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三帝师的张家如今只剩下这位老先生一人,其父亲其祖父都是帝师,到了他这里,身边只有一位发妻,发妻早年无子,中年得了一女便去世,这位老先生之后再未娶妻,于是这位老先生的膝下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让那些看着会不会出个一门四帝师的人失望不已,这些家事先不提,这位张老先生教过的人却委实不简单,帝师,便一定是教过当今帝君的,不仅教过当今帝君,喜欢游历天下的老先生还教过诸多诸侯王,蜀王,晋王,以及齐国的齐王都是他座下弟子,其中老先生因为喜欢南方的山水,在蜀国待的时间颇长,相较之下倒是和蜀王情谊深厚,然而老先生离开蜀国已有十三年了。
半晌,朝夕才开口,“那位老先生回来了?”
商玦看着朝夕,点头,“十之**就是他了,也只有他来了,蜀王才会派蔺辞去接。”
朝夕看商玦一眼,他来的时候蜀王不也是派了蔺辞去接的吗?
点着头,朝夕有些恍然的道,“听闻老先生喜欢游历讲学,怕是讲到了蜀国了……”
商玦蹙眉,又摇头,显然和朝夕想的不一样,“应该是蜀王去信请他来的,段氏奏请换防,马上到了四月蜀国四方兵马又要回来巴陵述职,只怕是他请老先生回来问政的。”
朝夕动了动唇,却未说出话来,若是凤钦去请的……
“蔺辞去接,只怕三两日就要到巴陵,三两日之后,各路将军都该陆陆续续到巴陵了,看来这一次蜀王想要在兵路上变一变。”商玦十分笃定的给了结论。
朝夕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便抿着唇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玦便继续问道,“那件事,你打算如何入手?”
朝夕出着神,却是一下子明白商玦问的是什么,抬眸道,“交给朱氏再好不过。”微微一顿,又补了一句,“朱勤若是知道你不要媵妾去燕国只怕失望又愤怒,这件事正好让他发挥一下。”顿了顿,见商玦有些担忧,她又道,“我会安排好的。”
商玦颔首,又道,“你要在巴陵启用墨阁的人了?”
朝夕手中最大的筹码便是墨阁,她自然要用墨阁的人,她看了他一眼,默认了,商玦看了她片刻却是疑惑道,“你四岁离开巴陵,之后八年都在淮阴侯府,十二岁离开淮阴到了赵国,这墨阁,是怎么交到你手上的呢?”
朝夕如今的年纪,那墨阁自然不是她一手建立的,何况墨阁在朝野之外早就有声明,很显然,墨阁是后来的阁主交到她手上的,商玦看着朝夕,很想知道。
朝夕被问的眉头微皱,冷冰冰道,“竟然还有你知道的事。”
商玦苦笑一下,“还有许多事我都不知道,等你来告诉我……”
朝夕转头轻哼了一声,“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倒觉的不知道极好,若是都被你知道了该多么无趣,你说是不是?或者,你可以去查……”
商玦无奈的摇摇头,“也罢,这不重要。”
这是朝夕的秘密,他就没想过她会直说,这反应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话说完,朝夕又低头敛眸不知再想什么,商玦正想问是不是因为在想那位老先生的事他们的马车却忽然猛地一停,与此同时马车剧烈的一震,坐在侧坐上的两人不约而同朝前冲去,商玦一把揽住朝夕腰身才堪堪将她稳住,二人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第一反应便是掀开车帘朝外看发生了什么,车帘一掀开,马车正对面一辆马车和他们堪堪撞在了一起。
云柘身怀功夫勒马及时还好,对面的马车撞了马儿也受惊了,那驾车的清瘦小厮被两匹马儿折腾的快从车门之前掉下来,好一通挥鞭扯缰之后那马儿才渐渐安定下来,驾车的少年还在安抚着马,对面马车车厢的帘子一下子掀开,钻出个青衣小童来。
那小童满是无奈的看着驾车的少年,“少主,都说了让奴来驾车,您怎么就这么……您看这下好了,撞车了吧……也不知撞了什么人……”
这竟然是主子驾车奴婢在里面坐着?
云柘挑了挑眉,那边驾车的青年跳下马车来走到了朝夕和商玦的马车车厢之前,朝着车厢拜了一拜,又拜了一拜,再拜了一拜,三拜了之后才一边抬头一边道,“真是对不住您了,我还不会驾车,手生的很刚才跑的太快了没来得……”
朝夕面前的车帘掀了一小半,正好露出她的脸,这驾车的青年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待抬起头来看到朝夕的相貌之后顿时一愣,随即大喜上前!
