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过来刺杀她的陌生少年呆呆的站在那里,慕千雁把玩着手里暗器,说道:“我是什么?”
她的声音凉薄而无情,悠扬动听,似乎带着几个起伏,让人有些心慌。
好端端的一句有些犹豫的只讲了一半的话被慕千雁一复数,似乎一下子就变了味儿,好像别有骂人之意。
陌生少年摇了摇头,原本充满恨意的眸子已经是一片平静,单手捂着伤口,他说道:“石屋,馒头,大汉,杀人,救人。”
五个词语,却是叙述了一件事情。
慕千雁微微一愣,看向身后已经受伤却依旧站在原地魏然不动的少年,眸色漠然中带上了几分探究。
她重生的那天,因为刚开始并不清楚在石屋,所以动静惊动了其他被关在石屋里的人,使自己成了首要的目标,众矢之的。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少年不来攻击她,只是独自守着自己的地盘,不让外人侵略分毫。
也许是因为他个子小,身子弱,那些人也经常把他当做攻击的目标。当初她因为顺带,就救了那个少年一命。
当初,那个少年的武功连她都深感佩服,独居一角,无人能近他身,记得石屋的第二天,最最显眼的便是那少年身前的尸体横陈。
想到这里,慕千雁看向眼前陌生少年的眼神有些异样起来,身形消瘦的陌生少年收起剑,摇了摇头,说道:“梁谨夜这样待你,没想到石屋一别你竟然成了梁谨夜的宠妃,女人可真是善变的生物。”
那口吻带着淡淡的嘲讽,还有些无奈,感叹世俗不公。
“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小爷我就放你一命。”
那支撑着脸剑站立的陌生少年突然虚弱一笑,说道。
话落,便要离去。
远远的,迷蒙雨雾间有三个人朝十里相送亭走来,似乎是一男一女。
慕千雁随意束起了头发,视线微微一扫,便看到了踏着雨雾而来的三个人,却并不让眼前的之前还要刺杀她的少年离开,反而叫住了他。
“站住。”
“怎么,裘妃娘娘想如何?”那人脚下微微一顿,语气间带着一丝不耐。
他难以忍受一个受尽梁谨夜折磨的女人在一个月之后竟然成了梁谨夜的宠妃,真的是令人难以置信。
却不曾想,身后传来女子漫不经心的声音,“与其在这里漫无头绪的刺杀皇上身边的人,你倒不如去参加擂台,拿个将军回来当当。”
他猛然回头,眼神中带上了憎恶,“你这女人是要让我给梁谨夜效力?!”
陌生少年的声音细细的,却咬牙切齿,显然是一个很容易冲动的人。
“随你愿意。”慕千雁在石桌旁坐下,姿态慵懒而优雅,那隽逸的面容上是不关心一切的漫不经心。
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后,身形猛然一僵,心中震颤,然后毫不迟疑,看了十里相送亭外那三个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身影一眼,飞身离去,不再停留。
慕千雁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黑色身影,突然薄唇轻启:“以后白天要杀人,可别再穿夜行衣了,太明显,蠢。”
她的声音凉薄,听在人耳中就好像一个上位者对一些世俗之事的评价,伴着浑厚的内力而来,陌生少年飞速离去的背影一僵,难以置信的看向身后在雨雾中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十里相送亭。
竟然是传音术!
这该是有多强的心智才做得到!
心中讶异,但却还是难掩尴尬,裘妃不知道的是,他现在身无分文,根本买不起其他的衣服,这身夜行衣还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
而另外的一些衣服……
他一愣神眼中闪过暗淡。
血海深仇不得报,那些衣服他是绝对不会穿的!除非……
除非有一天他要躲避所有人的追杀,那他,也不得不穿。
烟雨蒙蒙间,雨点越来越大,张无存带着桃红柳绿在官道上大大咧咧的走着,摸着手里的大刀,唱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桃红柳绿有些担心的看着远处十里相送亭内的挺拔身影,生怕他们动作太慢惹急了裘妃。
毕竟原本他们是不需要出城门的,但是因为主子住在西郊,所以裘妃不得不出城门为主子诊治,若是因为他们耽误了事儿可就不好了。
然而眼瞅着张无存还是悠闲自在的走着,桃红柳绿也无可奈何,这尊杀手中的王牌也不是她们可以说的。
慕千雁看着雨雾中温温吞吞的走来的三个人,也不停留,直接往西郊的方向而去。
这三个人,她可是一个都不想带。
足尖轻点,少年黑色的缎子长袍在风中扬起,挺拔孤冷的身形在空中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蒙蒙雨雾之中。
她离去后,不远处向十里相送亭走来的三人也突然一跃而起,紧随而上。
原地,只余几抹残影。
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正红的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风府”
西野郊外其实也能算作是长安的范畴,只不过是在郊外罢了。不过虽说是郊外,但是还是有几分繁华在,那些农户们就定居在这里,所以这里也有集市。
因着下雨,天气沉闷,风府外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听到嗒嗒的雨声,冷落而寂寥。
沉重而古老的朱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探出投来。
看到眼前身材挺拔的高挑少年,微微一愣。
“您是?”
