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挑了挑,依旧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半句话也不说。
祁塍渊道:“金医公子若无办法,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解了,本座自认为不如金医公子,父皇,七皇弟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陆璇咬牙看了他一眼。
皇帝瞳孔的颜色渐渐深暗了下来,看过来的目光很吓人。
“金医公子既然能查出七皇子的病源,必然是有法子相救,若是金医公子嫌朕给的诊金少,朕可增加到金医公子满意为止。”
皇帝绝对不是在求她,而是在威胁她。
谁都看出来了,金医公子有意不治,其实她还是有能力替七皇子解毒的。
大家看向金医公子的眼神变了,全都是带着不善。
感受到大殿内咄咄逼人的气息,陆璇冷笑一声,抬着眼皮露出冰冷的黑瞳,冷冷地看着前面悠然而立的祁塍渊。
皇帝拿他没办法,自然会找她的麻烦。
没身份,没后台的,不逼她还能逼谁?
“并不是诊金的多少问题,而是在下实在没有能力。炎国皇帝如若想要逼在下,在下也无可奈何。”
陆璇抬起冰眸,和皇帝森冷的眼眸对上,面对强大气场地皇帝,丝毫不输半截。
皇帝漠然看着陆璇,如果允许,此时此刻皇帝早就令人将人拿下了。
“朕只是想让金医公子尽力施救……”
“哦?”陆璇挑眉,“若是其间七皇子有什么不测,在下是不是就不用负这个责任?”
想要用她如同用那些太医一样,炎国皇帝未免想得太多了。
陆璇低估了炎国皇帝无耻的程度,大手一挥,身后有两名禁军侍卫走上来,用强硬的手段将她请过去。
陆璇黑眸里涌起一股漩涡,凛然骇人,炎国皇帝却似没有看到般,再次摆手。
当着众目,陆璇看着炎国皇帝对自己用强硬手段,冷冷一笑,“既然皇上如此看重在下,那在下就从命了……只是……”
嘴角一勾,陆璇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那冷冷的笑容叫人不安。
看着陆璇洒然的背影,祁塍渊的眼睛没眨一下,他以为她会向自己救助,或者服个软。
哪怕是她一个小小的动作,他都可以替她做主,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不愿意低头。
他早就该想到的,金医公子的性子有些乖张,根本就不会轻易向人低头。
如果低头了,就不是金医公子了。
陆璇跟着那两位禁军离开,直接被引到了宫中牢房。
宫内的牢房比外边大理寺的牢房要好不知多少倍,即使好,它也是座牢房。
没想到的是,柳琤琤就在自己的隔壁间。
“金医公子。”
看到陆璇被带进来关进隔间,柳琤琤脸上竟有了些笑意,似乎在嘲笑陆璇。
陆璇瞥了她一眼,皇帝果然没舍得将她杀了。
还和她关在一起,皇帝想要干什么。
里边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面铺着薄薄的被子,屋里的空气并不潮湿,除了有些味道外,还算是十分干净的。
起码住着舒服多了。
“佛迦主子竟没替金医公子求情,还被皇上关在了这里,说来,也是琤琤与金医公子有缘分,死前还能住在一块儿!”
陆璇躺在床上,透过铁柱子看着对面得意的女人,想不明白好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你很高兴。”
“当然高兴,因为是金医公子你啊。”
柳琤琤笑眯眯的,仿佛他们现在坐的不是牢,而是金殿里。
“皇帝需要我,而你可有可无。”陆璇淡淡地说出一个事实。
“那又如何,只要最后的时间里能有金医公子相伴,一切都无所谓。”柳琤琤看着她笑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柳琤琤真的喜欢陆璇呢。
陆璇却看到她眼中的异样,脑中一个想法闪过,这个柳琤琤很有可能是被皇帝派来的人。
当然,这仅是猜测。
发现陆璇正定定的打量着自己,柳琤琤浅笑宴宴地站在前面,任由她打量个够。
陆璇看了半晌,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索性闭上眼里休息。
反正一时半会儿皇帝不会将自己杀了,而且……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闭眼睡过去两个时辰,陆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牢里点着昏黄的灯火,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在牢口的位置,摆着已经凉掉的饭菜。
陆璇揉了揉额头,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事,睡得到是熟,连有人送饭都不知道。
摸了摸饿到的肚子,还是吃了那些冷饭冷菜。
现在天气并不冷,冷饭冷菜也没有什么影响。
“我以为你会很有骨气的打翻,”旁边响起柳琤琤兴味的声音。
陆璇头也没抬,“骨气不代表要饿了自己的肚子。”
而且她相信,不用多久,外面就会有人将自己放出去。
陆璇吃完饭就坐在床上打坐,偶尔还在自己的身上扎针,看得柳琤琤好奇不已,想要看看陆璇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见陆璇有动静,看上去仅是单纯的打坐休息而已。
陆璇额头细汗淋淋,冲了好几次都没找准,如果放在以前,她完全可以冒险,但现在……她不能随便开玩笑。
“呼。”
深深吐了一口气,陆璇睁开眼,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
“你在干什么。”
陆璇淡淡地扫了一眼过去。
一天,两天……已经四天过去了,陆璇每天都在试着用温和的方法打开身上的封穴,小心的避着腹中的穴位,似在保护着什么。
柳琤琤一直坐在对面,每天醒来就是看陆璇如何给自己行针,看得柳琤琤惊叹不已。
不愧是金医公子,这行针的功夫不是人人都能比的。
“呼呼……”
陆璇猛地一收针,大口的呼着气,半个身子撑到了前面去。
“公子,你没事吧?”柳琤琤快步走到前面,隔着铁柱子看陆璇。
陆璇撑起身子,嘴角慢慢地勾出一抹惊艳柳琤琤的微笑,那像是成功后的喜悦,不得不承认,金医公子很吸引她的目光。
“看来金医公子是成功了。”
“嗯,确实是成功了,”陆璇不吝啬地扬起笑脸,难得好心情的搭理柳琤琤。
柳琤琤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总觉得金医公子的漂亮太过诡异了,像是能吸食别人灵魂的精美,叫人不敢与他的眼睛多对视几眼。
陆璇并没有发现柳琤琤的异样,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自己强行用针解穴,没想到还是成功了。
祁塍渊留了情,没有将她的穴位封死,才让她如此简单的冲破穴道。
柳琤琤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牢门处走进来一人,冷漠眼扫过牢中的两人,手一挥,有牢头上前把陆璇的牢门打开。
“皇上要宣你。”
“哦?”
