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打消洛澄心的忧虑,朝夕的语声带着一股子从内到外的沉定,墨发红裳的坐着,通身却有股子慑人的气势,洛澄心呆了一呆,怔怔道,“朝夕,你喜欢上他了?”
他语声低幽,朝夕一愣,下意识问,“什么?”
洛澄心拳头一攥,“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何要嫁他,你可知女子的终身大事何等重要?”
朝夕忍住想扶额的冲动,转而道,“三哥,我们四年未见,这四年你过的好吗?”
洛澄心闻言声音一软,“我当然好。”微微一顿洛澄心仍然不放弃的道,“朝夕,你是蜀国的公主,你的婚事当有蜀国王室做主,你……”
朝夕苦笑,“三哥,我哪里像蜀国公主了?”
洛澄心语声一滞,“就算……就算王室不管,还有我爹,还有淮阴侯府!”
朝夕拢在袖中的拳头收紧,唇角的薄笑瞬时僵硬两分,定了定神,她语声肃重了些,“三哥,如天下所知的那样,燕世子欲聘我为妻,而我也愿嫁他,此事已成定局,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你我多年未见,不必为此事争执,你说的,我都知晓。”
洛澄心面上闪过深重疑窦,想来想去还是道,“可是你们才相识不过……”
“相识不过一月又如何?人心难测,许多人日夜相对数十年也无法认清彼此,三哥非要问个所以然来,不错,我已钟情燕世子,决心嫁他,无怨无悔,三哥可放心了?”
朝夕语声铮铮,字字若铁,直将洛澄心震了住!
她话意分明,整个人如同一把肃杀的宝剑,锋芒毕露!
为她所言之语,更为她不同寻常的势气,半晌之后洛澄心才回了神,“朝夕,你……”
眼前人容色绝代,虽然眼盲,气势却早已和四年前天壤之别,洛澄觉得陌生,又觉得心疼,喉头微梗,一时不知说什么,朝夕也觉出不妥,又缓了语气道,“三哥已知我心意,往后便不必为我担心了,今次回蜀国,只为洛家的试剑大会,眼下正是侯府忙乱的时候,三哥出来接我,也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功夫,若是……”
洛澄心忙摆手,“不会不会,诸事都安排妥当,何况你不是外人,哪有什么耽误之说!”
顿了顿,洛澄心沉郁的声音忽然激昂了两分,“朝夕,这一次的剑是父亲呕心沥血之作,一定会让洛家扬眉吐气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你向蜀王进言!”唇角一抿,洛澄心又道,“朝夕,这几年我一直没放弃找朝暮,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你放心,我会继续的!”
不提此话还好,提起“朝暮”二字朝夕的面色瞬时一白!
洛澄心瞧着只觉心疼,不由倾身去拉她的手,“朝夕,你的苦我知道,哪怕寻不回朝暮也还有三哥在呢……”
“都聊了什么?”
车帘一掀,商玦端着一碗汤药站在车前!
洛澄心刚落在朝夕袖口的手一顿,转头看去,正对上商玦深不可测的眸,他心头一跳,连忙坐直身子将手收了回去,扯了扯唇角,“殿下——”
商玦点头,扫了朝夕一眼,又去看天色,温言道,“知你们还有许多话要说,不过眼瞧着雪势渐大,咱们还是早日入关的好。”
眼下尚在关外,自然不是长久之计,商玦站在车前不上马车,显然是等着他下车启程,洛澄心抿着唇看了朝夕一眼,抚了抚袍摆利落起身,“世子所言极是,关内已经制备妥当,咱们这就启程,我们兄妹二人久别,今日有些失礼了,世子莫怪。”
洛澄心说着话跳下马车来,商玦对他点点头宽容扬唇,一转身,他利落的上了马车,车帘落下,便将车中一切都挡了住,云柘闪身而出,对着呆看着车帘的洛澄心抬手一请,“三少爷,咱们走吧,公主殿下喝药的时间也到了,别的话等安置下来再说无妨。”
洛澄心连忙回神,十分有礼的点点头,转身去寻自己的马。
马车之中,商玦将药碗放在案几上,从朝夕的袖子里掏出了她紧攥的粉拳,将她泛白的指节一根根掰开,商玦淡声道,“听底下人禀报说洛澄心不愿你与孤成婚?”
