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嗜杀,岂是一向讲求仁义的张用直能容忍的。
就在洪过傻呆呆站在那里的时候,就见一个人从张用直府中快步出来。那人见着洪过如此模样吓了一跳,用手在洪过眼前晃晃:“洪老弟,洪老弟?”
洪过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礼部尚书完颜乌禄。就见完颜乌禄笑嘻嘻的凑到了洪过眼前,“改之真是没眼色呢,你老是已经累得坐不起来,最是需要躺下休息,难道要他现在躺着来见你?怕是张大人第一个就不肯。”
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洪过就感觉内心最深处一阵酸楚,事实上,从以前地记忆看,张用直对洪过真的不错,已经在辽王府作了完颜宗干儿子的老师,也就是完颜亮完颜衮他们地老师,因着洪皓的面子,张用直还是执意将洪过收为弟子,也让洪过与上京城里的一些宗室子弟套上交情,而且张用直还时不时的贴补洪过一些纸笔吃喝,令求学时地洪过不至于太过艰辛,现在听到张用直身子骨不中用了,洪过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急忙吩咐人将一车礼物送进张家,对着张用直的卧房磕了几个头,这才有些意兴阑珊的走了出来。
没想到,那完颜乌禄竟然没走开,见到洪过出来,乌禄用一种古怪的笑容,凑到了洪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洪老弟,你那个仇家,要倒霉了。”
仇家?洪过一愣,他的仇家实在太多了,要说仇家倒霉,怕是应该半个上京城遭了瘟疫才能做到。
看着洪过惊异的表情,完颜乌禄带着谄媚地笑容道:“那个,河东的张浩,嘿嘿,谁不知道,那汾州地事情,整个河东都牵连进去了,他张浩能脱了那身臊气?洪老弟与张浩的事情,哥哥也是略有耳闻,现在好了,洪老弟不必担心了,那张浩马上就要滚蛋回家了。”
洪过更是迷糊了,上京这些官知道他与张浩地恩怨并不奇怪,事实上,他宰郭安国全家的目地,也是为了给上京这些不安分的女真权贵看的。可是,那张浩是堂堂三品,怎么会说倒就倒,事先连个风声都没听到。
乌禄凑到洪过耳边,压低声音道:“嘿嘿,洪老弟没想到吧,张浩的老娘死了,他啊,必须滚回家去守孝,三年啊,现在可是新帝登基,朝廷正在用人之际,等到他重新回来朝廷,那可是什么都晚了,怎么样,洪老弟高兴不?”
洪过愣了一下,然后奇异的问道:“这个,好似金国对官员守孝这件事,并没有严格规定吧。”
乌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嘿嘿,以前是没有,不过,今年的规矩要变变了,前阵子皇帝刚刚祭拜了先师衍圣公,这圣人门徒最是讲究忠君孝,他张浩是海人中间有名的儒生,难道要公然与皇帝对抗么。再说了,就算有人想替张浩讲情,从朝廷要那个夺情的旨意,有老弟你与姓张的恩怨摆在那里,尚书省那些宰相还不要仔细想想么。
”
最后,乌禄拍着胸脯对洪过表态,只要他在尚书省盯着,那张浩就必须滚蛋回家,不待满三年别想出来。
看着完颜乌禄乐颠颠的走了,洪过迟下,然后对林钟道:“去皇城。”
见到了洪过上门,那些守卫皇城的侍卫亲军哪有不认得,走形式一样验过了洪过的腰牌,立即挥手放洪过进去。就这样,洪过进了尚书省里的吏部。
