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男子汉大丈夫不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天天龟缩在这巴陵之中做享荣华富贵吗?!将军在钦州练兵那般辛苦,属下看着府中小厮都比将军活的惬意,杨氏杨氏,属下还以为杨氏有什么好呢,却不想也是这么个家风……”
副将朝那府门上大大的“杨府”二字满是不屑的横了一眼,前面杨衍已利落的翻身上马,副将赶忙赶过去签自己的马,又道,“那小少爷的死根本不能怪在将军头上,那一日将军出城练兵根本就不在,何况那小少爷那般荒唐无礼,早晚也要出事……”
副将也上了马背,见杨衍调转马头欲走,自己也夹了夹马腹往前跟去,杨衍自始至终神态平静,“后来钦州送回来的册文之上言明此事与摇光公主和燕国世子无关,是我盖的印。”
朝夕和商玦行在钦州之时,那杨氏的小少爷死在他们队伍之前,此事本被有心人利用渲染过,可钦州送回来的证词册文上却言明杨氏小少爷乃是被刺客刺死,并非燕国士卒行凶,如此,此事方才和朝夕与商玦洗清了关系,否则不知还要生多少事端。
虽然如此,内宫之中杨莲心将此事还是记在了朝夕的头上,而杨氏更是怪罪当时的钦州守将杨衍竟然主动帮朝夕等人洗去了嫌疑,以至于至今那杨氏小少爷的死也是不明不白,再加上杨衍乃是庶出旁支本就不受重视,他的族中的处境就更加艰危。
“那是将军英明,是黑的便是黑的,是白的便是白的,难道还要让将军冤枉别人不成!”副将气哼哼两句,“依我看,将军往后还是莫要和家族来往众多了,免得给自己找了不快,将军不如干脆在钦州安家算了,钦州多好,有军中兄弟,谁敢让将军受委屈!”
杨衍没说话,他御马缓缓走过杨府的大门,再未往那府中看一眼,听到副将的话他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本不让你跟来的,倒教你也看了脸色。”
这副将笑呵呵摆手,“属下倒是无妨,属下那会儿跟来本是想见识见识这巴陵勋贵来着,谁成想……算了算了,这事也不提了,依属下看,他们这会儿不见将军,以后必定有求着见将军的时候,将军,等你带着咱们兄弟啥时候立了军功,必定加官进爵!”
军功?钦州在蜀国以北,靠着淮阴,虽说是蜀国北边第一道重镇防线,可钦州已经百多年不见战火了,那里的驻军在杨衍去的时候早已贪腐懒散成一盘散沙,这么多年杨衍费了许多功夫才整饬的像个样子,要拿军功不是不能,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如此,钦州的驻军成了摆设,他这个主将无法发挥功用,也成了不被重视之人,他的官位虽然不高,却也不算最低等,可因为如此,杨氏之人并不拿他当个军中主将来看待,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弃子身份。
家族的冷漠忽视杨衍早就习惯了,他倒不是为了得到杨氏的重视,只是从军多年,满心抱负无处施展委实叫人苦闷,可他的家族不为他谋算助力,他单凭自己在如今氏族权力为大的蜀国官僚体力之中什么也做不了,而他,也不可能低下头去求那位高高在上的叔父,这辈子,只怕要在钦州消磨到卸甲,思及此,杨衍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您说不在官舍住,那咱们今夜住哪?”副将见杨衍有目的地朝一个方向行去,便知他已想好了今夜落脚的地方,朝廷为外地来的述职将官准备有专门的官舍,可因为杨衍本就是杨氏之人生在巴陵,所以他说不住官舍之时副将也未多想,只以为可以随杨衍去杨氏府中住着,可眼下,他们显然住不成杨氏的府邸。
“去我那儿住。”杨衍说着加快了马速,语气沉定的叫人安心。
副将一喜,“噫,将军在巴陵有府宅?那可就好了,咱们不用露宿街头了……”
杨衍面上淡淡的,“不算什么府宅,我一年回来不到两次,只是个落脚的地方。”
说着马鞭一落,一路疾行的往城南而去,从主街走到小巷,弯弯绕绕了半刻钟,这两骑停在了一处一进的小院子前面,那副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处显得有些破旧的院子眨了眨眼,这就是自家将军回来巴陵落脚的地方?想到刚才看到的巍峨阔达贵胄华丽的杨府,副将面上漫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表情来,愤怒诧异悲戚,还有几分心疼。
杨衍在前开门,牵马进去,副将回神跟了上去,只是一进院门便忍不住哀怨起来,“我的将军,这廊下草都长的看不到台阶了,这……这屋子里还能住人?”
“把院门关上,你我二人收拾收拾,能住人的。”
副将看着杨衍将马拴在院子一角,又看了看这正屋四面多处破损的窗户叹了口气,他不是不能吃这些苦,只是觉得自家将军好容易回了巴陵,也该有个像样的住处。
院门刚一关上,这院子门前的巷口便有辆马车缓缓离开,马车里朝夕和商玦相对而坐,朝夕想着适才一路看到的听到的摇了摇头,“希望十日之后的杨德能像今日这样硬气的待他。”
商玦点头失笑,“蜀国重文轻武,一般的武将在文臣眼底的确不算什么,可是手握大权的武将却是连君王都要礼待笼络的,杨德这腰板必定是硬不起来了。”
朝夕唇角微弯,自诩清贵矜贵的人向人弯腰低头是什么样子呢?
