任务,轻则被朝夕发落,重则还要牵累家族,在场的人可没有谁自大的站出来主动要求,可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治河之事,只能能者居之,下官们没这方面的能力,自然会在别的地方支应丞相大人。”
“是是是,下官们一定为丞相大人准备好补给供应……”
朝夕挑挑眉,“你们你们这样说了,那看看吧……”
扬了扬下颌,朝夕示意王兴去分发御案旁的另外一摞折子,王兴点点头,忙拿着折子走到堂中,底下的官员们一愣,完全没想到还有另外的折子让他们看。
众人心生犹疑,然而等折子到了手中,众人几乎都是面色一变。
朝夕这才弯唇道,“这是这一次治理河道所需预算,不瞒诸位,国库渐空,还有战事需要补给,你们看看这一次的河道治理该如何筹集款粮?”
群臣们的心沉到了深渊里,刚才朝夕给他们看的只是这一次灾情的严重程度,眼看着灾情都如此严重了,群臣们再如何也只能说着河道必须治理,这话都说出来了,这会儿再说暂缓治理河道便来不及了,很明显,这是朝夕的策略。
众人面色一片作难,口里心里也是哑巴吃黄连一般,再一看,御座上的朝夕正在等着他们答话,朝夕还不至双十年华,可谁也没忘记她是蜀国的王世女,更不会忘记她当初是如何废了段氏的谋逆,连朱氏和杨氏都能为她驱使,其他人哪里敢说个不字?
“公主殿下,蜀国到了危难之际,下官等必定挺身而出,只是……只是治理河道外加上北边的战事,便是下官们献出全部的身家也是不够的,何况,下官们还有一家老小需得养活照料……公主殿下,下官们可尽力筹集一部分,可全部……”
说话的是襄阳伯,是从前宗室分出去的一个旁支,因为如此,他在一众老氏族之间很有几分分量,他此言已经算是肺腑之言,可说完朝夕闻言竟然面无所动。
襄阳伯眉头微皱,面色更作难了两分,朝夕初掌朝堂不算久,底下人还摸不透她的脾性,更不知道凭她的性子能做出什么事来,然而她为政勤恳,虽然年轻,处理朝堂政事之能却远在凤钦之上,一来二去,反生了更多的敬畏之心。
“公主殿下,下官们当真……”
摇了摇头,朝夕话没说,只是先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我知你们的意思,然而我想着,这另外的粮款又如何得来?刚才你们也说到了天下大势,这天下大势如此,齐国将灭,镐京都摇摇欲坠,蜀国接下来又当如何立足在这乱世?”
说完,朝夕一脸沉痛的站起身来,“此事,诸位下去想一想,明日再来回答。”
话落,朝夕大步而出,只留下一群心中惴惴的朝臣。
大家一起看向一旁的君不羡,便见君不羡苦着一张脸,也是满面的愁苦之色,众人心底咯噔一下,莫不是北边的战事出了事,还是说,蜀国的国库完全空了?
出了议事厅朝夕面上的暗沉才缓缓退了去,她径直走向西后殿,推开门便见商玦在看那副巨大的薄如蝉翼的疆域图,听到声音,商玦转过身来,“如何?”
朝夕叹了口气,“这些老臣虽说有些小心思,却也是忠心耿耿的,要说服他们太难了,只得先用些策略方才可以施行。”
商玦走过去,拥住她,抬手抚了抚她背脊,“你辛苦了,来,看看这个。”
商玦拉着她走了两步,拿起一封军报,“这是刚送来的。”
朝夕眼底微亮,这个时候传来的消息一定都是好消息,这般想着,朝夕打开军报一看,这一看,她忍不住唇角上扬,“赵弋一定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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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末路之欢
“报——郯城紧急军报——”
一骑快马自营门飞纵而来,马背上是个一身是血的赵国士兵,快马直营门口一路直入,直到了中军帐前才减了马速,马上的士兵滚下马背上来,连滚带爬往帅帐之前去,赵弋的侍卫见状忙将人扶起,下一刻,赵弋一把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坦诚如何了?!”
那士兵奄奄一息的被两个侍卫架着,手中的军报被血染透,一听这话,那士兵眼眶一红道,“世子殿下,坦诚破了,金辰大将军战死,这是大将军最后让我送出来的!”
“什么?!金辰战死了?!”
赵弋不可置信的问一句,金辰是赵国的兵马大统帅,是他最得力的臂膀,且他经历过的战役只多不少,怎么可能这样就战死了?
郯城城破也就罢了,金辰竟然战死了?!
