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外,女子低头专心的抚琴,一身浅绿的罗裙,整个人纤细的若纸片人儿似得,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风一吹就倒了。抬眸间含情脉脉的看着身侧玉树临风的男人,苍白的脸含羞含怯,远远看去真真是合适。
那时苏语正好路过,看到那宛若画卷般美好的画面,脸色瞬间一冷,回头气呼呼的捧着准备晾出去的药材冲进了画淼的府邸。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在进入前缓和了脸色,正了正模样才走进去寻自家小姐。
“怎么回来了?”画淼正偷偷的练习剑法,听到声音以为是他来了,慌得一把将本子塞进了枕头底下,直到看到是苏语才放下心来。
“唉,看到公子与慕容姑娘在丛林中幽会,觉得是羡煞了人。”苏语幽幽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幽会?”女子好看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疑惑,“释公子不是在给雪儿治病吗?”
“治病?小姐这几天闭门不出,慕容姑娘除了来见你的那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几乎都和公子在一起,甜蜜的很。”苏语轻笑一声,似乎在笑她不谙世事,太过纯真,“也就你傻,治病也就那么一会儿的事,哪需要天天治?打着借口见面而已,以防众口纷纭。”
苏语说的轻飘飘的,口气带着点羡慕和对她天真的轻笑,顿时让画淼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反正小脸就是垮了下来,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见她的话似乎有了效果,苏语直起身来,收拾了一下药材,又加了把火,道:“他们二人在竹林边上呢,郎情妾意的,奴婢啊还是绕着走吧。”
话落,便又出了门去,留下了画淼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愁成了一团乱麻。
到后来实在是想不通,却又半懂了些,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本是想随便转悠转悠,结果不知怎的就走到了竹林附近,寻着琴声走了进入。
画淼虽然失了记忆,天真了许多,可也不是傻子,被苏语那么一说,再前后结合一下就感觉到了蹊跷,顿时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难道是慕容雪儿故意不让她出门,然后乘机和释公子朝夕相处?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的心思也太深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要好生试探一番。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可乍一看到那林子边二人亲密相处的样子,画淼瞬间都失了神,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了一般,浑身上下都冷了下来,凤目突然就沉静若水,不自觉红唇勾起,嘲讽而诡异。
谁说的对她好,谁说的前世今生,竟受不得如此诱惑,简直就是空话!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林中二人,一垂眸弹琴,楚楚动人,一手执书卷,一身清华,可真是般配!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到来,琴声戛然而止,慕容雪儿心中一慌,担心对身侧之人所说的谎话戳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让她远远的止步在了溪边。
身后,衣衫迎风徐徐展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合上了书页,他勾唇一笑,眸色低垂,魅惑而深不可测。
“画淼,你怎么来了。”前方身着浅绿罗衫的女子娉婷而来,病态的脸上带着点红晕,一脸欣喜的模样。
“我,忍不住想来见见他。”她本想问话,却下意识娇羞的低下头,根本不受控制。
可是,她分明打算直接质问的?潜意识却做了相反的事情,那么,失忆前的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那些似乎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想法,熟悉又冷漠。
听言,慕容雪儿好像松了口气,眼底的紧张褪去,一脸为画淼着想的说道:“只要熬一些时日他定然主动过来找你,你想想,之前为此已经那么久不见神医了,你要是此刻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唉?可是我只是想表个态,并不是你说的要吊他胃口,我又不是那些对释趋之若鹜的女人,要是听你的不是别有居心了吗?”
看了眼前病美人的话,画淼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庆幸刚才自己没有直接质问,才得以看清了慕容雪儿的本性。难道接近自己也是为了释公子?
心里这么想着,她的口气还是无辜而寻常的,说着便要抬腿走上去,却被人用力的拉住了衣袖。
刺啦!