到了吏部时候,洪过的心情还是极为复杂的,迟了好一会,才表明身份去拜见吏部尚书完颜衮。洪过在完颜衮的家宴上,与吏部尚书闹得势同水火,这事早传遍了整个尚书省大小官员耳朵,听到洪过来拜访,不要说是吏部,便是其他各部的小官们,也纷纷躲在暗处瞧热闹,不少人还在打赌下注,看看这次洪过是不是来找茬地。
过了一会,让众人失望的消息传来,今天完颜衮没在吏部,只有一个吏部侍郎马谔在。听到了洪过来拜访,马谔吓得放下一切公事,急惶惶出来相陪。
洪过迟着将张浩的事情说出来,他想问问,最近吏部有没接到夺情的圣旨。
听到是这个事情,马谔长出一口气,又想起张浩与洪过之间的是非官司,以为洪过是来最后踩一脚地,连忙拍着胸脯对洪过表示,吏部到现在还没接到夺情的旨意,另外,如果要有夺情旨意,礼部那边也有可能传出消息,洪过也可以去礼部问问。
听着吏部侍郎马谔那好像要祸水外引的口气,洪过尴尬的笑笑,再三拜谢马谔后便出了尚书省。只不过,他没有马上出皇城,反是来到皇极门前,凭着腰牌进入了内宫。
临近年关了,内宫之中满是过年的气氛,各处宫殿打扫干净不少,很多地方都被宫女布置起来,看着非常喜庆。待到洪过走进敷德殿,看到本应该是沐浴斋戒地皇帝,这个时候正努力吃着糖炒栗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立在那里。
完颜亮无所谓的洗净手,招呼着洪过道:“今日不是去给老师拜年了,怎么,吃了闭门羹?”
听到这话,洪过心里一惊,完颜亮说话虽然不经意,但是透出来,现在的金国皇帝,已经完全掌握了上京城里地一举一动,他在张用直家吃瘪才多久的事情,完颜亮好似早就知道了,看起来,完颜亮对朝廷大臣的控制,不仅仅局限在表面之上。
现在的洪过已经锻炼地比较老练了,心中虽然激荡,脸上却是一副哀怨表情,自己找个圆凳坐下就开始诉苦,听得完颜亮
宦官梁汉臣直笑。
抱怨完事,洪过又将与高丽使臣谈定的条件说了,基本就是开榷场定下朝贡的物品还有定期朝贡,在洪过看来都是些虚活,不过,谁让这个时代就注重这个呢,洪过说到最后,才笑着道:“还好,堵住了高丽人的嘴巴,绝了他们日后混赖土地的借口。”
听了这话,完颜亮眼中寒光闪过,而后笑着对洪过道:“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虽然,中间惊险了一点。”
完颜亮地意思是说,洪过与高丽人达成和解的最后日期,已经是腊月二十**,几乎就要到元旦大典,着实让所有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洪过自是明白,心中暗道一声正好,笑着道:“没辙啊,谁让那些高丽人在上京背景深厚,寻常手段还真吓不住他们,幸好邢王殿下搭台,让我唱了一出好戏,这才真正收拾了高丽人。”
邢王府发生地一切,完颜亮怎么会不知道,听了洪过的话,脸上笑容少了一些,似是不满地道:“有些宗室太不知好歹,说话做事连里外都不分了,一味的帮着外人说话。”
洪过淡淡道:“他们以前是受了蒙蔽,现在已经清醒了,想来就会迷途知返,日后一定会帮助师兄出谋划策。”
听了洪过地话,完颜亮只是冷笑下,却没有出声。
看到完颜亮的表情,洪过盘算了下,才试探着道:“师兄已经清除了逆党,只是,应该还有隐患,不可不防啊。”
所谓逆党,自是指完颜秉德与太宗一系的宗王了,这一点洪过和完颜亮都很清楚。
完颜亮眼中煞气骤现,盯住了洪过,“如何去防?”
洪过没有太多的恐惧,却是迟着没有说话。
见到洪过这个样子,完颜亮也不催促,只是淡淡道:“难道改之在我这里,还有顾虑么?”
