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句?”阿圆抿唇回忆了一下:“想替她孙儿说亲的事?是这句吗?”
齐渊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姑娘, 额角青筋暴起:“放肆!”
阿圆一惊, 仓惶下跪,地上积雪未化, 冰的她浑身一抖, 膝盖隐隐作痛。她咬了咬牙暗道:这副身子愈发娇贵了……
齐渊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姑娘微微叹了口气, 他伸手把人扶起,俯身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 半晌才幽幽开口:“还是怕我的。”
阿圆紧紧抓着手中的汤婆子, 沉默了许久,轻声道:“这天下, 哪里有不怕皇上的人呢?”
齐渊凝视着面前垂着眸、只敢看着地面的阿圆,心中一酸,却又无可奈何。
四周极静, 只能听见瑟瑟的风声, 阿圆咬着唇思索了半晌, 猛然抬头看向齐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有星子跃动一般:“齐二,我已经没有当初那般怕你了!”
软软的一声“齐二”明显取悦了齐渊,面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些,只言语中还是腾着怒气的:“那冯萧氏打的可是你的主意?”
“不光是我,还有您呢!”阿圆扁了扁嘴巴,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打皇上主意也就罢了,凭什么把她也扯上?
齐渊打量着她盈着淡淡怒气的眸子弯了弯唇角:“不高兴了?”
“自然是不高兴的!哪里有刚见了面就问我婚事的!”
齐渊嘴边的笑容一僵,看着她气鼓鼓样子的挑了挑眉:感情儿朕是自作多情了?
阿圆觉得气氛好似有些不大对,偷偷抬眼一瞥,心中一慌连忙补了一句:“打您主意也是不对的!”
齐渊定定地看着阿圆面上的慌乱,无端轻笑出声。他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原是应该生气才是……
阿圆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只当他还是在生气便小心翼地哄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天人之姿!冯家姑娘姿色平平,配不上您。”
齐渊眉目一冷,敛了面上笑意:“若是倾城之姿,你就要替朕收下不成?”
“那自然是不会的,奴婢怎么能替皇上做主?”阿圆顿了顿,小声嘟囔道:“这种事情还得皇上您自己拿主意。”
齐渊面色还未来得及缓上一缓,那软软的一句话便如利剑一般直插在他胸口。
他脸色铁青,看着面前低眉顺眼、乖巧的如兔子一般的姑娘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腾地窜起,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魏全本是远远跟着,乍一见此变故连忙追了上去。
秋阑走上前替阿圆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有些不明所以:“皇上就这么把姑娘扔下了?”
阿圆看着充盈着怒气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阿圆转身,往长安宫走去。路上垂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缀着珍珠的绣鞋出神。
“阿圆姑娘慢些。”
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阿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魏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己匆忙走来。
“魏总管可是有什么事情?”
魏全气喘吁吁,缓了好一阵儿才道:“皇上让我来送姑娘回长安宫。”
阿圆不安地揪着汤婆子上挂着的穗子,试探着问道:“皇上他……”
“往后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阿圆闻言心中有些愧疚:“都是我的错处。”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魏全心中一叹,他跟了皇上快二十年了,他只冷眼看着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魏总管您请讲。”
魏全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可知皇上因何发怒?”
阿圆沉吟片刻,轻声道:“是不是因为我提了后宫之事,可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她觉得自己着实是冤枉,闷闷道:“总管您也知道,皇上去年因为后宫之事跟我发了一通火儿,我哪里还敢碰这些事?今日我也不过是说了句让他自己拿主意,再不敢说旁的了。”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想起去年受魏总管之托去劝解皇上,她当时只说了句“选秀之事要好好思量”,没成想齐渊当即便发了火,还将案上放着的泥兔子摔了个粉碎。
阿圆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这才消气了几个月啊……
魏全看着阿圆那双黑白分明没有半点杂质的眸子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同情齐渊:这姑娘明显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阿圆姑娘,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一件事情。”
“弄错了一件事?”阿圆茫然地看着他,好看的眸子满是不解。
“皇上生别人的气,确实是因为他们想插手后宫之事。”魏全顿了顿,缓缓道:“可是生姑娘的气,却是因为你与张御史那些人的想法没什么两样。”
阿圆被魏全绕的头晕脑胀,愈发不明白了。
“姑娘可清楚了?”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因为我跟别人想的一样所以生气……那我与他们反着来便是!
想清楚后,阿圆豁然开朗,笑着点了点头。
魏全叹了口气,心中放下了一块儿石头:“姑娘当真明白了?”
