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在后面应了一声是,段锦衣便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正在这时,外面有侍奴通禀,朱砂眨了眨眼忙走出去,没多时进来身后却无人,段锦衣有气无力的看一眼朱砂,“什么事?”
朱砂面色有些为难,犹豫一瞬才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道,“是大将军派人传话的,说是让您不要再对十三公子动手,说是要内稳外安才好。”
段锦衣先是一愣,随即眉眼盛怒的一巴掌掀飞了一旁的茶盏。
“他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倒来指摘吾?!”
朱砂吓得一抖,连忙去收拾地上的狼藉,一个字也不敢接。
昭仁宫里怒意沸反,长信宫之中倒是祥和许多,宫人们本来因为自家主子触怒君颜惶然了好一阵,可也没看到王上下令将自家主子赶出长信宫,且太医院和内府的一应供应都未变,再看到自己主子安稳的养起病来半点不着急,下人们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一分。
内殿之中,染袖正将一盅雪莲羹捧给段凌烟,段凌烟手执玉勺,优雅而缓慢的品尝起来,染袖看着她这样嗔怪的撇了撇嘴,“外面都在传主子马上就要失宠了,主子却是优哉游哉的贪吃,真不知道怎么说主子才好,便是做做样子也该再去跪一跪的。”
段凌烟面上粉黛未施,闻言蹙了蹙眉头,“崇政殿外的地砖又冷又硬,再多跪片刻我这腿干脆不要算了,现在王上正在气头上,哪里能见我,段氏又出了这样大的篓子,我去了多半要被呵斥回来,既然如此,我何必前去寻那个霉头。”
说着段凌烟拂了拂自己的面颊,“说起来这雪莲真是滋养的圣物,你看我这气色是否有了些微变化?在霜月殿的时候不敢铺张,眼下可算能养养身子了……”
染袖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主子,你就不怕您真的失宠了?”
段凌烟轻笑一声,眉眼之间媚色天成,“照你所言,我马上就要失宠了,那我岂不是要多用些雪莲这般的好东西?啊,真可怜,马上就要吃不到了。”
染袖扶额,无语的接过段凌烟吃完了的玉勺,段凌烟拿巾帕擦了擦唇角,这才伸了个懒腰躺在了榻上,“偷得浮生半日闲,失宠就失宠吧,反正不失宠,这悠闲的日子只怕也没多久了。”段凌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眸子一副小憩的样子。
染袖转身看她这样更为无语的摇了摇头,“吃完了就睡……”
段凌烟听到了这话,却微微一笑,语声慵懒又含糊不清的问,“前日大将军说要换防到哪里来着?这么一闹,这次想必他要如愿以偿了呢……”
染袖眉头微动,“主子,大将军说要换到中路呢。”
段两眼唇角仍然有两分弧度,却未答话,好似真的睡着了。
染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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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手把手教
连着两日,巴陵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便是镇南军中的暴动。
有说段氏嫡系子弟在南边胡乱屠杀功臣的,有说段氏军中无法纪,任由士兵在南边烧杀抢掠的,还有人说段氏已经在南边自立为王的,更有甚者,说段氏要挥军北上造反谋逆,流言越传越不像样子,段氏一边善后一边应付纷至沓来的弹劾折子,从里到外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没几日,段祺称病告假在家,内宫里,段锦衣闭门斋戒为凤钦和南边死去的将士诵经祈福,六公子凤垣也没日没夜抄了厚厚的一本《金刚经》送到了王案之上。
宫里宫外不得安生,朝夕的公主府却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安然,朝夕每日里辰时正入宫请安,巳时过半便回府,这一日,她刚进府门便看到了停在一旁的马车,看着那马车,她便知道商玦来了,待回到主院,果然看到子荨一脸的喜笑颜开,便是蓝新面上都有股子不同寻常的喜色,待进了暖阁,便见商玦好整以暇的坐在她寻常坐的位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
“回来了?你过来看看,若是你,这步会如何走?”
商玦自然而然的招呼了一句,朝夕褪下身上斗篷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只见棋盘之上黑白子杀的难分难解,这局棋这么下去多半是个和局。
朝夕落座,坐在了商玦对面,二人隔着一张案几,朝夕看棋,商玦看朝夕。
自己和自己下棋,两路棋的路子自己都知道,一变再变也免不了变成和局,可是如果两人对弈就不一样了,只见朝夕落座不过片刻便拿起黑子落了一点,商玦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之上,这么一看不由得眼底一亮,“这一招看起来不痛不痒,便是往后三十招都无用,可若是往后五十招,这步棋便是致命一击,妙极,妙极!”
商玦朗声笑言的落下一子,朝夕却听的眉头微皱,她不动声色的步下一招暗棋,本以为胸有成竹,却不想一眼便被他识破,这感觉可实在不怎么好……
重新拿起一子,朝夕略一思忖,又落下了一处,商玦看着,这次沉思的时间略长半刻,而后方才一边点头一边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你这可是用上了兵法。”
说是这样说,商玦还是没有犹豫的落下了一子,朝夕看的眯眸,商玦便继续道,“兵者,诡道也,你欲迷惑于我,我便守而不攻,你待如何?”
