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小镇,商青鲤并不陌生。年前她为了在雪山猎雪狐,曾与江温酒在这里住了数日。
“喵。”
酱油两只前爪搭上窗沿,竖着耳朵看向窗外。
商青鲤伸手捏了下酱油的耳朵,唤道:“酱油。”
酱油甩了甩尾巴,扭过头看着她。
淡绿色的眼,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绿玛瑙。
商青鲤瞥见这双猫儿眼,不禁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的种种,愣了瞬,笑着揉了一把酱油的脑袋。
与酱油一起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商青鲤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榻边宽衣就寝。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长孙冥衣三人同她辞行。
她站在街道上,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转身回到客栈。
那只从九渊带出来的包袱静静躺在桌上,商青鲤上前解开包袱,取出卷成一团的虎皮,去了年前定做狐裘的那家铺子。
掌柜摊开虎皮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听商青鲤提及想要用它做一件虎裘时,面色略微有些古怪,道:“姑娘……这花纹……穿在身上?”
“嗯。”商青鲤点头,指尖抚过虎皮上的黑色横纹,道:“好看。”
掌柜:“……”
他沉默一阵,有些迟疑道:“……会不会太粗犷了些?”
商青鲤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道:“不会。”
她把江温酒的身高体型一一说给掌柜,又从袋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道:“几日可取?”
掌柜听了她报出的身高后,拿尺子量了下虎皮,道:“姑娘,这张虎皮不够做一件披风的,倒是可以裁剪下做一件上衣。”
商青鲤蹙了下眉,道:“也行。”
掌柜收了银票,道:“三天后便可来取。”
“好。”商青鲤颔首。
她出了铺子,想着三日时间不算长,不妨在镇上住下,等三日后取了虎裘再回九渊也不迟。
过惯了与江温酒朝夕相处的日子,而今身边陡然少了一个人,这不算长的三日,商青鲤过起来也颇觉漫长。
为了打发时间,商青鲤又去铁匠铺子里买了弓箭,每日带着酱油上山狩猎。
这日她拧着猎物从雪山下来,没走出多远,便被几个江湖人围住了。
这几人生的五大三粗,服饰不统一,所持兵器也不统一,商青鲤实在瞧不出他们是何门何派。她俯身把猎物和弓箭搁到地上,驻足冷眼相待。
便听得其中一人悄声问另一人道:“不是说闻命在千钟楼主手中吗?我们堵她干啥?”
他嗓门大,即便是压低了声音,商青鲤仍一字不落听进了耳里。
闻命在千钟楼主手中。
她不禁蹙眉。
另一人道:“这消息是千钟楼的人自己放出去的,谁知道真假?拿下她总是没错的。”
商青鲤听言心中一叹,冷笑道:“你们想要它?”
她从腰间袋子里摸出前些日子顾怜塞给她的一块九渊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两下,道:“凭本事来取。”
