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喝完呢?明明那茶碗也不大啊。
“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终于,谭锋放下茶碗,宁溪月叹了口气,暗道该来还得来,于是老实点头:“是。”
“哪儿错了?”
“臣妾不该说皇上勤政……”
“糊涂,难道朕不勤政?你把我当成昏君了吗?”
宁溪月一听:什么?原来不是这话的错?当下立刻抬起头来,欢笑道:“臣妾就说嘛,这话怎么会有错?还以为皇上您是记着臣妾那一晚侍寝,您批阅奏章的事,非要给臣妾按一个反讽的罪……呃,我什么都没说。”
谭锋灼热目光盯着宁溪月:“很好,人家是贼过三年不打自招,你宁贵人有胆色,还没过夜就不打自招了。”
说完又忍不住无奈道:“不就是晾了你一晚上吗?至于到如今还记着?朕这样的恩宠,赐下的那些东西,都不能让你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怎么会忘?毕竟是臣妾和皇上的第一夜,结果却是那样的出人意料发人深省,当真令臣妾刻骨铭心……呃,皇上,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好吗?”
“好。”谭锋慢慢点着头,一个“好”字说的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啊?臣妾还有错儿?”
宁溪月呆愣的表情已经给了皇帝答案,定力惊人的少年天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修长手掌一拍桌子:“别指望插科打诨就能蒙混过关,好好儿想想,你错在哪儿了?”
“那……那我也不知道错在哪儿了啊。”宁溪月咬着手绢,怯怯看着谭锋:“要不然,皇上,您提醒臣妾一下?”
谭锋:……
就是这种眼神,明明也没有什么媚眼如丝的风情,偏偏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就是让你完全没办法抗拒,只想将她抱进怀中好好疼惜宠爱。
谭锋叹了口气,压下心中蹿起的火,尽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沉声道:“好,朕就提醒你一下,你是什么身份?”
这么简单的问题?宁溪月眨眨眼,有些怀疑皇帝陛下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儿,想了半天不明所以,只好小声道:“应该是在正月初十那一天,我就成了皇上封的贵人,这没错吧?”
谭锋捂住心口顺了顺气,面无表情道:“没错。”
宁溪月松了口气,却见皇帝面沉如水道:“那你之前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是朕刚过来的时候,你在谁的房里?”
“秋桂啊。”
这一点宁溪月是很清楚的,她只是疑惑这算个什么事儿,却听谭锋沉声道:“尊卑有别,这是后宫最大的一条规矩,你不懂吗?”
“呃……”
宁溪月心下真有些不安了,理智告诉她皇上应该不会为这事儿真的动怒,但感情上,她却实在害怕这事给秋桂带去灭顶之灾。
连洛嫔随便找个不靠谱的借口,就可以将那丫头送去慎刑司,皇上要真是对她动了杀机,那很可能连嘴皮子都不用动。
“那个……皇上,它是这么回事儿。”
一念及此,宁溪月的态度立刻就变得积极起来,身子往前凑了凑,一只白嫩小手主动抓住皇帝陛下搁在炕桌上的大手,含笑道:“秋桂今儿受了点委屈,所以臣妾想着去安慰安慰她。您也知道,红花还须绿叶配,在这后宫里,主子们当然是风光无限的,可这份风光,除了是皇上给的之外,也离不开奴才们的效忠,是不是?所以我就过去看看她,目的是想增进一下主仆间的感情,换她对我忠心耿耿……”
说到这里,见谭锋仍然不放脸,她忍不住舔舔嘴唇,垂下头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小声道:“臣妾……臣妾不敢瞒着皇上,从知道您今晚要驾临的时候,臣妾就想……就想在您面前表现一番。去探望受伤生病的奴婢,这恰恰是表明臣妾心地善良,因着这个,一时间头脑发热,倒把尊卑之事忘了。还请皇上恕罪。”
“行了,就别糊弄朕了,在秋桂面前说朕不可能这么早来的话,你当我没听到?”
谭锋嗤笑一声,面上还维持着冷硬表情。皇帝陛下也是要面儿的,绝不肯承认此时心里已经软的一塌糊涂了。
第五十章 一抹明亮
“那不过是在奴才们面前说说而已,皇上还真信啊?”宁溪月嘻嘻一笑,拉着谭锋的手,娇声软语道:“皇上,千万别为这个怪罪臣妾,好吗?”
谭锋无奈看着对面这个女人,忍不住就摇头道:“你说你,有时候看着一派天真,有时候又自有一份精明厉害,可刚刚想着你是不是大智若愚?你就偏要用另一件蠢事来证明,大智若愚什么的,都是错觉。”
“不是错觉不是错觉。”宁溪月难得从谭锋口中听到一句对自己的夸奖,尤其这夸奖还是和智商有关,连忙瞪大眼睛,沾沾自喜叫道:“皇上英明,臣妾都多大了,哪会真的不懂事?平时那些言谈行动,真的就是大智若愚。”
谭锋:……
“朕见过脸皮厚的,还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宁溪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和你爹两个,到底谁的脸皮更厚?”