商玦今日心情似乎极好,朝夕看他兴致颇高摇了摇头不接话,只抬手又落下一子,商玦的唇角越发高扬,来来回回与她交手起来,一边落子,商玦一边闲适的问,“今日蜀王病况如何了?过了这么几日,南边的事当已经论证清楚了吧?”
朝夕抬眸看他一眼,“这些你难道不知道?”
商玦轻笑一下,“我当真不知道,我每日过来,不就是要问你这些?”
朝夕轻“唔”了一声,“那云柘他们去做什么了?”
商玦又笑,“听他们说哪有听你说有意思?我已经让他们不必每日来报了。”
朝夕蹙眉,只觉得商玦此行有些幼稚,还未说话,那边子荨和坠儿已新上了茶点,送上这些,商玦不请自拿,真是一副将公主府当成了自己家的模样,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落下棋子,还要继续看着朝夕,一副等她告诉他这些的样子。
朝夕皱眉看他一眼,眉眼间有些无奈,顿了顿到底还是开了口,“父王的病况好转许多了,南边的事也是真的理清楚了,段氏军中的主官段锡是主犯,另又有十多名副官也被定了罪,这十多人之中一般出自段氏,一般是旁系,都是些有实权的职位,拥护段氏的朝臣自然觉得如此便可,其他人虽然有心发难,可段祺推出了段锡,别处却难发难,父王已经准了这些罪论,派去的监察使带着谕旨过去,这些人要被缉拿回巴陵处决。”说着微微一叹,“五千多人的性命十多个人就抵消了,新调拨的军饷都要用来安抚人心。”
商玦听着,面上笑意微消,一副专注的样子,倒像是此前真的半分不知,“没有提换防之事?出了这样的事,这大军若不重新整饬必定是极大的隐患。”
朝夕点头,“今日没提,父王还在犹豫吧。”
商玦手上微顿,“只怕是在等人。”
蔺辞离开巴陵还未回来,他接的人自然也没有回来,而朝夕和商玦都知道蔺辞接的人是谁,朝夕略一沉默,“也要等各路述职的将军回来才好调度安排。”
商玦颔首,又忽然问道,“这些罪论是孙昭定的?这次他没揪着段氏不放?”
提及此朝夕眼底微微一亮,“这个孙昭,此前听闻多有一根筋惹父王不快的时候,这一次倒是办的极好,定罪的人里面本来没那么多段氏子弟,后来都是他纠察出来的,本来光段氏子弟都纠察了十多人,段氏自然不愿意,后来相持两日取了个中间,段氏无话好说,他那里也没再一直盯着不放,他这次纠察出来的人,都是段氏在南边军中实权在握的人,虽然不是位置最高最威风八面的,可段氏在南边军中的几处紧要关节都断了。”
商玦轻笑一下,“段氏不好下手,他倒是不怕,先提个段氏一定不会愿意的条件,再退一步,段氏有了比较,他这退的一步就成了事,此事也不宜纠缠免得生变,要的就是个快,这次他的确做得十分妥当,段氏真是元气大伤了。”
朝夕颔首,“段氏也是迫于巴陵之中的流言才要表情态度来。”说着斜商玦一眼,“云柘他们没给你打探消息,这几日都是去散播流言去了吧?”
商玦笑开来,又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我也只能做做这些小事了……”
这些自然不是小事,段氏在巴陵之中若说权势第二绝无人敢认第一,可是这一次的流言在两日之内便流传成这样,且段氏想尽了法子也没有压下来,这其中自然要费不少功夫的,朝夕深深看了商玦一眼,“你不必这样说,你做的我都知道。”
商玦笑意不减,“难不成你想报答我?”
朝夕听的蹙了蹙眉头,手上的棋子却未停,商玦低头一看,却见朝夕这招杀气四溢竟破了他一处壁垒,商玦皱眉苦笑,“你这样的报答,真是……”
话头一段,却见朝夕左翼虽然杀气四溢,可是这一招一落,右翼却有了一处明显破绽,商玦苦笑微滞,朝夕已落下棋子站起身来,“让你一局,算是报答你了。”
朝夕居高临下的,还抬了抬下颌,说完这话便朝外走去,她双手背在身后,大抵是赢了一局,脚步看起来轻快许多,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见她唇角也弯了起来。
商玦坐在原地本是哭笑不得,见她露出笑意,他自己心底也豁然明朗起来,却见朝夕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见他还在原地眉头一皱,“你还坐着干什么?”
商玦眨了眨眼,起身,走向她,“怎么?你要出门?”
朝夕转回身来,双手抱怀一站,理所当然的道,“你答应过我教我用那些内力的,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说完眉头微蹙,有些不满。
商玦失笑,“怎会忘记……”说着看了一眼外面清朗的天穹,“你要我现在教你?”
朝夕看着商玦点头,“不错,现在。”
商玦笑着点头应好,抬步就朝外面走去,朝夕在原地却怔了怔,她这要求来的突然,不想他应的如此果断,整个人,是不是只要她有所求他便会如此满足她?
