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怕，咳咳……”有些苍老的声音从树干里传出来。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树干上的人脸说话了。
“你，你会说话？”
“嗯。”那声音应了一声，却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我将行就木，你不用怕我的。”
“什么是将行就木？”
“……也就是说，我快要死了。”
“啊？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快要死了？”
“我是一名树妖。这棵树就是我的原身。我活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几岁了，最近我在不停的落叶，我用尽很多的办法都没有办法阻止树叶的下落，可能是大限将至了吧。”
“小姑娘，抱歉了，没有想到在临死之前，还给你添了麻烦。”
挽碧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
听到耳边的咳嗽声音，挽碧于心不忍，“你病得很严重了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老树发出了几声笑声，但是那几声难得的笑声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给阻断了，好不容易听到他咳完，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然变得十分的沙哑，“不用了，顺其自然吧。谢谢你，小姑娘。”
挽碧的小脸上满是纠结，“真的不用叫个大夫来看看吗？也许大夫能够治好你的病呢？”
老树没有言语，似乎是累极了，他等了好一会儿，积攒了些许的力气后，才再次发声，“不用了，小姑娘你的心地真好。谢谢你。”
挽碧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惋惜，“不要放弃好不好？至少尝试一下啊……没准儿大夫真的可以治好你的病呢。”
“这……”老树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迟疑。
挽碧一看他似乎是动摇了，连忙又接着说，“你等等，我去找裴瑾之给你请大夫。不过，裴瑾之有些难说话……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劝得动他，但是……我会尽力而为的，你等我。”
说完，也不等着看老树是什么样的反应，挽碧直接往裴瑾之的房间小跑而去。
裴瑾之的房间就在玉泽园里。
挽碧跑到他的房间前，看着那虚掩的房门，虽然很想直接推门进去，可是想着自己有求于他，可千万不能惹他生气，所以还是礼貌的伸出手指来，在门上轻轻的敲了敲。
是竹叶开的门。
“挽碧？”竹叶有些惊讶，“有什么事情吗？”
挽碧试着往房间里边看了看，奈何竹叶的身高高她一大截，她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景。
“大人在里面吗？”
“在的。”竹叶点头。
“我有事要对大人说。”挽碧攥紧了小拳头。
竹叶瞄了一眼她的小动作，“这……我去问一下公子，你在门外先等等。”
“好。”
房间里传来几句低语声，没过一会儿，竹叶返回来，把门打开了，“你进去吧，公子在里面。”
“好。”
挽碧迈过门槛正要进去，竹叶却拉住了她的袖子，低声问道，“你要对公子说什么？”她这样莽撞的样子，该不会又要惹公子生气了吧？
挽碧笑了笑，“没事的，就说一件事情而已，不会惹他生气的。”
竹叶迟疑的点点头，出门的时候小心的把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裴瑾之正坐在凳子上，手上是一盏淡茶。
“大人。”
“嗯。”
“我可以请求你帮我一件事情吗？”
裴瑾之闻声抬头，看到的便是挽碧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模样……
第30章 月色光芒
“你想让我请大夫去看院子里的那棵古树？”裴瑾之的神情很平静。
挽碧点点头； “对，再不救它，它很快就会死了。”
裴瑾之放下手里的茶盏； 声音冷淡； “树木非人； 就算请了大夫来； 大夫也不会看。”
挽碧：“……难道就没有人是专门看古树的病的吗？”
裴瑾之闻言抿了抿唇； 随后目光有些奇怪的看向她； “不过是一棵树，你的表情看起来怎么那么担心？”
挽碧沉默。
裴瑾之的目光慢慢的深沉起来。
犹豫了一下，挽碧还是慢吞吞的把话说了出来，“我……那棵树可不是一般的树，它会说话。”
她心里自知自己与这人间的里的一般人是不同的； 所以在得知有一棵会说话的古树时； 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认真的来说，她也明白； 她与那棵古树并非是同类； 但是； 他们是有共同点的——都不是人。
就这样一点理由，已经足够让她请求裴瑾之去挽救那棵古树的生命了。
“会说话？你是指那棵树成精了？”裴瑾之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讶。
“成精？我不知道……但是它确实会说话。”挽碧往前走了一步，“求求你，救救它好不好？”
裴瑾之陷入了深思。
没有想到； 院子里居然还有一棵成精了的古树。
古树既然成精，为何却又没有法力来抵抗自身的疾病呢？
若是救了那古树，它会不会……
袖子动了动。
裴瑾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不但拉住，还一直在晃个不停。
“大人，你就救救那棵可怜的古树吧……”
“大人，你那么好人，你会出手相救的对不对？”
“大人，你长得那么好看，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大人……”