宁溪月:……
“皇上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以后不要这么滥施恩典,就算要施恩,也要恩威并施才行,不然你这主子凭什么服众?这是后宫,你明白吗?最是人心难测的地方。”
谭锋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吐露出来了,吼完才觉得不自在:说后宫是人心最难测的地方,不就等于说自己整日里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吗?谁都知道后宫生活冰冷无情,但不能说出来,哪怕身在冰窖,也得做出一副沐浴阳光的模样。
却见宁溪月目光温柔的看着他,握着他手的小手加了点力道,轻声道:“皇上,后宫也不全是这样的人,臣妾坚信,任何地方都是好人多,或许会有一些尔虞我诈,但在那些我们不知道的角落,也会有许多有情有意的事。例如臣妾这照月轩,您也看到了,是多么其乐融融的和美景象,是吧?”
谭锋翻了个白眼,嘴角却绽开一抹笑容:“我还以为你怎么转了性子,也会安慰人了?谁知到最后,还是为了自吹自擂。”
“这怎么能是自吹自擂呢?皇上您也来过好几次了,理应感受到照月轩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啊。”
“就算是真的,由你自己嘴里说出来,也是自卖自夸,懂吗?不能服众的。”
谭锋本不是多话的人,然而每次来宁溪月这里,心情都十分明媚。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就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和她在一起,就连说话,哪怕是没意义的抬杠,都是那么有趣。皇帝陛下还没有发觉:这照月轩竟是他枯燥阴沉的后宫生活中,唯一一抹明亮色彩。
“不自吹自擂?也行啊。比如前些日子,臣妾知道有个宫女获罪,腿被打伤了,在后宫里,宫女一旦是这个下场,死活那就全看天意了是吧?但她偏偏没有落到如此凄凉境地,有另一个小宫女四处筹钱,为她请医买药,为什么呢?因为从前这个小宫女在病中的时候,也是她照顾着……”
宁溪月将从秋桂那里听来的事情说给谭锋听,末了感叹道:“皇上,这是什么?这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啊。上天是公平的,说了人间处处有真情,那肯定就到处都有真情,不可能把后宫给单独拎出来。”
谭锋:……
“什么话到了你嘴里,总可以这般趣味横生。”皇帝陛下微微一笑,接着皱眉问道:“那个受了伤的宫女是怎么回事?”
“皇上您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管这些啊,这种事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过问,连我都不放在心上的。”
谭锋看着宁溪月,直到看得她垂下头去,他方叹了口气,轻声道:“如何?在这后宫中,连你这样的性情,也要变得懂事起来,不敢告诉朕那妃嫔是谁?免得落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
“后宫的规矩,总还是要守一些的嘛。皇上也不用烦恼,偌大一个后宫,总会有好事有坏事,您的征途是整个天下,若再为了后宫事烦心,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这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后宫之事也要你事必躬亲,那还要皇后和贵妃管理后宫做什么?是吧?”
宁溪月诚恳地劝解着,却见谭锋斜睨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胆子倒大,不怕我去把你这话告诉皇后和贵妃?”
“那……道理如此嘛,臣妾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宁溪月把胸脯挺了挺,努力表现出自己作为敢言嫔妃的铮铮风骨,只可惜配上她紧张的眼神,就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色厉内荏了。
在谭锋眼中,她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十分可爱,于是他牵起宁溪月的手:“行了,你问问奴才们是不是该摆饭了?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该用晚膳了。”
“好。”宁溪月将素云叫进来,吩咐她去忙活摆饭后,她到底忍不住看了谭锋一眼,小心翼翼道:“刚才臣妾的话,那个……皇上您不会真的去告诉皇后和皇贵妃吧?”
“怎么?你怕了?”
“怕?怎么会?我只是觉得,为这么点小事闹得后宫不宁,一点儿都不值当罢了。”宁溪月扭头,表现出了一只死鸭子的嘴硬风范,但很快就又欢快道:“好了,去吃饭去吃饭,也不知今天御膳房都安排了多少皇上爱吃的菜。”
“你看清楚了?她真的是和皇贵妃身边的人说话?”
“是,奴婢看的真真儿的。这种事,原也不敢乱说,万一冤枉了人,总是不好的。只是那小蹄子明摆着是做贼心虚,从咱们院里出去后,就东张西望,时不时的回头。小主您说?这不是心虚是什么?心里没有鬼,干什么老回头望?也亏着我跟的远,又披了件衣服,假装低头赶路的模样,遇见树啊墙啊假山什么的,我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大大方方的走,才没引起那蹄子疑心,然后我就看见她和皇贵妃娘娘身边一个大宫女跑去亭子后嘀嘀咕咕,一脸急切的模样。等到她回来,连素云都看出她不对劲儿了,是吧姑姑?”