这世上见过闻命的人本就不多,令牌颜色形状又与闻命颇为相似,商青鲤并不担心他们能瞧出破绽。
她将令牌收回袋子里,抬眼就见他们果然冷了神色,眸中狠厉与贪婪毫不遮掩。
一人执刀在手,道:“上。”
霎时刀光剑影。
商青鲤提脚踹向一人手腕,脚尖一勾他手上的兵器便脱手,还不待她收脚,一剑已向她后背刺来,左右两侧也各有兵器袭来。
她顺势一抬脚,在前面那人身上一借力,整个人跃至半空,避开几人合围的一击,同时鸿雁刀出鞘,回身一刀砍断了欲从背后偷袭她的那柄剑。
酱油站在她搁在地上的弓箭上,呲着牙咧着嘴,发出一声低吼,纵身向其中一人扑去。
“酱油。”商青鲤一惊。
转头就见那人旋身一脚,向酱油脑袋踹去。
商青鲤眸色一沉,鸿雁刀脱手便要掷出。
她的刀尚未离手,一柄颜色暗沉的长剑已从旁飞来,不偏不倚砸在那人脚踝上。
“嘶。”
长剑似是携了万钧雷霆之力,砸的骨头都隐隐发疼。那人冷吸一口气,身形不稳,头一仰重重摔在了地上。
“吧嗒。”
失去了着力点的长剑掉到酱油面前。
酱油歪了歪脑袋,探出前爪踩了下剑鞘,“喵”。
商青鲤的目光从酱油身上落到它爪子下的剑上,微微一怔。
这时一道青影疾行而至,抬手一掌拍向她身后一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她扭身避开右侧刺来的一剑,稍一用力把她带入怀里。
他广袖飘扬间,缕缕檀香钻入鼻腔。
商青鲤弯唇,唤道:“江温酒。”
江温酒轻笑一声,揽着她落在酱油旁边,俯身拾起君子意,道:“铮铮,我来。”
“嗯。”商青鲤还刀入鞘,想了想,道:“别下杀手,让他们滚了就是。”
“好。”江温酒笑道。
他们亲眼见到“闻命”在她手上,只要放他们离开,不多时江湖上便又会兴起闻命仍在西临太女手上的传言,到时千钟楼主手中的闻命是真是假,总会让人心生猜疑。
假作真时真亦假。
再完美不过。
商青鲤弯腰摸了摸酱油的背脊,把弓箭和猎到的几只雪狐重新拧在手里。
直起身子时,江温酒正还剑入鞘,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江湖人早已颤着腿跑远。
“你怎么来了?”商青鲤走到他身旁,转头道。
江温酒接过她手上的弓箭,道:“迟迟不见你回。”
“想着明日去铺子里取了虎裘再回。”商青鲤眸中流泻出笑意,道:“你不是陪着爹爹在和长老们议事么。”
“结束了。”江温酒把箭囊和长弓一并挎在肩上,牵住商青鲤的手,道:“长老们今日一早便离开九渊了。”
商青鲤点点头,与他携手回了镇上。
翌日,商青鲤去铺子里取了虎裘,又用这几日猎的雪狐换了几顶毛绒绒的帽子打算给卫瑜戴。
两人回到万仞山时已经入夜,沐浴完商青鲤坐在榻上打开掌柜塞给她的包袱,虎皮上衣被叠的十分整齐,衣服上还搁了顶边角料缝成的虎皮帽子。
商青鲤取过那顶帽子,见它略有些秀气,比较适合女子,一时兴起,便抬手将它扣在了自己头顶。
江温酒沐浴后推开房门时,恰好见到长发散落,戴了顶虎皮帽子眉眼带笑的商青鲤。他拿着帕子擦头发的手一顿,关上房门,走到桌旁坐下。
“你看。”商青鲤一手扶着头上的帽子,一手指着榻上的虎皮上衣,道:“试试?”
江温酒神色一僵,唤道:“铮铮。”
“嗯?”商青鲤疑惑侧眸。
“……昨日给长老们践行,赵叔挖出了他十年前埋在松树下的几坛好酒,色淡味醇,我留了两坛给你。”江温酒转移话题道。
商青鲤眨了眨眼,道:“酒?”