阿圆用力地点点头:“明白了,若皇上再问起我选秀之事,我便极力反对。”
魏全一乐,眼睛瞬间便眯成了一条缝儿,瞧着颇为喜庆:“姑娘能这么想便是好的。”
说话间,阿圆已经看到了长安宫的宫门,她对着魏全行了一礼,笑着道:“多谢魏总管的提点,天冷路滑,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还望姑娘能体谅体谅御前的宫人们。”魏全笑眯眯地道。
“我明白的,魏总管您放心。”
魏全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姑娘心中不禁感叹:跟聪明人说话当真是省了不少力气。他面上带笑,甩了甩拂尘,转身悠悠离去。
“但愿他往后终老一生之时不要埋怨我……”阿圆扁着唇,看着魏全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秋阑抿着唇,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不知到底该不该张口:魏总管白费心了,姑娘还是没明白……
宫门外,云关戚揽着季氏站在马车前,目光在人群中徘徊不定,似是在等什么人。
一身蟒袍的齐槊牵着乔舒,刚一走出宫门,季氏的眸子瞬间便亮了。
二人迎上前去,对着他们行了一礼。
“云大将军折煞小王了,当年若不是你随着老国公进宫救驾,把我与皇兄从火海中捞了出来,我可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齐槊亲自将二人扶起,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乔舒笑道:“这么好的媳妇儿可就便宜别人了。”
“没个正形!”乔舒嗔道。
说着,她看向面前欲言又止的季氏轻声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季氏抿了抿唇,柔声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夫人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必定会竭尽全力。”
“是这样,今日偶然见了太皇太后身边的阿圆姑娘,心中十分喜欢,见到她啊,就像是见到了我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后日家中有个赏梅宴,王妃您能不能想法子把她带过来让我再看一看?”
说罢,季氏已然泣不成声。
云关戚叹了一口气道:“我那幼女已丢了十数年,夫人她今日陡然见着个模样与自己相似的姑娘,觉得自己的爱女之心总算有了一分寄托,还望王妃能成全,让她再见上一见,说说话……”
乔舒与齐槊对视了一眼,笑道:“这事不难,皇祖母她老人家原本也是想让我带着阿圆在京中露露脸的,我明日便去与皇祖母说,她会答应的。”
季氏心中一喜,拉着乔舒连连道谢。
待看着槊王府的马车走远了后,云关戚才叹了口气道:“实在是这些年受的骗太多,咱们不得不谨慎。”
“好在外人不知,我家囡囡除了眉心处的那颗红痣,左肩还有枚钥匙状的胎记……”
第二日一早,阿圆打着哈欠便进了小厨房,亲手包了一屉鸡汁包子。
她取出一棵嫩葱,熟练地切成细细的丝,起锅烧油,待油热后放入桂皮八角等香料,炒出香味后将切好的葱丝倒入锅中。
“刺啦”一声,屋中瞬间就飘起了诱人的香气。待葱丝被炸至焦黄色后,阿圆将葱丝捞出,往锅中倒入适量的酱油等调料熬制了片刻,待味道愈加浓厚香醇,这葱油便是做好了。
阿圆麻利地煮了一碗面,浇上葱油拌好,又盛了盅昨夜便炖着的牛骨汤,将鸡汁包一并放在食盒中,悠悠出了门往养心殿去了。
“阿圆姑娘来了?”
御前侍卫见阿圆来了,皆喜笑颜开地朝着她打招呼。她只要来坐上一会儿,御前的日子便能好过个五六日,御前的侍卫宫女太监无一不盼着她来的。
阿圆看着他们皆是神采奕奕的便知,这几位应当是轮值刚刚换上来的,她笑着关切道:“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用过了,阿圆姑娘快些进去吧,若是冻坏了身子,皇上该责罚我们了。”
阿圆笑着应下,抬手推门,还未来得及走进去便听见了一个柔美的女声,娇滴滴地唤着:“皇上……”
第47章 酸楚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 伸手把阿圆扯了出来, 刚要顺手把门带上就听见齐渊语中腾着怒气:“魏全呢?”
“回皇上,魏总管去尚膳房了。”
阿圆往一边挪了挪, 躲在门后垂眸看着自己手中刻着糯米圆子的食盒,莫名觉得有些酸楚。她起了个大早替他做早膳,他却与美人躲在殿中谈天说地的,阿圆扁了扁嘴,心中愤愤道:还是与昨日那位冯家小姐详谈甚欢!那他折腾个什么劲?直接将人纳入宫中便是!
她冷哼一声, 越想越气, 气鼓鼓地打了个哈欠提着食盒便要走。
“站住。”
阿圆咬了咬牙, 虽是停住了脚步,但却是倔着脾气没有转过身去。
齐渊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愉悦,就连向来平静如水的面容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一旁侍奉的清念见此情形, 也是为齐渊高兴的:阿圆姑娘虽是未开窍的,但心中还是有皇上的, 毕竟从她入宫算起,身边也就只有皇上一个男人……
我当是她为何不让我入宫,原来是因为她早已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怕我抢了她的恩宠这才防着我!