清霜噼里啪啦说完,就看向素云,宁溪月也连忙看过去,只见素云沉着点头道:“清霜说的没错,秋月一回来,我看她就有些六神无主的。奴婢猜度着,许是她心中害怕,所以想让皇贵妃出面,把她调离照月轩,但贵妃却觉着咱们这里风平浪静,不一定就会想到她身上,所以不许她离开,叫她仍在这里充当眼线,这蹄子自己心虚,可不就害怕呢。说到底,就像小主之前说的,这也不是个在宫里做老了事的,到底年轻识浅,没经历过什么事儿,自己就先慌了手脚。”
“这几天其他人还都正常吧?”
宁溪月喝了一口红枣茶,听素云说其他人都还好,她便点头道:“既如此,这个秋月留不得了,明儿我就找个由头,把她撵出去。”
“只是撵出去吗?”清霜不服气:“这蹄子包藏祸心,那天敢害秋桂,焉知她心里就没存了害小主的念头?怎么着也该打十板子再撵出去。一来给秋桂出气;二来,小主也该立威了。不然别人还当咱们照月轩是软柿子,谁都能来拿捏。”
宁溪月笑道:“你这丫头,就是个暴脾气。到如今,不也只停留在形迹可疑这个层面上吗?又没有真凭实据,说一定是她做的,就算十成里有九成是她,到底还有一成不确定不是?哪有这样随便给人定罪的。秋桂如今也大好了;洛嫔那里,我好端端的去,又好端端的回来,倒是她偃旗息鼓,这个中内情,怕是后宫已经传遍。如此,该立威的,也已经立了,倒不宜再生事端,毕竟这里面还关着皇贵妃的面子。”
素云笑道:“小主说的极是,恰恰是这个道理。”
宁溪月点点头,将红枣茶喝完,方沉声道:“那便这么定了,明儿发作。是了,这一次秋月走后,直接去告诉内务府,我嫌人多闹得慌,不许他们再送人过来了。”
素云摇头道:“这可不是小主说了算。奴婢这里倒有个主意,小主生怕内务府再送个不知底细的,倒不如您冷眼选一下,挑个咱们知根知底的,到时候将秋月撵走,直接就命内务府把那人补上。”
宁溪月瞪大眼睛:“什么?还可以这么干吗?”
素云笑道:“这种小事,妃嫔们便是有意插手,也不过是暗地里,明面上都是内务府自己做主,按例送人过来。如今小主还正得宠,内务府也犯不上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和您过不去。若真是过不去,那瞎子都知道送来的人有问题了,他们就算对哪位妃嫔忠心耿耿,也不敢这么明着得罪您。不然您要无意间和皇上提一句,再让皇上生了不满,这可是关系到前程性命的事。”
宁溪月笑道:“原来如此,既这样,倒不急着先撵秋月出去,咱们须得好好选一个知道底细的,素云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好人选?”
第五十一章 重回旧地
素云叹了口气,小声道:“原来是有一个的,只是如今却不成了。就是之前秋桂说的那个丫头,她原本在玉妃宫中伺候,我对她也十分了解,真正是心灵手巧,做事勤快,人品也来得,只有一条,不太会说话,所以素日里有些沉默寡言。只可惜如今她的命虽然保住,腿却残了,小主用不得……”
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兴奋道:“怎么用不得?腿残了算什么?又不是瘫了。咱们照月轩的人手难道还不够多?跑腿洒扫的非要劳动她么?你既然说她心灵手巧,就让她在屋子里做些针线上的事,岂不好?这也是做好事,不然我料着她这情形,怕是也轮不到去什么好地方做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细细哭声,宁溪月便道:“咦?我这里竟然也有人哭?清霜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清霜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这人真是不禁念叨,咱们刚说到那宫女呢,结果那个叫杏儿的小宫女就来了,恰好在院中看见秋桂,说是发了月钱,来还钱的,不过只能还一两银子,因为欠了秋桂最多,才先来还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原来那个叫宛儿的宫女,被发配去了洗衣房,说是为了她的腿着想。洗衣房倒多是坐着洗衣,只是那里的活计太过劳累,都是健壮妇人来做,这宛儿身有残疾,未必能受得了苦,更不用说她这样的,很容易受欺负。”
“这就结了,合该这宫女是我的。”宁溪月高兴地站起身:“素云,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宛儿是吧?我就要她了。”
素云笑道:“阿弥陀佛,小主既然这样慈善,合该那丫头的福气到了。旧时听故事,常听见各种巧合,说故事的人说,这就叫无巧不成书,没想到今儿个竟让我也赶上一回,怎么这事儿就这样凑巧呢?”
宁溪月笑道:“看,你孤陋寡闻了吧?这哪里是什么无巧不成书?该着这宛儿和咱们照月轩有缘分。”
素云笑着点头,然后道:“这会儿她去了洗衣房,不知心里该有多悲苦,若真再受了欺负,别再生出什么傻念头,恰好前儿奴婢们送去洗衣房的衣服还没送来,我亲自过去走一趟,借着这机会把此事和她说,让她好歹忍耐两天,有了盼头,自然就能咬牙坚持了。”
宁溪月点头道:“对对对,你快去,不是说你从前也在洗衣房做过吗?那地方你熟。”
素云想起自己曾经在洗衣房的那些日子,不由深吸一口气,暗道我可不是熟吗?正因为熟,我才知道那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