洪过惊得一身冷汗,完颜亮是话里有话啊,若是洪过不能尽力帮助完颜亮,岂不是说自身价值也就用到头了,那个时候,还不鸟尽弓藏?他狠下心,低声道:“师兄何不用一些没有顾虑和干系的人。”
“没有顾虑和干系?”完颜亮思索了一阵,才摇头道:“国族现在已经不堪用。契丹人,那不成,他们那个复辟的心思重的很呢。汉人么,那汉人太油滑了,办事都是两面不得罪,指望他们成事,太难了。南人倒是不错,可是现在南人太少,总要慢慢擢拔才好,唉,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多堪用的人手。”
洪过小心的说了一句:“海人呢?他们怕是与契丹人并非一条心,与那些汉人,在秉性上也不尽相同呢。”
这里提到的汉人,都是幽云汉人,也就是当初在契丹统治下的燕京附近地汉人,这些汉人,无论是在辽国,金国,还是宋国,都被认为是墙头草,属于那种哪边风硬倒向哪边的人。
至于南人,就是说当初北宋统治下的汉人了。
“渤海人?”完颜亮眼中一亮,确实,渤海人与契丹人彼此敌视,谁让契丹人灭了渤海国,又将大批的渤海人强行西迁呢,而且渤海人在脾气秉性尤其是气节上,虽然还达不到宋人的程度,但是比墙头草一样地汉人强的太多了,与女真人相比,渤海人属于高级知识分子,在金国担任中高级官员海人也是不少,使用上可比提拔南人方便多。尤其是,马上要开科举,南人大量进入金国朝廷已经成为必然,现在提拔一批海人进来,日后就可以平衡蜂拥进来的南人,让金国朝廷内部达到个稳定。
完颜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是提起了某个人在邢王府上的神勇表现:“你倒是好身手啊,我那个弟弟平日里也是以身手矫健自诩,在你面前竟然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这不,告状都告到我面前了,你来说说,我应该如何处理啊。”
看着完颜亮说话时候挂着的淡淡笑意,洪过故作心惊胆战地样子,甚至还装出些哆哆嗦嗦的动作,“那个,那个啥,师兄啊,我在南面还有生意,年后就离开上京去河东。”
“河东?”完颜亮皱皱眉,“那里被你祸害的还不够么?算了吧,也让河东地地方官消停一阵吧,年后就距离那宋国赵构的生日不远了,朝廷要派贺使过去,你就跟着去一趟宋国吧。”
虾米?
洪过一愣,猛地抬头看向完颜亮,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一切,用力的拧了一下大腿,疼,真他娘地疼,这才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哆哆嗦嗦的道:“师,师兄,我能带上我那老娘不?”
“呸,带上了洪家婶子,你小子还能回来么,肉包子打狗的事我不干,不行。”洪过笑呵呵的道。
听了这话,洪过立时泄气了,不让带上家眷,还是跟着使团出去,那就不要提什么翘跑的事了,有气无力的道:“那个啥,我是宋人,派我去当什么贺使,还不让大宋笑掉了大牙。”
“他们敢!”完颜亮眉毛竖起,随即笑着道:“你还真高看了自己,就凭你,还想当正使?做梦吧。你是随从,正副使自然有旁人,让你过去就是去瞧瞧看看,早知道你想回去南面,这次放你过去见识下,正好避避风头。”
“原来是这样啊,”洪过已经抬了半边地屁股,重重的坐回凳子上,心中既是失望又极是憧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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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燕京都总管府门外,一个年轻的书生已经等地不耐烦了,就见一名军官从里面走出来,将一张拜帖递还过来:“张公子,我们家王爷说了,这件事他帮不了张大人,他公务繁忙,就不请张公子进去喝茶了。”
看着军官昂着头走进都总管府,那年轻公子气得直跺脚:“完颜亨,你等着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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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第一百三十四章 包装战略
皇城出来,坐在轿车里的洪过终于放下脸上的面具,完颜亮的对话重新思索一番,突然感觉身上悚然一惊,完颜亮这哪里是让自己出去避祸啊,分明是在削弱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势。
不错,完颜衮确实位高权重,但从洪过与完颜衮的交锋来看,只要两人保持克制,这种矛盾暂时不会升级,只要洪过不踏足金国官场,完颜'也拿洪过没辙,至于说洪过去报复完颜衮,那就更是个笑话了。
就是这样一个均势,完颜亮竟然要求洪过躲出去,说是暂时避祸,放在有心人眼中,会生出什么心思呢?会不会给那些人一个明线的信号:洪过失宠了,可以出来咬他了?