商玦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在车外留了耳目。
朝夕白着脸将手挣出,冷声道,“他并无恶意。”
商玦挑了挑眉,显然不赞同她的话,不过瞧她面色不善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低笑一声,他将那碗汤药端了起来,“看在你表态那般坚决的份上孤不会和他计较,不过有一点看法我们应该保持一致——任何影响我们大局之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商玦又握住她的手,语声深幽,“你觉得呢,夕夕?”
朝夕身子一僵,冷漠的面孔豁然转向他,怒道,“谁准你这样喊我?!”
商玦将药碗放在她掌心,语声带笑道,“你既然钟情与孤,愿意嫁孤,且还斩钉截铁无怨无悔,难道,孤不该这样称呼你以显示你和孤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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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矮油,玦玦又赢了……
世子:(傲娇得意眼)哼~
PS:最近留言渐少是为啥捏~为啥捏为啥捏~你们家作者百思不得其解捏~
第038章 不许
函口关在蜀国以北,入了此关便入了蜀国国境,最靠近函口关的乃是翁城,洛澄心为朝夕一行人准备的落脚之地正是翁城的一座洛氏别院,华灯初上之时马车才稳稳停驻,走在队伍最前的洛澄心翻身下马走上前来,语声温正,“朝夕,殿下,到了。”
车帘一掀,商玦当先探身而出,洛澄心正待拱手行礼,却又见商玦回身,下一刻,商玦掌中放上了一只纤嫩的小手,一抹红裳从车厢阴影之中走出,正是朝夕,商玦将朝夕拉至自己身边,这才转身看向洛澄心,“三少爷在前带路吧。”
洛澄心看着眼盲的朝夕想说什么,却见商玦先走下台阶,而后一把将车前的朝夕抱了下来,他将朝夕打横抱起,下了马车也不将她放下,一副打算抱着她入府的样子,见洛澄心未动商玦有些疑惑的看过来,那一眼分明寻常,却将洛澄心心神一慑。
洛澄心回过神来,连忙抬手一请,“殿下这边走。”
洛澄心扫过朝夕圈着商玦脖颈的手,而后便埋头走在前入了府院,府中十多个下人早就等候在内,见主子们入内连忙无声跪倒,洛澄心往一边让了一步,回头看向商玦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必累极,热水吃食都已备好,先洗净风尘寒气之后再用晚膳,朝夕的住地在前面,您的住地在……”
“不必麻烦了,我们住在一处。”
洛澄心眉头一皱,表情有些僵硬,商玦温和一笑,低头看向怀中之人。
“她夜中常有梦魇,是离不了人的。”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露骨,可就是那么一分与众不同的温柔叫人心折,洛澄心看了看对此毫无疑义的朝夕,只得硬着头皮抬手一请,“好,殿下这边走。”
翁城乃是边城,因此这座别院占地并不大,却胜在景致奇绝精致,走了不到半柱香便到了一处名为“寻幽”的院落之前,洛澄心站在门口,“这里就是了,寒舍简陋,望殿下莫怪。”
商玦摇了摇头,“此处甚好,三少爷亦劳顿,自去歇着吧。”
他语气分明亲和,却又有种命令的意味在内,说完这话再不多言,自顾自抱着朝夕入内,洛澄心见状欲上前说什么,一直跟在后面的子荨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洛澄心的去路,她清秀稚嫩的面庞上露出明灿灿的笑意来,福了一福脆生生道,“给三少爷请安,奴婢是公主的贴身侍婢子荨,殿下和公主要一起梳洗,三少爷暂请回避吧!”
子荨说着,还对洛澄心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
小丫头大胆,说出的话却将洛澄心惊住,那二人不仅要同住,还要一同梳洗?!