“要不要尝尝?”江温酒笑道。
“好。”商青鲤起身走到桌旁。
江温酒搁下擦头发的帕子,用发带把头发系住,下楼去取了酒和一碟松仁上来。
山中一种野果酿成的酒,酒液是很淡的琥珀色,口感绵柔,有点儿酸又有点儿甜。商青鲤早前从未喝过这样的酒,原是打算浅尝辄止的,没忍住便多喝了几杯。
停杯时两坛酒几乎已喝光。
酒的后劲慢慢便上来了。
她抬手揉了下太阳穴,嘟囔道:“头晕。”
江温酒把桌上的酒坛挪开,提着茶壶倒了杯茶,走到她身旁,半蹲下把茶杯凑至她唇边,道:“喝口茶。”
“不要。”商青鲤蹙眉,推开江温酒的手,摇摇晃晃起身道:“我要睡觉。”
握在手里的茶杯被她推的一晃,茶水泼了半杯在胸前,江温酒不由皱眉,无奈道:“好,睡觉。”
他搁下茶杯,把商青鲤扶到榻上,替她脱了鞋子和外衫,道:“睡吧。”
商青鲤就势往榻上一倒,恰好压住叠的整整齐齐的那件虎皮上衣。她向一侧滚了下,探手抓住上衣,抬眼便见江温酒正站在榻前,脱光了上衣,拿帕子擦拭着胸前的茶水。
“江温酒。”商青鲤唤道。
“嗯?”江温酒转眸。
商青鲤半撑起身子,递过虎皮上衣,道:“试试。”
江温酒:“……”
……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
他在商青鲤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接了上衣,抖开见到它两只仅有一半的袖子时,抽了下嘴角,艰难地把它套在了身上。
棕黄色布满黑色横纹的虎皮上衣衬得他本就白的肤色又白上了几分,衣领大敞着,从商青鲤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楚望见他胸间嫣红的朱砂痣和小腹上的肚·脐·眼。
商青鲤眼睫一颤,挪到榻沿上半跪着身子倾身想要替江温酒扣住衣服上的扣子。
江温酒怕她摔到榻下,忙凑过去拥住她。
她的脸蹭过他的胸前,她的手落在他小腹上。
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如玉,商青鲤愣了愣,手不自禁地沿着他的小腹往上,爬上他的胸口。
她稍稍退后些距离,瞥见他胸间那点朱砂痣,指尖挪过去轻轻一点,小小的凸起,颜色像极了熟透的樱桃。
樱桃?
商青鲤眸光闪烁了一下,凑过去启唇想要含住它,它实在太小,含不住又尝不出它的味道。
贴在胸间的手往一旁探去,指尖碰上衣襟下的一点,商青鲤眼睛一亮,挪过唇张口咬住。
“铮铮。”江温酒身子僵住,闷哼一声,唤道。
“嗯?”商青鲤仰头。
他低头,吻落在她的唇上,如蜻蜓点水。
“嗯……”商青鲤被他吻的有些喘不过气,便想要推开他。
她手上还未用力,他已抓着她的手隔着薄薄一层裤子握住他的滚烫。
商青鲤缩手,推开他,身子往榻内一滚,钻进被子里,道:“睡觉。”
江温酒低低一笑,上榻掀开她裹在身上的被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边低头吻她边解开她的中衣。他的手覆上她胸前柔软,吻从额头一路吻到她的脖子,稍一停顿,便沿着脖子继续往下,炽热,却铺天盖地。
商青鲤轻声喘息着,扭了扭身体。
松松垮垮系住头发的发带忽地散开,如云青丝披了江温酒满身。
☆、番外二。我有千金换一笑。(bl,慎入。)
广漠无穷,马行高碛。
卫瑜自沙漠打马而过,黄昏时入了大荒城。
三月余寒犹在,疾行时如刀似箭的风卷起尘沙兜头落下,染了满身风尘。
看惯了南蜀的小桥流水人家,也赏过九渊的山高水险,平沙茫茫黄入天的漠北,卫瑜还是第一次见。
在城中找了家客栈投宿,洗去仆仆风尘后,他换了身杏黄色的箭袖衫子,离开客栈在街上晃悠。
华灯初上。
沿街的茶肆酒楼檐下的灯笼渐次点燃。
卫瑜在巷子口的一个小摊上吃了碗馄饨,又包了份花生仁拿在手里,不时拈起一颗高高抛入空中再仰头张口接下。
他靠墙而站,边嚼花生仁,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眸中光影明灭。
“惜春院里今晚倒是真热闹,长吟姑娘、长宁公子都在今夜开门迎客。”
“名花开·苞么,嘿嘿。”
“哎……达官显贵们都去了,你我也只能看个热闹了。”
“这二人艳名远播,慕名而来的,可不止显贵,听说江湖中的少侠们也有不少,拈花楼主似是也在其中。”
“长孙楼主?我曾有幸见过他一面……”
两个三十来岁的儒衫男子说说笑笑从卫瑜面前走过。