衣袖扯破的声音响起,画淼当真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会做出这样的行径,当下就恼了起来,眸色冷若冰霜。
不远处,长风吹起男子如墨的长发,细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浮现一抹隐忍的不悦。
“你这是做什么?”画淼皱起眉,抬手脱离了慕容雪儿的拉扯,没有立刻发作。
“你不能去。”本来柔弱的姑娘急红了眼,对于刚才拉破画淼衣袖的事儿竟一点儿也没有歉疚之意,她不由得嘲讽的笑了起来。
“为何不能?”红唇微启,她看着这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声音漠然。
“我这是为你好!”对上画淼的眼神,慕容雪儿心中更急,一时竟用了凶巴巴的口吻,话音落下,才知自己暴露了什么。
明明根据她的观察,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个好拿捏的,心思单纯,傻乎乎的特别好骗,只要她说那么几句话就成功的进了府,还得到了神医的青睐,根本不用担心画淼会对她做什么。
可就在刚才,那冷的恍惚结了层冰的眸子,黑白浓烈分明,笑容那么的嘲讽,好像在看一条案板上等死的鱼。
“为我好?是为了你自己好吧!”画淼反唇相讥,随即冷笑。
“胡说,画淼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慕容雪儿再次拉住了往前走的女子,不让她过去。
画淼甩不开她,心中更是生气,拉扯之间,脚下一滑,竟整个人向后仰去,险些摔进了溪水里。
好在他接住了她,稳稳的搂紧了怀里,用炙热的胸膛代替了春日冰冷的溪水。
心里的石头落地,她抬头看到这个男人揪紧的眸色,眼眶一热,眼泪就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
“慕容雪儿,你为何推我家小姐!”
苏语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一脸气愤的指着那个一脸惊慌的病美人,眼神深痛恶绝。
“我没有!”慕容雪儿惊慌失措,脸色发白,求助似得看向佛玖释怀里的女子,希望这个单纯的傻丫头会帮她。
可画淼闭上了眼,将计就计。
“神医,雪儿不会那么做的,神医一定愿意相信雪儿是吗?”她楚楚可怜的抬头看那与自己相处了许久的俊美男子,觉得以她的魅力对方一定会相信自己的。
可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却嘲讽一笑,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打横抱起怀中女子,转身就走。
临了,还停下来对苏语说道:“把这个女人打发出府。”
“神医!我是冤枉的!”慕容雪儿大骇,不管苏语的拉扯,哭的声嘶力竭,大喊冤枉。
苏语再了解不过自家公子的秉性,对慕容雪儿被赶走的事情也觉得大快人心,于是难得好心的说道:“我家公子如何不知道你冤枉?可就算你是冤枉的,公子也不会管你死活。”
苏语鄙视的看了慕容雪儿一会儿,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可怜又恶心。
路边暖风吹过,百花香四溢,画淼躺在他的怀里,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良久,她想起方才的事情,觉得总该有个说法,于是斟酌着开口,“刚才……那个……”
“我后悔了。”
不待她说完,佛玖释突然就停下了脚步,低头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她,黑眸懊恼而深情。“我不该用别的女人来刺激你的。”
他不该因为她的不开窍,而将计就计。
不该她不来找他,他就将计就计假意和那个慕容什么的女人走近。
他后悔了。
就差一点,差一点就伤到了她。
他才不管是谁使得坏,他佛玖释只管怀里的这个女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惊吓。
画淼沉默了会儿,咬紧了唇,有些不知所然。
可下一秒,她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娇嫩的面颊上,她第一次和他靠的那么近,能清晰的数出他纤细浓密的睫毛。
他的吻是温柔炙热的,搂在她腰间的手越发收紧,几乎要把她揉入骨血。画淼羞涩的闭上了眼,小脸涨得通红,可潜意识里,她一点儿也不想抗拒,甚至好像习以为常。
“我爱你。”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娇娇细细,却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里,让佛玖释宛若当头一击,停下了动作,随即狂喜的抱紧了她,让怀里的女子与自己面对面着。
画淼也没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瞬间觉得无颜见人,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的就……”
呸!越描越黑。
“反正就是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呸,描的更黑!
好丢人怎么办嘤嘤嘤……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啊,虽然好像是实话,可是她为什么就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了呢……
画淼百思不得其解。
可这根本不是关键。
耳边传来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好像千年古琴那般的动听,却让她面红耳赤。
“雁儿,若是以往,你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佛玖释轻轻的笑着,低头用鼻子轻轻的蹭她的额头,“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
都说爱情是一场豪赌,他们终究是赌赢了。
等了何止二十年,换来今日一句我爱你……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若是能有之前的记忆,慕千雁一定会说出这三个字,就算披荆斩棘赴涛蹈火,也要告诉他,她爱他。
那年桃花落尽,一曲离殇。如今百花开放,你嫁我可好?