洛澄心正呆愣,子荨咧嘴一笑入了院子,哐当一声将院门合了上!
洛澄心并着云柘等一众暗卫都被留在了院外。
洛澄心呆愣一瞬,这才交代了云柘等人的住地之后转身离开!
院内子荨捂嘴一笑,看着进了正厅的商玦二人也没再跟上去……
一入正厅朝夕便挣扎着下了地,商玦从善如流的放开她,若有所思的道,“三少爷身边跟着的皆是高手,看来他很受淮阴侯器重。”
朝夕被抱了一路,此刻落落大方的甩了甩袖袍,“他在铸剑上天赋过人,受重视是应当。”
商玦笑了笑,扫了这正厅一圈去拉她的手,“淮阴侯府最受器重之人站在你这边当然是好事,我们来瞧瞧三少爷为你准备的住处。”
手被攥住,朝夕立刻想要挣开。
商玦不放,轻啧了一声,语气无奈道,“莫非你还在为适才的事置气?”
朝夕抿唇不语,商玦默了默放开了她。
朝夕好整以暇的收回手拢在袖中,扬了扬下颌,“我说过,无人之时,我们不必……”
话未说完,唇被微凉的指尖点住,朝夕一滞,商玦已倾身靠近。
“隔墙有耳,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不谨慎了?!”
他语声低幽,夹裹着森森寒意,朝夕下意识就想反驳他,却忽然想起自进门以来他便称洛澄心为“三少爷”,称洛舜华为“淮阴侯”,这样的尊称对私底下的他来说简直闻所未闻,她眉头一皱立时意识到这屋子并不安全,这样一想不由懊恼,她差点犯了错!
她是绝对冷静讲理之人,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连对自己都苛刻,既然是她理亏,自然不好反驳商玦什么,商玦瞧准了她的心境,一把将她手腕握住拉着她朝内室去,“这屋子处处都透着精致,显见的是用心布置了的,由此可见你这位义兄待你极好。”
朝夕这回不在挣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脚步。
话音落定,商玦却又低声道,“此人既然受重用,委实可加以利用。”
朝夕脚下微顿,抿唇落下两字,“再议。”
这个答案可不能让商玦满意,他扫了朝夕一眼,语声压得低低的,“你竟然要对洛家人手下留情?孤以为你铁石心肠,可还未到淮阴你就动了这样的心思,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朝夕浅吸口气,亦低声回,“他为人守礼中正,寻不出弱点,并不容易利用。”
商玦淡笑一声,“原来你是寻不出他的弱点,那好,孤帮你寻。”
朝夕咬牙,“我的事,不需你插手!”
她明确拒绝,商玦却不管不顾,一边拉着她打量屋内的布置,一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不好色的人未必不贪财,不贪财的人未必不求名,不求名的人未必不重权,哪怕以上都未中,那这个人也可能在情字面前输的一塌糊涂,找对方法,利用一个人就是很简单的事。”
朝夕顿足,“你什么意思?!”
她几乎咬牙切齿,商玦便也停了下来。
看了她两瞬,商玦笑意温柔的开了口,“孤在教你如何蛊惑人心。”
朝夕眉头紧皱,商玦无辜道,“啊,难道你以为我让你用情字来利用洛澄心?”
朝夕抬手便要甩开他,手却被商玦攥的更紧,他磨挲了她的手背一下,语声肃重,“你记住,在你成为孤未来夫人的那一刻,孤就永远不许让你用感情去蛊惑任何一人,无论你为了什么目的要对付什么人,这一点你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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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不许不许不许╮(╯▽╰)╭玦玦用心良苦呀!
第039章 受教
“你记住,在你成为孤未来夫人的那一刻,孤就永远不许让你用感情去蛊惑任何一人,无论你为了什么目的要对付什么人,这一点你记好!”
商玦的话肃重慑人,朝夕闻言不由冷笑,“殿下怕我倒戈?”