她捻了捻指尖,那表情一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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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交好捧杀
“你可知道我今日入宫见十公主是为了什么?”
昏灯寂寂,朱嫣沐浴之后并未入睡,反而靠在临窗的软榻之上出着神,某一刻,忽然看向站在一角的墨韵轻声一问,墨韵微愣,“小姐难道不是去拜访十公主的?”
朱嫣轻声笑开,“什么拜访啊,如果不是知道她背地里的小动作,只怕还要被她继续骗下去,可一旦知道了,她那些表情看起来也错漏百出,第一遭做这看戏之人,真是有意思。”说着斜了墨韵一眼,“你也知道,十公主极有可能要嫁去赵国,你说我该怎么办?”
墨韵敛眸沉默一瞬,“公主嫁去赵国是为赵国世子夫人,小姐过去暂且只是贵妾,既然小姐知道公主的用心而公主不知小姐,小姐不如先行交好再行捧杀。”
捧杀?朱嫣看了这个墨韵两眼,说起来,这个墨韵的确比此前的墨韵聪慧不知多少,捧杀……朱嫣在舌尖将这两个字喃喃念了一遍,笑意微深,“倒是一个法子。”
说着话她伸了个懒腰,“此去赵国,还不知那世子是怎么样的人,咱们一为自保,二为谋荣,三嘛,便是让防着这位十公主在背后对咱们使绊子,不对,不仅要防着,还要让她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赵国内宫必定无趣,有人相斗倒也不错。”
墨韵并不知道朱嫣和凤念蓉有何矛盾,可朱嫣话说的这样明白,她立刻在心底将那位十公主列入了敌对阵营,这边朱嫣又笑笑,“她素来仁善贤淑惯了,这样的人倒也好拿捏,有句话叫做‘欺君子以方’,不知道她知道我也要去赵国会是什么表情?当初费尽心思想让我去燕国,可没想到算来谋去却给自己谋算了个媵侍来,想想都气恼。”
墨韵眉头微蹙,“小姐,十公主有了这份贤德之名,又身世极好,只怕会稳坐世子夫人之位,您心中即便有谋算,也可千万忍着些莫要露了破绽。”
朱嫣颔首,轻嗤一声,“我自然知道,不过,谁说她身世极好的?”
墨韵对宫中诸事了解十分模糊,听闻朱嫣这话她不由有些好奇,朱嫣便眸色微深道,“她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有个发疯的母亲,宫里宫外最常说的是她有个王后姨母,却极少有人提起她的生母,她的生母早些年间疯了,至今仍然被关在后宫之中,这么多年,听说她去看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嘴上没说,可只怕她母亲在她心底是个污点般的存在。”
“不管她嫁的多么风光无限,不管她以后的位置多高,这一点无法改变,我猜,她心底一定恨极了。”朱嫣唇角上扬,“听说她母亲当年是因为加害了别的宫嫔腹中孩子被查出来之后才发的疯,此事若是传扬至赵国再被有心人利用,流言蜚语便能让她招架不得。”
墨韵看着朱嫣轻轻弯唇,“看样子小姐已经谋算在心了。”
墨韵平日里十分安静,虽然做事情叫朱嫣放心,可对朱嫣而言这个新仆还没到对她忠心耿耿的地步,她是朱氏的奴仆还是她的奴仆这有很大的分别,而首先她要表示出对她的信任,这信任的第一步便是交底明心,朱嫣看着墨韵已经生动起来的表情知道她已经做到了。
“小姐可是有十分的把握确定这次嫁去赵国的一定是十公主?”
宫里到了适婚之龄的公主还有另外一位九公主,可朱嫣笑着摇头,“那位九公主性子不争不抢,而十公主,这次必定是成竹在胸非要谋到这场婚事不可的,这样一想,九公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我倒不希望是这九公主被选中,那个九公主瞧着是个婉柔乖顺的人,这样的人到了赵国别说与我争抢,只怕会早早的被赵国那群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墨韵听着频频点头,“小姐心中一片清明,墨韵必助小姐达成所愿。”
朱嫣颔首,看着墨韵恭敬的样子浅浅笑了。
夜色已深,椒房殿内殿还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火,凤念蓉着了件素袍听紫鸢的禀告。
“公主,美人在那霜雪殿中过的很好,只是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这么多年了,美人的病也怕是好不了了,奴去问的时候,发现那殿中下人竟然在苛待美人,奴已派人去敲打那殿中的侍从,公主只管放心便是,有您的过问,他们半点不敢放肆。”
昏灯掩映,凤念蓉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觉得那双眸子黑沉沉的满是压抑,她人亦不像白日里那般端方雍容,良久,凤念蓉才眯眸,语声冷冷的,“真是放肆,美人到底是美人,底下人竟然敢如此的苛待美人?!”