朝夕转身,看着已走出几步正回身等着他的商玦又道,“还得手把手的教不得藏私。”
商玦笑意更甚,朝她伸出手去,“好,手把手教不藏私!”
朝夕看着他宽厚的掌心,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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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再次留宿
朝夕念着自己体内的深厚内力许久,可内功修习非易事,哪怕这些内力本就在她体内,她要化为己用却无法门,商玦之力总是外力,为了稳妥,暂时只能教她内功修习之法。
朝夕学的倒是快,可内家功夫没个十年八载哪能成事?
练了大半日,朝夕除了自己体内那一层稀薄的在商玦面前几乎不算内力的修为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探识到,随即,她脑海之中再度升起巨大的疑问,自己体内这内力从何而来?若真的是朝暮,为何回来巴陵这么久了也不见他露面呢?
至于让她疑惑重重的凤念芷的死……到现在孙昭也没个头绪,她自然也没有法子,朝暮杳无音信,而庄姬的死虽然让人怀疑连篇,却仍然没有证据证明庄姬当年是被人谋害而死,凭空的猜度无人会信,朝夕甚至无法让廷尉府将此事当做个案子来查证,所幸段氏此番捅出的篓子实在是大,朝夕还可以趁着段氏自顾不暇之时好好谋算一番。
夜色阑珊,商玦从外面进来便看到朝夕坐在书案之前发怔,他皱了皱眉,脚步轻缓的走到了案前来,走到了案前,方才看到朝夕抬起眸子来看了他一眼,商玦眸色微凝,“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一点戒心都没了,若是怀有歹心之人趁机而入怎么办?”
朝夕看着商玦,眼神却有几分轻渺,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听到商玦的话只抿唇道,“什么戒心不戒心的,我知道是你……”
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且神态平静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说完这两句,神态又平静下来,依然还在想自己的事,商玦却听得眼底微微一亮。
唇角微弯,商玦不由再上前一步,“你还未说你在想什么?”
朝夕神情凝重的看了商玦一眼,“我在想如何证明母后当年是被谋害而死。”
商玦看着朝夕,“只怕要找出庄姬公主身边的人和物方才能证明。”
朝夕点点头,可不是,要找出一个足可以作证的人或者一样庄姬公主贴身之物,朝夕几乎可以断定庄姬死于朝露拂霜,可是当年庄姬死后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的死绝了,身边的物品更是没能留一件,这么多年过去了,去哪里找呢?朝夕只觉得头痛万分,拧眉想了片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倏地抬眸看向商玦,眼底闪过两分暗芒来。
朝夕本来神情凝重想事情想得十分专注,却忽然之间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来,商玦眉头一皱,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朝夕便问道,“你知道母后因何而死?”
朝夕眯着眸子,商玦神色平静的叹口气,“前次我们去了廷尉府你忘记了?”
朝夕当然记得,可是去了廷尉府不过是探问长逸宫之中的毒药和那宫服,他们二人都知道了朝露拂霜的毒效,却并不确定庄姬当年的风寒是真的因为天凉生病还是因为朝露拂霜的毒效让众人误以为是风寒,只有朝夕自己可以肯定,因为朝夕听过蓝新的话。
可商玦是如何肯定的?难道当真凭着朝露拂霜的毒效就确定了?
朝夕狐疑的看着商玦,商玦摊了摊手,“那朝露拂霜的毒效你我都听过,你也说过,庄姬王后当年的病况最开始便是一场风寒,假设庄姬王后当真是被人害死,那朝露拂霜便是最大的可能不是吗。”商玦双眸晶亮,一片澄澈坦然。
朝夕只觉得商玦的话滴水不漏,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草木皆兵了,对的,知道了朝露拂霜的毒效,又知道她一直肯定庄姬并非病死,再加上天下皆知庄姬是因为一场风寒而亡,将这二者联系起来的确是最好的解释,朝夕抿了抿唇,都是商玦身上疑点太多,他哪一句话有一丁点别的意思就要叫她生出怀疑来,朝夕看了商玦一眼,又看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色,“时辰已经晚了,你怎么还不回仪馆?”
“回仪馆?”商玦满面无辜,“这么晚了我怎么回去?云柘已经被我遣回去了。”
朝夕满眸无奈,这个人明显是做好了打算就要住在她这里的,她本来抿唇赶人,可话还未出口便想到了他那顽疾,说是顽疾,朝夕其实并不知道商玦这不能入睡的毛病严重到了哪个地步,可若一个人真的殚精竭虑到了夜夜难眠,这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朝夕心底有些不忍,那赶人的话便说不出口来,垂眸一瞬道,“准你再留一夜。”
商玦眼底微亮,“一夜便一夜,一夜我亦满足。”
朝夕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而后便站起身来往浴房去,商玦见她走开跟上来两步,朝夕脚下一顿转回身子来横眉倒竖,“你做什么?”
商玦眨了眨眼,“你去做什么?”
朝夕恼怒,下颌抬了抬示意浴房,“你说呢?”
商玦笑眯眯的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去吧。”
朝夕只想扶额骂人,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