自己真的失宠了?洪过在心中反复权衡许久,终于得出一个他不大愿意接受的结论:在完颜亮心中,现在的洪过的利用率,已经是大大降低了。
得出这个结论,洪过感觉周围很冷,不是那种寒风呼啸的冷法,而是好像无数人躲在黑暗中,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他的那种冰寒感觉。不自觉的打个冷颤,洪过心里犹自不甘心的道:为什么这么快?
下车前,洪过努力去揉捏自己的脸颊,试图让僵硬的脸变得松弛些,可是,当他从林钟面前走过时候,他最好的这个兄弟迟下,低低的道:“洪大哥,你的脸色好难看。”
“是么?”洪过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太累了吧,身子骨乏了,或许生病也说不定。”
林钟到底没有洪过心智成熟,听到这句话他关切的扶住了洪过:“生病了?要不要找个郎中瞧瞧?”
心中感动之余,洪过安慰下林钟,这才有些步履沉重的走回韩王府。
到底是最关心的人,连林钟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过芷雅与洪过的母亲,或许也只有那个没心没肺地羊蹄,才只顾着关心水叶子,不来瞧洪过的脸色如何。
这个时候地洪过已经想出了对策。故意将即将随着使团出使南宋地事情说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洪过地母亲一下呆住了。痴痴地望着洪过。半晌没有回过神。吓得洪过与芷雅连忙冲上去呼喊不已。
过了好一阵。洪家妇人这才长出一口气。随即。两眼一红竟然流下眼泪。一把抓住洪过地手不肯放开。洪过不明所以。惟有跟着坐在洪家妇人身前慢慢劝解。过了一阵。洪家妇人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话。原来。她认为。洪过这次也一定与洪皓当年相仿。借着机会一去不复返。如此一来。她一个人被扔在金国。想到那种情状。妇人既替儿子高兴。又实实在在是舍不得洪过。
听了让人心酸地诉说。洪过双眼通红。抱住了夫人地手臂。低低地道:“娘。我一定回来。要走我们一起走。我发誓。我绝不会扔下娘。”
芷雅在一边也随之落泪。本来她也是不愿洪过离开。现在听到洪过地承诺。终于安心下来。小心地擦擦哭红地眼睛。拧身悄悄出了房间。
虽然感觉自己地威势在衰落。可是洪过第二天依然去了吏部。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完颜衮。邢王殿下可没给洪过什么好脸色。甚至说。一见到洪过。他地脸就沉下来。“洪改之。快过年了。你都不肯消停一阵?”
洪过早已收拾了心情。此时脸上再看不到昨夜地颓丧和低落。微微一笑道:“我也想啊。可是。谁让我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呢。这不是来拜请邢王殿下。帮我还上那个人情。”
听完洪过的要求,完颜衮很不客气地拒绝道:“洪改之,你搞清楚,这是大金国的吏部,不是你家那个狗屎洪家商号,堂堂大金的官员任免,你没有权力指手画脚。”
听了这话洪过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尚书大人或许误会了洪过,在下只是希望吏部能压住张浩的奏章几日,好歹让人家过了新年不是,只要是不抢在年前批复下去,洪过就感激不尽。”
说起来,这金国地官还是很勤劳的,每年的法定休息日只有三十三天,再加上一些临时性的休假,拢共不超过四十天,比起后世的公务员来可是辛劳几倍了。新年元旦,在金国也只是放假三天而已。
完颜'撩起眼皮将洪过反复看了一番,虽然新年不过三天假期,但是,洪过的意思他也明白,过年过年,洪过那是想将张浩申请回家守孝地奏章,押后到正月十五以后再批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