渐行渐远,后面说了些什么也就听不真切了。
卫瑜在听到“拈花楼主”四个字时,眯着眼挑起一边唇角笑了笑,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他侧眼看向身影融入夜色中,快要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两人,伸指弹了下衣摆,跟在了他们身后。
惜春院,大荒城内一掷千金的逍遥之地。
卫瑜进入一楼大堂时,长宁正在吹箫。
他靠在朱红色漆柱上,垂下的红色轻纱堪堪挡住他一半身形,视线掠过一楼大堂内众人,向二楼望去。只一眼,便见到了坐在二楼栏杆边的长孙冥衣。
长孙冥衣握着一杯酒,寒星目微垂,神色静如深潭,喜怒难辨。他对面坐着个白衣男子,容色清俊,眉眼间有掩不住的书卷气,正笑着在与他说些什么。
卫瑜抿了下唇。
台上的箫声在此时戛然而止。
长宁一曲终了。
众人争相报价声此起彼伏。
卫瑜拈了颗花生仁,如之前一般,高高抛起又张口接下。
他嚼着花生仁,侧耳听着一声比一声高的报价,窝在他怀里睡觉的花栗鼠被吵醒,扒开衣襟,探出小小的脑袋左顾右盼。
卫瑜喂了它一颗花生仁,它用两只前爪捧住,低头小口小口啃着。
“三千两。”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二楼响起。
卫瑜寻声望去,是坐在长孙冥衣对面的那个白衣男子。
楼上楼下都不乏权贵,区区三千两,对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只略一停顿,便陆续有人加价。
卫瑜见白衣男子皱了下眉,低头跟长孙冥衣说了句什么,长孙冥衣颔首应了,白衣男子便继续报价道:“七千两。”
“七千五百两。”楼下有人加价道。
长孙冥衣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侧头垂眼看向长宁,蹙眉不耐道:“一万两。”
他眸中的不耐之色卫瑜并未瞧见,他声音冷沉一如往日,卫瑜听言眼底风霜乍起,笑道:“小爷出一万五千两。”
卫瑜说话时,凝了内力于声音中。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落在楼上楼下众人耳里。
长孙冥衣握着杯子的手指颤了下,目光一转,落在一楼进门不远处那根朱红色柱子上,红纱遮挡下,杏黄色衫子的少年半隐半现。
卫瑜见长孙冥衣看过来,伸手一挑红纱,踱步往前走了两步,咧嘴笑道:“还有人要和小爷争么。”
他站在那里,言笑晏晏,如暖阳灼人。
花栗鼠爬上他的肩膀,从颊袋里吐出一颗栗子啃食着。
一人一鼠,不知惊艳了在坐多少人。
“两万。”长孙冥衣沉下眼。
卫瑜吃了颗花生仁,歪头笑道:“三万。”
隐隐听见有人抽了一口气。
长孙冥衣冷冷道:“四万。”
“五万。”卫瑜头也不抬,继续道。
心头有些气闷,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又像是被人拿锤子砸了下,长孙冥衣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再开口。
五万两的大手笔。
楼上楼下再没有人加价。
老鸨笑盈盈上前,道:“恭喜这位爷抱得美人归。”
卫瑜又挑起一边唇角笑了笑,扔了手上那包花生仁,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抽出五张递给老鸨,道:“拿去。”
他把剩下的银票塞回怀里,穿过人群跳上台,走到长宁面前,摊开手,道:“走吧。”
先前卫瑜一直注意着长孙冥衣,并未拿正眼瞧过长宁的模样,现下离得近了,便觉他形貌昳丽却又清冷出尘,当真是个美人。
少年手指修长,莹白的掌心上一点小小的月牙胎记格外显目。
长宁微怔,目光掠过少年漂亮的眉眼和肩膀上那只小小的花栗鼠,眸间现出笑意,缓缓把手搁在了少年手掌上。
卫瑜五指一蜷,握住长宁的手,跳下台阶,道:“领小爷回房。”
“是。”长宁应道,声音如山涧清泉。
卫瑜边笑边抬眼挑衅似的向长孙冥衣看去,不偏不倚,撞入了长孙冥衣那双寒星目里。
他眸若深渊,让卫瑜心头一跳。
卫瑜低下头,不再看他,转身跟着长宁穿过了大堂后门。
“啪。”长孙冥衣扔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