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拖得太久了，忘记了就不好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黄金屋的门外站了一个手里持着一把白色油纸伞的，有些垂头丧气的小姑娘。
黄金屋的大门紧闭着。
挽碧有些无奈。
时间已至正午，锦溪君居然还不开门做生意，这也太……不符合商人唯利是图的情操了吧。
她揪着手里的钱袋子，思索着自己是要现在就回府，还是站在门外等锦溪君开门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里的钱袋子不见了。
她微微升起伞柄，只看见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在快速的穿过拥挤的人群……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追，但是走了两步，还是停下了脚步。
看着空空的手掌，挽碧抿了一下唇，看来她现在是必须要回府了。
钱袋子被别人拿走了，她就是想要还钱给锦溪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今天的阳光有些烈。
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待在裴府的西书房里，若非必要，连西书房也很少踏出。
挽碧撑着伞在路上，不过是一会儿，便感觉到有些不适了。
眼下锦溪君又不在黄金屋，她握紧伞柄，便想要回去裴府了。
刚走了一两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便从身后传过来了，“挽碧小姑娘，怎么我才来，你就要走了啊？”
是锦溪君的声音。
挽碧回过头来，只看到了一截白色的衣裾。
她想要把伞拿高一点，可是一拿高，那热热的阳光便落到她的身上来了。
不适感加重，她赶紧把伞往下压了压。
兀自走到黄金屋的屋檐下，躲进阴凉处，挽碧这才抬眼去看站在阳光里的锦溪君。
他一身白衣，站在阳光下笑得明媚灿烂，挽碧情不自禁也扬起了一个笑容，“锦溪君，我是来还你河灯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石砌其边如玉，布地皆软沙。旁附小堤，益以杂花。每步其上，即乐而忘归，不十余往还不止。” 出自袁宏道《西湖杂记》
“余家江上，江心涌出一洲，长可五、七里。满洲皆五色石子，或洁白如玉，或红黄透明如玛瑙……” 出自袁宏道《白苏斋类，锦石滩》
第36章 他的生辰
“来； 喝杯茶吧。”锦溪君推过来一杯茶。
挽碧低头，看着桌面上那素色的瓷杯，里面装着的是一种浅绿色的茶汤； 那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一汪翡翠一般； 美的让人觉得有些惊艳。
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 挽碧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的； “锦溪君； 你若是早点来到就好了。”
“嗯？”锦溪君放下手里的茶盏； 有些疑惑，“怎么了？”
挽碧低着头，“你若是来早一点，我就可以把河灯钱还给你了。可是你那么迟才出现，我的银袋子让一个陌生人给拿走了。”
“拿走了？”
“嗯； 他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钱袋子就不在我的手里了。”
挽碧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只能下个月再还钱给你了。”
那个银袋子里，装的是月钱； 竹叶给她的； 说每个月可以领一次。
她说得一脸认真； 锦溪君却是有些失笑，“不过是一盏河灯的钱，你不用那么计较的。”
挽碧一脸正色，还是那句话； “不行，无功不受禄。”
锦溪君跟着轻声念了一遍，随后笑了，“你等下有时间吗？”
挽碧想了想，点点头。
虽然现在裴府里的下人们都很忙，可是这却不包括她。
裴瑾之不愿意带她去凉州，她也没有什么好帮忙和收拾的。若是回去了，也不过是躲在西书房里看书而已……
锦溪君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莫非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能帮上他也是好的，毕竟她欠着他的钱呢……
锦溪君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既然你有空，不如就留下来帮我分类一下书籍？过一会儿会有一批书运到书屋里来，你帮我收拾妥当了，就算抵了河灯钱，你看如何？”
挽碧点点头，“好啊。”
“那书有点多，收拾起来应该也挺费时间的。作为补偿，我还可以送你两本书，你看如何？”
挽碧眼睛亮了亮，“真的？”
锦溪君笑，“自然你是不会骗你的。这国都城里谁人不知我锦溪君做生意是最厚道的了，童叟无欺啊……”
挽碧也跟着笑起来，“那好吧。”
挽碧还没有把那杯卖相漂亮的茶汤喝完，书屋外便传来了一阵动静。
对面的人淡定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我去看看。”
他刚站起来，挽碧也跟着站起来了，“我也想去看看。”
锦溪君没有阻挠，用手向她招了招，“跟我来。”
挽碧的脚步停在屋檐下。
书屋外停着一辆马车。
几个人正从马车肚子里面搬出来一捆捆的书。
挽碧在一旁看着有些心动，但是无奈马车停在屋檐外，她想过去看看，却是不能的。
锦溪君走过去了。
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然后就有两个人开始把书往书屋里搬。
足足用了搬了半个时辰才把马车里的书给搬完。
自从那些书被搬进书屋里的大书架面前后，挽碧便一直在书屋里忙着把那些书分门别类。