陆璇似乎并不意外地哦了一下,然后悠然地跟在牢头的身后走出牢门。
呼吸到了外边的空气,陆璇嘴角勾了勾,问旁边的人:“七皇子出事了。”
牢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陆璇并不觉得有什么,心情好地道:“佛迦院主自己都没有办法,找在下也无用了。”
因为,七皇子的毒性被激发,活不好了。
当然,这仅是在她极力的救治下才能活不好,再过几日,七皇子直接去见阎罗王了。
皇帝还是舍下了老脸,将陆璇放了出来。
陆璇来到安放七皇子的偏殿,里边一片死气沉沉,仿佛七皇子真的死了般。
“金医公子来了。”
里边的内侍小声说了句,惊醒了床边的人。
多为鸣凰馆的人,郁参商也不见往日的镇定。
“金医公子,”郁参商率先沉着脸上前,恭敬道,“还请金医公子救救七皇子殿下。”
整个鸣凰馆需要七皇子,没有了七皇子,鸣凰馆就不复存在了。
陆璇越过他们的身边,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任何皇子,连妃子都没有看见到一个,甚至是七皇子后宅的妾室也没在。
孤伶伶的躺在这座偏殿里,只有这些正为自己未来担忧的手下守在这里,他们关心的不是七皇子的病情,而是自己是否还能在没有七皇子之后活着。
陆璇站在七皇子的面前,看着迅速枯瘦的男子,干巴巴的,哪里还有往日的风采,分明就是一具快要干掉的干尸。
皇帝还真是能忍心,人都这样了才将自己放出来。
同时也让陆璇看到了祁塍渊的狠心,对自己的兄弟可以下这样的毒手。
如若给他一刀干脆些还好,如今这种折磨,更让人痛苦。
“金医公子……”
有人刚想要在她的耳边说话,陆璇抬了抬手,阻止了对方的声音:“我可以让七皇子断不了气。”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心一震。
也就是说,七皇子真的没有办法救了吗?
陆璇伸手把脉,正在她替七皇子检查各项功能时,皇帝和祁塍渊等人无声无息的走进了大殿,皇帝阻止了太监公公的通传,沉郁着脸看陆璇的动作。
与此同时,一道细微的声音钻进了陆璇的耳朵。
注意到是身后的内侍在向皇帝的汇报着什么。
“皇上,麟国太子抵达宫门外……”
陆璇的耳朵一动,坐到七皇子的床沿边,凝神,用针。
看着陆璇在七皇子身上行云如流水般的用针,大家慢慢地皱了眉头,扼腕。
既然可以保命,为何前几日你又如此。
鸣凰馆的人死死地盯着陆璇的动作,眼中闪过怨恨。
如果早一步,是不是七皇子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陆璇一点愧疚都没有,毒可不是她下的,她现在给七皇子保存一口气在,已经仁尽义尽了,没有仁爱的人是你们的皇帝和太子。
“笔墨纸伺候。”
陆璇用针间,清冷的声音晌起,立即有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
下了一针的陆璇转过身来,手速如飞的在纸上写下不少的珍贵药材让人下去准备。
大殿内鼎中的香料正燃着,溢出沁人心神的淡香味,整个殿内压抑着一股凝结之气,久久化不去。
陆璇手上的动作非常快,快到让人佩服的同时又恨,恨她为什么不早些救人。
一番行针下来,也过了半个时辰之久,药童子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陆璇让人给七皇子灌进去。
是的,是灌进去,不是喂。
这个时候的七皇子根本就不可能自个把药给喝了,只能用特殊的方法灌进去,然后等陆璇用法子吊着他半口气。
能让他不死。
刚才陆璇是这么说的吧。
一碗药灌了半碗,看着七皇子的样子就觉得难受。
陆璇毫不怜惜的将人抬起来,在背后飞快的拍穴,啪啪声响在压抑的大殿内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看着她的动作真怕她把七皇子给拍死了。
陆璇下手的位置很有分寸,并不是乱拍。
噗!