女子和细柔嫩的声音不停的回响在耳边，裴瑾之的眼眸深了深。
看着他那快要被她拉扯成两段的袖子，他皱眉，然后骤然出声，“你给我放手。”
他的话语短促而严厉，似乎是被他的声音吓到，挽碧乖乖的停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转而是有些可怜的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是无声的乞求。
他低垂下眉睫，伸手扯回自己的袖子，语气平淡，“我不会因为一棵树请大夫的。”
挽碧：“……哦。”
“但是府上有专人料理府苑里的花草树木，你去找他们吧。”
挽碧呆了一下，随后眼睛一亮，“真的？那我现在就去找，谢谢大人。大人你真好。”
裴瑾之：“……嗯。”
竹叶正倚在门外的廊柱上发呆，耳边听到一些响动，抬头看去，发现是挽碧手里拎着裙摆，匆匆的从房间里小跑出来了。
“竹叶竹叶……”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着急。
竹叶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怎么了？”
“大人同意救院子里的那棵古树了，他还说府里是有专人给古树治病的，我们一起去找专人吧。”
经过竹叶身边的时候，挽碧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但是她急急的伸手抓住了竹叶的袖子，然后带着他一边往前跑，然后一边气喘吁吁的解释。
竹叶有些哭笑不得，下个瞬间里，他停住脚步，迫使跑在前方的挽碧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来。
“怎么了？”挽碧一脸迷茫，“我们不是要去找专人吗？”
竹叶尚未说话，她一脸的迷茫很快就转换为了一脸的着急，“救命如救火啊，停下来做什么？”
竹叶摊手，“你知道专人们住在府里哪个方位吗？你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走，也许走到天黑也未必能够找到一个专人。”
挽碧低头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是有些不经脑子，于是她仰着头，“你知道专人们住在什么地方？”
竹叶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随我来吧。”
半个时辰后。
挽碧一脸好奇的盯着那个正在围绕着树身走来走去，口里还念念有词的专人，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你知道那棵树得的是什么病吗？”
专人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叹了一口气，“蛀虫太严重了，伤及根本，救回来的希望有些渺茫。”
挽碧拿不住注意，只好抬头去看竹叶，没有想到竹叶也是紧皱着眉头。
好一会儿后，竹叶才开口，“你尽力而为吧。若是治好了，大人自然会有重赏，若是治不好，也不会怪你。”
“是是是，多谢管家。”
日渐西斜。
挽碧坐在游廊的栏杆上，裙摆随着双脚的晃动而漾起来，像是在脚边盛开了朵朵的浅绿色的花儿一般。
她的头轻轻靠在柱子上，眼睛定定的看着院子里的那棵古树，良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个专人看过古树后，便捣鼓了半个木桶容量的黑漆漆的药汁，然后把药汁淋到了树干上。
那药汁也不知道是由什么制作而成的，味道有些重，以至于挽碧现在只能坐在游廊栏杆这边远远的看着而不能接近。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金星初上，月光浅柔。
挽碧回过神来，用袖子掩下了嘴边的呵欠，敛下心神，努力的驱使体内的灵气流动。
自从回到裴府后，她时不时都会留意自己身体的情况，虽然在安府的时候遇到的灵气吸收被阻滞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现在她的灵气流转不存在问题了，但是她吸收灵气的能力却不知道为何下降了。
脖子处的玉佩依旧在起着作用，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二致，但是挽碧依着能够抵达体内的灵气看来，确实是她在吸取灵气的环节上出了问题。
轻舒一口气，挽碧睁开眼睛。
夜色比先前似乎要更深了些。
她跳下游廊，打算去书房找竹叶，把今天里认的字词再重新复习一遍的时候，耳边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挽碧姑娘。咳咳……”
那声音轻若游丝，飘着空气里，如果有风吹过，也许一吹就散了。
挽碧停住脚步，“古树？”
古树又咳了几声，“谢谢你。”
挽碧摇摇头，有些担忧，“你感觉好些了吗？”
也不知道那专人的药汁有没有效果……
等了一会儿，古树那里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
挽碧走过去，越靠近那颗古树，那有些刺鼻的味道就越浓。
挽碧轻皱起眉头，“你还好吗？”
月光之下，树干上的那一张人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古树再次开口，“还好。”
顿了一下，“姑娘是修仙之人？”
虽然是问句，但是声音里却并没有疑问的语气，这皆是因为古树刚刚看到了少女刚刚在打坐时，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光芒。
人？
挽碧摇摇头，“我不是人，我是……一块玉。”
古树了然，“原来是这样。看你一身的灵气充沛，看来成仙之时指日可待啊。”
“我虽然活了很久，但是能够像现在这样说话，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这树身里的蛀虫寄住已久，虽然我的木质坚硬，但是想来也……唉。”