本来以为那应该是一项比较繁复的工作的，但是因为那一捆捆的书其实早就已经分类好了，所以挽碧要做的，其实就是看一看，然后把它们都摆上书架而已。
黄金屋里的书架很大，那看起来很多的书，全部摆上书架，也不过是占了其中的两层而已。
挽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看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书籍，心里莫名的有些高兴。
“笑得那样开心，可是因为有发现到什么好看的书了？”
锦溪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与此同时，他还递过来了一杯茶。
挽碧接过来，摇摇头，“刚才顾着摆放书本了，并没有认真看。会笑是因为觉得这些书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样子很好看。”
她回答得细致，样子有些可爱。
锦溪君轻笑，然后越过她，伸手在书架上抽出来两本书，“这两本书应该会比较好看。”
挽碧探头去看，一本是《忘忧集》，一本是《蓬莱记》。
有些奇怪的名字。
“都是说什么的呢？”挽碧接过来把书翻了翻，然后抬头去看锦溪君。
“都是讲故事的。现在国都城的女子似乎都喜欢看这类型的书，你要不也带回去看看？据说故事荡气回肠，能够把人感动得落泪呢……”
挽碧：“……”
这描述也有点过于夸张了吧？
不过，落泪……也是一种情绪吗？
因为感动，所以会落泪？
她似乎……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呢。
“发什么呆呢？”锦溪君伸手摸了摸挽碧的头，“若是想要看书，这儿有凳子，你坐着看就好了。”
挽碧往后退了一步，一张小脸紧绷住，“锦溪君，你不要随便摸我的头。”
她的声音是竭力的严肃，但是因为女子的声音柔软，听起来，倒像是小孩子在学大人说话，有些不伦不类的，让人听了想要发笑。
锦溪君怔了怔，“为什么？”
挽碧有些恼羞，“因为，你这样会把我的包子髻给弄乱的！”
包子髻？
锦溪君的目光自她的发髻上掠过，忽而笑了开来。
“你这也叫包子髻？我以为你是随随便便捆起来的呢……”
挽碧：“……”
挽碧气呼呼的坐到小凳子上去看书去了。
锦溪君盯着她背对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笑了笑，然后慢悠悠的往柜台后去了。
裴府。
竹叶到书房里给裴瑾之禀告，“公子，出行所需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这是清单，你过目一下，若是有欠缺的，我再去补齐。”
裴瑾之的目光在清单上迅速掠过，“差不多了。”
“是。”
竹叶接过清单正要离开，却听到裴瑾之问他，“她呢？”
她？
竹叶怔了怔，有些不大确定，“公子问的是……挽碧？”
“嗯。”
“听府里的下人说，挽碧中午的时候出府去了，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回来。”
裴瑾之皱眉，“她不过是一个侍女，既然是侍女就应该有侍女的样子。”
竹叶低头，“是。”
“你有安排事情给她做吗？”
“没，没有。”
“那是你的失职。”
“……是。”
“等她回府后，你就酌情安排一些事情让她做吧，免得她整天往外跑。”
“……是。”
出了书房们，竹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他轻叹了一口气。
公子这是怎么了？
往常都不管挽碧的事情的，今天怎么心血来潮要他给挽碧安排事情做呢？
不过，自从挽碧来到裴府后，虽然说是侍女，但是却真的没有怎么做到侍女应该做的事情。
她笨手笨脚的，公子也不怎么待见她，她只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他每天教她认字，她学的很快，也会举一反三，很快就可以自己看书了。
她和他相处的很好，所以，其实有的时候，他也就忘了她是侍女，反而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本来她来裴府，他以为她是奔着公子来的，可是公子对她的态度却很奇怪，看起来像是不待见她，但是却让她多次进入他的书房……
可若是说公子待见她，可是这表达的方式，也太过于……奇怪。
虽然跟随在公子身边多年，但是他现在也摸不清楚，公子到底喜欢不喜欢她……
天色微黯。
挽碧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锦溪君，我该回去了。”
锦溪君也在看书，闻言抬头，“好。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挽碧把头要得像是一个拨浪鼓一般，“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反正也不远。”
锦溪君好笑的看着她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扔出来一句话，“你好像，有些怕我？”
挽碧睁大眼睛，“没有啊。”
她为什么要怕他？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府？”
“因为……”挽碧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因为这里距离裴府不远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回去呢？你不觉的有些麻烦吗？”她的表情很是无辜。
锦溪君一脸淡定，“你若是同意我送你回去，多远都不麻烦。”
挽碧：“……”
锦溪君突然靠近她，“我先前就说过了的，国都城的治安虽然不错，但是你是一个女孩子，又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天黑了走在路上还是会有些不安全的。”
“我是男子，可以护送你安全回到裴府。”
因为天色昏暗，黄金屋里早就已经掌了灯。