“姑娘……怎么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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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君氏不羡
“姑娘……怎么是你啊……”
一件烟雨青的直缀素袍加身,青年眉眼之间清雅更甚,一双眸子水亮亮的看着朝夕,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欢喜,朝夕看到这人之时便觉面熟,眼下距离的近了顿时恍然,此人不正是那鸥鹭琴馆的少主?想到那几页极难得的琴谱,朝夕唇角弯了弯。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公子。”
见朝夕认出了他,青年面上神情更为喜悦,他放下手来又是高兴又是抱歉的道,“没想到我竟然撞了姑娘的马车,真是对不住了,说来两次都让姑娘看到我出丑,实在是失礼了,姑娘可有伤到?我的车技不好,今日里想试试自己驾车,没想到……”
青年说着话,好看的脸上诸多情绪混杂,直看的朝夕有些想笑,而他情急的解释着,生怕朝夕会因此生气似的,朝夕笑着摇头,“我没事,没什么的,只是这主街之上人来人往,你若是想试试可去别处人少的路上试,在这里有些危险。”
青年听着朝夕淳淳之语唇角微弯,一副十分听话受教的样子点头,“嗯嗯嗯嗯,这一下我知道了,我刚来巴陵没几日,还不熟悉这里,下次再不会乱来了……”
青年说着,笑意又一深道,“既然又遇见了姑娘,不如请姑娘去琴馆里坐坐?”
鸥鹭琴馆?朝夕眼底闪过讶色,传闻之中这间琴馆可是不接待外客的,她心底有些意外,却见青年睁着一双小鹿一般的眸子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朝夕瞧着这双眸子心底微叹,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清洌见底纯澈无杂的眼睛?她没立刻答话,青年便还想再劝,再劝的话还未出口,却见朝夕一旁又闪出一道身影来,青年一愣,到口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夕夕,这位公子是你的故旧?”
商玦倾身而出,目光从窗口看向青年,与此同时,青年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对,商玦眸色微深,而青年眼底闪过深深的讶色,这边厢朝夕答道,“此前我去买琴谱之时见过这位公子,他正是那家琴馆的少主人。”说着又看着青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公子当日所赠琴谱。”
青年的目光从商玦身上移开,赶忙摆手,“不不不,是我应该多谢你才对,那一日遇见了朱氏,也是……也是撞了人家的马车,若非是你,我必定……”
青年说着有几分不好意思,两次遇见都如此出糗,委实丢人的紧,说着又抬眼看一眼商玦,有些疑惑道,“这位公子是……”
朝夕还未答话,商玦已弯唇,“我是她的未婚夫君。”
朝夕蹙眉,外面的青年瞬时睁大了眸子,显然一副惊讶至极的样子,他看看朝夕,再看看商玦,看看商玦,再看看朝夕,看来看去半晌,有些失魂落魄的呆了呆。
“原来姑娘已经许了人家啊……”
商玦眉头微抬,若是没有许人家呢?
这青年喃喃一语,一旁的云柘和这青年的青衣小童都听了见,云柘有些讶然,那边的青衣小童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马车里朝夕眉头又一皱,而外面的青年已经回过神来,“那……那想必姑娘是不会去我的琴馆了,那,那……”
他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个别的话来,马车外青衣小童上前一步躬身道,“真是对不住二位了,我家少主子人有点那什么……”青衣小童意味深长的一顿,又道,“不敢耽误二位,小人这就将马车拉开,请二位先行。”
他们适才那一撞,便算是堵着了,这小童说完便上前将马车拉去了一边让开了路,云柘坐上车前缰绳一收随时都可以走,马车里朝夕便看着青年道,“今日还有事,有缘再去公子的琴馆,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那青年听到朝夕这话面上颓然之气一扫,立时拱手,“好好好,那……那就等着姑娘和……和公子,姑娘请吧……”青年退后一步,刚抬手一请之后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上前一步,“姑娘,在下君不羡,还未请教姑娘名姓呢。”
朝夕眉头微皱,她的名姓?若是说出她的名姓,那她的身份岂非也就暴露了?
朝夕皱眉,商玦也皱眉,这位君不羡生的一副好面容,可最叫人瞩目的却非他的皮相,而是他眉眼天灵之间的清澈灵气,这样一个人,偏生不甚通晓俗事,这就有些叫人无奈了,朝夕犹豫一瞬,君不羡愣了愣才反应出不对来,而后惶然后退一步拱手又拜,“是我唐突了,姑娘不必告知,若是有缘我们定会再见,届时我定会知道。”
商玦心底摇了摇头,朝夕也颔首,“好,既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
虽然帮着朝夕拿到了一次琴谱,可此人对朝夕而言还是陌生人,再加上朝夕这位君不羡虽然没有恶意,却有些冒冒失失,便也不再多言,她话音刚落,云柘好似早就等不及了一般的落下一鞭,君不羡口中告别的话还来不及说,朝夕的马车就已经朝前奔去,君不羡又后退一步,一瞬之后就再也看不到朝夕的面容,他怔怔看着朝夕和商玦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马车淹没在人潮之中没了影儿君不羡还怔愣站着……
小童叹口气上前来拉了拉君不羡,“少主子在想什么呢?那位姑娘您见过?”
君不羡呆呆点头,“嗯,她去买过琴谱。”
小童“喔”了一声,“然后主子送了琴谱?”
君不羡又呆呆点头,“嗯……自然要送的。”
小童翻个白眼,“少主子坏了咱们琴馆的规矩,哼,少主子还看着人家呢,人家早走的没影了,不及如此,那位姑娘已经许给别人了,您可不用想了!”
