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要离去时,凤榻上的人说话了。
我一惊,以为弄醒了他,随即才发现原来他正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我俯下身子,侧耳静听,才听出他在说什么。
“小姐求求你不要解雇我,我保证下回的冰粉不会放这么多红糖了。我还想跟着小姐进宫当御厨,虽然小姐你又冷,又凶,又霸道,脾气难以捉摸,有时还爱小作,可架不住小姐你发的银子多,还动不动给我赏赐。”
我听着皱起了眉头。
他顿了片刻,又道:“所以我还是想跟着小姐,当小姐的厨子,因为别的地方都没有小姐。如果……如果小姐能不进宫,不嫁给将来的皇帝就更好了,虽然如此一来我就当不成御厨了,赚的银子也没有那么多了,可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小姐站在一起,就不怕被皇帝知晓我对小姐的心思后,被抓去阉了当太监。我知道世子殿下那么好,一万个我都及不上,小姐成为他的皇后定会幸福的,可我……”
我听着听着,嘴角不觉中带上了笑意,这人就连说梦话说的都是些又臭又长莫名其妙的烂话。
我心里头虽嫌弃他这些烂话,但又有些好奇他还会说什么,便站在他身旁,等他继续开口。
片刻后,他果真又开口。
这一回他只说了两个字“小姐”,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可我却从中听出了深深的失落和无力。
我心一紧,又听他道:“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不敢再听,因为他的梦话中竟带着哭腔,我更不敢看他的脸,怕一不小心就瞧见他眼角划过的泪。
建和七年五月十二
当我醒来时,皇帝已去上朝了。
今日如常,没什么大事,只是皇帝没有来我宫里,晚上他翻了德妃的牌子。
建和七年五月十三
今日如常,皇帝没有来我宫里,晚上他翻了徐昭仪的牌子。
建和七年五月十四
下午时,双双神色慌张地来了我宫里,我本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谁知她坐下后却道:“我听闻皇帝已经接连两日翻了别人的牌子,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你就不着急吗?”
宫人们奉上了两杯月芽茶,我接过茶杯后,慢悠悠地揭开了茶盖,平静道:“不着急。”
双双不解道:“为何?”
我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道:“因为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双双听后更为惊讶道:“你同他之间到底发生什么,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
我数起了杯中的茶叶,道:“没发生什么,只是我忽然想通了些事。”
我想到了爹书房前的那棵梨树,又想到了崔府中的姨娘们,接着道:“我记得夏姨娘说过,就算是再深情的男人,只要有了权势,就会贪恋起美色,哪怕贪恋与情爱无关,只是为欲,而如今的皇帝已是天下间最有权势之人。”
双双神色变了数变后,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真的爱他吗?”
我没有顿片刻,道:“爱。”
双双道:“那你就应该信他。”
我道:“我只是不信时间。”
“若他真宠幸了别人,你当如何,难道你还真下的了手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还在写日记。”
既然我这本日记是因想杀皇帝而动笔,那只有等我对他真全无杀意后,才会停笔。
我还在写,便代表在我的内心深处依然留有杀意。
哪怕我不愿承认。
双双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自然也听得懂我这句话。
她叹了口气道:“小的时候我便常常看不懂你在想什么,如今我还是看不懂你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心里头还有些该想通的事没想通,只不过我们外人帮不了你,那些事只能等你自己想通。”
我微笑着放下茶杯道:“兴许我想通了,如今只是在作罢了。”
双双也微笑道:“那便作吧,若像你这样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都不能作,那我可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资格作。”
我想了片刻,道:“按你的说法,那他似乎应比我更有资格作。”
双双听后又是一阵笑,半晌后才道:“罢了,反正这近一年里你们常常这样冷战,只是不知这一回是谁先服软认错。”
我淡淡道:“他这回其实没错。”
“可是他喜欢认错。”
双双话音一落,香梅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娘娘,陛下的圣驾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一一怡情(滑稽脸)
☆、皇后的日记:二十一杀下
双双听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瞧,我没说错吧。”
我默然不答,双双十分知趣,趁皇帝还未到之前,便赶紧带着宫人走了。
双双走后未多久,皇帝的圣驾到了,接驾的宫人跪了一地,待皇帝从步辇上下来后,我极恭顺地朝他行了礼,方才抬头看向了他。
皇帝应是小朝会刚结束,便过来了,还穿着九龙朝服,只不过冕旒换做了龙冠。身着朝服的他,自有一股帝王威严,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他走到了我身前,我又低下了头,按宫规,只有皇帝说了“免礼”二字后,我才能直起身子,抬头看他,可他就跟故意似的一直未说“免礼”。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从头到脚扫视着我,扫视得我极不自在。
终于他沉声道:“免礼。”
我抬首对上了他的双眼,此刻他的眼中藏了许多东西,复杂又耐人寻味,让人看不出喜怒,摸不透圣意。
神秘却无比引人着迷。
无论何时,他的这双眼都是如此引人着迷。
很快,他移开了双眼,对宫人道:“你们就在这外面候着,里面不需你们伺候。”
宫人道完遵旨后,我跟在皇帝身后,入了殿。
入殿后,皇帝无言,径直坐到了我方才坐的位置,我也不等他说赐坐,便坐到了方才双双坐的位置。
他端起了小桌上我喝过的那茶杯,揭开茶盖后,见我茶杯中的茶都被喝干了,不得已放下,随即又端起了双双的茶杯,双双茶杯里的茶同样被饮完了。
皇帝叹道:“怎么到了你这宫里,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说着他脸上非但不怒,还有了笑意。
“陛下若想用茶,臣妾马上让宫人上。”
“不必了,朕也不是来喝茶的。”
我问道:“那陛下是来做什么的?”