橘色的烛光下，锦溪君脸上的笑容浅和温柔，他轻声细语，挽碧觉得自己看的有些要移不开眼睛了。
仿佛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后来挽碧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的点头，然后说，“好。”
正是饭点，街上的行人不多。
挽碧走在路上，手里抱着那两本书，左边则是走得一脸优哉游哉的锦溪君。
她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突然有些后悔答应锦溪君的要求了。
他走得那么慢，按照这样的速度的走下去，哪怕月上中天了都未必能够回到裴府吧……
若是她自己一个人走的吧，想必此刻已经回到裴府了吧……
挽碧正想要开口提醒裴瑾之是否可以走快一点，却看到裴瑾之停下了脚步，看着她，“你肚子饿吗？要不要随我去这里吃点东西？”
锦溪君的手指指着他身后的人来人往的香满楼。
挽碧摇头。
她现在只想回裴府去。
看到她拒绝，锦溪君的表情有些惋惜，他轻叹一声，“香满楼的糕点是国都城里出了名的好吃的呢，平日里很多人排在门口等着买的，今天少些人，但是却只能……”
听到锦溪君碎碎念，挽碧顿时心里有些愧疚，“你不要说了，你若是想吃，便自己去吧，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裴府的。”
话语说完，便要走。
一步尚未迈出，挽碧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个略微冰凉的手扣住了，“等等。”
回头一看，锦溪君一脸有些落寞的微笑，“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可以陪我用晚膳吗？”
第37章 无师自通
桌面上摆满了林林种种的菜肴； 挽碧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你点那么多，我们吃的完吗？”
锦溪君摇头； “自然是吃不完的。”
挽碧疑惑； “那你为什么还要点那么多呢？”
锦溪君微笑； “我高兴。”
挽碧一怔； 随后也跟着笑了笑。
挽碧还不大会用筷子； 平常在府里吃东西的时候； 她都是习惯用勺子的。
眼下没有勺子，她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的菜，姿势难免有些笨拙。
她一边努力的操作，一便问对面的人，“生辰； 对于一个人来说； 很重要吗？”
挽碧其实有些不大懂这个问题。
月儿说，她过完十五岁的生辰，就会举行及笄之礼，然后就可以谈嫁娶一事； 算是长大成人了。如此看来； 生辰对于女子来说； 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吧。
莫非，对于男子也不外如是？
锦溪君看着她一直想要去夹那块糖醋排骨，却奈何一直夹不住，只好忍着笑给她夹了； 才开口道，“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但是，生辰，是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总归是有重要意义的吧。”
挽碧看着碗里的那块糖醋排骨，又看看一脸微笑的锦溪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你以前是怎么过生辰的？”
锦溪君一直坐着，也不伸筷子，挽碧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也不大好意思，于是干脆放下筷子和锦溪君聊天。
“以前？”锦溪君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迷茫的神色，“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像往常的那样过。”
挽碧有些高兴，“那今年有我陪你过生辰，你会高兴一些吗？”
锦溪君一愣，然后笑了，“自然是高兴的。”
挽碧点点头，“既然你高兴，那你就多吃点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她会……陪他？
锦溪君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微微垂下眼睑，拿起筷子，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的弧度，“好。”
小半个时辰后。
一大桌子的菜也不过是每一碟都动了一些些而已。
挽碧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感觉自己再也吃不下去的时候，她有些惋惜的放下了筷子，感叹道，“可惜了，我吃不下了……”
锦溪君被她的样子逗笑，“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带你来。”
挽碧摸摸肚子，心满意足的点头，“好。”
付过银钱，锦溪君站起来，“走吧，该送你回去了。”
挽碧坐在凳子上却不想动，她刚刚吃得太饱了，现在只想静静的在凳子上坐着……
锦溪君走过来，俊脸含笑，一双眸子闪着温柔的光，“怎么了？是不是吃撑了？”
他轻言轻语的，但是挽碧却有些窘迫，微微侧过脸去。
意料之中的，一声轻笑。
挽碧一鼓作气，正想着从凳子上跳下去的时候，肩膀上微微一沉。
锦溪君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我背你回去吧，嗯？”
挽碧没有听清楚，“嗯？”
锦溪君在她面前蹲下，依旧在笑，“我背你回去。”
挽碧默默的从凳子上跳下去，有些羞赧，也不敢抬头去看他，“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的。”
吃得太饱撑着了，最后还是被别人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