小厮收起手中的油纸伞,伞间还有雨水在嗒嗒的滴下,在潮湿的地面上汇聚流动。
“好久不见。”
却不曾想,眼前的少年淡淡的看了一眼,竟说了这么一番话。
小厮微一愣神,突然想到了几日前风浅墨的嘱咐,侧身让跟前的黑衣少年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您请往里边走,主子已等候多时。”
公冶姑娘如今这么一番打扮,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说姑娘吧,却穿着一身男装,又是少年模样,看起来终归是别扭的很。说公子吧,可这分明就是一女子,怎么能叫公子嗯?
是以,略一斟酌,那小厮直接跳过了称呼,用“您”来代替。
穿过熟悉的九曲回廊,远远的便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琴声,伴着一阵清雅的雨声,飘飘荡荡而来。
站在九曲回廊中往外看去,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雨落在对面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像一层薄烟笼罩在屋顶上。
远处水榭之中,纱幔垂曳,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人正静静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
“这边请。”
小厮向慕千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撑开油纸伞,指引着向前方走去。
踏入水榭的瞬间,琴声,止。
紧接着便是一阵轻轻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但这比慕千雁第一次见到风浅墨的时候好了太多,咳嗽声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也不见得会说一句话咳一声了。
不过之前风浅墨的病症也不见得有多严重,慕千雁可不相信像风浅墨这么聪明的人会无时无刻不停的咳嗽,把自己的薄弱之处展现给别人看。
所以以前风浅墨的虚弱也是有些含假的成分在。
“本王还真是搞不懂了,本王这病都那么多年了,早就落下了病根,怎么被你一折腾,反而开始好转了?”
前方响起男子的轻笑声,背对着她的白衫男子回过头来。
第二卷: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第151章 慕千颜!
那张五官深刻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显而易见的苍白发青,甚至带上了丝血色,只是那薄唇还是惨白而干裂的,然,轻轻一笑,却透着一股子虚弱的美来。
倒是说不出的风流颜色。
回头的瞬间,风浅墨的神色明显的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后的一身黑色缎子长袍的冷漠少年,站起身来。
却不曾想,少年红的妖冶的薄唇一抿,微微一勾,那凉薄而深沉的丹凤眼中变流露出一抹艳色,“那也得三王爷您肯治才行。”
她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带着少年独有的磁性,任谁,都听不出这竟然是一个女子!
她这是在暗讽风浅墨之前装作病的分外严重的假象。
当初她重创风浅墨之后,风浅墨明明就有悉心调养,虽然不能痊愈,也不至于武功退步,顶多停滞不前。
不过以风浅墨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七年过去了武功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进步?定然会派人去寻找一些上好的药材来,所以七年的时间,风浅墨的武功有所突破也是必然的。
她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风浅墨自然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却依旧诧异于慕千雁的这番打扮。
不说声音低沉,是明显的男声,就连这容貌都变化巨大,面容俊逸冷酷,身形挺拔,走起路来昂首阔步,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扮男子能扮的那么逼真的人,他此生见过的仅仅两个,一个就是多年前害他落下一身毛病的女人——慕千雁!
而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曾经微不足道的棋子——公冶玉!
可在易容之术上,当年那个女人根本比不上公冶玉,因为以他的眼光,观察的半晌,竟然是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倪端来,实在是令人惊奇。
因为说到易容,不管手法是如何的高明,都做不到天衣无缝,终归有些痕迹。
如果说是是带了人皮面具,那么与脸的衔接处总归是有些迹象的,况且面部表情也不可能像有血有肉般的生动。
如数想法,均只是一念之间,男子苍白中带着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白皙的几乎透明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放开琴弦,端起一杯茶来。
然后他摇了摇头,看着眼前冰冷木讷的俊逸少年,说道:“你错了。”
慕千雁不知道的是,当年一击,风浅墨确实重创,对他的武功修为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刚开始病卧在床的那段时间宫中人因他极受父皇重视倒是常常来看望他,到后来却都觉得他命不久矣,人人避他如蛇蝎。
在宫中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
因为一个弱弱的病秧子,就算不死,只怕也虚弱的很,一个明君怎么可能会让这样一个病秧子继承皇位,当一国之主呢?