君不羡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这位姑娘的面相富贵逼天,不仅如此,可她的姻缘却……我以为她必定还是独身一人的,却不想已经许了人……而且许的还是那样一个人。”
说着君不羡又低头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
小童闻言十分直接的提醒道,“什么还是那样一个人……刚才奴看了一眼,车里的那位公子可是比您有气质多了,瞧着非富即贵呢……”
君不羡闻言倒是不反驳,却疑惑的抬眸继续看着朝夕马车消失的方向,“是啊,我知道那位公子一看便不简单,可是……可是我竟然看不到他今生运脉……这实在太奇怪了……”说着他眉头微蹙,“外祖何时到?我一定要和他说说这个人!”
小童歪头想了想,“也就两三日了吧。”
君不羡重重点头,这才收回目光朝马车而去,一边走一边拧着眉头喃喃自语,“竟然看不到他今生的运势,这是从未有过的,这个人是什么人……”
君不羡这一下不再想着自己驾车玩,而是直接掀帘入了马车,外面小童听着他的念叨摇了摇头,检查了一番马车见没有什么损坏方才又坐上马车甩起马鞭朝王宫的方向走,一边走宜宾道,“少主子,前面就是王宫了,咱们把马车停在何处啊?”
马车里默了默才传来君不羡的声音,“先绕着王宫跑一圈,只是瞧瞧蜀国还有多少寿数而已……”
朝夕和商玦一路疾行,径直回了公主府,到了府门之前马车停稳。
商玦跟着朝夕下了马车,也不进府门,只问道,“今日便开始安排?”
朝夕点点头,“要先告诉他知道,还要停了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商玦颔首,“好,那你快进府吧。”
朝夕转身走出几步,脚下微顿又回身,“你竟这般放心?”
商玦这几句话没有多问一句,可不就是十分放心,听着这话商玦笑了笑,“我或许不是知道你的每件事,可在运筹设谋之上,我信你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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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赤肝烈胆
灯火昏暗的公主府偏院里,坠儿神色无波的守在内室门口。
内室之中,墙角一盏幽灯独立,灯影落过来,将朝夕的脸映的一半明一半暗,她的目光锐利,直直落在几丈之外的床榻之上,床榻之上躺着那日她和商玦救下的人,彼时只剩下一丝气息的人此刻已能睁着眸子听朝夕说话,他身上停了药,伤口生疼。
“荀笏。”朝夕缓缓落下二字,寻常的好似在说今日的天气。
屋子里幽灯昏暗,从病者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朝夕消瘦的下颌,别的表情,他却是看不清了,可饶是如此,那双眸子隔了这么远投过来的压迫之力他却感受明晰。
而当这两个字落下,荀笏的心头更是一颤,这三日里这位名动天下的摇光公主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在这三日里,除了来问诊的先生,换药侍候吃喝的侍婢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来过这里,并且,没有任何人问过他一句话。
连他伤势的感受都未问过,今天下午,他的药忽然停了。
他的命虽然保住,可身上的伤口还未开始愈合,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要来了……
他没想到,这位摇光公主什么都没问,便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用他答话,朝夕又语声无波的继续了下去,“赵兴,王锄,王珍,何达,岳仲林,肖庆安,郑冲,郑榭,刘达恺。”
朝夕手上什么都没拿,她却看着荀笏又平稳无波的念出了九个人的名字。
这九个人的名字落定,床榻之上躺着的荀笏身子一震,他强自挣了挣似乎想要坐起来,可挣了半晌,却到底未能坐的起来,他身上没劲儿,伤口虽然被清理上了药,可仍有许多地方在化脓流水,可即便如此,比起朝夕念到的九个人,他已幸运太多。
“你们十个人从军中出发,一路北上往巴陵来,赵兴、王锄死在了徐州地界,王珍、何达、岳仲林死在了通州地界,肖庆安死在了胥江之上,郑冲、郑榭两兄弟死在了旗南山里,刘达恺,死在了巴陵城外,十个人,只有你一个人到了巴陵。”
荀笏的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这九个人的脸一张张在他眼前滑过,他仿佛又看到了王珍被乱箭穿心,仿佛又看了肖庆安被活活溺死,仿佛又看到了郑榭被斩断左臂滚下悬崖……一幕幕血腥的场面在他脑海之中翻滚,他口中说不话来,喉咙里却发出因愤恨而生的咯咯咯的响,没错,他们弟兄十个一起北上,眼下只剩下他一个,他虽然还没死,却已经是个废人了,凭他自己,他们想做的事,九个弟兄的遗愿他根本无法达成。
唇齿之间漫起一抹腥甜,荀笏艰难的转头看着坐在窗下看不清表情的朝夕,她安然而坐,纤妍的身段修竹一般笔直,她是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是让燕赵挑起战争的祸国之人,是当年被逐出巴陵的凶煞公主,却又是现如今被王上盛宠的掌中明珠。
这一路北上,关于这位摇光公主的传言他已经听到的太多太多,所有真真假假的传言交叠起来,渐渐幻化成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