冯霁秋心中冷笑, 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番齐渊的脸色,见他似是心情不错, 便大着胆子上前几步, 柔着嗓音道:“皇上, 臣女已倾心于您数年,其他人臣女一个都瞧不上。”冯霁秋顿了顿,声音似是含着几分委屈:“即便是外人笑话臣女已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臣女也丝毫不悔!”
阿圆握紧手中的食盒,指尖微微泛白,她抿着唇,面上的血色也散了些许。她伸手按了按胸口,疼的直皱眉:为什么会痛呢?
魏全哼着小曲儿回来,入眼的便是这幅场景。
他心里一颤,连滚带爬跪在齐渊面前,顶着怒气冲他使了个眼色:见好就收吧!若是阿圆姑娘一气之下走了,她可就不知道您这是要替她出气了……
此刻的魏全是肠子都悔青了,若他留在御前将阿圆拦下,等皇上这边把事情处理好再带她过来是再好不过的。他悄悄回头瞥了一眼阿圆倔强的背影认命地闭上眼睛:得,皇上要是哄不好阿圆,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些奴才……
冯霁秋见齐渊半晌没有言语,娇柔地开口唤了唤:“皇上!”
魏全一听,头埋得更低,恨不能把冯霁秋的嘴给堵上,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看不懂脸色?
齐渊眸子微眯,似笑非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冯霁秋仿佛看见了座座金山在朝着自己招手,她半刻迟疑未有,连连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臣女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啊!”
齐渊收了脸上的笑,冷声道:“据朕所知,你在槊王妃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圆一愣,陡然反应过来,齐渊把冯霁秋召进宫不是想纳她,是想罚她。
冯霁秋浑身一颤,抖的如筛糠一般:“皇上、皇上您听……”
“魏全。”齐渊扬声唤道,眸子阴沉:“欺君之罪,当如何处置?”
“欺君、欺君当抄家灭族……”
话音刚落,冯霁秋两眼一翻,登时便晕倒在地。
齐渊看都未看一眼,淡淡道:“看在她祖母的面子上,拖下去打五十大板赶出宫去。”
“喏。”
待养心殿清净下来,齐渊看着阿圆的背影挑了挑眉:“你打算在那站到什么时候?”
阿圆迟疑着转过身来,踌躇着并不敢进去。
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小情绪着实是让人尴尬。
“进来。”
他陡然开口,阿圆抖了抖,脚底一滑,好好套在脚上的鞋子登时便飞了出去,滚了两滚稳稳地落在齐渊跟前。
齐渊垂眸,看着地上那只花纹精致的小巧绣鞋微微扬了扬眉毛,心情都好似愉悦起来。
他弯腰,拾起鞋子,一步一步朝着阿圆走去。
阿圆本就觉得尴尬,此刻更是窘迫的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你的鞋。”
阿圆闭着眼睛把食盒往他怀里一推,想着赶快把鞋拿回来,伸手便是一捞。
温热的触感传来,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瞧了瞧,那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正被自己死死地攥着。阿圆心头一颤,慌忙松开。
“御前失仪,该当何罪?”齐渊提着鞋站在她面前,语气明明是透着严肃,但却是让人觉得话中的每个字都带着几分笑意。
阿圆心中慌张,辨不明话中息怒,咬着唇仓惶地往后退了退。
“小心。”齐渊面色一变,扔了手中的鞋急忙上前几步将她揽在怀中。他扫了一眼阿圆身后足有数丈高的殿阶,即便人已完好无损地趴在自己怀里,齐渊仍是心有余悸。
阿圆将头埋在齐渊胸前,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裳一动不动:今日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齐渊含笑,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
“我的鞋……”
蚊子般大小的声音传来,他闷声一笑,放下食盒,弯腰捡起一旁的绣鞋:“抬脚。”
抬、抬脚???
阿圆目瞪口呆地看着齐渊俯下身子,竟好似是要亲手将鞋给她穿上……
她猛地摇了摇头,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鞋胡乱套上,行了一礼慌张道:“我回去陪太皇太后用膳。”
说罢,转身便想跑。
“站住。”
齐渊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圆懊恼地皱了皱眉,死死地咬着嘴唇瑟瑟发抖: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我竟然使唤起皇上来了!!!
“陪朕用膳。”
阿圆想都没想,开口便道:“太皇太后等着奴婢呢!”
“皇祖母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宫人,你不必担心。”齐渊凝视着阿圆的背影挑挑眉,悠悠开口道:“柳司膳今日做了清蒸武昌鱼。”
清蒸武昌鱼啊……那是柳司膳的拿手菜,鲜嫩软滑、多汁可口……
阿圆没出息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哀怨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转过身来缓缓走进猎人的陷阱圈。
“清念,传膳。”齐渊唤了一声,只见穿着葱绿色宫装的女子拿着拂尘从偏殿走出。
清念弯着膝盖行礼,抬头间,意味深长地朝着阿圆笑了笑便退了出去。
阿圆愣愣地看着清念的背影喃喃道:“清念姐姐一直在殿中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