一夜间,病秧子的称号传遍全国,风浅墨从此对慕千雁,恨之入骨!
不过他从来不否认的是,七年前死去的那个女人,确确实实的芳华绝代!
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拥有慕千雁这般的才华风姿,就算是女尊之人,也无法比拟。
眼前黑色衣衫的清冷少年突然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开始吧。”
慕千雁上前,示意眼前虚弱的男子卷起衣袖,为他把脉。
风浅墨的手腕竟比他的衣衫还要惨白些,手腕上一条青色的青筋异常明显。
一如往常般为风浅墨进行了治疗,在进行最后一步针灸之时,少年的手微微顿了顿,隽逸的面容依旧冰冷凉薄。
风浅墨的病,她不想太快治好。
虽然此人言出必行。
斟酌了片刻,纤纤素手捻着一枚细针,就着穴位缓缓刺了下去,然后她说道:“我此行的时日定然不会太短,所以我写了些药方,每日服用即可。”
水榭外的雨从砖瓦上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帘幕,将水帘外的场景都有些若隐若现起来。
依稀可以看到豆大的雨点滴落在清澈的池水中,漾起一片涟漪。
少年微微低着头,素手执笔,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大字,墨色晕染,纸上的字迹遒劲大气,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甚至整行一笔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纵逸,来去无踪。
点如坠石,画如夏云,每一笔,每一画,都暗藏锋芒,如她的人一般,冷酷,深沉,带着孤高,带着狠绝。
却很张扬,很放肆。
这是风浅墨第一次看到她的字迹,难以想象,一个女子,竟然会拥有这样龙飞凤舞的字。
本以为,不管这个女子如何的冷漠,那字,也应该是隽秀的小楷。
都说一个人的字,代表的是一个人的秉性,可他从不曾见公冶玉张扬过,放肆过,但也不循规蹈矩。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收回思绪,风浅墨随手拿起慕千雁写好的配方,扫了几眼,口中问道。
“回城。”
少年眸色冷寂,似乎暗藏汹涌。
“回城?你可是刚出城,莫不是想要给本王治病才来的这里?”风浅墨挑眉,目光投向少年。
“不然呢?”她亦挑眉,不置可否。
“也罢。”
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挥了挥手,轻咳了两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换了一身打扮模样回到长安城,要叫什么名字。
少年木讷的脸上明显一愣,然后不不假思索的说道:“慕千颜。”
慕千颜,千般容颜变化,尽在她一念之间。
风浅墨的脸色明显一白,然后染上怒容。
“不行!”
他冷声喝道,因为情绪起伏太过激烈,又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为何不行?叫什么名,是我的权利。”
少年冷笑,笑声寒凉锐利。
可风浅墨似乎就此和他拗上了,他拂袖起身,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风,他白色的衣袍和宽广的银蓝长袖却在空中扬起巨大的弧度,伴着猛烈的衣袍扬起之声,猎猎作响。
“本王说了,不允许你叫‘慕,千,雁!”
第152章 苏格城
他原本黑润如玉的眸子似乎结了一层冰霜,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以为,眼前少年打扮的女子口中的慕千颜,是慕千雁。
少年似乎微怔,然后红唇一勾,笑了开来,如玉的脸上笑意流转,那眼底却依旧寒凉。
原本有些木讷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墨玉般的眸子染上一抹艳色。
黑袍少年朱唇微启,笑言:“三王爷的反应,不觉得有些过激了么?”
这一下,风浅墨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面上神色一变,他似乎毫不在意的弹了弹衣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又坐了下来。
“为你好罢了。”
男子的声音一如他的肤色般苍白,低沉,而压抑着怒气,乍一听却好像在闲聊般随意。
“那就别拦我。”慕千雁又是一笑,撑开捻在手中的油纸伞,转身离去。
那油纸伞慢慢迷失在雨雾,只看的到少年黑袍撩起,诡秘而孤高。
啪!
琴弦应声而断。
风浅墨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他竟然腾升了一种感觉,他在与虎谋皮。
不过……
男子苍白俊朗的容颜上乍然浮现一抹深长的笑,他自己本来就是虎,又何来与虎谋皮?
慕千雁走出风府的时候,天色已已经有些明亮了起来,雨也有些停止的征兆,官道上马车声急,远远望去,细雨连绵中一片漫漫泥泞的黄土。
一个士兵骑着马从长安城门内飞速而来,马蹄声声,踏在泥泞的水滩上,溅起大量的污水,溅的路边的行人满头满脸的脏水。
路边的一处茶馆内,一名黑衣少年坐在桌前,手中一把长剑搁置在桌子的右手边,正吃着饭。
身后站着的两个一身劲装的女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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