紫鸢动了动唇,心说那段美人已经疯了,君王早已忘记她,她在宫中无所依存,唯一的女儿光鲜受宠,却根本不管她,宫里的人惯会迎高踩低,难道还要对一个疯了的美人毕恭毕敬吗?紫鸢口中说的苛待,可真实却比苛待更甚,那些侍从守着个疯妇心中怨念极大,想着段美人不会说出实情,平日里都将怨念发泄在了段美人的身上,轻则克扣吃食,重则打骂,更有甚者弄那些发霉腐烂的肮脏物给美人,美人不知情发饿,给什么便吃什么,那哪里还是美人,只怕连个人都不算,简直成了侍从们取乐的玩物一般!
紫鸢心底明白,却哪里敢说出来,只敛眸道,“公主放心,已经交代过了,以后不会了。”
这么说着,紫鸢却知道,若是自家公主不亲自去看看或者时常过问,那美人必定是过不好的,再者说自家公主还想嫁去赵国,待嫁去了赵国就更是十万八千里管不着了。
想的再如何清楚,这些话紫鸢都只能埋在心底,而凤念蓉忽然在一旁踱步起来,她眉头拧的极紧,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方才缓步停下来,“这几日每日都派人过去看看,如此方才能让他们长教训,我平日里不问,你们竟然也不关心一下,美人必定吃了许多苦。”
紫鸢闻言心底只得苦笑,外人不知道,她们这几个近侍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自家公主忌讳别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位美人来,别说关心了,便是多走动一回两回的便要不满,只害怕别人想起来她还有个疯了的美人母亲,可那是生养之恩,便是一辈子不闻不问,旁人难道就能忘记这件事了?紫鸢想到这里不知怎的有些心痛,又有些隐隐的畏怕。
“是,奴明白,奴明日亲自去看看。”
凤念蓉点点头往床榻的方向去,一边走一边道,“父王那边如何,还有九公主那边呢?”
赵国来使求亲,她和凤念依是适婚之龄的公主,虽然说她平日里受宠爱些,可若是凤念依也有这个念头到底会难办些,谁知紫鸢摇摇头,“九公主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前阵子春日宴上她的母亲刘美人病了,这阵子她一直在侍疾,都不晓得她知不知道赵国来使求亲的事,依奴看,九公主怕是不知的,即便知道,九公主又拿什么和您争呢?”
凤念蓉听得满意,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凤念依拿什么和她争?
夜色已深,宫中亮着的灯火熄灭了一大半,可张太公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凤钦坐在他下手位上,看着张太公眉头紧皱,“这件事想来想去孤还是觉得应该来问问太公,还请太公给孤拿个主意,到底是五万大军的兵权,不可随意交割,眼下孙氏和朱氏还有林氏都透过意思,可是孤有些担心他们会成为下一个段氏,太公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张寻鹤捋了捋胡子,“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此番之后,兵权再不能入氏族了。”说着微微一顿,“你让我为你定个人选,刚好,我这里恰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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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太公论国
“真没想到竟然凭空杀出这么个人来,那人名字说出来的时候是谁我都不知。”
“是呀,几大氏族争的厉害,谁成想大权旁落到了别人手中。”
“没想到表面上自诩文臣清正的杨氏也要把手伸到武将里面来了……”
“我看不像啊,治粟内史大人听到这谕旨的时候也懵了,我就站在內史大人对面,可是将內史大人的表情瞧的清清楚楚,大人一脸的意外,当时我瞧着惊的话都说不出了。”
“没错,我也瞧见了,一听姓杨,谁第一个不是想的杨氏出手了?”
“你们不知那人,我倒是知道两分,此人是杨氏旁支庶出,并不受族中待见,听说次次回巴陵述职连族长都见不到,且杨氏素来不涉军事,此人从军虽得了个主将之位,可那位置你们都是知道的,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族里人不以为荣反以为耻,这么多年也没有帮衬过,至于这位杨将军嘛,礼数还算周全,可我看着早就和族中人不亲近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此人,此人年少从军是个勇猛果决的,三年前赵国边境再生事端,便是他退了敌兵让赵国不敢妄动,还有两年前北边的匪乱也是他平的,后来到了钦州,得了这主将的位子反而有些大材小用了,这两年听说练兵练的不错。”
“如此说来此人竟是真的将才?王上可真是慧眼识人啊。”
“至少也是个将才吧,不过这次似乎不是王上的意思,这两日段氏和南边大军的许多处置都有了定论,此前可是搁置了许多日子了,你们可知这定论从何而来?”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位老人家来了才有了这些定论……”
下了早朝的臣工陆陆续续的走出宫门,一路上听见最多的便是关于今晨廷议之上的议论,被裁撤出镇南军的五万原左营大军终于有了新的番号和主将,番号是为定南军,主将是此前的钦州主将杨衍,这位主将在此次回巴陵述职的诸位将军之中位置不算最高,且因杨衍为人低调不善交际,周围知道他的人委实不多,而这两日朝野之间本来为了这五万大军军权争得不可开交,可谁都没想到最终这大权会落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