古树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是有些凄凉。
挽碧心里一瞬间有些难受。
“古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裴相府里的专人，想必也是精通这一方面的行家，你耐心等等，说不准哪天就好了。”
挽碧并不大会安慰别人，手忙脚乱的说完这一句话后，她却听到古树一声苦笑。
除此之后，再无其他的声音。
挽碧静静的站着，月亮在她的身后，光芒照射过来，在她的身前投下了一片影子。
有夜风吹过，四周的植物摇摆，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在这样一种安静又带着些微躁动的气氛中，挽碧听到古树说，“挽碧姑娘，你可愿意救救我？”
挽碧惊讶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古树轻叹了一声，似乎是有些犹豫，“挽碧姑娘既然是修仙之玉，身上又是灵气充沛，只要动用一点点的灵力，就可以治好我的病。还望……挽碧姑娘可以大发善心，救在下一命。”
挽碧怔愣。
原来她身上的灵力居然还可以救古树？
“你知道方法？那快告诉我啊……”挽碧有些迫不及待。
古树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惊愕，“你……你愿意救我？”
挽碧点头，“对啊……”
既然她身上的灵力可以救它，那她自然是要好好的把握这个机会的。
“可是，可是……”古树支支吾吾。
挽碧不解，“怎么了？”
“这可能会……消耗掉你不少的灵力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古树的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
挽碧闻言却是一笑，“没事没事，灵力没了，还可以继续修炼，但是若是命没有了，就修不回来了。”
古树：“……”
夜风轻吹，月光澄亮。
夜幕之下，浅绿色衣着的女子，指尖缓缓的燃起了月色的光芒……
待那光芒积少成多的时候，女子纤细的五指轻轻的印到了古树的树干上，与此同时，整棵古树突然颤抖了一下，女子手里的月色光芒被抖落，然后迅速的从树干四周蔓延开去……
自下而上，从树根到华盖，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整棵古树都被那月色的光芒包裹住了……
第31章 久出未归
漆黑的夜幕中； 某种光芒突然闪了一下，像是那雷电过境时才有的亮光，但是却缺少那震耳欲聋的雷声。
光芒持续的时间极短； 一瞬间的亮若白天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裴瑾之背负着双手恰巧站在窗前； 看着刚刚的那一幕； 轻轻地皱了皱额头。
“竹叶。”他朝门外唤了一声。
竹叶在门外应了应声。
裴瑾之依旧拧着眉头； 心头不知道为何有些气闷； 把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下； 他的声音微沉，“挽碧她……现在人在何处？”
刚刚的那道白光光芒是异象，这府上……也只能是与她相关联了。
“在玉泽园的院子里，一直都坐在廊柱的栏杆上发呆。”竹叶的的回答很流畅。
“你去……”
竹叶耐心的等候着，但是书房里的人只对他说了两个字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再言语。
他的声音轻了一些； “公子……”
“罢了……”
话音刚落，书房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裴瑾之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公子，这是要去哪里？”竹叶紧随其后。
裴瑾之抿了抿唇，“玉泽园。”
竹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么早？”
往日里公子不到夜半子时是不会离开书房； 今天怎么……
裴瑾之没有应答； 只是沉默的一直往前走，脚下的步伐依旧沉稳，但是比起往日来却是要稍微紧急一些。
玉泽园很快就到了。
裴瑾之的视线在院子里绕了半圈，安静的落到了古树树下的那个月色身影上。
她的衣着是那种很浅淡的接近于白色的绿色； 被月光一照，衣裳似乎也散发着微弱的月色光芒。
此时她靠着古树坐着，身影看起来很安静，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睡了过去。
裴瑾之走近，才发现挽碧是睡过去了。
她的双眸紧闭，本来就白皙的肤色，此时被月光照耀到，泛起一种柔和的光泽，但是她的唇色……
和白皙的肤色一般，看起来有些苍白。
她这是……
裴瑾之微微回头，“去把她叫醒。”
竹叶怔了怔，“是。”
“挽碧，挽碧……”
有声音远远近近的传过来，不胜其扰。
挽碧想要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她的耳边喧吵，却发现自己的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又想要张嘴说话，让那个声音沉默下来，但是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办法张嘴……
“公子，挽碧她怎么叫不醒呢？”竹叶有些着急。
裴瑾之在挽碧面前蹲下来，凝眸看了看昏睡过去的女子，眉心轻蹙，“去把大夫叫来。”
“是。”
竹叶去请大夫了。
裴瑾之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那一张巴掌般大的小脸，看着看着竟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移不开眼了。
这么些年来，他看过的女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