一直没动静的七皇子在陆璇的拍穴下猛地吐了一口血水,一双眼睛浑浑浊浊的睁开一缝。
“金……”
七皇子就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老人,连抬手指的动作都没有办法做到了,呼出的气比进去的气要多。
浑浊的眼珠正死死瞅着陆璇,陆璇伸手压了压了他试图要起身的动作,“你现在还不能起来,我会给你治好。”
声音很轻却绝对不是柔和的。
陆璇眯了眯眼睛,一针落下去,七皇子突然狠喘了一口气,眼中顿时觉得清明了许多。
只是一时清明后,他又猛地往下倒去。
“七殿下!”
吓得众人脸色一白,以为陆璇要当场杀了七皇子。
陆璇冷声道:“都退后。”
看清楚床上的人还有呼吸,大家才放松了口气,但仍旧紧紧盯着陆璇手里的动作。
……
连施了一个时辰的针,七皇子吐了好几口黑血,最后才慢慢的缓过劲来。
只是金医公子一句话将七皇子以后的人生给定了,无法下床,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少则两三年,多则六七年,如果幸运的话能活个十几二十年没有问题。
鸣凰馆的人都沉默了,阴郁地盯着大摇大摆出宫门的陆璇。
皇帝早就令人准备好了大面额的银票,陆璇认真数过,足有十几万两,还算是满意。
祁塍渊跟着陆璇一起出的宫门,两人一路无言的走到宫门口,而一直等在宫门前那支麟国队伍猛地抬头,就看到从宫里边并肩走出来的两人。
麟国这边走出一条高大挺拔的身形,在看到李淮的好刹那,陆璇身子猛然一震。
他身上的戾气很重……似浴血而回的战士。
这一路来,他吃了很多苦。
从停在旁边的马车上的痕迹来看,陆璇就知道他到底费了多大的力量才走到了这里,只为了确认自己的生死。
两人的视线深深的撞击着,两边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阴煞的黑眸在看到完好无损的陆璇,慢慢的化为柔和的春水,一瞬不瞬的盯着思念已久的人。
如果允许,他此刻就想冲上去将她纳入怀。
陆璇抿了抿唇,身子动了,慢慢的朝李淮走上去,冷凌的嘴角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身边,一只手突然伸出,冷冷地扼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从前面拉了回来。
周围的空气骤然一紧,咔咔裂响……
李淮刚柔和下去的眸子徒然眯起,外放的戾气和冷煞足,叫面对他的人满脑的空白,一时被他的气场给压制住,无法动弹。
☆、265。这是傻了?
“放开。”
陆璇挣了挣手中的力量,示意祁塍渊别太过分了。
祁塍渊捏着她的手腕,并不如她所愿的松手,反而握紧,“你果然是因为他。”
“可笑,”陆璇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因为李淮才陷害他,因为李淮才冷漠他……为了李淮和他为敌。
在陆璇的眼里祁塍渊的行为确实是可笑。
“确实是可笑,”祁塍渊浓墨般的眸子里闪烁过邪光,很快就眼中消逝,令人无法捕捉。
“我说放开,”陆璇的话音刚落,手腕猛然一翻,一枚冷光灿灿的银针扎向他的手。
冰凉感掠过他的手掌心,依旧没有松放,生生被她的银针扎中了穴道。
刺痛的感觉并没有让他退让太多,陆璇用了巧力将他的钳制挣开,冷漠退出了两三步,冷漠着脸看他。
李淮捏紧了双拳,飞快的上前将陆璇拉了过去,这来回发生仅在一瞬间。
两边似水火对峙,谁也不能逼迫着谁,谁也不相让。
陆璇素手一伸,挡住了李淮的动作,看着祁塍渊冷冷道:“佛迦院主,我并不喜欢你的方式,不管是温和的还是冷厉的,你我都不可能相溶。”
这就是她能给他的答案,让他放弃困自己的念头,也让他放弃对自己的‘好’。
祁塍渊的那种好,陆璇根本就不敢承受。
祁塍渊听到她的话似乎笑了一下,“是吗。”
“祁太子有怨可冲着孤来,”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李淮满身煞气的往前一步,如果身边没有一个陆璇挡着,两人怕是要打了起来。
“李太子劳车舟顿,本座已经让人给李太子准备好了驿宫入住……”
李淮手一抬,冷冷道:“祁太子好意,孤心领,但孤住不惯炎国的驿宫。孤自有安排。”
话罢,他转身即走。
陆璇跟在身边一起走,祁塍渊凝目看着他们二人同去,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到底,李淮有哪里好?值得他如此。
祁塍渊无法想象,金医公子会和那位李太子妃平起平坐的场面。
眉宇慢慢皱起,渐渐加深。
陆璇并没有坐进李淮的车驾,而是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