商玦抬手抚上她耳畔的乱发,摇了摇头语声慈悲,“你错了,孤不怕你倒戈,孤只怕你英明一世却将自己赔了进去,若你真成了那般,只会让孤否定自己的眼光。”
二人言语之时皆压低了声音,又因为牵着手距离极近,若叫旁人看见,必认定二人亲密万分,可只有朝夕自己知道适才几言有多少暗潮汹涌,说话间二人已转了一道月门,按照闺房的形制该是进了内室,外室可能有人听墙根,内室却是安全的。
朝夕不由停步,松出口气的道,“让子荨进来侍候殿下吧。”
商玦未接话,却是自顾自解下了身上披风,一转身,又来解她的。
朝夕无奈至极,“子荨就在外面,我怎敢劳烦殿下?”
“子荨也并不可靠。”
斗篷被拿下,朝夕眉头一扬,“她跟了我一年。”
商玦语声平静无波,牵着她朝床榻而去,“跟了一年又如何?”
“这一年她并未出现半点异常。”
商玦点点头,“子荨十分乖巧懂事,又不失小孩子的天真烂漫,更可贵的是她对你十分忠心,无牵无挂跟在你身边。”
朝夕挑眉,既然他都知道为何还要说子荨不可靠?
仿佛知道她心思,商玦将她按在床榻之上落座,低笑了一声才道,“可你该明白,怀有目的之人从来都不是以凶险的面目出现的,蛰伏,是每个细作的必修术。”
朝夕皱了皱眉,倒未曾反驳,只是疑道,“如此说来,眼下我岂非无可信之人?”
商玦放开她的手,利落的接口,“你可以信孤。”
朝夕忍不住牵了牵唇,“殿下这五个字可没有任何说服力。”
商玦不置可否,“所以说你眼光很差。”
朝夕撇撇嘴不再多言,耳畔却忽然听到窸窣声响,她眉头一挑,“你在做什么?”
“更衣。”
朝夕一愕,立刻抿紧了唇,她耳力过人,那窸窣声响起之时她甚至能在脑海之中描绘出换衣之人的动作,背脊微微发僵,她面上系着丝带还算坦然自若,不多时那声响停下,商玦上前两步在她身前站定,淡淡道,“该你了。”
朝夕下颌一扬,“我无需更衣。”
商玦语声发沉,“不换衣服,怎么让洛澄心知道你和孤一同歇息还做了亲密之事?”
“亲密之事”四字让朝夕眉头一皱,随即粉拳微攥,“我们无需做到这一步!”
商玦眯眸,语气微凉,“难怪被发配到了凉山!”
朝夕唇角一沉,“什么意思?”
商玦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分明是个衣袂飘飞的神仙世子,震慑人心的压迫力却十足,他淡哼了一声,“永远不要轻视你的敌人,你以为做到三分便可,对手的眼力却有十分,让洛澄心在第一时间相信你同孤乃是真心,以后会替你省许多事。”
朝夕被这话戳中,一时有些发愣,骤然想起许多细节更觉得商玦此话有理,朝夕从小命途坎坷,十六年来为人处世的心思手段都是自己摸索而来,从未有人想要教她,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也怀着戏弄或者利用的不轨之意,而商玦,她觉得他本没必要对她说这些!
她本就是心思通灵之人,被商玦一点就透,她不愿变成被教训的那个,却不得不承认商玦的话给了她启发,这么一来,的确是她受教,她沉默不语,商玦便继续道,“能杀死对手便不要只将他致残,能将整座城攻下就不要只占领个城头,狠绝利落,能做到十分就不要只做到八分,如此极致不留遗憾,事情大多会如你所愿。”
朝夕仿佛窥见了商玦能得今日地位的法门!
这些道理她并非不知晓,今日被他说出却又是一种感悟,商玦在她心中的定位生了变化,这种他教她的感觉消除了她对他的几分疑虑,可她不确定商玦是否只是想将她变成一把最为趁手的剑,这心思一出,疑窦便又蔓草一般疯长起来!
“孤的棋子,都没资格要孤亲自来教。”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