之后的那场盛世婚礼,惊动了整个京城。
百花节那日,十里红妆,满城的红色。
神医豪摆三天三夜的酒席,娶了那窝藏府中多年的******。
那日,她穿着赶制了三天三夜的精美的无与伦比的大红囍服,由苏语扶着,画着殷红妆容,太头戴大红的盖子,在绕城三圈后,徐徐从轿中走下,以另一种身份踏入了这她居住多年的府邸。
众人来贺,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嘈杂恭贺声中,画淼有些惊慌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脚和各式各样的鞋子,然后视线里出现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同样大红的衣袂。
仅仅小小的一部分,她都能想象这个男人此刻的模样。
定然是神采飞扬的笑着,细长好看的凤眸定然专注的看着她,一往情深。
她想象着他身着新郎服装的模样,想着释穿绛红色都如此好看,今日定然风采更甚,风姿卓绝。
笑着,她抿唇,毫不犹豫的搭上了他的手,随着他的脚步,任由他牵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厅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进入洞房。
这是普通人家再过寻常的仪式,他们也同样认真而仔细的完成着,那一刻,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满市喧嚣皆静,目中独留你。
红帘帐暖,散落了一地的衣物。
百花香里,她闭紧了一双美目,低低的叫唤着他的名字,贝齿轻轻额咬着男人精致的锁骨,香肩微微耸起。
“乖。”
他心疼的吻去她的眼泪,凤目里是璀璨深情。
炽热的手掌滑过纤细嫩滑的腰肢,纤细如玉的手指在他的背上滑下道道红痕,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好像要融为一体。
“雁儿……”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眸色浓宛若化不开的墨,让她沉醉。
他的吻温柔而炽热,带着细而密的啃咬,让她的心好像跌进了浪里。
“我爱你。”身上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像酒酿的佳酿,带着难以言喻的魔力。
她羞赧的将头埋进了他优美的颈窝,低声喃喃:爱惨了你。
清风携着花香吹过,掀起红纱帐的一角,又曼曼低垂。
暗香漂浮,花开此夜,烛火灭,却铺满了半室的月色。
“释,我记起来了。我爱你,爱惨了你。”
……
——————正文完——————
第348章 南司篇(番外)
当年的那场盛世婚礼,比几十年前古雁皇后的十里红妆还要盛大几倍,以至于过了许久,仍有百姓津津乐道。许多人都想知道是何等的女子才能有如此殊荣,让向来不多看女人一眼的神医倾尽全力。
可没过多久,那话题中心的璧人便举家离去,再不见终迹,就连原先的府邸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在留下盛世佳话后,一切趋于平静。
谁也没能看到那让神医倾心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华。
而他,寻了许久才寻见了他们的踪迹,在那至高的凌云山顶,白雪纷飞,红梅点点,倾城伊人与风华绝代的男子相依树下,真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显然注意到了他,佛玖释将慕千雁轻声哄进了屋内,然后缓缓踱步而来。
寒风吹起衣袂,那向来无情锐利的凤目在看向他时因为方才的温情而消了些冷峭,没有杀气。
如今一切安好美满,眼前的这个男人当然不需要对他这样的可怜人大动干戈了。
“南司。”脚步停在不远处的前方,薄唇微启,那深沉的眸子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半晌,目光在接触到满头华发的瞬间微顿,然后略微有些闲适的倚在了树边,丝毫不管白雪冰凉。
他笑了笑,笑容是平静而温润的,眼角的余光从女子离去的方向收回,微微低垂了眉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净心,已带发修行十来年。”
那张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若非眉目间的沧桑,和那一头的白发,任谁都会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南司,清隽的容颜,阴骛之下的缱绻深情,和那如画淡薄的眉眼。
佛玖释挑了挑眉,轻轻的笑了,“见了人,可是安心了?”
他依旧是笑着,黑眸有些落寞,却早已没了之前的执念,清心寡欲的很。随即他又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倒退了几步,转身踏着来时的皑皑白雪,缓缓离去。
山路崎岖,寒风掺杂着密密的飞雪,掀起那灰色的衣袍,凌冽的翻飞着,那颀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白茫茫一片中,就连脚印也飞快的淹没在了雪色里,不见踪迹。
他来过,却好像从未来过,就好像他的一生,就这样湮没在了皑皑风雪之中,了无痕。
他有悔过,却甘之如饴。
********
我叫南司,南方的南,司徒的司。
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在一片茫茫的雪色里,可是那个夜晚血色湮没了纯白,母亲用整个府邸的命,将我送出了府。
背上那被大刀用力挥下留下的三尺长的刀疤,自小陪伴着我到大。也让他铭记了当年一整个人生。
怜儿因此嫌弃了我很多次,说我这个疤太丑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说,我们是因为这个相识的。
于是她就不说话了,软软的窝在了我的怀里,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庆幸上天让我找到她,让我此生了无遗憾。
可是,真是这样的吗?
她杀人,从来没有眨过眼。她娇媚,有太多太多的裙下臣。她恶毒,亲手谋害了她的姐姐,自己躺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整整十来年。
我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炼狱,猖狂而迷乱。
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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