“皇后明明知道,又何须问朕?”
我道:“臣妾知道什么?”
说完,我的手被他给牵了过去,放进了掌心中,讨好地搓弄着,接着便听他乞求道:“原谅朕。”
我眼帘低垂,道:“陛下什么都没做错。”
“朕怎么没错?朕明明答应过不会再让你这么寂寞,可朕又故意不来看你。”
“那是陛下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他争辩道:“不是,若我当真抽不开身,就不会为了气你,故意去翻别人的牌子了。你看,我还气你,我又错了。”
皇帝似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同她们什么都没做,连手都不敢碰。”
我想抽回手,可却又舍不得离开他掌心的温暖,我想冷面不言,可一见到他那双认真的眼睛,又有谁能真不言呢?
他真是太傻了,在这么傻的人面前,再强的杀意都会渐渐地烟消云散,再坚硬的冰山也会不自觉地融掉。
终于我心中的防线再度不争气地被冲破,只得服软道:“那夜是我有错在先,是我庸人自扰。”
说完,我把手抽了出来,想要移开坐榻上放茶和糕点的小方桌。他会意,也不叫宫人,主动把方桌移走了。方桌被移走后,我二人间便再无阻拦。
我柔声道:“朝会听烦了吧?”
他眼睛一亮道:“烦得很。”
我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他连忙把头枕在了我的腿上,欣喜地瞧着我,静候我的伺候。
我冷瞪了他一眼后,才伸出了手,用上了前段日子向太医院学的手法,替他轻柔地推拿起头来,盼能为他解解乏。
他极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还不断道:“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他就差把这三个字唱成小曲儿了。
我听得烦,狠捏了一把他的俏脸,他才撇嘴收声。
待他真安静下来后,我便也能全神贯注地忙着手头上的推拿揉捏,力求每个穴位都给他按准,有时一不当心,多看了两眼他诱人的睡颜后,还是忍不住要走神。
他享受了许久后,忽然伤感道:“我那夜真的很难过。”
我一晃神,手下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听他继续道:“我都难过到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七年前,还在小崔府的时候,我给你做了一碗冰粉,就因为多加了半勺红糖,你吃后就要解雇我。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铁了心不要我。”
我一想到他那夜的胡话,便故意冷嘲道:“又凶,又冷,又霸道,脾气难以捉摸,有时还爱小作。这便是陛下求人的态度吗?”
他听后脸一红,惊讶地睁开了眼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梦?”
“陛下说梦话全说出来了。”
他试探地小声道:“你听见了?”
“全听见了。”
他似想解释什么,可又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低声委屈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你不作的话,那夜为何要故意气我,故意说那些伤我心的话。”
我冷道:“你不必知道。”
他的头正在我手上,仍不老实道:“你看看你,我哪点说错了,你不仅作,还冷我,还凶我。”
说完他似怕我对他的脑袋下狠手,赶忙撑起了身子,坐远了一些。
我见他此刻穿着朝服,非但没有君王该有的威严,还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模样,就恨不得把他的九龙朝服扒下来,免得被他这副模样给白糟蹋了。
他越是这副模样,越是让人心生欺凌之感。
我强忍下收拾他的冲动,露出了一个极贤惠的假笑,起了身,摆出恭送的姿态,温柔道:“既然臣妾在陛下心中一直是这副模样,那陛下何必来臣妾这里受气,还是去找别的妹妹吧。”
他咬了咬唇,偷瞄了我一眼,道:“不去。”
我把姿态放得更低,故意道:“臣妾恭送陛下。”
他伸出手,拉住了我的衣袖,道:“虽然小姐这不好,那不好,可我就要小姐。”
我听后倒不觉感动,反皱眉冷道:“什么叫这不好,那……?”