那士兵闻言继续哽咽道,“燕国……燕国有我们从未见过的攻城大车,那大车高楼一般,郯城那般坚实的城防都抵挡不住,金辰大将军不愿失去郯城,带着弟兄们拼死守卫,可是……可是还是没有守住,五万兄弟……五万兄弟全都战死了……”
说完这些,那士兵猛咳两声,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侍卫见状,不等赵弋吩咐便将人送去一旁找军医,而赵弋却站在帐前愣了住。
四月末五月初已经微见暑热,赵弋微微抬头,发现今日的烈阳竟然格外的炫目,他身子晃了一晃,这才转身入帐,坦诚的五万兵马算是赵国最后的精锐,会嵇山一破,郯城便是最后一道屏障,然而眼下郯城破了,五万精锐也全部阵亡了,接下来该如何?
可以想想,此刻的燕蜀大军正在整军,待整肃完毕之后,就一定会朝他这里来,赵都处在沃野平原之上,到了这里,如何能抵挡住燕国的骑兵?
赵弋脚步虚浮的走到帐内,到了书案之前后身子又是猛地一晃。
挡不住了,赵国是真的挡不住了,他是宁可战死也不愿做俘虏的,他怎么能成为商玦的俘虏?
门口的侍从也听到了赵弋的话,侍从跟了赵弋多年,见赵弋这幅表情便知道赵国已经是无力回天,于是他心中也生出两分惶恐,“世子殿下,怎么办啊?”
赵弋紧紧的攥紧了拳头,怎么办?怎么办?
眼底生出两分迷茫,赵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庙堂策算,宫廷倾轧,这些他都一步步的走过来了,为什么这一战败得如此惨烈?
“集结兵马,返回王都。”赵弋开口,纵然眼底一片裂痕,声音却是四平八稳冷静非常,微微一顿,他又急忙去书案后面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一封信,“把这个先一步送去给世子夫人,要快,告诉世子夫人,让她按照我信上所说的做。”
侍卫接过信,郑重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赵弋独自在帐中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往外走。
他要去集结兵马退回赵王都。
·
同一时间,齐苍江北岸的齐国大营之中一片严阵以待。
齐国大营的帅帐里,姜尧有些难过的揉了揉自己的腰身,昨天夜里宋解意太过缠人,竟然让他觉得腰酸体罚的厉害,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眼下可是紧要关头。
姜尧眉头微皱,军营之中的确不该有女人。
“来人,去看看,宋夫人在哪里?”
宋解意这个从前位卑的妾如今也有了夫人之称,虽然宋解意还没有进入姜氏的宗庙,虽然宋解意还没有金宝印册,不过她自己似乎也不重视这个问题,而姜尧,也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没多时,宋解意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她捧着一碗羹汤,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世子寻我?妾身正在给你准备补品呢。”
补品?姜尧看着宋解意手上那一碗扎眼的羹汤,眉头一皱,宋解意款款走进,将羹汤放在了姜尧面前的桌案上,正要说话,姜尧却先一步的开了口。
“我灭了宋国,你心中可有恨意?”
宋解意正要把羹汤端给姜尧,闻言手一抖,“世子这话是何意?妾身怎会对世子有恨?”
姜尧眯眸,“那你是对齐国有恨咯?”
宋解意弯唇,人磨蹭到了姜尧身边去,她抱住姜尧的胳膊放软了声音,“怎么会啊,妾身一心都在世子身上,如今妾身便是齐国人,哪会恨齐国?”
姜尧下颌微抬,“可宋王是你的生父,你从小在宋国长大。”
宋解意唇一瘪,“可是世子殿下知道的,父王自小偏心,对妾身哪有半分多的挂怀?他一心都在……所以妾身与他父女感情十分淡薄,在妾身心里,谁都比不上世子啊,至于宋国齐国的,妾身一个弱女子,谈什么国不国的,殿下在哪里,妾身便是哪里的人。”
姜尧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底却不舒坦,宋解意一心在他身上他知道,可是他此刻心底念着的却是那个一知晓宋王被杀秘密便决然要离开的人,那个人,那个人对他心狠无比,对自己也心狠无比,甚至连她们的孩子都不顾惜……
她为什么不能像宋解意一样?为什么不能?!
姜尧拳头紧攥,忽然,一把推开了宋解意,宋解意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倒在地,一转头,眼眶微红的看着姜尧,“世子殿下?”
“宋王并非偏心,实在是她比你出色太多,你对自己的生父都没有感情,又遑论是别人?”姜尧侧脸线条冷硬,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宋解意眼眶微缩,看着姜尧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她撑着地坐起来,然后理了理自己衣服,“是,世子殿下说的都对,妾身资质驽钝地位卑下,可妾身一心爱慕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便是妾身的天,为了世子殿下,妾身可以抛弃姓氏国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