我话未说完,他用力一拉,趁我未防备,便把我拉向了他的怀中。瞬时之际,我便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头贴在了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腰身被他的手轻轻地环住,脸触碰到了他的下巴。
他俯下头,在我耳边低哑道:“就像烦客说的那样,如今我有权有势,有才有德,有钱有貌。我这么好,小姐你怎么舍得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我被他熟悉的气息蒙住了心,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实话。
“我怕有朝一日,你会主动到别的女人的怀中。”
他听后愣了许久,似是不敢置信道:“原来你是会为我吃味的,原来你也会有寻常女子的这种心思。”
皇帝的话语中是藏不住的万分惊喜。
我果真不该说那句话,那句话一出,主动权又到了他的手上。
我冷着脸想起身,腰身却被他一握,只得乖乖地听他道:“朕保证这辈子绝不会碰除你以外的女人,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我正想夸他这句情话说得有些进步,谁知他紧接着又嬉笑道:“我这句话就放这儿,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又是一句烂话。
他见我脸色变难看了几分,眼珠子一转,忙补救道:“你那日对我说,你喜欢我穿朝服,今日我故意不换,穿来给你看,你欢喜吗?”
我听后有些动容,但却仍旧没有搭理他。
他继续自言自语道:“我还记得你那日在轿中答应了我一件事。”
我有了反应,道:“我不记得了。”
他急道:“你怎能出尔反尔?”
我冷哼道:“就你方才的表现还想要甜头,梦里去吧。”
他没了法子,索性直接撒起娇来,甜声道:“我不管,我就要。”
我听后默然许久,终于淡淡道:“若景真有你一半会撒娇,也不至于经常被我打骂了。”
他听后也默然了许久,笑道:“若你那日打累了,骂累了,就派人来叫我。我过来替你继续打,继续骂。”
我终忍俊不禁道:“好。”
建和七年五月十八
用完晚膳后,皇帝派人传我去侍疾。
我在路上便已猜到他那点小心思,侍疾是假,满足他那件念了许久的事才是真。
我过去时,御医也在,就跟故意在那里等着我似的。御医向我行完礼后,便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对我道:“启禀娘娘,陛下的伤势已痊愈。”
我不放心,又多问了几句,尤其关心他的胳膊上是否会留疤,御医保证说不会后,我才放下心来。
接着御医又说了一通,最后还不忘着重强调,皇帝如今行房事是决计无碍的,不但无碍,反倒有益。
不用多想也知,有益这句定是御医在皇帝的胁迫下加上去的。
宫人服侍我二人更完衣后,连着退下,逐次落下龙床前的层层帐幔,很快宫殿中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皇帝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瞧着我,我则故意不顺他的意,躺在了枕头上,不动弹。他爬到了我身旁,撑着身子,戳了戳我的脸,道:“那日说好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侧过身,他又爬到了我另一边,又伸手戳我的脸,道:“方才御医都说了,朕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我知今日不顺他的意,他日后还要纠缠,便松口道:“陛下有什么花样就拿出来。”
“你从枕头上起来,我才能拿出花样。”
我有些不解,但还是撑起了头,瞧他要耍什么花招。随即皇帝伸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本书,自豪地笑道:“花样都在这上面,我们慢慢试。”
我定睛一看,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本再寻常不过的春宫图册,可看他神情,他似乎竟把这本图册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拿着那本图册在我眼前一边晃,一边道:“他们说这是宫外的珍品,什么失传的花样都在这上面。就算皇后见多识广,朕猜你也定未见过。”
我都不愿告诉他,这本被他奉若珍宝的东西,早在大婚前夕的那段日子就被我翻得烂熟于心了。只有他这种动不动就羞红脸的人,才会看图册上的花样看得眼花缭乱。
那日他在轿中说他要玩花样时,我面上虽是一脸不信,可心里面还是有些许期待,说不准他还真开窍,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现下看来,我只得认命,指望他玩出什么我未见过的新花样,怕是要等下辈子。
“皇后你且等等,朕来翻翻看有什么有意思的,朕看上的花样,你过会儿都得陪朕试。”
言罢,他舒服地趴在了床上,将图册放在了枕头上,翻了起来。
我冷嘲道:“陛下慢慢翻吧。”
“你等着。”
我不答,任他一脸喜色地翻着图册,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
他边翻,还不忘边评价道:“这个难度好大,不行。”
“这个腰肯定好累,不要。”
“这个不错。”
他回头,看了一眼龙床,又否道:“只是这场地不好施展,在龙案上倒可以试一试。”
片刻后,只听他忽然“咦”了一声,这一声将我吸引了过去,歪起头看他放在枕头上的图册。
图上画着的是并不稀奇的女上男下,只不过图上的男子